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吾勒截图给林春儿看:“春儿姐,你被实名问候了。”
“不用管。可能是哪位认识的人。”
此行第一次露营,又是在半山上,大家都有点兴奋。几十顶帐篷支了起来,帐篷里开着一盏露营灯。天上星汉灿烂,地上微光点点。
大佬们起了兴致,各自拿出机器,寻了个银河的最佳拍摄点支起三脚架,调好设备。而后或坐或立或卧,总之都聚在一处,静静去拍银河。都不讲话,生怕吓跑了群星。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呐!”林春儿笑道。宋秋寒闻言拉过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怎么这么凉?你手套呢?”
“忘在帐篷里啦!而且我有人形手炉我怕什么?”
宋秋寒停下脚步转向林春儿,她眼中亦有星河,好看的紧。宋秋寒有时会想,这世间有很多人,随着年岁的增长,眼中的光会暗淡,甚至消失。极少有人像林春儿这样,有那样一双眼睛。
林春儿被他看的不上不下的,伸手捂他眼睛:“你别看我。”
“哦。”
宋秋寒拉下林春儿的手握在手里:“我很庆幸与你一起来了。我更了解你了。”
“有没有一点点失望?”
宋秋寒摇头,将她抱进怀中,他们白天不敢过于亲密,晚上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但宋秋寒知足。林春儿想起了他那天说捐款的事,从他怀中擡起头:“你到底申请了多少预算?”
“重要吗?”
“重要。”
“重要也不告诉你。”宋秋寒就是忍不住逗她。
“那你到底签了什么对赌协议?”林春儿真正想问的是这个,不出意料,宋秋寒果然又耸肩:“不重要。”
他越不说林春儿越想知道。狠狠瞪他一眼:“那我以后有事也不告诉你。”
“孵化两个超级项目。”宋秋寒淡淡的说。
“没了?”
“没了。你知道我们这个行业,一个超级项目就很难了,两个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但我已经有存量了。所以问题不大。”宋秋寒缓缓说道。
“你的存量是谁?”
“梁遇啊。”
“哦。”
林春儿不信宋秋寒,但她也不再追问了。二人在月色下散步,再走一段距离,听到一男一女在讲话。
“我不会离开这里。”是木子的声音。林春儿拉着宋秋寒朝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很久才开口:“良辰和木子也认识有几年了。木子喜欢良辰,毕业时曾考虑去他当时所在的地方支教。可良辰得到消息收拾东西就走了。木子伤心了,回到了甘肃。”
“良辰后悔了?”
“八成是吧。他这几年修仙了,整天泡在瓷器字画里,就听不得木子二字。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清早就要离开。
木子还是站在昨天迎接他们的地方,良辰在队伍前面,并没有回头。
林春儿走到木子面前,塞给她一支口红:“昨天忘记给你啦。你在山上这么忙,每天都没有时间化妆。涂个口红,也不浪费你这张好看的脸。”
木子将口红揣进兜里:“谢谢春儿姐。”
“不客气。谢谢你的坚守。”
木子还年轻呢,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在最好的年华里守在这里,并且还将继续下去,真的值得尊重。他们离开了,镜头一直对着木子,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令人动容。
木子的同学们在直播间刷屏: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这一幕令袁如落泪。系列短片的下一个故事讲的就是这个,一个远离城市扎根贫瘠的女人的故事。她录屏了镜头远离木子这一幕,生活的真相比任何戏剧都要动人。
肖可拿过她的手机:“别看了,睡会儿。”
“咱们也捐助一点吧?”袁如对肖可说。
“捐多少你自己定,我去办。”
“五十万吧?”
“行。”
袁如只要有时间就会看直播,宋秋寒和林春儿在镜头里只是寻常的善心人,可又不一样。直播他们吃午饭,明明大家围坐一圈,他们距离很远,可当镜头拉远,总能看到他们无意看彼此那一眼。那真是很美了。袁如羡慕。
“乔瀚文新媒体账号里突然科普癌症。”肖可拿着手机说道:“你看看。”
袁如看到乔瀚文穿着简单的T恤坐在那,不过是寻常语气,却令她觉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Joe,你在哪儿?”
“家。”
“我去找你?”
“来。”
他们就是这样讲话,乔瀚文从不说多余的话,袁如早已习惯。她穿上衣服,低调的去了他家,住一个小区就是这点方便。
乔瀚文为她开了门,看到她脸上又有了那么一点光彩:“身体养好了?”
袁如脱掉防晒衣、摘掉帽子和眼镜,而后点点头:“最近睡觉好,吃的也多了一点。”
“还是瘦。”乔瀚文手指捏她手腕上的皮肤。
“不影响。”
袁如收回手,她有些不自在。她和乔瀚文已经很久没做爱了,一旦没有了那层关系,好像就变回了陌生人。“你科普癌症?”
“嗯。”
“为什么?”
“闲的。”
乔瀚文指指电梯:“上楼吧。”而后兀自上了电梯,袁如跟在他身后,在电梯间拉住了乔瀚文的手。乔瀚文回身看她,他目光清清冷冷的。
袁如没有躲避他,而是问他:“你跟梁妩后来……”
“没睡。”乔瀚文径直说道。
“那你……”
“没解决。今天解决一下吧。”
都是成年男女,又一起了那么多年,少了前面的曲折铺垫。乔瀚文握着袁如细细的手腕,唇印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更像一场救赎。
袁如差点爱上这样的乔瀚文。
她突然有点难过。
哽咽着喘息着落了泪。
捧着乔瀚文的脸看进他眼中,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清冷,并没有因为欢爱而镀上温度。
“你在想着谁?”袁如问他。
“一个不可能的人。”
乔瀚文将她抱了起来,突然而来的凶狠反倒令袁如自在。
骤雨歇了。
袁如看着屋顶出神,她喃喃道:“我一周去两次王医生那,至今去了十次。王医生说只要我按时去,好好吃药,就不会有问题。”
“嗯。”
“我食欲也好一点了。”
“恭喜你。”
“得空会看林春儿他们的直播,我有点羡慕他们。”
“那就看。”
“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吧。”
乔瀚文燃起了一支烟,张口吐了一个又一个烟圈。过了很久才开口:“我要换经纪人了。王瑾出了车祸后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好。要不就用肖可吧,我看她也挺顺眼。”
袁如震惊的看着乔瀚文。后者则无所谓一般:“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咱们的关系也断了吧,你今年运势不错,别再出什么纰漏,那短片我想办法给你送去参选。趁着这股运势再上一个台阶,以后就能少点身不由己。”
“肖可不错,你们也合作很多年了。我这没什么事,她不用操什么心。咱们用同一个经纪人对你有好处。我再保你一程。”
袁如眼睛红了:“怎么像在交代后事。”
“那倒不是。”乔瀚文将烟掐灭,而后轻笑出声:“你跟我这么多年,从没为我惹过麻烦,你应得的。”
“为什么是我呢?喜欢你的人那么多。”袁如终于问了出来。
“你很安静,眼神也坚韧。”乔瀚文胡乱说的,对他来说,没有理由,听话不惹麻烦就够了。袁如即便不信,也不会再问了。她将手搭在乔瀚文腰间:“今晚我睡在这好吗?”
“好。”乔瀚文关了灯,手臂揽着袁如,轻拍她的头。他很少对别人慈悲,袁如跟他那么多年,无论身体离的多近,穿上衣服他就还是他。他有时也会怪袁如看不开不争气。不就是名利吗?名利算个屁?值得她那么卑微?有时又觉得她可怜。
他们都睡着了。
这在过去近十年光景中是极少见的,他们通常做了爱就会分开。却在分开这一夜真正睡了一晚。乔瀚文没说其他的话,但袁如却觉得圆满了。乔瀚文与她最后这一次,倾尽了温柔,令她觉得她其实值得被爱。像林春儿那样,值得被人真心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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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玉坐在书桌前看着直播画面。
他们骑行在陕甘宁交界,即便日子临夏,那里却只有午间那一段时间算温暖。
宋秋寒包裹严实骑在最后,去照顾前面每一个人。富有担当。
宋良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用心看过宋秋寒了。在他心中,宋秋寒停在二十岁的时候,悲伤、愤怒、叛逆、一心寻死。他那时对他很失望。他时常想,我宋良玉一生争做人上人,我的儿子却不成器。
他忘记了自己二十岁似乎也没有比宋秋寒强多少,也忘记了人都是要长大的。即便在他的控制、贬低和高压之下,宋秋寒仍旧茁壮成长了。他履新那天,宋良玉也像今天这样坐在书桌前,听他的履新演讲。他自信笃定,运筹帷幄,是宋良玉心中儿子的模样。
宋良玉看到他们休整了。
围坐一团拿出瓦斯炉煮泡面,林春儿坐在宋秋寒斜对面。她盘腿坐在地上,十分自在。宋秋寒呢,朝她丢了一颗石子。石子砸到林春儿腿上,她捡起来又丢了回去。周围人都在笑。
宋秋寒亦笑出声。
宋良玉突然想起,自己很久很久没见宋秋寒这样笑过了。他甚至以为的儿子永远那样寡言严肃。
尚姨敲门走了进来,将药片放在他面前:“该吃药了。”
宋良玉将电脑关上,吃了药。
“看自己儿子有什么丢人的?”尚姨打开他电脑:“尽管看!”
“我只是闲来无事。”
“哦哦哦!”尚姨点头,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有事?”
“咱们回国吧?”尚姨认真说道。
“不回。”
尚姨叹了口气,宋良玉这人向来执拗,他跟宋秋寒闹成了那样,自然不会再低头了。她不管宋良玉,兀自打开手机,将声音调大。
他们在吃饭。
尚姨最近看这个有点上瘾,她没去过西北,这一路直播什么都能看到,风景、美食、人文,还有赏心悦目的宋秋寒和林春儿。尚姨总是在镜头里刻意找他们俩,这两个孩子,哪怕远远的站着不朝一起凑,看着都很养眼。
这会儿宋秋寒坐到林春儿旁边,拧开水瓶递给她,在提醒她喝水。林春儿没有接那个水瓶,而是将嘴凑过去,让宋秋寒喂她喝。有眼尖的观众看到这一幕,在屏幕上评论:“我做错了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这也太甜了吧!是情侣吗”
“我以为我在看公益直播,却被喂了一把狗粮?”
尚姨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手机支在桌子上看,又念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宋良玉眼睛斜过去,看到宋秋寒坐在林春儿身边,两人在轻声讲话。林春儿头搁在膝盖上,偶尔点头。
“你讨厌林春儿什么呢?”尚姨突然问他。
宋良玉却不说话,站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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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寒看到中间的林春儿突然调转车头向回骑,途经他身边,并未停车,她在自行车上站起身子一直向下看,而后在对讲机里说道:“乡道岔路,有情况。”
宋秋寒马上掉头跟骑上去,但也晚了,他眼见着林春儿的车冲到了一辆刚启动的车前,她跳下车去,自行车逼停了那辆面包车。车上几个男人跳了下来,震惊的看着她。而后一个女人从车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