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春儿的声音被外面的鞭炮声淹没了,听到宋秋寒隐隐传来一声嗯?她又大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我听到了。”
“哦。”
好像彼此说了一句新年快乐,过去的这一算就算圆满了。宋秋寒回头看看,整栋别墅都充溢着乡愁。大多数人都找到一个角落去拨打一通越洋电话,或开了视频。他觉得林春儿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至少不那样抗拒他了。于是问她:“不是说过年要去泰国马杀鸡?”
“宵妹爸爸说如果书记带我们去马杀鸡就跟她离婚。”林春儿答道。
“那你过年不做别的事吗?”宋秋寒又问她。
“跟乔翰文约会。”
“那祝你们约会愉快。再见。”
“再见。”
林春儿这个傻子。宋秋寒心想,这个女人明明很聪明,有时又要冒傻气。爱你之时一心一意,要推开你之时也是一心一意。哪怕她演技不够好,她也演的认认真真。他挂断电话后给她消息:“我看到四月末“朴素欢喜”要组织公益骑行,报名找你对么?”
“活动全程直播募捐,不接受远程参与。”
“我知道。”宋秋寒发她一个笑脸:“我全程线下参与。刚刚看了下群里讨论,这次参与者年龄都偏大,需要一个有经验的领队,我可以。”见林春儿不回他,又说道:“是不是分手了,就不能再与你一起做公益了?”
“不是。”
“是不是如果我去,你就不会再去了?”宋秋寒又问。
“不是,我是组织者,我不能缺席。”
“那我报名做领队,你整理好队员情况和线路后发给我,我来进行统筹。”宋秋寒又加了一句:“放心,我绝不给你带来任何困扰。”
林春儿知晓宋秋寒从不骗人,他说过的事,除非万不得已,不然都会践诺。可公益行要吃的苦与旅行要吃的苦是不同的,他们将从一站到另一站,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全程直播,没有任何演戏的空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试行用直播的方式接受监督:“会很苦。”
“我知道。”
“那好,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谢谢秘书长。”
宋秋寒想参与这次活动并非完全为了林春儿,仅仅是因为这个活动本身。仅拥有此生是不够的,还应当有独立的人格、宽阔的眼界、善良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向善的力量”。
=================
乔翰文在除夕这天去看了王瑾,她还在重症监护室,此时医院难得清净,乔翰文在走廊中坐了许久,竟想找个人聊聊。他打开手机翻了许久,看到大概有个把月未见的袁如。于是问她:“在小区?”
“是。”袁如回答他。
“一起守岁吧,突然觉得无聊。”
“我短时间内都不能与异性发生关系了。”袁如直接的回道:“乔翰文,我身体受伤了,今天刚从医院出来。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你也愿意与我待着,那我十分欢迎你。”长久以来袁如都惧怕乔翰文,但如今她看的开了。这世道中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太多了,随便揪出一个都能令人作呕,乔瀚文已算是难得的光明了。
“无所谓。我戒色了。”乔翰文答道,起身去了护士台看王瑾的医护记录,她还有两台手术,能挺过来就能活,挺不过来就这么归西了。护士见乔翰文看的认真,便为他解释:“伤的太重了,医生也尽力了。”
乔翰文对她笑笑:“你们辛苦了。看她个人造化。”
而后让生活助理捧来一束花发给了护士们:“过年了,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护士们收到乔翰文的花,一时之间感动不已。除夕这天里,再坚硬的心都会变得柔软。即便是乔翰文,心内也有了一道裂缝,有微光透进。他进了袁如家中,一改每次的冰冷,讲话也有了温度。
“怎么了?”
袁如将自己细细的手腕伸到他面前:“那一瞬间,挺快乐的。”
乔翰文擡起她手腕看了看,又看她超脱的神情,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拿出手机将王医生推送给袁如:“去找他吧,看得好。”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生病了?”袁如这几日反复无常,总陷在一种模棱两可又混混沌沌的情绪中:“我没生病。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王瑾出车祸了你知道吗?”乔翰文问她,不等袁如回答又说道:“这个傻逼就是有事不及时看心理医生。你不要步她后尘。割腕谁不会,我早些年就经历过。”
肖可看他们二人聊的尚算愉快,便轻轻上了楼。袁如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外订的年饭,满满一桌,她一口没动过。乔翰文扯起她睡衣的衣领,朝内里瞧了瞧:“你看看你还剩什么了?怎么着?下部戏演大烟鬼?”他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酒:“坐下吧,过年了,把你的偶像包袱丢一丢。没见谁吃一顿饭就接不到戏的。”
袁如坐在他身旁,夹了口东西送进口中,却又被恶心的感觉冲上头顶,她厌食了。乔翰文眉头皱着,兀自干了杯酒,而后看着袁如。
“说吧,你怎么了。”
“我不想再做违心的事了。”
“那就不做。”
“可我没有资本。”
“我就是你的资本。”乔翰文手擡着她下巴,要她看着自己:“你跟了我多少年?到头来我的脾气你一点不懂。我与你说过,让你挺直腰板做人,你呢?逢人面子先矮三分,你这样能不违心?”
袁如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她双手掩面,哭了出来。此刻的她像极了她将演的那个角色,一个被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的神经质的名伶,麻杆似的身子,眼睛里漾着愁怨,尚未开口说话,泪便先流了出来。
她真的病了。
很重的病。
乔翰文看出来了,他颇有些难过。这些年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大多没有好下场,只有一个林春儿,倔强的挺立在那,日渐饱满充沛。
袁如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泣着声音说道:“春儿。”
“你哭了?”林春儿静了片刻问她。
“我只是在背台词,入戏了。”袁如缓缓说道,像带着戏腔。
乔翰文很惊讶袁如竟然与林春儿关系很好,他一直以为她们少年时结下过愁怨。于是给林春儿发消息:“袁如心理出问题了。”
“我想跟你说新年快乐,顺便问你是否安然回来了。若是有空,我想约你出来聊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袁如问她。
“一个我司新策划的系列短片,想找主演,我想到了你。如果你感兴趣,咱们聊一聊吧?”林春儿想帮袁如,也是在袁如那间病房里,看着躺在床上灵魂快要出窍的她,突然生出了这个灵感。
“谢谢你,春儿。也祝你新年快乐。”
林春儿挂断电话才看到乔翰文发来的消息,她回了一句:“我知道。我们都帮帮她,好么?”
“嗯。”乔翰文回了句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在除夕这天,又有很多很多事是可以原谅的。林春儿与乔翰文绯闻传出那天,她真的十分十分生气,生怕那不着边际的绯闻为她和宋秋寒的感情增加负累,结果增加负累的却不是那个绯闻,而是更易令人崩溃的东西。
“瑾姐怎么样了?”林春儿问他。
“等死。”乔翰文说的是真话,是死是活看她造化。这些日子乔翰文也如修佛了一般,看开了看透了:“你可别做那些傻逼事,不过我说这话也多余,你每天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一整个脑子都用来算计别人的钱包了,想来也没时间做傻逼事。”
“…………”林春儿回他几个点,而后问他:“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你跟袁如是在恋爱吗?”林春儿问完就有些后悔,乔翰文那么严谨,怎么会答她。
他却回了:“床伴。”
“哦。”
“怎么?”
“只是觉得她需要照顾。如果是你们在恋爱,你不要给她压迫感,她迫切需要认同。”
“我在她这,你不用担心。你自己保重吧。”乔翰文拿到了王瑾的电话,看到有人联系她要她发她和林春儿的绯闻,后来他打过一次电话,知道了那老人是谁,自然也看到林春儿与宋秋寒那表面快意的恋爱背后,大概藏着什么样的疮口。
“好。各自保重。”
乔翰文看着袁如,外面烟火亮着,却与她无关。那个有野心的一心向上爬的女人不见了。他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她:“你不能性爱是因为什么?”
“撕裂了。”袁如说的事也好像与她自己无关。
乔翰文很久没有说话,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他亲眼所见。他点了一根烟,指尖虚虚夹着,只偶尔吸一口。吐出的烟圈由浓到淡,最终散落在空气中:“谁?”过了很久他才问。
“珠宝。”
她的代言由化妆品变成了珠宝,看起来像是岁月的馈赠,说到底无非是老了,过了黄金时代,大多数人的归途罢了。若她不努力,珠宝也不会有。
乔翰文点点头:“留证据了吗?”
袁如不说话。
乔翰文看着她:“睡吧,你这个身体也守不了岁了。”他起身抱起袁如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和衣在她身侧,袁如靠近他,像飞蛾寻找火焰。乔翰文拍拍她的头,闭上了眼睛。
我又该去看心理医生了,他想。
========
而林春儿,结束了与若干人的新年问候,却打开了电脑,她还有工作要做。他们的除夕特辑将在大年初一上午九点上线,以人物为主线,将全国的“年”文化串联起来做,多个平台同步播出。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电脑,再与伙伴们最终check了一遍内容。待忙完工作,外面晨曦初露,大年初一了。
书记又在厨房中忙碌着煮饺子。
有老人在,习俗就很多。大年初一要早起吃饺子,哪怕一人起来吃一个再回去睡也成,这个面子是要给的。春儿和宵妹相视一笑,她们起来洗了脸,吃了饺子,又回到春儿房间,一人敷了一片免洗面膜,又昏沉睡去。
等林春儿再睁眼,看到工作群里几百条消息,打开来看,春节特辑的初始数据超出了预期,老张他们已经开始提前庆祝了。这才想起过年了自己还没发红包呢。于是包了三千的红包丢到群里,伙伴们手快,抢完了,嚷嚷老板还要。春儿又发了三千,里里外外发了一万多块钱大家才算作罢。新的一年就在这样的热闹喜庆中开始了,这应当也会是很好的一年。林春儿脑海里涌出无数的灵感,生怕动作慢了,灵感转瞬消失。顺手拿起枕边的钢笔和本子将想法一一记下,并预估可行性。
老张电话进来的时候,她刚从本子上擡起眼:“新年快乐呀,老板。”
“别,你是我老板。你给我发钱。”老张大笑出声,而后问她:“今年咱们公司有引入投资的计划吗?”
“这等事我能决定?”
“我问过其他人了,大家分钱分的心安理得,都说听你的。”
“那您是什么想法呢?”
“我想法不重要,我只想再多赚点钱,我今年还想领养两个孩子。趁我还能为社会做贡献,还有力量行善。”老张岁数大了,他自诩为一个没有什么良心的臭知识分子,却做着最有温度的事。
“我知道啦。今天是大年初一,您说的事我放在心上了。咱们且先过个好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