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急了?刘畅惬意地拨开蒋长扬的马鞭:“何必呢,蒋兄,我不过是好心说出一个事实罢了,你就算是不领情也不用这样粗鲁无礼吧。”粗鲁无礼才是他想对蒋长扬说的话。
蒋长扬收回鞭子,拨拨马头,贴近了看着刘畅微微一笑:“粗鲁无礼?”他猛地挥出一拳,重重打在刘畅左边的脸上,“我就粗鲁无礼了怎么样?打的就是你这不知所谓的小人!”
刘畅不防他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来不及闪避,正觉眼前金星直冒,耳朵嗡嗡作响,紧接着右边又挨了一拳。
无耻的小人,他竟然偷袭他!刘畅差点没一头栽下去,牢牢抱住马脖子才算坐稳了。
“别打了!”秋实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下来,扑过来抱住刘畅的腿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公子,公子,你怎样?”
“闭嘴!”刘畅晃了晃脑袋,看到眼前的人影变成了好几个,他徒劳地伸手去揪蒋长扬,蒋长扬却早已拨马退开,站在一旁看着他,唇角含了一丝得意的笑:“还能骂人,看来死不了。”
刘畅愤恨得无以复加,他死死地瞪着蒋长扬:“蒋长扬!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竟敢偷袭我。有本事正大光明地和我打。”
蒋长扬淡淡地道:“刘畅,这叫教训。先前我和你讲道理了,可你不和我讲,可见不是对谁都能讲道理的。你听好,既然你已和丹娘和离,就留着你的好心去伺候你的郡主。丹娘的事也好,我的事也好,轮不到你来置喙!下次你再多管闲事,再多嘴,我不介意再教训你一回。”
“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刘畅按上了腰间的剑。蒋长扬冷睨着他,讥讽地弯起唇角:“你还是省省吧!我的刀可不是用来宰马的,是宰人的。”
刘畅一下子想起了那日在宁王庄子上,那匹被他当众用短剑宰杀的,把清华摔下背的马。巨大的耻辱感让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他紧紧咬住了牙齿,才没有让牙齿颤抖出声。他握紧了剑柄,想抽出来往蒋长扬的身上砍过去,但他很清楚他不是蒋长扬的对手。他的手在剑柄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告诉自己,忍吧,忍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于是他抬起眼来看着蒋长扬:“你没什么好值得在我面前炫耀的,你不过就是比我身高体壮,然后在军中的时间比较长而已,若我似你这般,我也能,说不定比你还好。”
蒋长扬直视着他:“的确是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我不过是以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丹娘也不过是个弱女子,你又有什么好值得在她面前夸耀的?我替你脸红。”
刘畅抿紧了唇,固执地看着蒋长扬。
蒋长扬轻轻磕了磕马腹,与他对视着,慢吞吞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刘畅低声道:“我们拭目以待,看你将来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蒋长扬回头望着他自信地一笑:“我怕你会气死掉。”
邬三站在青石砖场地上等蒋长扬,一看到他进来就迎上去:“刘畅走了,公子有没有追上何娘子?”
蒋长扬将事情经过捡要紧的说了一遍,隐过了打刘畅两拳的事情。邬三沉默片刻,道:“只怕经过此事,何娘子会避着公子了。您是怎么想的?可拿定主意了?”
蒋长扬没有说话,二人一直进了中门,他才道:“我前几天给夫人写过一封信,你明日送出去。”
果然是这样,邬三在蒋长扬十三岁时便跟着他,对他的脾性也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他如果没有那个意思,没有拿定主意,是不会几次三番主动去找牡丹的。邬三低头算了一下,“如今已然深秋,要收到夫人的回信,只怕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了。小人斗胆猜测,夫人那里约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若是,将来夫人许了,这边又黄了,怎么办?还有国公爷那里,不管怎样,你始终姓蒋……这一关怕是有点难过,还得防着有人捣乱做手脚。不如先把这里定了,再一举成事。”
蒋长扬想到牡丹先前谢他的样子,有些闷闷不乐:“我心里有数。要先定下她这里只怕是有些难,先别说何家不会光凭我一张口就应下,她也不可能随便就信了我。即便是能成,再去准备也伤人,还不如两头并进。将来她这里实在不成……”他默了一默,“实在不成大不了让人笑话我一回罢了。”说到这里,他有些不确定起来,只觉得越发烦躁。
邬三笑道:“那小人就着手去办,等忙过这段时间,您有空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往何家铺子里走走才是。对了,潘世子在书房等您呢。说是要找您下棋。”
蒋长扬踏入书房,只见潘蓉闲闲地披了件青色绫子夹袍,半歪在榻上,对着半局残棋冥思苦想,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抬头,而是拿着一颗棋子比划过来比划过去,半晌落不下。
蒋长扬走到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道:“你的棋艺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这半局残棋就连和尚都破解不开。”
潘蓉皱眉道:“别吵,别吵,刚才我差点就想通了。”
蒋长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一饮而尽:“那恭喜你了,我试过几回,反正我是暂时无法的。”
潘蓉抬起眼来看他:“你确定你无法解开?”
蒋长扬道:“那是自然。”
潘蓉将手里的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扔,将棋局打乱,拍了拍手,嘻嘻一笑:“那我就悬崖勒马,不浪费精神了。”
蒋长扬觉得他是意有所指,便皱了皱眉头:“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刘畅,我打了他两拳,以后算是撕破脸了,说给你听,你心里有数,省得以后又拿你哥哥出来说事。”
“好,我不提,我不提。”潘蓉叹了口气:“他又故意惹你了,是不是?”
蒋长扬算是默认。
潘蓉起身在房里踱了几步,道:“我真不明白他,原来视如敝履,弄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如愿以偿了,偏又放不下,是魔怔了。还有你,蒋大郎,你是怎么想的?你来真的?我看她也就是皮囊好一点,懂得种牡丹,嫁妆丰厚一点而已。”
蒋长扬很不高兴地道:“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气说她。”
潘蓉眨了眨眼:“我自来都是这种口气啊。阿馨也喜欢她得紧,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就是奇怪,到底为什么啊?”
蒋长扬沉默片刻,道:“我觉得你应该去做点正事,别总这样无所事事的。”
潘蓉往榻上一倒:“真无趣。就这你都能绕到这来,我敢打赌何牡丹不怎么喜欢你这性格脾气。她肯定是自来对你都是彬彬有礼的是不是?我跟你说,女人对你越有礼,就越是不喜欢你。”他叹了口气,怏怏地道,“就和阿馨对我一样。她俩倒真是一路的。”
蒋长扬不由一阵微恼,他的脾气哪里差了?
潘蓉自顾自地道:“有时候我想,阿馨若肯骂我两句,打我两巴掌还好,她偏不肯,像块冰,怎么逗都没反应。今日还沾你光了,总算得了句骂,让我跟着刘畅滚,我真荣幸。”
蒋长扬听不下去:“你若是肯上进一点,把你那些莺莺燕燕遣了,少做点荒唐事,又何至于?”
潘蓉半晌冷笑:“奇怪了,我又不是我哥,她看不起我,不肯对我好,我为何要对她独一不二?”
蒋长扬看着他认真道:“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我经常都在后悔。”潘蓉无所谓地摸了摸刚留起的短髭,“算了,不说这个,糟心。我是要告诉你,先前刘家传出过很多难听话,其中包括何牡丹不会生孩子,只怕到时候都会被翻出来,你得自己有个数。”
蒋长扬隐隐约约听邬三说过一些,但都没放在心上,无所谓地道:“既是讹传,何必在意?”
潘蓉笑道:“讹传?只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她的确是没生过孩子,身体不好也是事实,外人不知,但两家的至亲好友可都认得她是半死不活抬进刘家去的,若不是她爹有钱,她还能活在这世上?还有李家,李行之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我们都以为一定能成了的,可为何偏就闹到这个地步?亲戚都不做了。固然李家想攀高枝儿是真的,嫌弃她身子不好不能生,只怕才是最真的吧,那个可是和她家知根知底的人家。出身人品咱不说了,刘尚书家娶得的,你家也娶得。和离守寡再嫁的,当朝官夫人中屈指一数多了去,也没啥稀罕的。但不能生孩子,你爹你娘能同意?她自是不会给人做妾,但若为正妻,以后你便无嫡子,她又凶妒,你还可能绝后,这些你真的都想好了?”
明明知道潘蓉说的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并没有添油加醋,但蒋长扬心里就是很不高兴,皱起眉头道:“讹传就是讹传,谁知道她在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刘家不是怎么对她不利就怎么传,她现在身体好着呢。”
这世间,真不重视子嗣的能有几人?就算是他蒋长扬视爵位财富为粪土,他也不想绝后吧?听听这话,典型的外强中干。潘蓉微微冷笑,将一把棋子抓在手里,随意在棋盘上布局:“我话说到这里,你自己去想。不管怎样子嗣可开不得玩笑,否则怎么下功夫娶到她都是在做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