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额远河硝烟(十八)
他们都没见过此等惊奇。
那一枚小小的东西上,一条流光溢彩的河,随着位置不同,那河流的流向也在变,或倾泻如瀑,或潺潺流淌,偶尔,还依稀有鱼跃而出的景象,虽转瞬即逝,却无比真实。
他们看傻了。
“这是什么呢?”谷为先问花儿。
花儿摇头。她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孙老爷揣着这么个东西,要上霍灵山。但他一定什么都没说,不然山匪不会将他关在灵庵中要他搏杀出去。他为何宁愿守口如瓶也要搏杀呢?要么这东西一无是处,要么这东西有惊天秘密。
花儿举着那小东西,对着月亮看。她开始不停转动身体和那个东西,比对着当前的情形来看。此刻冷静下来,能看出更多东西来。在河流上游处,依稀有一个坟包样的东西,她站定方位,向前走两步,河流也加速了流淌。
如此奇巧的工艺想必费了不知多少心血,要借天时地利和月光,若只是普通的宝藏,定无需费这样的心思。
花儿招呼谷为先,指给他看:“明日我们可以开拔到这里。”
“好。”
老虎此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紧绷起来看着它。它走到柳枝面前,低下虎头拱她,熟睡的柳枝睁开眼,问它:“你怎么了?你要走了吗?”
那虎眼神渐渐温和,低着头在地上转着圈踱步,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好像在说些什么。
柳枝坐起来,对它说:“你要走就走,那驯兽人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怕了。”
可老虎不走,仍旧在原地打转,渐渐烦躁起来,呼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花儿凑到柳枝身边,与她耳语,柳枝便站起身来对老虎道:“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我听不懂你说话,猜不出,你可以带我们一起去,若真有难处,我们定会帮你。”
“不行!”谷为先出言制止,猛兽就是猛兽,不定何时会发癫,她们两个弱女子会成为它的口粮,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老虎看着谷为先低吼一声,似是在祈求。这样温柔的猛兽,世上真的从未有过。这亦是一件奇事。
“让柳枝试试。”花儿道:“它好歹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命,如今它看似有难处,我们不能不管。而且我看着这老虎颇有灵性,就像人扮的一般。”
言罢搀着柳枝站起来,老虎趴下去,她们爬上了虎背。花儿上去的时候,老虎明显不愿,抖了抖,柳枝抱着它脖子道:“她是好人。”老虎便不再动了。
这只猛兽驮着她们向前走,月光如洗如瀑洒在她们身上,诉尽柔美与悲怆。谷为先命照夜带人跟着她们,于是这只猛兽的身后,跟着一队稀疏的人影。碧绿的草场在深夜中荡起波浪,兽爪和行进的人时隐时现,只有虎背上的女子始终在月光中穿行。
老虎带着她们走了很久很久,月亮跟着她们走了很久很久,柳枝体力不支向后靠在花儿身上,瘦瘦的花儿抱着她为她唱起了歌。那是阿婆从前哼唱的:
月光光,我的郎
骑白马,过祠堂
祠堂有翁执方杖
一把拍在手心上
…
唱着唱着觉着不称这绮丽月色,又改了词:
月光光,细思量
心上人,过草场
柳枝笑了,轻声道:“花儿在念情郎了。”
花儿也笑了,坐在虎背上一晃一晃,让这一整日的浴血拼杀带来的疲惫和恐慌消散了。若白栖岭在,她定要坐在他腿上与他消磨一番了。尽管他们相处无多,但头脑中俨然已对此习得数次,好似对那人儿很熟知,一颦一笑都能参悟其要义了。
也就只得在这片刻的安宁中想起,刀剑不长眼的时刻是将他抛在脑后的,若那时被一着毙命,怕连想起都不会了。而此刻,她们身上的血衣还未换,脸上的血也只是囫囵擦去,若见到心上人,还不知要被怎样的心疼呢。
花儿不唱了,老虎不耐地哼了声,柳枝就道:“让你接着唱呢,它爱听。”
“它还怪难伺候的。”花儿壮着胆儿拍了虎背一下,那感觉犹如初见白栖岭在他头上动土。
他们就这样在月色下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老虎停下了,望着对面的山岗。这条河蜿蜒流去,经过那座小山岗,那小山岗不知有什么,要那野兽这般望着。那眼睛中隐隐有泪光。
老虎也会哭吗?
花儿和柳枝站在它面前看着它,柳枝尝试着问它:“那里有什么?有你的虎崽吗?”
老虎低吼了一声,好似在说:“对。”
花儿茅塞顿开,对柳枝道:“我之前还在纳闷,这等野兽怎么会听任那驯兽人去训,八成是他们抓了它的骨肉至亲以此要挟。那野兽兽性难训,但也有野兽对自己的骨肉不离不弃,这虎,显然就是那罕见的有情有义的!”
她在那里来回踱步,最后问照夜:“照夜哥,我们要摸过去探看一番吗?少将军会同意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必管少将军了,咱们摸过去。”
“走吗?老虎?”花儿问老虎,那老虎向前一步,用虎头蹭了蹭她额头,差点给她蹭一个跟头。花儿踉跄两步摆手:“行了行了,别蹭了。”
言罢笑了。
柳枝太累了,照夜将其余人留下照顾她,而他和花儿悄悄跟在了老虎身后。向那山岗走,草愈发地高,他们没入荒草中,听到风在耳边呼呼第刮。
照夜叮嘱花儿:“无论遇到什么凶险,你尽管骑着老虎跑,休要管我。”
“照夜哥总这样把别人放在心上,不累吗?你是斥候我也是斥候,为何遇险我就要先跑了?”花儿扯着他衣袖,对他说:“照夜哥,首先忘掉我是女子,其次忘掉我是柳条巷的花儿妹妹。只把我当你的战士,你的后背。”
照夜想起那时他与飞奴背靠背一战,最终飞奴离开了他们,从此杳无踪迹。他始终不愿接受这样的离别,他好像才是柳条巷的密友之中,最难放下的那个人。
他们两个孤独地走在老虎身后,那山岗越来越近,而周遭除了风声和草场的沙沙声,再无别的响动。花儿竖起耳朵听着,而照夜悄悄绕到前面去探看:那山岗空无一人,又或者人也被草掩藏了,总之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之地。
他们走到山岗里,一路向上,最终到达了高处:那位置真好,依稀能看到河流从洞口流出,而眼前,有一个兽坑,兽坑之中有响动,他们低下头去,看到有几只幼虎被铁链绑在巨石之上,趴在那里不动。直到听到老虎的一声吼,纷纷费力站起来仰头看着坑口。
就连野兽都有舐犊之情,而人却为一己私利利用它们。老虎对花儿吼了声,花儿拍它虎头:“知道了,你莫急。你的孩子们被他们抓去了,他们以此要挟你是吗?”
她也不知那老虎能不能听懂,但它卧了下去,难过地看着兽坑。照夜要花儿守在那,而他小心翼翼下了坑。幼虎见他先是害怕,在那里慌张而烦躁地踱步,也有一只幼虎耷拉尾巴,好似遭受过暴打后恐惧的样子。
照夜并不急于上前,先是在角落坐了一会儿,待它们不慌了,他才上前去,对它们轻声细语:“别怕,我来救你们。我先救一只,看看是否可行。”
哪怕是一只幼虎,重量也极可怕,他费力解开拴着的铁链,那幼虎转身要咬他,坑口的老虎突然吼了声,那幼虎停止动作,跟着照夜走。它在前,照夜在后。深坑不好爬,照夜一点一点推着它,有时费劲全身力气抱着它,最终筋疲力尽将它弄到了坑口。
老虎吼了声,一爪子拍到幼虎身上,那幼虎四脚朝天躺在那,任由它的虎头顶着它。这样的团圆方式照夜和花儿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就颇有兴致看了许久。待照夜缓过来,再次下了坑,往返两次,将三只幼虎都弄了出来。
此刻天已微亮,花儿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人语,忙对照夜说道:“不好!人来了!”
老虎吼了声,趴下身去,示意他们坐上去,而后带着他们狂奔而去,在他们身后,幼虎也在飞快地跑,天空现出夺目霞光,璀璨异常,将草场染成了赤金色。
花儿永远忘不了那天,他们回头看着几个毫无办法的追兵,而眼前是一个幻梦般的黎明。飓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他们费尽所有力气不从老虎身上掉下,而一望无垠的草原在绽放着它的瑰丽。
他们终于逃了出去,接上柳枝,又快速向驻地奔袭。
他们回去了,还带着几只幼虎。那幼虎看人十分警惕,若感觉到谁看它们,就会低吼扑上去。但它们不伤人,只是将人扑倒,再过片刻战士们懂了,幼虎是在玩。
他们从未见过能与人一起玩闹的老虎,觉着十分好玩,就换着逗他们。
而照夜问谷为先这些虎该如何处理,谷为先决定交由柳枝处理。柳枝吃了东西,又睡了片刻,脸上有了血色,她想了很久道:“不如交给老虎自行决定。”
她对老虎说:“你的孩子们回来了,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森林里了,只是以后要当心,切莫再被那些人抓去了。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鬼,他们杀人不眨眼,何况对你们这些小兽。”
老虎安静听着,柳枝示意它到洞口,要它从那里回到霍灵山去,那片山林才是它的家。老虎带着幼虎走了。
花儿和柳枝都有点难过,两个人蹲在那看着他们消失在幽暗的地下河中。
他们又要开拔了。
这一次他们将前往那个小牌上月光下显示的坟包,花儿在地上给谷为先画舆图,确认了行进方向。谷为先问她是否有把握,花儿道:“且试试。那上头的东西咱们都要去看,不然是万万找不出宝藏的。只是寻找宝藏的不止我们,还有别人,若遭遇,必是一场又一场的仗。”
“你如今怕打仗吗?”谷为先问她。
花儿摇头:“我不怕了。我杀过人了,知晓人死以后的千姿百态。只是属下如今偶有疲累,许是身子骨比别人弱,若往后能像少将军一样有一副好体魄就好了。”
“谷家军的人,没有孬体魄。”谷为先捣了她一拳,她肩膀接住了,他便夸她:“你看你,如今能受我一拳了!待明年春暖花开,我保你变成一个彪悍的奇女子。”
“彪悍大可不必。”照夜终于开口:“强者不在于形,在于心。花儿妹妹已经是奇女子了,不必拘泥于形式。别人动体力,你动脑,这有何不可?但说到底,身子骨好一些于你自己有好处。”
花儿被照夜夸得开心,学谷为先摆手:“还不开拔?”
谷为先爽朗大笑。他与父亲决计来燕琢以前,曾预料这趟会凶险且孤独。行军打仗之人刀尖上舔血,不怕凶险;但若没有同路之人,那必定孤独。打仗之人没有可托付项背之人,是无可忍受的。谷家军的人彼此为眼、为背,才能有不衰的名望,令敌人闻风丧胆。
然后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他到了燕琢后先遇到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照夜,后遇到聪明绝顶的孙燕归。老天爷不要谷家人败走燕琢,悉数将能人送来。谷为先从前不信这些,曾公然说司天台观星一派胡言,尤其听到上一年“国运昌”甚至啐一口。但如今他竟然信了,天不绝他们,他们必将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一整日,于傍晚到达那里,然而他们晚到了一步,已经有人将那损毁,根本没有宝藏的影子。
花儿蹙眉想了许久,至深夜,又拿出那物件来看,还是那条河,亮晶晶的河,只是又看到西北方向,涉河到对岸,有一座墓。她问谷为先:“去吗?”
“去。”
他们都不信邪,为何那么多人扑上来,他们究竟在找什么,这未知的宝藏究竟是什么!照夜就问:“我们是否太过执着了?”
“执着一回无碍!”
下一日他们就着手渡河。
照夜拿长竿一试,深不见底,于是脱衣准备游过去。河水湍急,暗流十分之多,他在河面上几番打转,几次险些被冲走,终于到了对岸。
照夜看到对岸的草地截然不同,有很多隐藏的巨石,仿佛如一个天然屏障。他谨慎地向前走,走了很远很远,看到一个深坑,而深坑下依稀是一个古墓。照夜做衙役之时曾与人进过墓,他深知:越看似平常,许是内里夺命的机关越多。他不敢轻易闯入,只是在周围绕了一圈。
河对岸没有人,想来根本没人想到对岸来。
他勘察了一番后又如刚刚一般渡了回去,至少那墓是存在的。
谷家军中偏有人参军前挖过墓,自告奋勇带队去了,他们西渡,花儿和柳枝则在沉思。
二人的衣裳尽是血,也无法脱去,但脸上、手上的脏污很想洗去,于是蹲在河边,用手掬起一捧水洗脸,河水清清亮亮,花儿以为它会如别的河水一样清甜,饮了一口,好咸。而柳枝则指着流动的泥沙道:“金灿灿的,好看!”
花儿闻言跑过去,捧起一把来看,那泥沙隐隐有金色。和柳枝对视一眼,二人忙叫谷为先过来看。
他们一瞬间有一个念头:这是一条流金河吗?孙家祖先是因着发现这个才有银两捐官的吗?
他们都说不准,只因那细细的沙,着实不会有大火候,可它就那样随水流流淌着,又令这条河格外璀璨。
“或许,往前走?”柳枝问。
花儿摇头,但笑笑说道:“至少眼下不用愁盐巴不够了,那河水咸着呢!”
“你说什么!”谷为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他多年山河遍历的情形来看,这里不会有咸的河水。
“少将军自己去喝一口,咸的!”花儿怂恿他自己去喝,而谷为先蹲在河边之时,甚至有些许颤抖。
那水,果然是咸的!
他愣在那,一时之间大脑空白,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孙家可以靠淘金沙捐官,这显而易见,但这条流金河的宝藏不是金沙,从来都不是!孙家定是知晓了这一绝等的秘密,是以要拿它去霍灵山换些什么!
那么,已经先到的寻找宝藏的人知晓吗?或许他们也发现了。谷为先一时之间无法呼吸,他将花儿拉到一边,悄声说道:“此事至关重要,打现在起,我不能离开这里,照夜也要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是以这差事我交与你和柳枝办。”
花儿见他如此谨慎,就附耳过去,在听到谷为先打话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多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拉着柳枝就跑了。
柳枝知晓事情不一般,也不多问,背起自己的弓箭就随她跑了。她们毫不犹豫扎进地下道,花儿因着走过一次,对那里面已经熟知于心,里面横陈着一具具尸体,她提醒柳枝躲过去。
在她踏过一具尸体时,忽然被一只手死命抓住了小腿,她惊叫一声,将白栖岭送她的镖射了出去,那没死透的人彻底死透了,而她甚至都没停下看。
柳枝拿起火石点燃了火把,二人看到了河边的惨烈。谷家军的人、敌人,他们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已不大能分清谁是谁了。尽管她们穿过这个尸坑一样的地下道十分害怕,却也相互拉扯着继续向前走。他们不知这些尸体或否慢慢腐烂,最终归于地下,而这里又恢复如常,像从未有过一场混战一样。
花儿宽慰柳枝:说书先生说江湖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摇旗呐喊的都不知跟随的是谁,只管喊就对了。
她给柳枝讲很多从前从来的故事,柳枝渐渐不怕了,她也不怕了,二人在那条地下暗河里,暗暗滋生了胆量。出了洞就下雨,她们也不敢停,冒着雨在林间奔跑。
花儿有几次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想起谷为先的话,就不敢停,甚至连喝水吃东西都没有停下过,终于奔回了大营。
见到谷翦之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急急道:“流金河马上一役,流金河有罕见的盐!”
“你说什么?!有盐?”谷翦问。
盐,实属罕见之物,朝廷无法足量供应,是以贩盐为死罪。而在这等地方,竟有一条有盐的河!怎么会?
谷翦顾不得这许多,此时已有多方人涌入,不管对方发现与否,都将是一场恶战。请柳公亲自领兵,将半数人交与他带走,并握紧柳公肩膀道:“老伙计,当心!”
柳公对谷翦道:“若真有盐,真是盐,那么需要找厉害的人来制盐贩盐,这个人…”
“唯有白栖岭。”谷翦道:“我清楚,马上送信。”
柳公临危授命披挂上阵,并不耽搁,点过兵后就出征了。这又是一路,花儿和柳枝的腿脚已经飘了,却还是咬牙挺着,一声不吭。
柳公问她们是否需要歇息,她们都倔强摇头:“不需要。”
心中都牵挂着河边的人,生怕到晚了,他们已经败了。待他们赶到时,河边已经开始了乱战。鞑靼和余匪将谷为先等人包围了,花儿依稀听见有人喊:活捉!
柳公举起手中的刀冲了上去!只见他出刀稳准狠,生生杀了一条血路,谷家军的人冲了上去,花儿也冲了上去!
她和柳枝本已力竭,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甚至有刀砍到她们身上亦浑然不觉。战争抽走了她们身上的最后一丝娇气,让她们神挡杀神。
正当她们遭遇死门之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野兽的怒吼声,他们擡头望去,七八只猛虎带着三只幼虎从远处跑来,如疾风一般冲进了厮杀之中,咬住一个敌人的脖子撕扯开来。
柳枝和花儿满含热泪,看着那消失的猛虎在她们生死关头的时刻跑了回来,带着它们的同伴来救她们于水火。那些猛虎甚至懂得分辨,穿深赤色战甲的和绑发带的,都是他们攻击的对象。这是猛虎的报恩,亦是猛虎的复仇!
有人放了一个鸣镝,敌人突然擡腿撤退。有战士要去追,猛虎已先一步追去!它们踏着尸体只追活人,一直到他们彻底跑进夜色之中。
他们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花儿这才意识到手臂火辣辣地疼,低头去看,看到衣袖破了,里面的皮肉绽开了,还汩汩流着血。她没害怕,甚至在自嘲:“照夜哥你看,是不是比被剐的白二爷强许多!”
照夜自己受伤不曾难过,见到花儿的伤口一瞬间流下泪来。忙抹了把泪水撕扯衣服为她包扎,还问她:“疼不疼?衔蝉若知道你受伤,定会怪我护你不利,再也不肯理我了。”
怎么不疼呢?但花儿龇牙咧嘴道:“不疼!别哭!受伤了,就算正式踏入谷家军了!大将军说的!受伤才是真战士!”
尽管这样说,旁人都睡去之时,她的胳膊发烫剧痛,她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轻声哼哼,以缓解自己的痛楚。哼着哼着,就察觉眼睛湿了,心中也说不清为什么。
白栖岭这一晚梦到她哭了,从床上转醒,推开窗,看到外面下起雨。雨幕一直接连到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前的雨落在屋顶,又从屋檐滚下,落到檐廊下的瓷缸之中。懈鹰听到动静站到窗下,问他:“怎么了?二爷?”
“我梦到她受伤了。他们是不是又开战了?”
“好几天没有信了,尚不可知。”
许是这雨下得人心堵,白栖岭便把所有的窗都推开,雨水打到他身上,他方觉得好些。
而花儿,哼哼一会儿便入睡了。她累极了,这一睡就好似失却了知觉,只是在翻身之时觉得哪里都痛,说不出的痛,在睡梦中皱着眉头,也不知该怪谁,就怪到了白栖岭头上,斥一句:“白老二,你压的我浑身疼。”
也不知这骂法是因何而起,但梦里骂一句,疼痛倒是减轻些。
这漫长的夜晚,月光照在地上横陈的活人和死人上,已然分不清哪一个活着哪一个死了。
一个人,蒙着黑面,拿着一把刀穿过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响动地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