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什么梦?”蔺雨落问他。
“我梦到我破产了,从里到外倾家荡产。”顾峻川起床换内裤,的确是倾家荡产了,倒也没说谎。他继续胡说八道诱哄蔺雨落见她:“咱们两个见个面,我给你详细讲讲我破产的经过。”
蔺雨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真当顾峻川做了一个破产梦,还安慰他:“没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三起三落也不失为一种经历。何况这是梦。”
顾峻川有苦难言,因为这一场梦,扰了一夜好眠,心里烧着一把燎原大火,跑步举铁冲澡都不管用。下一天去东安商场巡店看到蔺雨落的时候,眼里还有火星子簇簇地烧着,怪吓人的。
关关教练不在,顾峻川非要练瑜伽,没有提前预约打得蔺雨落措手不及,只能自己亲自上课。她的夏季瑜伽服,衣裤之间露着一截白嫩细腰。在平常不会有多大杀伤力,但这一天的顾峻川刚经历前一晚的煎熬。视线的火烧到她腰间,蔺雨落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察觉到不对,就动手拍他:“你看哪呢?”顾峻川的目光让她的腰间烧起来了一样,缓慢发热。
蔺雨落上了那么多课,从来不觉得瑜伽教室逼仄,这一天却没法呼吸了一样。顾峻川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只要她呼吸,那气味就顺着她的鼻腔进入,渗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比情感更先苏醒的是身体。那些关于顾峻川的隐秘记忆一瞬间被想起,满胀的感觉和强烈的战栗,统统都苏醒了。
让人始料不及。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手掌贴在顾峻川后背:“顺着我的力道和指示呼吸,好吗?”
“嗯。”顾峻川闭上眼睛,感受她温热的掌心顺着他的脊柱向上爬行。侧过头去看斜后方的蔺雨落,她的眼正看向他的后背,看起来心无旁骛。但因为顾峻川的凝视,她吸入的那口气始终没有呼出来。
顾峻川自我安慰道:这或许也能被称之为一种喜欢。
“你们瑜伽教练,是一分钟喘一口气吗?”顾峻川小声打趣,他想咬一口蔺雨落熟透的耳朵。男人是不是都这么下流?青天白日,他的思想已如脱缰野马。
“明天关关来你再练行吗?”蔺雨落说,这课她上不了了,她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片刻不得清净。
“不练也行。我给你讲讲我昨天晚上的破产梦。”
“哦,行。”
顾峻川给蔺雨落说他的梦,第一句就不对劲:外面下着大雨,你站在我对面,呼吸都乱了。比雨砸在观景屋顶的声音还要乱。
“打住。”蔺雨落打断顾峻川:“你这个梦开头不是很正经,听着跟破产毫无关联。”
“那你且让我往后说说,后面就正经了,而且破产很彻底。”
顾峻川再说几句,蔺雨落腾地脸红,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的手掌贴在她腰间露出的皮肉上,蔺雨落低头打他手,他的唇已经咬住她耳垂。
“顾峻川,你骗人。”她的声音好像带着水,淌进顾峻川心里。
“骗的就是你。”他说,擡眼看着玻璃门外,都在上课,无人经过,助长了他的气焰。腰间的手猛地用力,将她彻底带向她:“要不我给你演一下后面的梦吧”
蔺雨落脑子里轰隆一声,在他胸前擡起头看着他:“恋爱都不谈了,直接耍流氓?”
“谈,从现在开始谈,你觉得行吗?”
“不行。”
手掌用了两次力才推开他,很认真地说:“顾峻川我不骗你,我承认我这几天对你有欲望。但谈恋爱不是要有感情吗?没有感情就跟你睡觉,咱俩是不是又重蹈覆辙了?就算我能接受,难道你不会觉得对你不公平吗?”
“如果你心理上能接受,那我就没事,这个冲动我能履约。”蔺雨落挺直脊背,不太敢看顾峻川。
“接受不了,不谈。”顾峻川拒绝她。蔺雨落如果对他心理上没有依赖,那她下次再离开他的时候仍旧不会迟疑。这样的恋爱不谈也罢:“把我当炮友呢?”
“话不能这么说…”外面有人下课了,蔺雨落出去招呼客人,顾峻川则去忙自己的事。
尽管蔺雨落这个女人混不吝,总让顾峻川生气,但他也意识到她的变化。她对他不那么拧巴了。不像从前有那么多顾虑,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讲,他们之间有了深厚的信任,和一些说不清的关联。
蔺雨落有事会直接请教他,他偶尔在东安商场的时候,她甚至会主动拉着他一起午饭。虽然吃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在拥挤的快餐店里,她占座他去点餐,总会惹一些人侧目。吃饭的时候聊天并不避讳,唯一有分歧的就是顾峻川总抢蔺雨落吃的。明明一人一份,他偏偏要抢她的,说她的看起来好吃。他抢她的,她不满,能一直从地下一层念到五层分开。
关关有一天忍不住问她:“店长,他们说你跟顾总在谈恋爱?”
蔺雨落没否认,也没回答。但她在这一天之后自省,他们之间的界限感的确很弱,这看进任何人眼中都会觉得他们两个不正常。这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是她自己的。可她不像从前那样急于去修正,她想,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看看她跟顾峻川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8月下旬的时候,她被李斯琳拉着去看了一次顾峻川的橄榄球比赛。那天他们选了一个露天场地,场边坐了很多很多观众。蔺雨落和李斯琳并没跟顾峻川说她们来看比赛,安静坐在观众之中。
这是蔺雨落第一次看橄榄球比赛。
从前她想象的业余比赛大概就是大家都象征性地跑动,并不太较真。但那天的比赛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是一场正规的业余赛。
开场有拉拉队表演,正式比赛前双方队员上场,尽管都穿戴统一,但蔺雨落还是从身形上一眼就找到顾峻川。
“顾峻川打四分卫。”李斯琳说。
“什么意思?”蔺雨落不太懂。
“意思就是,进攻得听他的。”
蔺雨落听懂一点,但不多。直到正式开赛,她才看懂一点规则。大概就是依靠传球和带球跑动向前推进,这其中有不断的碰撞摔倒,时常有很多人摔叠在一起的画面。其中一次撞击,蔺雨落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顾峻川骨裂的声音,心忽然就抽紧。
“太野蛮了。”她对李斯琳说:“对方盯守顾峻川那个,块头太大了。会压死顾峻川。”她担心顾峻川在这种比赛中死。
李斯琳被她逗笑了:“顾峻川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没点水平能做四分卫吗?”
说话间,顾峻川队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四次进攻,他们切换了队形,迅速跑位,这次四次进攻以跑动为主,试图拼一次速度。整场比赛,双方不断切换战术,唯一不变的就是冲撞。
这的确是顾峻川会喜欢的运动,蔺雨落想:这么野蛮,这么强硬,靠体力和脑力硬性对抗。她的手心全都是汗,一直到顾峻川队赢了,她才松开紧攥着衣摆的手。T恤衣摆被她拽出深深的褶皱来。
拍大合照的时候拉拉队员们跑上前去,队员们蹲下身去,扛起一个来照相。顾峻川也一样。
蔺雨落想,我真的不了解顾峻川,离他的生活太远了。他喜欢的东西,喜欢他的人,她都不知道。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旁观他的生活。结束后大家摘下帽子,三三两两在场地里聊天。顾峻川扛起的那个姑娘没有走,跟他们一起聊。
李斯琳拉着蔺雨落要去场地里打招呼,被蔺雨落拒绝了。拉着李斯琳走了。
“为什么不去啊?”李斯琳说:“那几个人我都认识。”
“感觉有点别扭。”
至于哪里别扭,蔺雨落说不清。跟李斯琳逛街喝奶茶,然后就回了家。顾峻川傍晚时候叫她下楼坐一会儿,蔺雨落磨蹭很久才下去。顾峻川其实来过很多次了,但他从不去蔺雨落家里。
看到蔺雨落就问她:“今天休假都干什么了?”
“逛街,吃饭,睡觉。”蔺雨落递给他一个玻璃瓶,里面是她泡好的茶。她刻意看了一眼顾峻川的胳膊,上面有淤青。八成腿上也有。她觉得那一定挺疼的,顾峻川是不是察觉不到疼?
“吃饭吗?”顾峻川问她:“我今天比赛后还没吃东西,这会儿要饿死了。”
“我吃过了。”
“陪我吃。”
“不了吧。”
蔺雨落看起来没什么兴致,顾峻川则伸手摸她额头:“生病了?饭都不想吃了?”
“不想吃。”
蔺雨落避开他的手,人靠向车窗,刻意避开顾峻川。说来也巧,前一天救援队活动,岑嘉容说起这一天要去听一个学长的分享,学长回来探亲半个月,被科学院安排了很多活动。这个学长是宁风。
在顾峻川看来就是宁风回来了,蔺雨落又开始跟他有了距离。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朝车下一点:“那你就下车吧,我去找东西吃。”多一句其他的话都没说,神情很冷。
蔺雨落下了车,他离开的姿态很决然,一直到晚上都不再有任何动静。蔺雨落也不想跟他说话,但也做不进其他事,躺在床上看剧。
她是到晚上十点多才知道宁风回北京的。
宁风回来了,给她带了一面非洲鼓送到她楼下。她接电话的时候非常惊讶,以为宁风在骗她。
“骗你干什么,真在你楼下。”
“那我下楼。”
蔺雨落跑下楼,看到宁风,无比开心。她有一种老朋友相见的感觉,拉着宁风一起在楼下坐了一会儿。
“这鼓你从非洲带回来的?”
“对。”宁风点头:“不知该给朋友们带什么礼物,干脆就买了鼓。我还给你带了博士茶。”他把一个小袋子递给蔺雨落。宁风黑了一点,脸上的皮肤还起了皮,但不影响他整个人的状态,他看起来非常自在。
“有新的成果吗?”蔺雨落问他。
“是的。今天刚做了一次分享。小舟也来听了。”
“真好。”
蔺雨落替宁风高兴。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她抱着那面鼓一直送宁风到小区门口,他的车停在小区外。蔺雨落挥手跟他告别,他也报以同等姿态。这样的见面和告别稀松平常,但却很珍贵。
蔺雨落回到家找出视频来对着学了一会儿非洲鼓,敲着敲着想起拉拉队的姑娘,还有顾峻川把姑娘扛在肩上照相。这对于一场比赛的合照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蔺雨落就是不喜欢。她直到此刻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她不喜欢顾峻川扛着别的女生照相,也不喜欢自己对顾峻川一无所知。
因为一场莫名的嫉妒,让蔺雨落意识到她对顾峻川有着超出她想象的占有欲。
“你在哪?”她问顾峻川。
“跟别人吃饭。怎么了?”
“我饿了,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顾峻川发给她一个定位:“想吃就自己来。”
他心情不好,语气也就不好。换做任何一天,只要蔺雨落一句话,他不管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拔腿就去找她。但今天他偏不想让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蔺雨落没回他,也没去找他,煮了包螺蛳粉吃了,然后睡了。两个人就这么闹起了别扭,谁也不理谁。
蔺雨落生病了。
这次病来得很急。
起因是那天她因为临时工作加班到很晚,她没打到车,就开了一辆电动车骑回家。骑到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而她所在的那条路上,路边只有树,要硬着头皮骑两公里才能找到躲雨的地方。路上的汽车在大雨夜里都着急回家,卯足了劲儿去开,积水都溅到蔺雨落身上。她也有点急,偏偏赶上电动车坏在了路上。冒着大雨打电话给电动车客服锁车,又冒雨前进。
夜太深了。
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路上再没什么人。雨砸在她脸上,冰凉而生疼。蔺雨落被恐惧笼罩,加快了奔跑的步伐,却一个不慎踩到一块不稳的路石,摔倒在路上,腿上有温热液体流动的感觉。她借路灯去看,擦破的皮肤渗出了血,但很快就被雨冲掉了。
直到这时她还没有崩溃。
真正崩溃的时候是她好不容易走完那条没人的路,想去24小时便利店躲雨,却看到便利店贴出的告示:白天便利店被砸了,闭店调整2天。
蔺雨落无处可去,她想打给顾峻川让他来接她,但顾峻川的电话没有打通。她强忍着不哭站在屋檐下躲雨打车,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已经冻得哆嗦了,终于打到了一辆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烧了热水喝,又去洗了一个热水澡。但寒意还是从身体里不停向外渗,她依稀觉得脚底像有一阵凉风一直吹着,她裹着被子也不行。
这一觉睡得无比辛苦,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喉咙像刀割一样难受而干燥。
是门外的拍门声把她从噩梦中拉出来的,她睁开眼,途经茶几的时候绊了一脚,差点摔倒。开了门看到顾峻川。
蔺雨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顾峻川如果赶上送她回家,脚步永远停在距离她家门五六个台阶以外。
“你怎么来了?”蔺雨落开口说话,一句话被吞掉半句,嗓音哑得不成样子。面部浮肿,脸色很差。
顾峻川脸色不太好,问她:“你没上班?”
“我今天休息。”蔺雨落说,但顾峻川只听到了休息两个字。
他伸手到蔺雨落额前,她下意识后躲,被他拉回来。蔺雨落这个烦人精应该烧到四十度了。
“你生病了你知道吗?”顾峻川问她。
“我现在知道了。”蔺雨落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昨晚连怕带冷,急火攻心了。
顾峻川不请自入,让蔺雨落回床上躺着,简单问了她症状后在网上叫了药,然后去烧水煮粥。蔺雨落好像会过生活了,她家的冰箱里整洁干净摆放着水果蔬菜,冷冻层里冻着鱼肉。顾峻川很久没来过她家里,今天要不是担心她死了,他也不会进门。
他准备给蔺雨落煮一碗汤面。
对,他现在厨艺不错,快手菜能做很多,也不算难吃。
蔺雨落在床上裹着被子还是哆嗦,顾峻川去她衣柜里翻找出羽绒服,给她裹上,但蔺雨落还是觉得冷。顾峻川索性找了几件衣服丢到她被子上,让她被埋在衣服山下。
要说顾峻川这个人很怪,换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心思,而那女人生病了冷了,他都得脱了用身体为她取暖。顾峻川干不出来这种事来,他宁愿拿衣服盖蔺雨落,直到她沙哑着嗓子抗议:“别盖了,我喘不过气了。”
蔺雨落要被衣服压死了。
顾峻川盘腿坐在地上,观察了一下她,看到她整个人都蔫了,这会儿打她一顿她可能喊的力气都没有。就捏着她脸问她:“还跟我牛逼吗蔺雨落?你现在牛逼一下我就把你先奸后杀。”他说话血淋淋恶狠狠的,但蔺雨落一点不怕。她求顾峻川:“水开了吗?给我喝点水吧。”
“没开。等会儿。”
“我会传染吧?”
“你以为谁身体都跟你似的,纸糊的吗?”
蔺雨落闭着眼睛笑了声,昨晚的恐惧散去一点,她无意识地拉着顾峻川衣袖,向她的方向拉,直到手缩回被子里。
顾峻川听了听蔺雨落的呼吸,应该还没有走肺,放心一点。手在她被子里,被她滚烫的呼吸烤着,快烤熟了一样。水开了他去煮青菜面,青菜稀烂,根本不需要嚼,淋了点香油醋和少许盐,拌匀了叫蔺雨落起床吃饭。
看她拿筷子手抖,索性亲自喂她吃了几口。一边喂一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有病了跟我装乖巧,病好了又翻脸不认人。”
蔺雨落张开嘴吃面条,听着顾峻川在她耳边唠叨,又烦人又亲切,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觉得自己虽然生着病,但心情忽然变很好。
蔺雨落知道,只要顾峻川在,她好像就不太会担心什么。比如自己猝死、病重、突发情况,这些她统统不害怕。吃了点饭,药终于到了。
顾峻川给她吃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又让她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给她的伤口消毒。
蔺雨落这个时候很听话,顾峻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如果顾峻川突然起了杀心,要喂她吃毒药,她可能也会毫不怀疑地吃下。
折腾了一通好像有了一点力气,她开口跟顾峻川保证:“我决定未来半个月,不跟你吵架拌嘴,也不跟你冷战。”她讲话声音沙沙的,自认为很真诚,但其实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还未来半个月,他们刚刚结束一场不愉快。
顾峻川有心呛她几句,看她实在可怜,就塞一块苹果到她嘴里让她闭嘴回床上躺着。
“那你走的时候帮我锁门。”蔺雨落说。
“刚伺候完你就赶人走,你没事吧?你长心了吗?”
“那你喝口水再走。”蔺雨落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家。”
顾峻川吃了一半的苹果没了味道,他觉得这就是蔺雨落心最硬的地方。她大概悟透了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家,她不仅悟透了,还要说出来,摆在明面上。大概意思就是:你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混蛋,坦坦荡荡的小混蛋。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家。”
“因为你觉得我家太小了,你每次进门都下意识低头。”蔺雨落说
大傻冒吧?顾峻川被蔺雨落逗笑了,前一秒还觉得她聪明可恨,下一秒就觉得她纯粹就是傻透了。
顾峻川蜷在蔺雨落沙发上,的确是小,他怎么坐都不舒服,玩笑似地说:“搬个家得了,搬个通透一点的两居室。小舟放假也能住。”
“两居室太贵了。”蔺雨落说:“我装修完民宿就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我妈给你的钱呢?”
“那笔钱在银行里,我不想花。”
“不想花你给我,我帮你花。我不要脸,只要有钱就行。”
蔺雨落不准备跟顾峻川讨论这个,她好像药劲儿上来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蒙头大睡。
顾峻川在蔺雨落的小沙发上窝着窝着,竟也睡着了。
两个同时因为睡着而消失的人,起初大家是不会在意的。
最先发现的人是高沛文,她给蔺雨落打电话,没接;给顾峻川打,也没接。而他们俩回消息的时间前后不差几分钟。是在傍晚时候,先是顾峻川给她发语音消息:“什么事?”
而后是蔺雨落回她:“我睡着了,才看到。”
高沛文有强烈的预感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的,所以她直接问了:“你跟顾峻川在一起?你俩一起睡的??怎么回事?你们俩好了?”
蔺雨落忙跟她解释,为了解释清楚,就连前一晚她开的那辆电动车坏了她打报修电话的时间都说到了,整条消息有三四百字。
“落落,你怎么这么心虚?你解释这么详细干什么?你就说:我俩没睡。我就会相信你。”
“我心虚了吗?”
“你自己看看你心虚吗?”
蔺雨落重新读了一遍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她没感觉到心虚,只是觉得自己阐述事情很清楚,态度也很坦荡。坦荡个鬼,高沛文回她。得了,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真的是我说的这样。”
“嗯嗯嗯,我知道了。”高沛文说:“你跟我解释个什么劲啊?”
蔺雨落握着电话半晌,又看了一遍那条几百字的消息。她生着病,烧还没有完全退,嗓子冒烟眼睛花,打了几百个字跟高沛文解释她跟顾峻川没有发生什么。好了,这下蔺雨落察觉到自己的心虚了。
心虚的她在手机里看了眼自己的样子,浮肿的脸和眼,乱糟糟的头发。虚荣心迫使她在去尿尿的时候顺道刷牙洗脸梳头。
回到床上后看着沙发上躺着玩手机的顾峻川,那手机没拿稳,快速落下来,还要他手速快,不然就砸他脸上了。很搞笑。顾峻川接住手机,看到蔺雨落在看他,就说她:“有事你就说。”
“你怎么还不走?”蔺雨落说:“天快黑了。我好多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感谢你今天照顾我。”她讲话的时候眼神很飘忽,甚至不敢看顾峻川。蔺雨落知道自己的防线快要塌了。防线坍塌始于一场她自己始料不及的嫉妒和占有欲。
顾峻川翻身侧躺,抱着肩膀看着他。那推拉门遮住了一部分光,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这令他的注视更显出专注来。蔺雨落哪怕坐在床上,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也觉得腿软,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去找手机。
“你怕什么?怕我兽性大发?那我倒是没试过高烧的女人,甬道会更烫吗?”
“顾峻川!”蔺雨落被他的话惊得声音都变了,本来就在发烧的人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着起火来。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仅用一个词语,就让一场完整的性爱侵占了她的头脑。
“我不会碰你的。在你家里。”顾峻川又说。
“我家究竟怎么了?”
“你家有别人的痕迹。这么说吧蔺雨落,在这件事上,我是个变态。我只要在这里,就想起你和你前男友曾在这里同居。这屋子每个角落都留着你们两个的痕迹,我硬不起来,也毫无兴趣。”
顾峻川的话浇灭了蔺雨落身上的火。顾峻川坦然直白的话让她无法接下去。他们进行长久的视线对峙,谁都不肯败下阵来。蔺雨落觉得她跟宁风在一起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她不该为此羞愧;顾峻川觉得他无法接受有宁风痕迹的地方,他没有错。
蔺雨落请顾峻川现在就出去,这屋子里有过宁风的存在是事实,不要污了他的眼。顾峻川则充耳不闻,理由是不能放任生病的她不管。蔺雨落不想面对他,遂下床去沙发上拉他起来,撕扯之间顾峻川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她的鼻尖因为生气和用力拉扯有了一滴汗珠,眼睛红通通的满是委屈。尽管被压着,还是用尽力气试图擡起一条腿去踢他,最终被他的腿狠狠压住。
绵软发热的身体在他的下方,凹进突出都恰好贴合,他的手摸到她的,五指嵌进她指缝里,将她的手按在头侧。
“会更烫吗?”顾峻川贴耳问她,气息搔着她耳鼓,一直四散到她躯体的每一处。她去找他的眼睛,想分辨这句话的含义,只微微侧脸,嘴唇就被他含住。
按兵不动的时候听到顾峻川的呼吸重了乱了,但他的嘴唇只是含住她的,手放开她的微微向下。好像在数她睡衣的衣扣,一颗两颗三颗,到最后一颗,手消失在裤沿。
蔺雨落深吸一口气,顾峻川的唇贴着她的,讲话的时候带来细痒的感觉:“好烫。”
“但我不是畜生。”
他放开她,自己则坐向沙发另一边,看着蔺雨落。他记得蔺雨落极致尽兴之时总有大雨如注,她的身体像她的思想一样会骗人。
刚刚他的手指只触碰那么一下,此刻就有水分蒸发的凉意。
他不知道蔺雨落的身体是不是又在欺骗他。
在她和她前男友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里。
“按照你的逻辑,那我应该把你的肩膀切掉才能跟你在一起。”蔺雨落缩在沙发里:“因为你的肩膀扛过别的女人,它就不配存在于我眼里。”
“什么意思?”
“我跟李斯琳去看橄榄球赛,结束合照的时候你扛着一个拉拉队员照相,非常亲密。”蔺雨落不是一个有话憋着不说的人,她不觉得坦白自己的感受有什么丢人:“我不能因为感觉嫉妒吃醋就砍掉你的肩膀,你最好也不要因为嫉妒吃醋就拒绝进我的屋子。”
看到顾峻川听到她的话愣了,就扬起下巴,神情像高傲的三一坐在月色里:“对,我嫉妒,我吃醋,我甚至因为这个好几天懒得搭理你。怎么了?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