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年轻的神?
——何其芳
终于还是雪崩了!我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喷泻而下的雪浪推卷着冲出了上百米,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冰石上,疼得钻心裂肺,来不及吸气,又被高高弹了起来,继续朝下急速翻滚。
雪山的山体结构极为复杂,除了险崖峭壁、严寒风雪之外,最危险的还是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的暗冰缝与地洞。这些地方平时看不出任何异常,如果没发生震动,踩在上面倒也如履平地,但稍有撞击,或者发生雪崩,立刻露出吞噬一切的狰狞面目。
雪坡下面显然就是一个暗冰缝,连接着深不可测的地下冰洞,外窄内宽。我们沿着冰隧道滑滚而下后,崩塌的雪浪“轰隆隆”地撞击在冰缝的“瓶颈”处,入口瞬间又被结结实实地堵上了。
轰鸣声越来越小,四周一片漆黑。我抱着玄小童翻滚了两三分钟后,地势越来越缓,终于到底了。刚松了口气,额头猛地撞在冰柱上,金星四冒,嘴里、鼻子里尽是血腥味儿。
玄小童幸灾乐祸地咯咯脆笑,“哎哟”一声,后脑勺也被冰块磕了个正着。
“活该你!”我躺在冰地上笑着喘气,浑身酸痛。从这么高的冰洞滚下来,没有骨折,没伤到脏腑,就连后背的伤口竟然也没进开,仅仅只是头上肿了两个大包,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周黑暗幽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只能听见细微的水流声。我从背包里摸出照明荧光棒,四下一晃,立即就被那绿光所照耀着的壮丽奇景震住了。
融化的冰雪沿着冰川裂缝流入内部,会丝丝消融,形成冰漏斗、冰井、冰隧道等独特的冰川岩溶景观,甚至冲蚀成幽深的冰洞。我们所在的,就是一个高达百米、大小如室内篮球场的冰川岩溶洞。
洞中冰柱林立,悬连着千姿百态的冰钟乳,洞璧上到处都是美丽奇异的冰纹,在荧光灯的映照下,光怪陆离,炫彩夺目,就像童话中的水品宫殿。
此外,冰窟的洞壁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溶洞,洞内有洞,有如迷宫。估计我们就是经由冰隧道,穿过上方的某一个溶洞,滑落到这儿来的。
玄小童仰头叹了口气:“这下好啦,爬都爬不回去了。”瞟了我一眼,嘴角又露出惯有的促狭微笑:“可惜新娘子不在,否则也不用去鱼骨山鲧神庙啦,这儿就是现成的‘洞房’……”
“洞你个头房!”我没好气地将他拽了起来,“如果外星人追下来,我先把你送给女外星人去洞房。”心里却七上八下,牵挂着鲧族神女的生死安危。
不知道刚才见到的几架“飞碟”和司马台的居民目睹的“外星人”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是外星人,是否就是鲧族神女梦见的那些危险的“怪人”?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就在鲧神庙,假如神女真被“飞碟”掳走,那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冰川岩溶洞由融化的雪水侵蚀而成,水往低处走,溶洞内通常存在着直抵冰川底部的隧道。既然没法原路爬回去,就只能沿着水流,尽快找到出口。
蜿蜒的冰水穿过斜陡凹凸的地面,潺潺流动,我们举着荧光棒,东折西绕,走了几分钟,突然看到前方的冰笋林里匍匐着一个庞然大物,绚光闪烁,发出低沉嘶哑的怪吼。
我心里一凛,怪物猛地站了起来,咆哮着朝我们冲出几步,又趔趄着重重扑倒在地。
我拿荧光棒一照,才看清竟然是骑队中的某只特暴龙。它嘴里勒着缰绳,身上血肉模糊,密密麻麻地趴伏着几百只手掌大小的巨型甲虫,五彩斑斓,嗡嗡振翅。
“食尸虫!”我颈背上的汗毛一下立起来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食尸虫又叫“埋葬虫”,能快速地分解吞噬动物的尸体。它们吃尸体时,总是不停地挖掘尸体下的泥土,最后将尸骨掩埋在地下,因此得名。但是这种食腐甲虫的平均长度是1.2厘米,最大的也不过3.5厘米,怎么可能长成这么大的个儿?
虫子们被我们惊动,全都“嗡嗡嗡”地飞了起来,距离我们不到四米。我屏住呼吸,紧握玄小童的手,贴着洞壁慢慢地朝前移动。
原以为这群巨型食腐甲虫只对尸体感兴趣,只要不激怒它们,就能相安无事,谁知它们迅速聚拢,摆成三角形的攻击阵势。我见势不妙,将荧光棒朝远处一抛,拽着玄小童就朝相反方向狂奔。
甲虫通常都有趋光性,这些变异的食尸虫也不例外,“嗡”地炸散开来争先恐后地扑向灭光棒落地处。
让我后悔的是,食尸虫除了趋光性,似乎还有更强烈的趋热性,探觉到我们的体温,虫子们立即又轰然飞起,五彩霞光似的追了上来。
“嘭!”就在心脏即将进出我的嗓子眼时,一道红光突然从身边穿过,撞在甲虫群里,当空炸涌起熊熊火焰。
洞窟被照得一片通红,迎面冲来几个鲧族勇士,弓如霹雳弦惊,瞬间又朝我身后的虫子们连发了好几箭。爆炸的轰鸣声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洞顶的冰钟乳簌簌震动,不断坠落而下。
蛇鳞少女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灵猿似的左跳右跃,攀上光滑的冰壁。
几乎就在同时,一大群食尸虫“呼”地从我们的脚底下飞了过去,被又一团应声而爆的火光烧成了焦炭。
眼见是她,我又惊又喜,脱口说:“你没事儿……”呼吸一滞,剩余的话忽然被她滚烫的双唇堵在了嘴里。
这是她第二次吻我。比起前一次的蜻蜓点水,这次狂野得如同熊熊烈火,猝不及防。等我回过神时,己经被她的十指紧紧地抓住头发,唇舌辗转,无法挣脱。那些细如青丝的蠕蛇咝咝吐芯,在我耳边不住地盘蜷伸缩。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手,贴着我的耳朵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晕红着脸嫣然一笑,返身朝蛇人们走去,转头看我时,明亮的双眼里仍是掩抑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我有点儿犯晕,摸了摸被她的尖牙咬出血丝的红肿嘴唇,咳嗽一声,问玄小童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大难不死,小别胜新婚呗。”玄小童又是那副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古怪表情,挑了挑眉梢,“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别傻愣着啦,你媳妇儿在等着你呢。”
挨过“飞碟”与雪崩突如其来的双重袭击,五十名鲧族勇士只剩下了十三个,此外还有三只幸存的特暴龙。
看见我们安然无恙,这些蛇人也都露出喜悦的笑容,纷纷上前招呼,只有白纹脸蛇人面无表情,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蛇鳞少女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示意两个蛇人贴身保护我们,三个蛇人牵着特暴龙,五个举着火把在前头开路,五个持弓殿后,自己则蒙着面纱地跟在我身后。
当着族人的面吻过我以后,她似乎突然变腼腆了许多,刻意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偶尔视线相撞,便微笑着低下头。
玄小童抿嘴直笑:“你媳妇儿可真疼你。她说今天发生的事儿和她做过的梦很像,到鱼骨山之前,还会遇见许多食尸虫和别的怪物,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你,万一遇见坐着火轮盘的祝融族坏蛋,哪怕烧成灰烬也不能让你少一根毫毛。”
我脸上一烫,对这鲧族神女虽然还谈不上心动,但如果一个姑娘全心全意地待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很难无动于衷。
越往下走,溶洞越蜿蜒窄小。过不多久,果然又遇见了成百上千的巨型食尸虫。
这些嗜血的虫子嗅到我们的气味,立即潮水似的从洞隙冰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爬满了洞窟四壁,嗡嗡乱舞,看得人头皮发麻。
溶洞太过窄小,无法用弓箭来对付它们,只能挥舞火把,将它们逼退开来。食尸虫越来越多,前赴后继地发狂似围攻,“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黑烟四冒,恶臭扑鼻。
我身后的特暴龙头顶被尸虫咬中,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咆哮,重重地撞在冰壁上,前爪乱舞,拍死了头顶的几只巨型尸虫。
洞窟顶壁的甲虫趁机瀑布似的冲泻到它的头上、背上,再经由它的身体朝我们四散冲来。
眼看着绚光乱舞,即将失控,白纹脸蛇人大吼一声,一脚重重地踹在暴龙的身上,竟然将这只重达几吨的巨兽踢得摔出了几米。
蛇人们心领神会地一拥而上,手起刀落,从它身上割下十几块血肉,朝远处抛了出去。
尸虫们嗅着血腥味,瞬间转向,全都朝受伤的特暴龙以及那些血淋淋的肉块扑了过去。趁着这稍纵即逝的空隙,我们举着火把全速逃离。
然而食尸虫吞噬尸体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不到一分钟,偌大的特暴龙己经被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甲虫们“嗡”地倒飞而起,沿着洞壁狂潮似的席卷追来。
白纹脸蛇人率先弯弓怒射,火焰一团接着一团在我们身后喷舞爆炸,溶洞隆隆震动,就像要崩塌了,断裂的冰悬乳、冰锥雹雨似的密集砸落。
食尸虫的数量实在多得难以计数,杀之不尽,前赴后继。被火光和我们的体温吸引,前方的冰缝里也不停地钻出甲虫。
蛇人们只能掩护着我,两线作战,迎着进爆的火浪和飞舞的虫群,不顾一切地朝前冲杀。
“洛河哥,小心……”玄小童尖叫声中,上方的冰突然坍塌了,一大蓬彩色的食尸虫倾泻在我的身上,头颈、手臂裸漏的皮肤顿时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痒剧痛。
旁边的蛇人奋不顾身地扑到我头顶,尖刀飞舞,将我身上的甲虫割除剔落。但他自己很快就被尸虫淹没了,惨叫着摔滚在地上,倒撩火炬,将自己烧成火人。
蛇鳞少女尖声啸歌,蛇人们纷纷弯弓搭箭,朝着右前方的冰壁集中攒射。鲧族箭簇的尖石内不知藏着什么火药,爆破力比普通的穿甲弹更强猛,连珠猛攻,威力可想而知。
我下意识的塞住双耳,只见眼前一红,冰块乱舞,无数尸虫被怒爆的火浪掀撞成烂泥。右前方冰壁竟然被炸出了两米见方的大洞,狂风猛烈地倒灌进来,刮得我难以呼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蛇鳞少女又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疾风似的冲向豁洞,猛一腾身,朝着外面那霞云翻涌的天空跳了出去。
我脑子里“嗡”的一响,心跳就像是瞬间停止了搏动。
冰崖峭立,云雾缭绕,下方是飞泻喷涌的瀑布,巨龙似的冲向一片巴掌大的水潭。水潭周围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碧绿如海,沿着层层叠叠的山峦朝外连绵。再外边,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倒映着火红的云霞,金光万点。
很难描述那一刻的感受。狂风呼卷,口鼻就像被塑料薄膜罩住,根本没法呼吸,水潭越来越大,急速迫近,翠绿的山峦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树叶团团簇簇地在风里摇曳,翼鸟回旋起落,鱼群在水面倏然穿梭……
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冰冷的水从口、鼻、耳朵,甚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涌了进来。
我全身猛地一收缩,胸肺仿佛要爆炸开了,鼻腔、喉咙全是腥味儿。或许是这一个月来修炼经络,潜移默化的效果,生死关头,神秘人教我的那些东西突然自动融会贯通,毛孔舒张,水流里的微小气泡仿佛丝丝脉脉地渗入血管,涌入心肺,然后再经由经络涌向丹田,个身力气大增。
更奇妙的是,穿在身上的翡翠玉甲突然收缩,贴紧皮肤,巨大的压力瞬间被消卸了一大半,呼吸、心跳个都恢复正常。那种惊喜庆幸的激动心情,难以用言语来描摹。
鲧族神女吐着气泡,转头嫣然一笑,拉着我朝上翩然游去。我就像突然长出鱼鳞的人鱼,轻松自在地随着她在清透幽绿的水里游弋。
水潭里人影穿梭,气泡乱舞,鲧族的勇士们也纷纷浮了上来。
清点人数,只牺牲了两个,神女御驾的那只青紫色特暴龙居然也还活着。倒是玄小童的肩膀被食尸虫咬了几口,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我想起学校教过的急救课程,忙将他反转到岸边的巨石上,双手按在他的背部,用力挤压,眼看着他嘴角虽然流出来不少积水,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别的反应,我开始心慌起来,手忙脚乱地捏开他的嘴唇,朝里大口吹气。
玄小童“吐”地吐出一大口水,坐起身,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怒道:“你干嘛……”双颊酡红直涌,身了一晃,又晕倒在我怀里。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我左脸立刻仲了起来。周围的鲧族勇士惊愕地看着我,显然对我人工呼吸的行为难以理解。蛇鳞少女虽然默默不语,眼睛里却不难看出伤心和失望的神情。
我抚着烧烫的脸尴尬苦笑,心想这下好了,估计要被这帮蛇人当成同性恋了。好在玄小童既已醒转,说明并没什么大碍,就算被他们误解,也算值了。忍不住又低头瞄了一眼玄小童那微微张启的精致唇瓣,想不出为什么比姑娘的还要柔软。
白纹脸蛇人走上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我一句也没听懂,连猜带蒙,估计他是说要原地休整,过一会儿再继续前进。
果然,蛇人们找了水潭边一块较开阔的草地,劈荆砍棘,搭了几个简易的榴架,将玄小童和另外两个受伤较重的蛇人抬进棚里,然后四散开来,只留下白纹脸蛇人、神女和我们在一起。
白纹脸蛇人在附近的丛林里找了十来种草叶,用石头捶烂,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和上泥土,敷在受伤的鲧族勇士的伤口上,又取了一些给我,示意给玄小童涂上。
食尸虫的毒液有很强的腐蚀性,玄小童肩头的伤口己经开始淤肿,我拿清水反复冲洗后,涂上那烂泥似的绿色草药,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徐徐舒展,稍转安心。
蛇鳞少女坐在不远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们,见我看她,立即转过头去。
过不多久,蛇人们抬着几只小型的史前野兽赶回营地,剥皮的剥皮,割肉的割肉,我正想在堆起的木架上生火,白纹脸蛇人一把按住我的手腕,摇了摇头,指着天空叽里里咕噜又说了一串话。
我猜他是担心那些飞碟发现篝火,想想有理,就没再坚持。
这帮蛇人将兽肉割成大块,居然就开始血淋淋地大口生吃起来,连撕带扯,看得我瞠目结舌。
白纹脸蛇人拿了一条兽腿给我,又递给我一把刀,示意我如果咬不动的话,可以用刀割成小条再送进嘴里。
这野兽也不知是什么类别的恐龙,皮糙肉厚,隐约还能看见几条细长蜷动的白色寄生虫。我头发全炸开来了,摇手谢绝。白纹脸蛇人眼里露出鄙夷之意,瞄了蛇鳞少女一眼,又盯着我,缓缓地将兽腿送到嘴里,撕咬下一长条,慢慢转身走开。
这时已经快到正午。自昨晚入住塔楼,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肉后,我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在暴风雪里跋涉了半天,又掉进冰川岩溶洞,奋力逃生,早已经耗尽休能,饥肠辘辘。
看着这蛇人在我面前狼吞虎咽,真想也闭上眼睛茹毛饮血,但一想到那些在血肉里蠕动的绦虫,立刻什么胃口也没了。
鲧族神女突然起身跃入水潭,过了一会儿,抓着一条三尺长的银鳞怪鱼跳了出来,将鱼开膛去鳞,清洗干净,走到跟前递给我。
我感激地冲她一笑。鱼肉比想象中要细滑得多,入口即化,清甜甘洌,虽然还夹杂着点儿腥土的怪味儿,但比起那些兽肉,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刚吃了小半条鱼,玄小童睫毛一颤,慢慢地睁开眼睛。我咳嗽一声,笑着说:“醒了?要不要吃点儿远古刺身?”用尖刀剔了一部分最细嫩的鱼肉,送到他嘴边。
玄小童脸上忽然又是一阵晕红,一把将鱼肉拍掉在地,转过身不理我。
我以为他还在为我刚才笨拙的抢救行为生气,又递了一片鱼肉到他嘴边,低声说:“一回生,两回熟,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做人工呼吸,动作如不规范,请多提宝贵意见……”
“谁说我……”玄小童柳眉一挑,双颊红得就像要滴出水来,转头看了眼周围,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谁说我为这个生气了?你说过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救人一定先救我,还答应和我同生共死,刚才食尸虫围上来时,为什么只顾牵着她的手?为什么理也不理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了?”
我这才知道他是为此生气,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你没看见是她抓着我的手么?我也是……”
“她抓着你你就不能推开?”玄小童冷笑一声,“你干吗不说她手可搏狮,力可擒虎,你的手只拿得动画笔,没有缚鸡之力?”
我被他咄咄逼人的蛮横语气噎得说不出话来。秉心而论,刚才和鲧族神女携手飞奔时,的确没有想到挣脱开来,回头去抓玄小童的手。在那凶险万状的情况下,由剽悍无畏的鲧族勇士保护他,肯定比我靠谱多了。
见我语塞,玄小童眼圈突然一红,泪水竟差点儿涌了出来,转身用薄毯蒙住头,任我怎么打岔逗他,也再不应答。
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受伤的蛇人已经能站起身,活动自如了。鲧族神女示意继续前进,让我们和她并乘在剩余的那只特暴龙上。
玄小童冷冰冰地说了一串鲧语,坚持不肯骑上去。白纹脸蛇人让蛇人们用藤木造了一个结实的座轿,抬着他跟随在我们身后。我和神女并乘一骑,几次回头看他,他都别着脸,只当没瞧见。
森林遮天日,密不透风,到处都是荆棘刺藤,蛇人们挥刀劈砍,在前开路,身上被刮出条条血痕。
十几米外就是瀑布,轰鸣如雷,濛濛的水雾穿过枝叶,渗得泥土又湿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得鼻青脸肿,甚至一路滑下悬崖。
我看了眼上空回翔的翼鸟,很想问神女为什么不骑乘这些会飞的恐龙去鱼骨山,而非得困难重重地翻山越岭,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一来语言不通;二来我在她眼里是拯救族人的大英雄,问出这么粗陋的问题,肯定会起疑心;三来考虑到此前从天而降的飞碟,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儿原因。
山势越来越斜陡,特暴龙的步伐有些趔趄,我从背后紧紧地揽住神女的腰,她头上的细蛇与发辫丝缕飞扬,刺得我又麻又痒。大风刮来,那些细蛇突然咝咝吐芯,随着她一起尖啸起来。
蛇人们的脸色全都变了,纷纷从背上抓起弓箭。
前方的丛林里响起一片雷鸣似的聒噪声,树枝、灌木急剧摇摆,突然腥风狂卷,一只巨大的红绿色怪物高高地跳了起来,舌头一弹,竟然闪电似的将一个蛇人拦腰卷起,朝血盆大口里送去。
白纹脸蛇人反应极快,“嗖”地就是一箭,抢在那怪物舌头回卷之前穿入它的嘴里,怪物惨叫一声,被炸成无数碎块,绿浆、血肉雨点似的喷射洒落,黏糊糊地浇了我们一身。
那位蛇人缠着条四米多长的血红舌头摔落在地,惊魂未定,突然又是一声大叫,猛地朝后腾空飞起六七米高,被另一只怪物的长舌瞬间卷入了肚子。
四周“呱呱”之声不绝,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鸡皮泛起。树枝上、草丛中、石头边,甚至悬崖的外沿,突然冒出了上百只巨型的癞蛤蟆,将我们重重包围在中央。
这群史前巨蛙高近八米,个头比特暴龙还大三四倍,仿佛一座座红绿色的小丘蹲在周围,浑身疙瘩,油光直冒,雪白的下颌一鼓一鼓,发出“咕咕咯咯”的巨响,血红的凸眼狰狞地瞪着我们,舌头闪电似的破空“噼啪”作响。
蛇人们虽然剽勇,见到这么多怪物,也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白纹脸蛇人与鲧族神女对望一眼,突然大吼一声,领着蛇人们箭如连珠,朝着悬崖外冲去。
“轰轰”连声,最近的十几只巨蛀被炸得血肉横飞,外围的巨蛀们或吐舌抢夺空中的肉块或“呱呱”鸣叫着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
跑在最后的两个蛇人躲闪不及,立刻被七八条长舌卷中,大叫着腾空跃起,硬生生被撕裂成了十几块。其中一个蛇人临死前仍发出一箭,正中一只巨蛙的肚子,顿时将它炸得掀飞起六七米高。
玄小童趴在一个大胡子蛇人的背上,远远地落在后头。眼看着几只巨虹“咕咕”腾跃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我的心悬吊到了嗓子眼,急忙从背包里抓出登山绳,打了个绳结,高声大叫:“接住!”奋力抛了出去。
特暴龙正左摇右晃地朝悬崖外狂奔,速度极快,我抛了几次她都没接到。一只巨蛙突然哄鸣着斜冲而出,长舌一弹,闪电似的缠住了大胡子蛇人,将他们一起横空拽起。
我心里陡然一沉。行将绝望的瞬间,玄小童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绳梢,从大胡子蛇人的背上飞了起来,重重地摔落在草地上,被我拖曳着贴地滑行。
蛇鳞少女转身握住绳索,拔河似的合力拖拽。她力气极大,转眼就将玄小童从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拉了上来。
我一把抱住玄小童,欣喜欲爆,还来不及欢呼,头顶狂风鼓舞,一只从悬崖下蹿出的巨蛙竟越过蛇人们的箭矢,朝我们迎头扑下。长舌闪电似的擦着我耳沿飞过,死死勾住了特暴龙的后腿,将这几吨重的怪兽一下倒吊了起来。
蛇鳞少女拉着我们滚落在地,回头再看时,那只被现代人视为史前无敌巨兽的特暴龙,竟然已横空掠过,被巨蛙一口囫囵吞进了肚里。巨蛙闭着眼睛长舌一卷,似乎还在回味这无上的美味。
数以百计的巨蛙“呱呱”鸣吼着,上下交错地飞跃追来。
我们距离悬崖边己经不到十米了,蛇鳞少女尖声长啸,拽着我加速狂奔,高高地跃了出去。
水雾迷蒙,全身瞬间湿透。我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与玄小童紧紧相握,朝着那飞腾喷泻的瀑布急坠而下。白纹脸蛇人和另外三个蛇人也先后冲出悬崖,在空中手舞足蹈,尖声啸吼。
瀑布层层而下,我们跃出的地方距离下方的水潭只有十一三米高,摔入潭中后,立即被激流冲卷,跌宕旋转,朝五十米外的下一级瀑布漂去。
巨蛙们依然在两侧的山岭上穷追不舍,直到看着我们又顺流跃下了两级瀑布,越去越远时,才终于停了下来,蹲在悬崖边的丛林里,朝着我们喧阗呱。
山势越来越缓,每级瀑布的落差也越来越小,最高的不过五六米。随着急流浮浮沉沉,漂了二十几里远后,蛇人也都精力竭了,纷纷朝岸边游去。
这时日已西斜,天色昏暗,满天的火山云红得胜火,黑得如墨,笼罩在两侧的雪山顶上,就像无数奔腾的怪兽。
岸边巨石密布,层层叠叠,摸起来有点儿发烫。不远处的坡上蒸腾着丝丝白雾,上前一看,竟然是一洼又一洼的温泉。
蛇人们齐声欢呼,顾不上脱掉兽皮,直接跳了进去。我浑身酸痛,骨头如同要散架了,泡在温泉里,全身毛孔全都舒张开来,刺麻麻、暖洋洋的,有一种冬天抱着晒过太阳的棉被的幸福感,舒了口长气。
最后一抹夕晖穿过云层,从山崖边斜斜地照在温泉上,雾气蒸腾。蛇鳞少女坐在我身边,脸颊被霞光映染,青鳞在金色的水光里晃动,眼波温柔得就同这山林的暮光。
我不敢多看,微微一笑,转头寻找玄小童。
她独自一人坐在上方的石头上,抱膝歪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右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招手叫他下来,他喵了我胸膛一眼,脸上忽然一红,促狄地朝鲧族神女努了努嘴,摇头浅笑,起身走到旁边稍小的温泉池里。我心头大松,他既然拿神女来打趣我,说明对我的怒气己经消了大半。
正想起身去找他,蛇鳞少女一把将我拉住,唱歌似的朝我说了一大段话。蛇人们齐声欢呼,就连白纹脸蛇人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喜悦感激的神色。
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转头求救地看向玄小童。玄小童闭着眼睛靠在温泉的石头上,嘴唇翕动,用口中的“变声器”传音告诉我,神女在代表族人感谢我再次救了他们的性命。
我听了莫名其妙,明明是她接连几次救了我们,怎么我反而成了救命恩人?再往下听,才知道她感谢的是梦中的“我”。
她一年前做的梦和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不是完全吻合,但大体还是一致的,最大的区别在于,梦里是“我”作出种种关键抉择,帮助大家躲过了“祝融族”的“飞碟”,从雪坡的冰缝滑入冰川岩溶洞;是“我”带领他们在冰崖上轰出一个大洞,毅然决然地跳到几十米下的水潭里;又是“我”冲开史前巨蛙的包围,逃出生天。
她说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足以证明,她的梦是鲧神赐予的预言,而我就是预言中那位将在世界末日来临前拯救他们的神。
我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让玄小童问她,既然早料到祝融族的飞碟会在雪山上出现,山里、山下还有食尸虫和巨蛙这些嗜血怪物,为什么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蛇鳞少女惊讶地凝视着我,说这片雪山是羽山的主峰,也是远古时,祝融奉帝命处死鲧的地方。鲧的尸体起初就是理在这片雪山的深处,三年没发生任何变化,大禹从他体内被剖出后,躯体其余的部分才被食尸虫们吃得精光,骨头化成了鱼骨山。
她说鱼骨山位于“羽渊海”的茫茫迷雾里,位置经常发生转移。鲧族的历代神女前往鲧神庙,必须要从羽山的主峰经过,然后才能感应到神灵的起始,穿过鲧的毛发所化成的密林,找到海上的“鱼骨山”。
话已出口,我也顾不上露不露馅了,索性让玄小童打破砂锅问到底,请神女说说去年8月所做的那个梦里,究竟还发生了哪些事情,“我”最后是否领着他们到达“鲧神庙”,拿到了那枚传说中可以拯救世界的头骨?
蛇鳞少女眼眶里然泪水晃动,凝视着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梦的结尾有悲有喜,但鉴于梦和如今的现实并非完全吻合,因此难以断定。
比如梦里,与我随行的不是玄小童,而是另外一队穿着同样怪异的男女,途中发生了各种出乎意料的激烈冲突,在与祝融族的决战中,与“我”同行的一位老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穿着青云甲,戴着半枚“天神戒”,躺进了鲧神庙的“镇魂棺”里……
翻译到这段话时,玄小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差点儿从温泉里站了起来。我呼吸一滞,明白神女所说的这个“老者”就是他的姥爷华宗胥。
华宗胥戴着蛇戒,穿着玉甲,躺在水底的金银铜棺里。那具棺材离开水后,立即招引来球形闪电,参照梅里雪山狗头人所提到的谶语,可以确定就是神女所说的存放于鲧神庙中的“镇魂棺”。
我心里突突剧跳,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云山雾罩。她所说的这一切如果仅仅是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实,乃至在一天之内一一应验?如果不是梦境,为什么华宗胥躺在镇魂棺里,而我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玄小童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用鲧语连连追问,想要查清发生在姥爷身上的事情。但任她怎么说,蛇鳞少女却始终摇着头,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
等我们疲劳渐消,从温泉里恋恋不舍地爬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蛇人们从山溪里捉了几十条鱼,剖洗干净,片成刺身,围在一起狼吞虎咽。
我拿巨树的叶子盛了两条片好的鱼,递给玄小童,他却没有任何胃口,怔怔地坐在河边,想着鲧族神女说的那个神秘的梦,泪珠泫然欲滴,不管我怎么拿话打岔,心情也不见好转。
温泉边的石头温热平坦,适宜卧寝,连篝火都不用生了。但为了避免被野兽袭击,我们还是攀爬到巨树高处的树洞里。
狂风吹送,树叶沙沙作响。我亡命了一天,筋疲力尽,很快就躺在凹洞里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冰凉的雨珠一颗颗地滴落在脸上。睁开眼一看,竟然是玄小童坐在我身边,咬着唇,泪眼蒙胧地凝视着我。
我吓了一跳,低声问他怎么了,他眼圈一红,突然紧紧地抱住我,肩头颤抖,想要那控制住哭声,却控制不住断断续续的抽泣。我以为他仍在为姥爷的事情难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言抚慰。
他摇了摇头,哭得更加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我耳边哽咽着说:“洛河哥,我不想你死。你别再找鲧神庙了,我也不找妈妈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起……一起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傻瓜,谁说我们会死?”我心头一热,喉咙像被什么噎住了,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鲧神庙是你姥爷家几代人努力寻找的目标,现在眼瞅着就快找到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再说就算我们想离开这儿,也得先找着出去的路啊。你不是说了么,陶渊明来过这儿,他肯定也是先找着了鲧神庙,才回得去写那什么《归去来兮辞》,是不是?”
玄小童握住我的手,嘴唇抵着我的指尖,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滴落,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咬着唇勉强地笑了笑。
风越来越大,上方枝叶摇动,云层里终于漏出了几颗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他趴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着了,呼吸温热,发丝撩动着我的耳朵,就像这撩动着夜色的风,让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甜蜜而痛楚的悸动。
那一刻我屏着呼吸,恍惚如梦,并没注意到对面树枝摇动的光影里,另一双凝视我的宛如星辰般迷离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白纹脸蛇人就将我们一一唤醒。太阳还没升起,漫天仍是火山云。
玄小童揉着眼睛,冲我嫣然一笑,似乎己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没再说任何回去的话题。
我们吃过山溪里的鲜鱼,继续沿着河谷朝大海的方向行进。蛇鳞少女说大约还要跋涉三天才能到达“羽渊海”,根据她梦中所见,从这儿到海边八十多里的莽苍森林里,还会有许多凶猛的野兽和意想不到的危险。
此后三天,我们按照她的启示,穿过茂密的丛林,越过汹涌的河流,攀过陡峭的岩壁……一路上果然遭遇了许多史前猛兽的袭击。因为早有防备,故而一一化险为夷。
到了后来,鲧族勇士们的箭矢射光了,刀锋也砍钝了,只能用杀死的野兽的牙齿和尖骨作为武器。
我的格斗技巧虽然非常生涩,但依靠着坚不可摧的“青云甲”,以及神秘人教我的用“炁”的窍门和“风火轮”,也暂时足够自保了。
和蛇人们相处越久,就越觉得他们淳朴忠厚、英勇无畏,也慢慢听懂了一些常用的词汇,以及每个人的鲧族名字。
比如蛇鳞少女的名字叫“莎曼娜”,是一种开在雪山上的花;白纹脸蛇人的名字叫“昆巴”,是鲧语里“英雄”的意思;另外三个蛇人,个头最矮的叫“坦卜”,高个儿的叫“沃西”,还有一个胖子叫“巴隆达”,都是各种史前巨蟒和大鱼的称谓。
蛇人们将我当作鲧的转世之身,异常崇敬,爱屋及乌,玄小童也成了他们眼中的神之使者。
昆巴对我的态度最复杂,一方面恭敬遵从,另一方面又带着些许抵触的敌意。并肩作战了几次后,敌意虽然渐渐消减,但我还能感觉到他沉默中的那种不友好的情绪。根据我的观察,这种情绪主要源于他对莎曼娜的敬慕和眷恋。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情敌都是敌人中的敌人,即便是我这样被鲧族视为救星的“神之转世”也不能幸免。
那夜以后,莎曼娜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奇怪了许多,不再如初见时那么狂野热烈,也不再像重逢时那么温柔羞涩,不和我独处,不与我亲密接触,就连双眸也不曾和我直接对视,仿佛时时刻刻故意保持着距离。
对于她的变化我无暇多想,那时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出现的鲧神庙上。
每天夜里宿营时,想到距离揭开所有谜题又接近了一步,就感到难以抑制兴奋和喜悦,甚至连玄小童笑靥下的暗影也没有察觉。
到了第三天傍晚,我们穿过狭长的河谷,越过灌木林与沙滩,终于来到了“羽渊海”。
经过这几天狂风的吹刮,火山云已经散了不少,一半蓝天一半霞云,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金光万道,浮动着一团团的白雾。极目远眺,看不见任何岛屿,也没发现飞碟或其他莎曼娜所梦见的祝融族飞行器。
莎曼娜说,祝融族的人最快也要天黑之后才能追踪到我们,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昆巴站在海边撮嘴长啸,过不一会儿,十几条鱼龙破浪翻腾,急速地朝我们游了过来。
这些海豚似的史前动物通晓人性,对我十分友好,不停地仰起长吻,碰触我右手上的“天神戒”。我初到此地时,就曾被鱼龙群救过,那时不明所以,现在想想,多半是这枚戒指的功劳。
我和玄小童骑上一条青黑色的龙鱼,按照昆巴教我们的方法,轻轻地抚摸它的脊背,又亲吻了一下鱼头,然后吹了声清亮的口哨。龙鱼顿时拱起脊背,闪电似的破浪冲出。
蛇人们也纷纷骑上鱼龙,与昆巴一起吹哨呼啸,破浪疾行。鱼龙们似乎知道如何让我们乘坐得舒适平稳,虽然时高时低,偶尔跃出海面,但始终没有左右摇摆,更没有潜入水底。
天色越来越暗,晚霞层层变幻,瑰丽万端。我们迎着海风,在大浪与雾气里穿行,始终没有瞧见任何岛屿。莎曼娜蛇发飞扬,眯着双眼凝视着前方,突然焕发出喜悦的光彩,指着北边一团云雾尖声啸歌。
蛇人们齐声欢呼,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海面波涛汹涌,风浪越来越大,前方渐渐地鼓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龙鱼们似乎预知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鸣叫着减慢速度,不敢上前。
大浪起伏,颠得我们左摇右晃,有些骑乘不稳。蛇人们脸色微变,纷纷弯弓搭箭,但这时早已没有了能够破风引爆的雷火箭,最锋利的杀器也不过是兽牙磨成的箭矢。
“轰”地一声,漩涡逆转,掀涌起的浪头高达十米,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圆盘从海里冲天飞起。底部火轮旋转,喷涌出青紫色的火光,映照在海面上,将我们的脸全都映成了变幻不定的红紫色。
“飞碟!”我汗毛直乍,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巨大的圆盘急速地飞到我们上空,底部突然打开,光芒刺目,一股强大的涡旋吸力将我们连着鱼龙,从海里硬生生地抽拔而起,一寸一寸地朝那团炽光的中央吸去。
那股无形的吸力实在太过强猛,我头发倒竖,兽皮鼓舞,根本没法呼吸,蛇人们射出的箭矢刚一离弦就被绞成了粉末。
我紧紧地抓着玄小童的手,浮在空中。坦卜“啊”地大叫一声,翻了个跟斗,率先被吸入飞盘,然后是沃西和巴隆达。玄小童凝视着我,脸颊酡红,泪水盈眶,梦呓似的低低叫了声:“洛河哥……”突然松开手,将我朝下一推,自己瞬间被倒吸到了白光里。
“小童!”就在我惊怒大吼,想要尾随着他一起冲进去的瞬间,圆盘光芒迭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仿佛被什么撞中。然后那股强猛得无以形容的吸力就突然消失了,我和莎曼娜、昆巴猛地摔回到汹涌的波涛里。
飞碟嗡嗡急转,突然高高地飞了起来,转眼就消失在晚霞如荼的天际。
在我们的后方,九个色彩绚丽的三角形飞行器呼啸着掠了下来,贴着我们头顶冲天而起。
我抬头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我最近的三角形飞行器下悬着一个穿着银色航行服的女人,戴着透明的风镜,发丝飞舞,朝我挥了挥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