擂台稍顿,顷刻后,一百块擂台齐齐横挪,竟是齐齐并作了一块巨大的平台。
怀筠真君微微抬手,便见立于比剑台后方的巨大石碑上,无数人的名字如影飘绕,等到那些字迹重新变得清晰时,却见正是立于擂台之上的这一百名弟子的战力排行。
许是为了避免或许有重名的情况出现,也为了更加一目了然,这一次姓名更迭后,每个人的名字后还出现了整整齐齐的宗门一栏。
所有人都努力在排行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从上向下去看,却见榜首竟依然是那位昆吾山宗的二师姐虞兮枝,在她下面,则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昆吾大师兄虞寺,此外,前十里面,昆吾山宗竟然包揽了一半还要多,等到十五名左右的时候,别的宗门的名字才逐渐多了起来。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里不止一百个名字?”突然有人疑惑开口,说完后又飞速再数了一次:“我明明在这个擂台上,为何名次却竟然并非前一百?”
“我……我也是!”又有人应和道,转瞬又明白了什么:“难道是这些人分明比我们强,却不巧遇见了更强的对手,所以才被淘汰了?”
“定是如此。”有僧人双手合十,有些唏嘘地看向前十名列之中的本海二字,摇头叹息道:“本以为本海师兄已经修出观自在领域之力,再不济也可以晋级到决赛,魁首之位也不是不能想……谁知竟然连第一轮都没有过。”
又有昆吾弟子笑了一声:“谁让他上来就去挑战榜首,实力不知究竟如何,胆子倒是不小。”
那僧人不甚认可此话,却也没有被激怒,只温和反驳道:“修道修仙之人,难道胆子不应该大吗?”
那昆吾弟子还想要说什么,却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也按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虞兮枝抬眸看向那僧人,之前长泓的事情就算是一码归一码,刚才本海僧人看上去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坏人,但哪有人上来两句话就要把别人的灵宝拿走,说要放在渡缘道无量山听经的?
“是啊,胆子大挺好的。”虞兮枝微微一笑:“希望接下来有机会的话,让我再看看你们渡缘道的弟子胆子是否还能更大。”
那僧人面色一滞。
若是此前还无人知晓虞兮枝究竟是哪位,那么方才她一剑斩破本海僧人的领域之时,所有擂台上的剑光浮影都骤停,漫天云霞之下,好似只剩下了她这一剑。
少女的长相并不泯于众人,甚至可以被称赞一声美艳,但再美的脸却也总有被忘记的一天。
可剑却不会。
所有人都见了那一剑,再郑重地记住了这个人。
昆吾其他弟子可以冷嘲两句什么,再被不温不火地回应回去,就像是两边弟子有些幼稚的互相放话。
但虞兮枝的话却不一样。
有谁敢向她放话,那真的便如方才那僧人所说的那般。
修仙人嘛,可不是就要胆子大点儿。
众人心思各异,昆吾山宗弟子自然脸上带了些傲然笑意,尤其与虞兮枝相熟的几位,便是夏亦瑶都与有荣焉地微微扬起了下巴,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有人想要再说什么,却听谈楼主的声音不温不火响起:“明日休沐,接下来的两轮擂台赛都隔日进行,第二轮将划分三十块擂台,第三轮则为十块。休沐日可自由活动,但禁止私下约战。擂台之外,比剑台将另外开设三块试剑台,将有专门的执事守候于此,诸位可随意使用。”
他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确。――在周围住的村子里不要乱打架,但五派三道如此齐聚一堂,难免恩恩怨怨磨磨蹭蹭,要打就去试剑台打。
顿了顿,怀筠真君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有些弟子已经抱憾落败,与比剑大会无缘,但若是在试剑台上挑战赢了尚未淘汰的弟子,虽然无法重新进入比剑大会,却可以被重新排名写在榜单之上。”
原本已经有些垂头丧气的落败弟子一片哗然,有人顿时眼中一亮,再看向比剑台上的一百名弟子时,显然十分意动。
却听比剑台上有人举手问道:“请问怀筠真君,我们必须有战必应吗?”
“自然不必,试剑台是用来决斗的,既然是决斗,自然生死自负,总要双方都同意才是。”怀筠真君摇头,再道:“当然,这并不是提倡决斗的意思,更不希望大家刀剑见血,所以试剑台附近也会有专门的医疗点,诸位请量力而行。”
有人顿时觉得此举十分贴心,并且再一次看向了沉默矗立的巨大石碑,显然有所意动。
虞兮枝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说是不提倡,若是真的不提倡,直接禁止私斗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开设这试剑台?
说白了,也还是在鼓励大家去争。
她感受到有不少目光隐秘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又有人互相悄然传音,有所谋划,但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几位宗主早点结束这些罗里吧嗦,她好想看看芥子袋里,谢君知有没有回复什么,再和他讲一讲今天遇见的这个领域,顺便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用他教的江梅仙去斩开了领域。
赛程大致讲解清楚后,比剑台小世界便自动解除,来时铺设的桥重新浮现,众人提步向外而去。
虞兮枝一边摸芥子袋,一边也要往外走,却听一道声音倏然响起。
“小友请留步。”
她先是愣了愣,以为是有人在和别人说话,不以为意地再继续向前。
那道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虞小友,这是传音入密,我确实在喊你,不是别人。”
虞兮枝恰好摸到了谢君知回音的那条传讯符,正要抖,却又不得不先放下。
如此一来,她的心头不由得多了几分烦躁。
她停下脚步,再转身去看,身后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不知是其余诸位弟子真的已经走出了此处,还是因为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便已经与她构筑了一个小世界出来。
“冒犯小友了,老衲先行道歉。”那声音中带着大慈悲与叹息,令人听之心自然静三分,再生出些敬意。
竟然是渡缘道的了空大师。
虞兮枝强压着内心燥意,向着虚空认真一礼:“大师也是来问我要锅的吗?”
了空大师显然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直接,顿了顿,才道:“确实如此。”
“敢问这锅到底有何奇特之处,竟然让大师亲自过问?”虞兮枝微微拧眉。
“妖气冲天,怨气也冲天,妖修鬼修皆视此锅为宝,便是不细说,向来虞小友也能想到此锅妖异。并非是我想要夺虞小友的宝,我愿以我手中这串菩提珠来换虞小友这口锅。”了空宣一声佛偈,慈眉善目道:“此锅如此,若是日常携带,恐怕对虞小友也有不妥影响,不如还是让此物回我释门。”
虞兮枝听完后,却突然道:“此间有我昆吾数百弟子,有我师尊怀筠真君,红衣老道与谈楼主,算起来,我的同门还有白雨斋与西雅楼各数百弟子。”
了空大师眉梢稍跳,等她继续说完。
“大师若要为一口锅而与我们开战,值得吗?”虞兮枝静静问道。
她没有直接说愿意抑或不愿意,但这话的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语气分明平静到平淡,语意中却分明是威胁。
要锅可以,除非你来抢。
你若来抢,便也要先问问我三位师尊与数百同门是否愿意!
她抬眸便见杀意,了空大师剑那杀意,不由得一声叹息:“小友或许已经被那锅影响却不自知,既然如此,老衲便不再多言。”
“他有和你说别的事吗?”这场对话眼看便要到了末尾,了空大师无功而返,便要撤去这方世界,却听虞兮枝突然问道。
此处的他,不用指明,便自然是指本海僧人。
了空大师一愣:“未曾。”
“原来如此。”虞兮枝点了点头,她向着几位宗主端坐的高天扫了一眼,分明只是普通的一眼,了空大师却觉得好似她穿过厚重云层与重重结界看到了自己。
她收回目光,小世界也同时坍塌,她周围还有许多未下比剑台的人,长桥延伸到她脚下,她好似还维持在迈步的姿势,却无人感受到她的异常。
虞兮枝顿了顿,从善如流地继续抬脚向前,顺着长桥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了空大师看不到的地方,她才心有余悸地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应该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了,谨慎起见,她还张开神识试探了一圈,又自观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了,这才重新伸手探入了芥子袋中。
谢君知的声音徐徐响起,背景音里面还带着些轰鸣震耳,便显得他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有点闷闷的失真感,却没有掩去其中他似是在看好戏般的情绪。
“韩峰主在渡劫,雷劈得又大又粗,我看他应该快要被劈焦了,要是坚持不下去,一会儿我还要去帮帮他,要是你发传讯符我没有回音,就是我去帮忙了。”
虞兮枝脚步一顿。
从昆吾山宗临行前,她便算是与韩峰主和济闻济良两位真人同境界,自然能看出这两人渡劫在即,却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但随即,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什么叫“还要去帮帮他”?
韩峰主都多大的人了,渡个劫怎么还要别人帮忙?!难道不懂得什么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话说回来,更何况,那是他自己的劫,难道别人还能帮忙的吗?
……而且,谢君知怎么还能帮别人渡劫的!
之前都没有听他说过呢!
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虞兮枝气鼓鼓地抽出一张传讯符,拉长音调:“哦――那我渡劫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来帮我呀?”
符才传出去,她又有点后悔,方才她听自己的声音,总觉得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在里面,然而传讯符既然已经发出去了,就没有撤回这一说。
她正想要再发个什么过去打打补丁,又或者再发一长串话过去冲淡方才的话语,一面还在想也或许谢君知在忙着帮人渡劫,没时间听自己的传讯符,于是方才还因为这一点莫名不太爽的心情,又带了些庆幸。
可惜庆幸才到一半,谢君知竟然回她了。
雷声似是比前一张更近更重,而他的声音却极近,还带了些笑意。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