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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一大早,小魏就从安徽回来了。她和嫂子大吵了一架。家玉安慰了她半天,又塞给她三百块过节费。因为小魏的提前返回,他们决定当天下午就向母亲辞行。老太太想让若若留在梅城多住几天,可小东西怎么也不肯。
初四。端午去南山的精神病治疗中心探望哥哥。因为离婚之事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端午只是礼节性地在那儿呆了二十分钟。他从木讷而迟钝的兄长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座建成不到十年的精神病院,居然也要拆迁了。
在稍后的电话中,周主任向他证实了这个信息。有人看中了这块地。
只怪你哥哥当年选中的这块地方太扎眼了!周主任在电话中笑道,不过呢,拆迁了也好。这么好的一块地方,用来关精神病,有点资源浪费,阿是啊?毕竟精神病人又不懂得欣赏风景。来噢,日你妈妈一,红中独调,把钱~!
周主任似乎正在打麻将。
端午提到了当年哥哥与市政一府签订的那份协议。周主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是疯了吗?从法律上来讲,疯子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独立的法人了。出牌~,别老一卵一!
初五。端午和家玉带儿子去黄日观逛庙会。家玉本想去道观求个签,上炷香,可通往道观的坊巷人潮涌动,根本挤不进去。他们只在弄堂口略转了转,在一处花市上买了一枝腊梅,就匆匆回家了。
那枝腊梅,花一瓣薄如蝇翅,就算凑在鼻前,也闻不到什么香味了。
初六。端午百无聊赖地来到吉士的报社。他刚刚升任了社长兼副总编,正在值班。端午本来想跟他说说与家玉离婚的事,可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一见他进门,吉士就将搁在办公桌上的那双脚挪了下来,坐直了身体,对他笑道:
怎么这么巧,那一个刚走,这一个就来了。
谁呀?
还能是谁呀!吉士起身给他泡茶,她正满世界地找你。短信不回,手机也不接,你倒是挺决绝的。
她不是回泰州过年去了吗?端午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绿珠。
这丫头,在我这儿磨了一个上午的嘴皮子。不过,人家对我却没什么兴趣。临走,又找我借书。我问她想看什么书,她就翻着大白眼,望着天花板,说是福楼拜写的,两个打字员什么的,半天也没说清楚。不是《包法利夫人》,又不是《情感教育》,那是什么呀?我在电脑上帮她搜了搜,也没搜出个结果来。人家小姑娘溜光水滑的,你用这么冷僻的书来折磨她,也有点太不厚道了吧?
只是聊天时随便说起的,我没让她去看。端午勉强笑了笑。
你这一随便,小姑娘就晕头转向了。我看她,她八成是着了你的道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你若早来十分钟,就能撞见她。
中午,他们就在楼下一家宁夏人开的清真饭馆里吃羊蝎子。吉士说起,春节前,他接到唐晓渡从北京打来的一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在鹤浦张罗一次诗歌研讨会,把朋友们请来聚聚。
我倒是想办这个会啊,可钱从哪里来?吉士给端午斟满啤酒,苦笑道,诗人、评论家,再加上记者,少说也得二三十人吧。两天会,外加旅游、吃喝,我初步算了算,没有个三四十万,怎么也弄不像样。守仁要是还活着,倒也好办。他这一走,我们总不能跟小顾开口吧?
小顾那里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端午道,你们报社能不能出点钱?
十万八万没问题。再多不合适。我也刚刚接管财务,脑子里还是一锅粥呢!吉士道,我们得想法逮条大鱼才行。
他们俩在饭馆里合计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可以利用一下的苦主。
初十。绿珠约他去天厨妙香喝禅茶。端午被她缠得没办法,就答应了。绿珠开着Minicooper来接他。他们在小区门外遇见了骑车回家的庞家玉。她大概刚刚从利军剪艺店做完头发出来,新发型怎么看都有点土气。
绿珠一下就慌了神,可端午装着没有看见妻子的样子,夸张地吹了一个口哨,对绿珠低声地说了一句别管她,大模大样地钻进了汽车的前排。
白色顶棚的Minicooper引擎轰鸣,像箭一样地呼啸而去。
正月十一。端午与家玉去法院办理了离婚手续。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坐公共汽车。空荡荡的车厢里,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挨在一起坐着,彼此都有些不自在。想着妻子即将离他而去,另栖高枝,端午的心肠硬了起来。他一心巴望着这件烦心事早点结束。
唐宁湾的房子是用端午的名字买的,因此,他问家玉,要不要去一下派出所,顺便把房子的过户手续也一齐办了。
家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提醒他:你这分明是赶我走!
端午咬着牙,扬起了脖子,没有做声。仿佛在说:你硬要这么理解,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