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雷鸣缠绕,天动地摇,昆吾山宗人人惊愕,心道这雷劫怎么看似比虞大师兄那次更加可怖,方才分明还有暖阳覆身,他们离了几个峰头,怎么此时还是感觉宛如料峭倒春寒,竟然又冷又惧。
直到有人脖子微酸,突然回头。
“……你衣服怎么破了?”“等等,你们衣服怎么都破了?!这批道服质量这么差的吗?”
“……嘶,我衣服为什么也破了?!”
大家这才恍然低头,随即恍然变惶然,还好方才所有人视线都被吸引,根本无暇顾及周围,足够大家发现后飞快掩住自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惧从心来,冷却是……真的冷。
有长老担忧地从闭关洞穴中站起身来,再在洞口看到与自己一样被惊动的长老,对视之时,不掩眼中的担忧之色。
怀筠真人豁然起身,他神色深深,看着千崖峰的雷鸣剑色,抬手几次,终于按住了自己腰侧的剑柄。
然而那剑气却倏然一轻。
遮天蔽日的黑与压力骤松,雷劫的最后一下终于沉沉劈落,劫云开,剑气敛,千崖峰的大阵似是开了一瞬,又重新合拢,艳阳从黑云后重新探头。
黑后乍亮,许多人都不甚习惯地遮了遮眼,这才突然感觉光线似乎并不如之前那么亮了,也不知是真的不那么亮,还是因为见过一道白虹剑光后,便觉得天下光亮皆难入眼。
方才惶惶如同青天一梦,尽数烟消云散。
再抬眼,千崖峰还是那个沉默锐利的千崖峰,直至此时,才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心头的惧,并非是因为看到了渡劫雷光,而是因为千崖峰要迎接那雷劫,所以不得不开了大阵,而剑气便不经意间流出来了些。
只是这个“些”,便已经让人遍体生寒。
那么请问千崖峰的那位小师叔,到底究竟有多强?
……
众人眼中极强的小师叔在咳嗽,他旁边歪斜的少女在惊天动地地咳嗽。
谢君知咳嗽,是因为平素里压这剑意,只需要暴力镇压便可,纵使此刻易醉将剑冢激起了些涟漪,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偏偏他一时兴起,让虞兮枝来试一试,于是反而要分了心神,放一大半,再压一小半,恰恰将剑意控制在让虞兮枝剑气淬体却又不致死的地步。
……至于虞兮枝咳嗽,当然是因为已经半死不活,她觉得剑气快要了她的命,但却又偏偏堪堪停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不上不下,格外折磨。
虞兮枝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被小师妹一剑穿心更痛,还是在这里躺着受这种折磨更难过,只想在咳嗽里咳空自己满心心酸。
――如果她有错,请让雷劫来惩罚她,而不是让她躺在这里被剑意翻来覆去地肆虐!
而刚刚破境的易醉以为自己也会被塞一颗培元固本丹,结果等了半天,金丹稳固,劫云尽散,暖阳晒得他的头发都烫了起来,他却什么都没等到。
反而是高高低低的咳嗽声一起传入了他耳中。
易醉一惊,也顾不得为自己的结丹自喜,匆匆向着虞兮枝和谢君知的方向奔去:“小师叔,二师姐,你们怎么了?!”
虞兮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咳咳……事。”
易醉心道这也不是没事的样子,当然,他到底想不到,谢君知刚才做了些什么。易醉再想了想,只当虞兮枝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顿时有些赧然:“第一次渡雷劫,实在是没有经验,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渡劫的时候,若有下次……”
“别在千崖峰了,随便找个别的地方吧。”虞兮枝沧桑道,好容易连贯说完,又是一串咳嗽:“你看哪个峰头不顺眼,就引雷去劈那个峰。”
这题易醉还真会,他眼睛微亮:“那我下次便去太清峰正殿的屋檐上渡劫。”
虞兮枝没想到这话他居然也能接,却也懒得管,只无奈冲他摇手:“爱去哪里去哪里,没事就自己去入定稳固境界吧。”
易醉看着二师姐真的一副蔫蔫模样,竟似比自己渡劫前扔符的时候还要憔悴不堪几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从芥子袋里掏了个宝贝的盒子出来,捧到虞兮枝面前:“二师姐,这是我娘用尽手段从谈楼主那里骗来的天枢三元回丹,只有一颗,不然、不然你用了……”
“你哪只眼看到她要用这药了?”然而虞兮枝还没出声,谢君知冷冷清清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她是缺胳膊短腿还是半个头没了?”
易醉一脸“啊这……”的迷茫模样,举着盒子踌躇片刻,又从善如流地缩回了手:“小师叔言之有理,二师姐四肢健全活蹦乱跳,想来确实是不用,那我就先去给我娘和我舅舅通个信,再稳固稳固境界,不、不打扰二位了!”
虞兮枝想挖谢君知一眼,却又想到对方心狠手辣,保不齐自己一眼泄愤,谢君知冷笑一声,再让她来一遭,于是悻悻作罢,又想起来什么,抖得厉害地从怀里摸了个瓶子出去:“培元固本丹,自己倒两颗吃,再给黄梨一颗。”
易醉睁大眼:“他不过筑基,用不到这丹吧?”
“你的丹还是我的丹?让你给你就给,哪来这么多废话。”虞兮枝没精打采扫他一眼:“都是破境,怎么就不用固元培本了?再说了,你从小在灵宝灵石池子里泡大,黄梨呢?孩子基础本来就没你好,怎么,还嫉妒上了?”
易醉哪敢说自己之前突然破境的真相竟然真的是有些嫉妒,说多错多,语塞片刻,抓住瓶子,麻溜跑了。
跑到一半,他脚步顿了顿,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但金丹圆润,在丹田静静旋转,他见之心喜,迫不及待跑去散播喜讯,顿时将自己似乎了什么的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不远处黄梨程洛岑对视一眼,黄梨心道易醉待了这么久,都有空来扔给自己一颗培元固本丹了,该说的肯定都说了。
程洛岑则是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丹丸,心道自己若是在打擂台的时候破境,是否还能混到一颗。
总之一来二去,竟然谁也没告诉虞兮枝第二天要比赛的事情。
少女这些天蹉跎至此,已经不甚讲究,这会儿也没什么体力讲究,竟然咳着咳着,就靠在门板上睡着了。
剑意流窜,洗刷着她的经脉。少女体内本就有浩瀚无匹的大量灵力,然而这些灵气混沌蜷缩,是以她自己竟然也浑然不觉,只到她这样睡过去以后,那些灵气才悄然探头,与她体内缭绕的剑气缠绕对垒。
这样的对抗让少女愈痛,然而剑气灵气碰撞后,剑气更纯,灵气更浓,她眉头微皱,却有一只手伸过来,在她上空悬了片刻,到底垂手抚平了这样的皱眉。
橘咪咪慢慢凑过来,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上的伤,犹豫片刻,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于是那伤瞬息愈合,少女的肌肤重新恢复娇嫩。
它还要再舔,却被一只手突然捏住了后颈肉,直接提了起来。
谢君知面无表情地提起橘猫,再将它顺手扔到一边,面色微有不虞:“当初你一爪挖烂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舔伤?现在来舔有什么用?”
橘咪咪平稳落地,有些炸毛,低低“喵”了一声。
左右此时无人,谢君知又想起来一事,看向橘二:“所以那个时候,她能进我的心魔秘境,是因为你?”
橘二双眼滚圆,胡子微颤,耳朵悄然下压一点,眼睛里写着“可这和我橘二又有什么关系呢”,耳朵却透出了两分心虚。
它本以为谢君知又要生气,却只听到了一声微叹,白衣少年难得上前蹲下,捏了捏它的脖子,又撸了一把它的毛,声音冷且嘲:“你想出去,我也想,你被困在这里,我又何尝不是呢?就连去秘境,也只能扔两次纸符人,真是无趣极了。”
说到无趣,他神色微动,侧头看了一眼睡得不太安稳的少女,像是在看无趣生活中唯一的变数。
云遮艳阳,艳阳再恹,又西沉,天色由暗至深,再有微白探头,谢君知竟然就这样守了虞兮枝一夜,直到感受到她体内紊乱的剑气逐渐平息,她探头的那一大波足以将她直接送到大宗师的灵气又悄悄缩回了头。
少年搓了搓手指,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不是大宗师的时候,倒也不急。”
千崖峰静静一片,易醉前一夜就狂喜乱跑,回了趟白雨斋,黄梨和程洛岑前一天夜里就在孤林中练剑,这会儿天亮,对自己用了个去尘诀,便趁着剑意浓,径直向着选剑大会主会场去了。
于是两人在会场与春风得意归来的易醉碰头,这选剑大会自然还有个开场式,掌门真人自然也要说几句振奋一下人心,内外门弟子少见掌门的,目露憧憬,心怀壮志,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下一刻就拔剑为昆吾。
其他四峰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内外门手拉手都能绕紫渊峰两圈。
唯独千崖峰这里空空荡荡,孤孤零零,甚至连面前竖着的牌子都比别的峰头新许多,显然是才做出来的。
三人揣手抱剑听了一会儿,左耳进右耳出,程洛岑总觉得有过分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看了三四回,却也没从黑压压人群中发现什么。
一番掌门致辞,赛规宣读完毕,于是几个分割赛场的结界起,观赛席涌入各门弟子,紫渊峰韩峰主袖袍一挥,又有四面巨大漆黑石峰如刀削般光滑,矗立四面,赫然将书写各个赛程的变幻名次。
虞寺趁着人多,凑了过来:“昨天是谁破境?”
易醉得意一笑:“大师兄,想不到吧,我也结丹了,等到咱俩对决,指不定鹿死谁手。”
“恭喜。”听说不是虞兮枝,虞寺还是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重新露出了笑容,又上下打量易醉,见他无恙,这才点点头,又问道:“那枝枝呢?我记得一会儿有她的比赛?”
“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黄梨,她是不是跟你说她不想参加开幕式?”易醉顺口问道。
黄梨一愣:“为什么要和我说,不是师兄你去通知她的吗?”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讷讷片刻,一起看向了程洛岑:“你……告诉二师姐今天有比赛了的,对吧?”
程洛岑愕然:“黄师兄不是说,易师兄已经说过了吗?”
易醉:……
黄梨:……
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