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落眨眼间就解开衬衫扣子脱下来丢到顾峻川身上,内里的吊带小背心下缘塞进牛仔裤里,只露出好看的肩膀和胳膊。把顾峻川当兄弟了。
在顾峻川愣怔的当口推了他一把,跑进去锁上门:“我尿急!”
蔺雨落躺在地盘抢夺战中占了上风,索性就开始扩大胜利优势。上了厕所后慢吞吞刷牙洗脸,还好好冲了个热水澡。这卫生间第一次用的时候胆战心惊,第二次用显然驾轻就熟。
顾峻川在外面拍门:“你给我出来!”
蔺雨落当没听见,还哼起了歌。等她冲完澡才想起又忘记拿浴巾了,于是一边吹头发一边晾身上的水珠。等她终于开了门,看到顾峻川铁青着一张脸,就对他说:“老公,该你啦!”
这声老公叫的顾峻川胃里翻江倒海:“你能不能别恶心人?”
蔺雨落学他摊手耸肩:“老公,我先睡了哦!”
听到顾峻川摔上卫生间门,心里一阵暗爽。捂着被子笑了一阵。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倒是不剑拔弩张了。
蔺雨落姨妈来了,去了趟卫生间后回到床上蜷缩着身体哼哼。
“你哼哼什么?”顾峻川被蔺雨落扰得心烦,按开了灯,看到蔺雨落脸上都是汗珠。
“我肚子疼。快疼吐了。”蔺雨落说:“你给我找片止疼药,我吃上就好。”
“你自己不准备?”
“在王刘庄的家里,现在应该烧干净了。我这几天忙忘了。”
蔺雨落是从父母去世的那年开始疼的。
那天她刚好是经期。出来后救援队让她去认尸,她察觉自己肚子紧了一下,腰那里像是被榔头锤了一下,打那之后,每次经期都要命。
她喝了不知多少中药,都没好,平时是个好人,经期前两天必须吃止疼药。她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暴雨浇坏的小鸟,飞不起来了。
顾峻川找了一片止疼药,又去水吧倒热水。回身时候看到顾西岭悄无声息站在那,吓他一跳:“爸你干什么呢?你说句话行吗?”
“你们晚上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落落肚子疼。”
顾西岭点点头,又咀嚼顾峻川的话:“肚子疼啊…你妈年轻时候肚子疼也要吃止疼药。”
顾峻川觉得顾西岭应该是有点什么病,他八成是要给蔺书雪泼什么脏水。懒得跟他多说,对他笑笑,准备回卧室。
“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四五岁那年,你妈走了一年没回来。”
“那你是猜对了,蔺雨落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我俩假结婚,就为了恶心你。”顾峻川拍拍顾西岭肩膀:“我知道戴绿帽的滋味不好受,节哀吧,爸。”
他严肃着一张脸,看到顾西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里说了一句“有病”走了。
给蔺雨落喂了药,又让她喝了点热水,这才重新躺下。黑暗中听到蔺雨落像蚊子一样嗡了一声:“谢谢。”
“你别把我床单弄脏。”顾峻川说:“脏了你赔我。”
“洗洗就干净了。”
“我嫌脏。”
“你前女友没有大姨妈是吧?”
“…你不疼了是吧?”
蔺雨落好了一点点,她不跟顾峻川拌嘴了。因为难受,不停翻身也找不到一个能缓解的姿势。顾峻川拿一个抱枕送到她手里让她抱着,她侧身把腿放到抱枕上,果然能缓解一点。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蔺雨落夸他:“那你前女友怎么非要把你写死?”
“管你屁事。”顾峻川转过身去,黑暗中留给她一个后背。
跟编剧分手是顾峻川提的。
确切地说,每一次恋爱都是他提的分手。他每一个前女友都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就编剧付诸了行动,致力于让他花式死亡。
“你是不是跟谁都相处不久?”蔺雨落又问他:“我看你的性格,就像我小时候养那只狗,见人就咬。但是看家护院的本领还是有的。”蔺雨落跟顾峻川说话分散注意力,她说的话不算太好听,顾峻川看她难受的要死掉了,就强忍着不跟她吵架。嫌给她收尸太麻烦。
“我养的那只小狗,很厉害,我爸妈出事那年,它都是老狗了。鼻子很好用,带着救援队找到我和小舟。它死的时候爪子上都是伤,累死的。”
“你有时候就像那只狗。”
“蔺雨落你没完了是吧?”顾峻川黑暗中伸出手去拍她脑袋:“我不跟你计较你蹬鼻子上脸,你才是狗呢!胡编!”
蔺雨落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胡编?”
“你一肚子脏心烂肺,能说几句实话?”
“嘿嘿。”
蔺雨落嘿嘿一声,药劲儿上来了,她好了一点,更加用力抱紧那个抱枕,闭上眼睛。好不容易要睡着,又被吵醒。
外面顾西岭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在客厅放起了交响乐。声音之大,打透黑夜,上下楼层肯定也能听见。蔺雨落把被子蒙在头上,被那交响乐吵得脑仁疼。
顾峻川忍无可忍冲出卧室,看到顾西岭手边放着一杯红酒,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顾峻川把音乐关了,又把那杯红酒倒了:“还没倒完时差呢?”
“倒不完。”
“你要是不困你就出去走走,你不怕音乐把你震聋了?”
顾西岭淡淡笑了,睁开眼睛,对顾峻川摆手:“你坐这,咱俩聊聊。”
“大半夜聊什么?”
“那你把音乐给我打开。”
顾西岭跟滚刀肉一样,顾峻川说什么他也不急。直到顾峻川坐下,他手按在他肩膀上捏了捏:“长大了,都结婚了。你跟我说说,你俩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你妈怎么就怂恿你娶了一个高中毕业的?你自己眼高于顶,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你别跟我说图她漂亮啊,你哪个女朋友相貌比这个差啊…”
“高中毕业招你了?高中毕业的不能结婚?高中毕业的就该去死?”
“不能跟你结婚!在爸心里,你不能娶这样的!你妈这事办得恶心!”
“别挑拨离间。跟我妈有什么关系?人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喜欢。你要是没事就早点睡,别扰民。我知道你年纪大觉少,睡不着你出去跑步、锻炼身体。”
顾峻川讨厌顾西岭阴阳怪气,尤其那句“高中毕业的”,听着尤其刺耳。顾峻川觉得自己有点护犊子的心态,蔺雨落再不好,那是跟他领了证的,他自己可以欺负,别人不行。别人欺负她,等同于打他脸、不给他留面子,他当然得干回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你陪我去,咱们父子俩多聊聊。”
“我不倒时差。”
“你小时候就愿意陪我。”
“我小时候分不清好赖。”
顾西岭叹了口气:“哎。睡吧。”
蔺雨落不知道顾峻川的“打狗”心态,她只是提醒自己离顾西岭远点。但身处一个屋檐下,擡头不见低头见。尤其顾西岭热爱做饭,第二天他们起来的时候,他早饭都做好了。
做了,就不能不吃。
吃饭的时候顾西岭偶尔看蔺雨落一眼,眼神直接,像要把人的衣服都脱了。他像闲聊一样,问蔺雨落:“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很辛苦吧?”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弟弟。”
“碰到过什么困难吗?怎么度过的?”
“没碰到过什么困难。”
顾西岭点点头,对蔺雨落说:“这说起来也有几年了。有一年我跟朋友去饭店吃饭,朋友喝多了,对漂亮服务员动手动脚。那时我就想,一个女孩在北京生活不容易。尤其是端盘子的。”
“你那朋友是让车撞死那个吗?”顾峻川打断顾西岭:“让车撞死那个还是让人捅死那个?少几个喝点猫尿找不着北的畜生,漂亮女孩就容易了。”
“你看你,这闲聊呢,怎么还急了?”
“你跟我媳妇闲聊聊这个?合适吗?”
顾峻川显然生气了。
蔺雨落在桌下扯他衣袖,让他控制情绪。顾西岭想说随他说去就好了,蔺雨落根本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这种明里暗里的嘲讽,蔺雨落见多了。更难听的她听过,更难堪的场面,她经历过。
她也知道,他们打架,势必要拿她做垫背的,她有心理准备,所以她不生气。
只是没想到顾峻川这么生气。
他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啪一声,吓蔺雨落一跳。
“不吃了!”顾峻川扯起蔺雨落手向外走,留顾西岭一个人继续吃饭。
两个人上了电梯,顾峻川才松开蔺雨落手腕。他噼里啪啦朝蔺雨落放话:“你哑巴了?你平常嘴不是挺厉害吗?你就知道跟我能耐。”
“他是长辈。长辈说着小辈听着,又不少块肉。”
“他算什么长辈啊?”顾峻川说:“你以后别给他脸知道吗?他为老不尊,还他妈长辈呢!”
“行。”
“今天不回这里住,去我那里。”
“我东西还在这呢!”
“你贵重物品不在你小包里呢吗?”
“对啊。但我衣服不在啊。我得去拿啊。”
“拿个屁!”
顾峻川在路上叮嘱蔺雨落:“我告诉你,你别自己回家拿东西。顾西岭这个老东西不定憋什么坏屁,你自己拿东西出什么事你自己兜着!别指望我管你!”
“你爸坏到这个程度了?”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蔺雨落被顾峻川怼笑了。她其实还挺感谢顾峻川的,他没任由他爸说更过分的话,摔筷子走人了,也算是个爷们了。所以顾峻川偶尔也有可取之处的。
而在顾峻川与顾西岭的谈话中,蔺雨落洞悉了顾峻川的家庭关系,还有他破碎生活的一个小角。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谁也别觉得谁比谁强多少。
蔺雨落突然有点感动。
她跟顾峻川两个人针锋相对,都打心眼里瞧不上对方,都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照妖镜。按道理说,顾西岭言语羞辱她,顾峻川应该解恨才对。但他没有。
蔺雨落感动于打架归打架,到了紧要关头,顾峻川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你跟你爸摔筷子他也不生气,你爸真沉得住气。”
“我朝他抡凳子他也得给我忍着。”
顾峻川犯起混蛋来也是有一号的,朋友们都知道,平时好好的,惹急了不要命。顾峻川把蔺雨落送到瑜伽馆附近,叮嘱她:“别自己回家拿东西,你别给我找事。”
“我不拿。”
“晚上我来接你去新家。”
“哦,好。”
蔺雨落第一个到馆里,换了衣服喝了袋牛奶,就在网上看房。她觉得既然不住蔺书雪家,不在顾西岭眼皮底下,那也就没必要跟顾峻川住一起。房子看了不到五分钟,想起蔺雨舟来,干脆放下手机。她不能自己住,自己住跟蔺雨舟没法解释。
蔺雨舟昨天还说到北戴河以后请姐夫吃海鲜。他说当地的同学告诉他一个海鲜市场,能买到新鲜的海鲜现场加工,很好吃。
蔺雨舟想对顾峻川好一点,他觉得这样他就会对姐姐好一点。他就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以为好这件事用“好”就能换来。
顾峻川到了工作室就找样衣,高沛文把当天的面试资料丢给他。是那天那个优秀的姑娘。
姑娘名叫李斯琳,理科出身,半路出家做模特,自由职业者。
“理科出身呢。”高沛文说:“你所谓的聪明人。”
顾峻川不顾高沛文的揶揄,把工作室的样衣都翻腾一遍,找出几件来。
“你又找样衣干什么?”
“临时决定去我新房住,蔺雨落没衣服。”
“回去拿不就好了?”
“早上刚跟我爸干完架。”
顾峻川把衣服叠好,塞进牛皮纸袋里:“就这几件吧,够她穿了。我可以让她自己去买,但她天天T恤牛仔裤随便乱穿,我看着闹心。”
说话间李斯琳早早到了。
一米七四的身高,小麦色肌肤,笑起来阳光灿烂,身上带着无比的自信。见到他们也不握手,直接伸出手礼貌拥抱,好像老朋友见面。
顾峻川跟问她为什么转行,她说她觉得自己不适合搞科研,她坐不住。在实验室里太闹腾,影响同事进度。讲话很实在,也很有趣。
她随便拉出一件样衣来套在身上,摆出一个姿势来,问高沛文:“怎么样?”
“好看极了。”
“跟你们的风格搭吗?”
“搭。”
李斯琳转过身去问顾峻川:“搭吗?”
顾峻川笑了笑。
三个人相谈甚欢。
李斯琳难掩对顾峻川的兴趣,她敲着脑门想了很久,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玩橄榄球!”
“?”
“我去看一个朋友玩,我见过你!你们那场合照是我拍的!”
李斯琳为了向顾峻川证明,拿出手机翻找朋友圈,真的找出一张照片来。照片里顾峻川穿着蓝色的队服,手里拿着自己的帽子,比别人高出半头去,很惹眼。
“这也太巧了。”高沛文拿过手机看:“你别说嘿,顾总真是一表人才。”
她吹捧一句顾峻川,看到李斯琳坐在顾峻川身边,两个人讨论起了运动。李斯琳显然是运动健将,她对顾峻川说:“我喜欢滑雪、冲浪、潜水、沙滩排球,什么都玩一点。如果你们出轻运动风格,我可以穿得很好看。”李斯琳是一个很自信的人,这样的自信,倒是跟顾峻川是一路人。
顾峻川身体向后,眯着眼看她的身形,点点头:“可以考虑。”
送走李斯琳后高沛文让他做决定:“怎么样?这是我近期看到的最好的了。”
“就她吧。”
“她适合度假系列。她的肤色和状态太自由了。”
“你安排吧。”
高沛文拍拍顾峻川肩膀,问了他一个挺奇怪的问题:“协议婚姻要受道德约束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协议婚姻过程中,如果遇到让你心动的人,那你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顾峻川眉头皱起认真思考,并直言:“既然是婚姻,不论是不是协议,都该被尊重。如果心动了,管好自己,离婚了再说。”
“说真的,我见过的丑陋的婚姻太多了。它不需要再多一种丑陋的形式。”顾峻川耸耸肩:“反正离婚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