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这两日一直惦着一件事,那就是和姬凤离下的那场残局,那日的棋局就好似刻在脑海里一般,没事的时候,她就躺在床榻上想着后面的每一步,一直算到了后面许多步。各种路数都想了,还是想不到能将姬凤离的白子一举击溃的办法。这是她首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激起了好胜心。况且,她一想到姬凤离和她对弈时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便燃起要将他杀个落花流水的渴望。
这日用了晚膳后,花著雨从军帐中悄悄溜了出去,穿过营地一侧的小树林,向后面山上而去。她攀峰越沟,走了不多会儿,来到一处温泉边。这处温泉极其隐蔽,她无意间寻到后,隔几日便来这里沐浴一次。因为经历了在青城山温泉遇到姬凤离的事情,她现在比较防备,幸亏这处泉水不大,她便布了比较复杂的阵法。
她缓步到水边,轻解衣裳,解开缠绕胸间的布条,投入到清澈温暖的泉水里洗尽了身心的重负。迅速洗好后,花著雨披上放在岸边的衣裳,这才发现缠绕胸间的布条被水冲走了。
花著雨极为懊恼,不过,夜已经深了,估计不束胸也无人能看出来。她穿好衣服,在溪边石头上坐着,将双脚浸入泉水之中,长发散下来,任由夜风将瀑布般的湿发吹干。
已经是秋末了,这夜风很凉的,待青丝吹干,花著雨绾了一个小髻,又运了一会儿内力。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感觉到内力已经恢复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随意使用,估摸再调养半个月就应当能恢复了。
她站起身来,将水边的阵法撤了,趁着夜色慢悠悠地向山下踱去。她刻意没有束腰带,军服穿在她身上十分宽大,这样没有束胸也不至于被看出来。
山间的夜色极美,星月淡淡,一切景物都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静和纯真。在这样的夜色下,花著雨沉下心来,又将那日的残局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步妙招。她顿住脚步,飞快地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算计了一番,发现竟能将姬凤离击得落花流水、步步惨败。
花著雨勾唇一笑,忍不住撮唇呼哨一声,举手打了一个响指,步伐加快,飞速向山下赶去。片刻便到了军营,她经过姬凤离军帐时,看到帐篷内还亮着灯,快步走到帐篷前,在门前的立柱上敲了敲。隐约听到帐篷内传来姬凤离的声音,她掀开皮帘子走了进去。如若可以,她想今夜便将姬凤离击败。将狂傲的姬凤离击败,她感觉比在战场上将敌军首领的头取下来还有成就感。
姬凤离的帐篷内只燃着一支火烛,光线极其幽暗,隐约看到黑檀木桌案上摆着的还是她和姬凤离的那盘残局。
这么看来,姬凤离没有睡,也是在研究这盘残局了,看来,他还没有想出击败她的法子。
花著雨清眸流转,看到了姬凤离。
姬凤离的样子让花著雨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每一次见他,他或是温雅如风,或是淡定自若,或是慵懒随意,然而此刻,他似乎再也没有了温雅、淡定和慵懒。
他背对着她站在桌案一侧,双手撑在桌案上,墨发没有梳髻,而是披泻而下,挡住了他低垂的脸。白衣如雪,青丝如墨,黑白分明。
室内无风,而他的白衣和墨发却在翩跹舞动,显然是内力所激。
“左相大人……”花著雨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缓步向他走了过去。然而,花著雨只是走了几步,便乍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姬凤离撑着的桌案开始抖动,时而轻微时而剧烈地抖动,将桌案上的棋子震得咯咯作响,酒杯中的暗红色酒液被抖得溅落出来,洒落在桌案上,好似红色的眼泪一样淌开。
桌子是不会自己抖动的,之所以抖动,是因为那双撑在桌案上的手臂。
姬凤离的手臂在抖,不可遏制地抖!
花著雨心中一凛,猛然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姬凤离猛然转身。他侧首望向她,绝美的凤眸中好似含着两汪晶莹的春|水,氤氲而迷乱。瞳孔放大,没有焦距,他望着她,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是谁?走!”他凤眸眯着,剧烈地挥动着衣袖,迷迷糊糊地说道。说完话,他猛然仰头,剧烈地喘息。
“滚!”姬凤离忽然弯腰从毡毯上抓起一只锦垫向花著雨的方向砸了过来,锦垫来势凶猛,速度奇快,转瞬到了花著雨眼前。她猛然下蹲,锦垫从头顶上飞了过去,将她头上刚刚绾好的发髻击松了。身子也被锦垫带起的劲气击得倒退两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花著雨低头一看,帐篷内门口处的地面上,布满了被扔过来的东西,有锦垫,有茶盏。帐篷内铺有毡毯,这些东西并没有摔碎,而是散落在地上。她忽然想起,方才进来时,外面一个侍卫也没有,想必都是被姬凤离赶走了。
到了此时,花著雨已然明白,姬凤离是中了媚药。在北朝,她也中过一次,知悉这种药的药性。
她若是再不跑,就是傻子了。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向帐门口奔去。她起势太猛,原本就被锦垫打得松了的发髻,一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姬凤离迷蒙的双眸越发迷乱,瞧着花著雨散乱的青丝,他修眉深拧,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忽然伸袖扇灭了帐内烛火。
帐篷内猛然一暗,身后传来衣袂破风声,肩头瞬间被抓住了,她没有想到姬凤离动作这么快,只是眨眼间便擒住了她。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抵在帐篷上。
花著雨一惊,他的手,迅速捏住她的下颌,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女人,是蓝冰找你来的?”语气虽然冷冽,但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花著雨知道,那是药物的作用。
“不是,我不是!”花著雨刻意用女声说道。姬凤离现在显然清醒了,但是,方才他看到了她披散的头发,已经将她当做女人,她可不能再让他知悉她是元宝。
“不是?”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军中可没有女人的!”
“我……我是……”花著雨低声说道,话到一半,猛然伸掌,向姬凤离胸前拍去。虽然她现在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这么近距离地拍他一掌,相信姬凤离也会经受不住。
掌风凛冽,转瞬便触到了姬凤离的胸膛,却在那一瞬,被姬凤离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沙哑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会武的!既然来了,走是不可能了,不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放心,只要你是女的,不管你生得什么样子,我都会要你!”
沙哑的、充满磁性的、动了情的声音,原本是慵懒魅惑的,但偏生他的语气很是凛冽,好似自己本身也不愿意似的。
纤细的腰肢被姬凤离搂住了,花著雨挣扎得更厉害了。她拼了不能用内力的危险,用上了仅有的全部内力,但是,依然逃不开姬凤离的一双魔掌。腰肢上被他一戳,浑身顿时软了下来,卑鄙的姬凤离点了她的穴道。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抱着向里面走去。她的前胸抵在他的胸膛上,脑中轰然炸响,脸瞬间便红了起来,又羞又怒,天啊,这可怎么办?
她想着,若是说出自己就是元宝,这后果会怎么样?
这军营里大概除了她,没有女人了。难道她就要吃这个暗亏?很显然,姬凤离现在以为她是被别人找来的女人吧。趁着他现在还是清醒的,不如就告诉他,她是元宝。那样,有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嗓子里一哑,剩下的话便顿时被扼住,再也发不出来,哑穴被点了,想说话也不能了。
“我讨厌听你的声音!”姬凤离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沙哑而清冷。
他伸臂一挥,黑暗中一道凉风袭过,床榻上的锦被已经被他铺在了地上。
而她也被他放在地上,躺了好久。
黑暗中,姬凤离坐在她身侧,一动也不动。周身上下,满漾着冰冷的寒意。他好似在和药性作抗争,花著雨只希望他能撑得够久一些,撑到有人过来。
夜很静。帐篷内更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响,除了……姬凤离的喘息声。
他的喘息声,时而急促时而沉缓,在死寂的帐篷内,被无限地放大,听在她耳中,竟是那样清晰。
花著雨几乎可以通过他的喘息声,判断出媚药发作的程度。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急促,她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忽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到了鼻端,她隐约感觉到姬凤离是咬破了手臂,意图保持清醒。
花著雨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她想自己今晚或许可以保住贞洁了。很显然,姬凤离并不想碰她,虽然,她亲自撞见过他和女子欢好的场面,不明白他此刻何以如此克制,但她还是非常庆幸他克制了。最起码,这让她有了一线生机。
但是,事情并未如想象中那样,姬凤离咬破了手臂,似乎也并不能使媚药的药力稍减,呼吸反而前所未有地沉重急促起来。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迫人的男子气息,缓缓地朝她压了过来。
一点儿一点儿靠近。
直到,近在咫尺。
直到,身躯相贴。
直到,他灼|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颊上,让她的脸顿时如被火烫了一般。
脸上被他的气息喷得烧灼,而内心深处却裂开一道绝望和悲凉的伤口,向外不断地淌着血……
好冷!身体冷,她的心更冷。
当日,当她坐着花轿被抬到了相府,当她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等待,那个时候,她是打算将自己交给他的。可是,世事弄人,颠颠倒倒几番轮转后,当她还恨着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纠缠在一起,让她想要反抗,也是不能。
她躺在地上,唇角绽开一抹悲凉的笑。
黑暗里,她隐约察觉到他的眸光,似乎都是烈火燃烧一般灼|热。
姬凤离终于再也不能忍,缓缓地靠近她……
一刹那,花著雨只觉得奇痛难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姬凤离听到了,身子猛然顿住……
花著雨愤怒地呐喊着,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嘴唇无意识地开合着。
帐外冷风肆虐,将帐篷吹得呼啦啦作响,帐篷内却是一片春光肆虐。
花著雨忽然张口咬住了姬凤离的肩头,唇齿间满是血腥,却不肯松口,像狼一般狠狠地咬着。
黑暗之中,情欲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着弥漫开来。
姬凤离始终撑着双手,让他和她的身子避免不必要的碰触。
不知过了多久,姬凤离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似乎有些清醒了,她感觉到他低首望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汇。
一个冷厉锋锐,一个疑惑迷乱。
这帐篷没有窗,黑得就算是咫尺之间,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她还是直直地望着他。
他猛然停止了动作。她感觉到了寒意,姬凤离身上有浓浓的寒意混合着悲凉在慢慢溢出。
很显然,他彻底清醒了,毒应该是解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可是,她和他之间的这笔孽账,却没有结束。
姬凤离,我会杀了你!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总有那么一天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着誓。
一声哽咽的呢喃,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宝儿……”
声音很低、很轻,好似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声音,不经意间从唇齿间溢出。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凛,难道,姬凤离发现她是元宝了?可是,又不像是。因为,他的声音那样悲凉,那样凄楚,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沉重。
他凭什么叫她的名字,叫她的名字做什么?一串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她的脸上,滚烫滚烫的,带着灼烧人心的温度。
这一瞬间,她好似被魇住了。好似有一道电光,将她混沌的脑海猛然劈开,有些事情,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但是,她兀自不敢相信。或许,他根本不是在叫她,只是在叫他心中的宝贝而已。
“你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也可以现在就离开。需要什么,你可以和找你来的人说,什么都可以满足你。”他翻身下来,坐在她身侧,低低说道。
她在地上僵硬地躺着,半晌没有动。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她被他封住了穴道,伸手摩挲着找到她腰间的穴道,轻轻一点,解开了她的穴道,又伸指解开了她的哑穴。他转身,缓步走到一侧的床榻上,筋疲力尽地躺了下去。
花著雨躺在地上,她很累,觉得全身的骨骼好似被打散了,疼得俨然不是自己的了。如若可以,她好想在这里睡上一觉,然而,胸臆间满漾的怒气,又如何能睡得着?她又如何能在这里睡?
过了好久,她才忍受着疼痛慢慢地爬了起来,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衫,一件一件慢慢地穿在身上。
脑中一片空白,思想似乎是停顿了。她无意识地走了出去,脚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外面的夜,静得如此寂寥。北地的夜风,冷得如此哀凉。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到自己的帐篷内,将身上破碎的衣衫换了下来,胸前用长巾缚住。
帐内烛光昏暗,她清眸微眯,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她的那杆银枪。用银枪太不解气,可惜,没有刀。
她掀开帐门走了出去,忍受着身上的疼痛,在军营间缓缓走过。转过好几个帐篷,她才看到几个兵士伫立在夜色之中。几个兵士笑着和她打招呼:“宝统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花著雨并不搭话,径直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兵士面前,快速伸手,刷的一声将他腰间佩带的大刀抽了出来。
很长很锋利的一把大刀,在幽冷的月色下闪耀着锋锐的光芒,映亮了她的眼,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寒意凛然。
她扛着大刀,转身快步走回去,身后传来兵士诧异的惊呼:“宝统领,你要做什么?我的刀?!”
“借你的刀用一用!”花著雨头也不回地说道,快步向前走去,怒火让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在快要走到他的帐篷前时,她却乍然收住了脚步。
姬凤离帐篷的大门敞开着,烛火的亮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她看到蓝冰和一个女子从帐篷内走出来。
蓝冰将几锭银子交到女子手中,笑吟吟地说道:“劳烦姑娘白走一趟了,这些银子请姑娘收下,在下这就命人送姑娘回去。这些银子足够姑娘找一个好婆家了,比做我们家大人的姬妾好多了。”那女子接过银子,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花著雨闪身躲到了帐篷后,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蓝冰找来的为姬凤离解媚药的,而她竟然替了这个女子。
真是,让她说不出的悲哀啊!
她现在忽然不想去砍姬凤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冷静下来后,她想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但是,这笔账,她会记在心里的。
唐玉和蓝冰站在帐篷外,两人皆神色疑惑。
“到底是谁给相爷解的媚药?相爷方才以为是我找来的女人。到底是谁呢?军营里可是没有女人的!”蓝冰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军营里没有女人,眼下就有一个!”一道粗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俩人抬首,看到铜手踏着夜色,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铜手这几日不在军营里,率领人马去接应西江月的送粮队伍了。
“铜手,你说军中有女人,是谁?”唐玉疑惑地问道。
“我去接应西江月的送粮队伍,没想到是四姑娘亲自押送来的。我接应到她后,她便先行骑马到军营了,我都到了,她肯定早到了。”铜手疑惑地道。
“她来了?”蓝冰愣愣地问道,“她真的来了吗?”
“千真万确早就来了,你们不知道,莫非她没有到,出了意外?”铜手疑惑地说道。
“快去派个兵士打听一下。”蓝冰焦急地说道。
铜手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大步流星地转了回来,“我派兵士去打探,说是早到了,被南宫绝安置了一个帐篷,早就歇下了。”
“真的来了,这么说,这么说……”蓝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铜手,你先去吧,我们两个去看看相爷。”唐玉低声说道。
姬凤离坐在桌案一侧,垂首看着桌案上那盘残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摸过那一枚枚的棋子。帐内微黄的烛火,映得他惨白的面容半明半暗。“容四来了!铜手说,她早就来了。方才我派人去查探,听说,南宫绝为她安置了一个帐篷,她早已睡下了。”唐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姬凤离猛然抬首,墨黑的眸中闪耀着冷寒至极的幽光,定定地看着唐玉,静静问道:“你说什么?”
“阿容来了!”唐玉说道。
“什么时候来的?”姬凤离的手抖了抖,眯眼问道。
“入夜就来了,现在早歇下了。”唐玉低声说道。
咚……
轻微的一声响动,姬凤离手中的黑子跌落在地上。
他呆怔了良久,忽然跌坐在毡毯上,身后的桌案被他撞翻,桌上的酒壶掉落在地上,鲜红的酒液顿时倾洒了一地。
这红色让他想起那锦被上的血,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愧疚,纵然他认为对方只是蓝冰从青楼找来的清倌,纵然他们只是一场肉体的交易,纵然他对青楼女子原本是怀着鄙夷之心的,可是,他还是很愧疚。
可是,末了,更受打击的是,她根本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她原来是……
“哪个该死的给相爷下的毒?”蓝冰恨恨地咬牙道。
“去查!”姬凤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唐玉将姬凤离晚间用剩下的膳食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青丝绕。他拿着一根银针,在长烛的烛焰上烧了烧,那银针却并未变色。他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毒是下在何处、又是何人下的毒呢?
“相爷,能够接近监军帐篷的,除了我们几人、姬水、姬月,便只有元宝一个外人。”蓝冰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小子,我早就怀疑他会对相爷不利,他毕竟是皇甫无双的人。”
“他确实恨我,但他不是那样的小人,如果他要杀我,会直接扛刀来砍的。”姬凤离头也不抬,眯眼冷冷说道。昏暗的烛火下,他容颜苍白冰冷,墨瞳深邃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却无声无息地掺杂着穿心刺骨的疼痛。他伸指拈了一粒黑子,放在手心里。昏暗的烛火下,白皙的手掌中,那粒黑子黑得惊心动魄,闪着幽冷的光泽。
蓝冰皱了皱眉,想不通相爷何以这般笃定不是元宝做的。似乎,自从到了战场,相爷对元宝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
“相爷,查出来了,青丝绕是下在火烛里面的。这种毒需要下七七四十九日,所以每支火烛里面的毒性甚微,银针试不出来,只有遇到血、毒性加剧才显露了出来。”唐玉禀告道,“这批火烛,恐怕是在采买之前,就已经被人做了手脚。”
蓝冰颔首道:“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卑劣的法子害相爷。”
姬凤离慢慢闭上眼眸,浓浓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一抹冷色。那些人,若仅仅是要他毒发身亡,何以要用媚药?
花著雨病了。
清晨,当她醒过来、试图要从床榻上爬起来时,竟然手臂一软,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床榻上。她额头火烫,好似被火烧着了一般。
自有记忆以来,花著雨最多的是受伤,但很少生病。就是有个小病,也不妨碍她练武、带兵。但是,这一次的病来势很猛,一下子就将她打倒了。
胸臆间一阵阵抽痛,喉咙里更是有一股腥甜遏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一口鲜血毫无防备地喷了出来,触目惊心地溅落在衣衫上。
她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那抹嫣红,突然间心如刀割,痛苦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将她淹没。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争先恐后从她眼眶里奔涌而出,滚滚落下。
“爹,我已经撑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泪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帐篷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宝统领,起来了没有,该吃早膳了。”
是每日为她送膳食的伙夫,这段时日,她内力受损,一直都有伙夫专门为她送饭。
“等一会儿。”花著雨哑声喊道,喉咙里也痛得难受。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才抚着额头,打开了房门。
伙夫径直走了进来,将膳食放到了帐篷内的桌案上,回首看到花著雨的样子,骇了一大跳,“宝统领,你是不是病了?”
花著雨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感染了寒症,你去军医那里讨点儿药过来。这件事别告诉别人,行不行?”
“宝统领,你病了就该请军医为你诊治,这样乱开药怎么行?”伙夫是个憨直的汉子。
“我没什么大事,我也懂点儿医术,知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去吧。多谢了啊!”花著雨坐到床榻上缓缓道。
伙夫见状,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急促地喘气,感觉到自己的出气都是热腾腾的。但是,她的情况自己还是比较清楚的。她并不是医者,不过,在军中待久了,通常的一些病症也都知晓。她知悉自己这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昨日动气太大,伤了肝火肺气。
伙夫动作挺快,不一会儿就取了药回来,“宝统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熬不了药,我去替你熬吧。要不然,和相爷说一声,派两个侍卫来伺候你。”
“好的,谢谢你了。还是不要告诉相爷了,他事情很多,我自己行的,不用人照顾。”花著雨虚弱地笑道。
伙夫无奈,将药放在锅里,添了水,放到小炉子上熬。过了一会儿,药锅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将火弄小,回身笑道:“宝统领,再熬一炷香工夫就行了,我先回去了,晌午送饭时再来看你。”
花著雨点了点头,伙夫缓步退了出去。她靠在床榻上好久,约莫锅里的药差不多了,便挣扎着下床,缓步挪到炉子前。刚把药端起来,她头一昏,手忽然一软。只听哐当一声,药锅掉落在地上,滚烫的药汁四溅,溅落在花著雨的脚面上、腿上,一阵烫人的疼痛。
身子一软,她几乎要倒下去。帐篷门忽然打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见状立即快走几步,将花著雨一把捞住。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病了?”
花著雨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之人是平,哑声说道:“病了,你帮我再熬一碗药。”
平脸色沉沉的,将花著雨扶到床榻上,拿起一块汗巾,浸了水,放在花著雨额头上。他手脚麻利地开始熬药,不一会儿药熬好了,凉了一会儿,端到花著雨面前,“怎么弄成这样子,病了也没有熬药的?前段日子姬凤离不是挺照顾你的吗,让伙夫专门给你做吃的,若非如此,我怎么能这么放心。”
花著雨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喘息着说道:“平,我睡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有平在这里守着,她才能放心地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看到平守在床榻一侧,冲着她笑了笑。有一个人守着,感觉真好。
“阿平,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这里毕竟距离姬凤离的监军帐篷很近,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花著雨低声道。
“我知道,这就走,你也早点搬到虎啸营去吧,好歹我也是虎啸营的兵士。到那里我找你也方便。”平皱眉道。
花著雨点点头,“好!”
“有一件事,我打探到,军营有一批军粮运了过来,但不是朝廷运送来的,而是西江月筹集的。”
“西江月?南白凤容洛建立的西江月?”花著雨凝眉问道。
容洛此人,在世人眼中,那是很神秘的。花著雨对他所知不多。只听丹泓说起过,他建立了一处楼阁,名为“西江月”。每月初六这日,需要帮助的百姓可以拿着帖子来西江月,他会派出属下过来收帖子。任何人,只要有困难或者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写上去。只要他能办到,他就会接下帖子,帮你办到。
丹泓第一次向她提起当世四大绝世男子时,她记得自己懒懒地笑着问道:“南白凤,凭什么他就排在第一位,本将军虽然不济,好歹也是为国为民、镇守边关、英勇杀敌。怎的就排在他后面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丹泓说:“人家南白凤虽然没有镇守边关,做的却是具体而微的实事,解百姓之急,忧百姓之忧,比你这个镇守边关还要实惠。”
“西江月以为民做善事为己任,筹备点儿军粮并不奇怪,而且,西江月富可敌国,这点儿军粮只是九牛一毛。”花著雨淡淡说道。
“听说,是南白凤容洛亲自出马送来的。我也是无意间打探到的,军营里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我觉得左相和西江月说不定有密切关系,不然的话,何以要容洛亲自出马呢?”平悄声道。
“容洛来了?”花著雨心中一滞,眯了眯眼,这倒是始料未及的,南白凤容洛竟然悄然来到了军营。
“好的,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花著雨挥手道。
平缓缓起身,走之前,犹自不放心地说道:“你记着,早点搬到虎啸营。今日要不是我来,你在这里昏倒,都不会有人知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平叹息一声,悄然从帐内退了出去。
姬凤离穿过一排排帐篷,来到一座小帐篷前。他在门前站立了好久,都没有进去,直到一个小厮开帐门倒水,才看到伫立在门外的姬凤离。
那小厮忙顿住脚步,向姬凤离深深施礼,“奴婢见过相爷。”
姬凤离冷冷地点了点头,“她呢?”
“在里面呢。”小厮犹豫了一瞬,说道,“相爷,姑娘不知怎么了,夜里从外面回来,就没有安睡,一直坐在那里垂泪,天亮了才睡着,这会儿刚刚起来。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小厮口齿伶俐地说道。
姬凤离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宽袍中的手却微微颤了颤,一言不发地向帐篷内走去。
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坐在毡毯上的小矮桌一侧,她没有束发,长长的墨发好似瀑布一般披泻而下,在光线黯淡的帐篷内,闪耀着流泉般的光泽。
姬凤离眯了眯眼,昨夜的记忆凌乱而模糊,就好似一团水中乱影,让他根本无法抓住。但是,这一头秀发,他却是记得甚是清楚。他心头一震,双腿顿时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一步。
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望向他。披散的黑发显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娥眉秀长,琼鼻高挺,丽目幽深,这是一个略带英气的女子。只是此时,她的眼角却带着一点儿晶莹,一点儿湿润,显得她风姿楚楚,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柔。
她手中端着酒盏,看到姬凤离,神色顿时一震,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雪。漆黑的眸中,渐有水雾凝聚,秀眉凝了凝,她忽然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回身,伸手,执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正要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蓦然眼前一段雪袖飞扬,姬凤离的手按住了酒杯,眯眼望着她,“为何饮酒?”
女子抬首,凄然笑道:“我只想一醉方休,这样就能忘掉不该记住的事情!”
姬凤离按住酒杯的手抖了抖,啪的一声,白瓷酒杯因为他用力过猛,碎落。酒液和碎片一起四溅开来。
“昨夜……是你?”他强自镇静着,嘴唇翕动着,过了良久,这句话才颤抖着问出口。
女子抬眸望向他,神色复杂至极,她低喃着说道:“我原本是要给相爷一个惊喜,没想到……”两行清泪从眸中淌了出来,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四儿……”姬凤离迟疑了良久,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容四脸颊上的泪水一一擦去。长臂一展,他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了!”
他搂着她站在那里,一瞬间,所有的侥幸和期盼都没有了。他浑身的力气好似乍然被抽干,悲伤和绝望奔涌而出,在他胸口凝结成彻骨冰寒。
怀里的容四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使力一把推开姬凤离,“相爷别管我,我没事,你走吧。”
容四转身缓步走到床榻旁坐了下来,心底深处,一片沉沉的哀凉。
昨夜,她原本是要偷偷去见相爷一面,给相爷一个惊喜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满怀欣喜地走到帐篷门口时,竟然听到里面传出暧昧的声音。她捂着嘴,躲在帐篷外,过了好久,她看到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衣衫不整地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她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她却从他凌乱的衣衫上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雷得她几乎昏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对她而言,皎皎如明月的相爷竟然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来到军营,没有见到这一幕。她真的很想将那一瞬的记忆挖去,可是,就算饮了酒,她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甚至不可抑制地在脑中一遍一遍地想象着相爷和那个男子在一起的情景,几乎快要崩溃了。
姬凤离站立良久,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床榻前,一字一句沉声问道:“四儿,你愿意……还愿意做我的夫人吗?愿意原谅我吗?”
容四怔怔地坐在床榻上,过了好久,方从床榻上抬起脸,怔怔地望着姬凤离。
相爷的这句话,比昨夜她看到的,还要让她震惊。
他竟然要娶她了吗?她对他的爱意,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一直知道。但是,他也坚决地回绝过她。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又忽然这么说?
容四从床榻上抬起头,有些懵懂地望着姬凤离。看到他眸中那深沉的哀痛,她瞬间有些明白了。其实,相爷,恐怕也不愿深陷在这一段禁忌之恋中吧。
“我……我可以吗?”她犹自不相信地颤声问道。
姬凤离微微一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潋滟的凤眸中闪耀着温柔的光芒,“怎么,四儿不愿意吗?”
容四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投入到他的怀抱,轻声说道:“我愿意。”
姬凤离抱着她,眸中划过一丝犀利,心底深处却好似破开一个大洞,似乎有风灌了进来,又冷又空,空落落地没个着落。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脑中不时浮现出平带来的消息——容洛来了。
上一次,在青城,容洛去竞价要买所谓的丹泓,似乎对赢疏邪有着若有似无的兴趣。
这些让她不得不疑惑。
南白凤容洛,为何要这么做?看来,这一次,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个人了。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恹恹欲睡,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宝统领,你在不在屋内?”
花著雨扬声问道:“何事?”
“相爷有令,命宝统领即刻收拾行装搬去虎啸营。”外面的侍卫高声说道。
“我知道了!”这倒省得她去请示了,平还担心姬凤离不肯让她搬走,却不料人家这就来撵人了。方才她还担心昨夜之事,姬凤离知晓蓝冰找来的女人没有给他解媚药,不知道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如今看来,肯定是没有了。
这样真好,她就不用再担忧了。她起身,将几件屈指可数的军服打了一个包,没忘记将昨夜那件破碎的军服也带走。收拾完后,她强撑着身子从帐篷内走了出去。
今日的天很晴,太阳挂在正当空,花著雨乍然从帐篷中出来,被日头耀得眯了眯眼,良久才定下神来缓步穿过营地。头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在代替着她,轻飘飘地向前飘去。
从未想过,她也会被病魔打倒。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脚下忽然一绊,整个人便跌了下去。走在前面的侍卫忙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宝统领,你没事吧?”
“我没事。”花著雨有气无力地说道,感觉到搀扶着她的兵士身子一颤,神色顿时肃穆。
花著雨身子僵了僵,有些不解地抬眸看去。迎面姬凤离带着南宫绝缓步走了过来,他看到她乍然顿住了脚步。
白衣映着灿烂的日光竟是冰寒至极,好似三九寒天的白雪。他的容颜也冰冷得几如覆雪,只有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痴怔、几分心痛、几分悲伤……
“相爷,宝统领病了,属下能不能去牵匹马过来?”侍卫忙施礼问道。
“好!”他淡淡应道,凤眸中的一应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望向她,目光便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那么悠远,悠远得令人再也看不清他眸中的情愫。
花著雨扶着侍卫的臂膀,稳住身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如之前每一次见到姬凤离那般,只是宽袖中的手却慢慢地握成了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陷到了肉里,好久,才慢慢松开,抬眸说道:“元宝谢过相爷。”淡淡的语气里,尽量不带任何情绪。
姬凤离淡淡哼了一声,艰难地将目光从花著雨身上慢慢移开,决然地转身从她身畔走了过去,衣袂飘飞,那清冷的白,落雪一般从眼前飘过。
侍卫牵了马过来,扶着花著雨上了马,马儿驮着她慢慢奔了出去。
“宝统领似乎病得不轻啊。”南宫绝凝眉说道,那苍白憔悴的样子,让人真是不忍心看。
他转首回望相爷,心中忽然一凛,相爷眸中的心痛是那么浓烈,好似决闸的洪水一般。然而,也不过转瞬之间,那黑眸中便好似寒潭落雪,一片冰冷的死寂。
“带兵打仗的人,怎么会轻易被病魔打倒呢?”姬凤离淡淡说道,快步走入帐内。
花著雨回到了虎啸营。
虎啸营的兵士们照顾她极为贴心。八个校尉自不必说,端药熬药不遗余力。兵士们更是挤破了头要来照顾她,尤其是当日在峡谷那里花著雨救下的那些兵士,为此还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虎啸营的一个校尉怕影响到花著雨养病,指派了两名兵士照顾花著雨,其余的都轰了出去。军营里倒是不缺药,好药补药都给她用上了。
花著雨这一病倒,缠绵床榻半月有余。半月后,当她从帐篷内走出来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站在小河边,举目远眺,天空高远,远山苍茫,落日浑圆,北地的景色让人顿生一种雄伟壮丽的感觉。
天空中,一只孤独的鹰隼从云层中展翅滑过,时而盘旋,时而俯冲,似乎在追寻什么,又似乎在期望什么。花著雨瞧着那孤高傲然的鹰隼,心中顿时弥漫着一种苍凉而萧索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就如同一只孤独的鹰隼,翱翔在苍茫云海间。
病了半月,时令已经到了初冬。北地的风越加凛冽,将她的军服吹得猎猎作响。一场大病,她比之前又瘦了,军服穿在身上更显宽大。
病了这么久,这其间南朝和北朝又打了几仗,不过都是比较小的战事,双方各有输赢。军营里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少事,其中最令她惊奇的便是军营里多了一个女子,据说叫容四。
花著雨对这个容四很有兴趣,但不知为何,她又极其排斥和这个女子见面,甚至排斥听到她的消息。她隐约感觉,她之所以留在姬凤离身边,可能和她那夜解媚药有关系。不知这个容四和容洛是什么关系,她原本打算查一查容洛的,但是,无奈病重,且听平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容洛在军营待了不到两日就离开了。
这让她颇为遗憾。不过,南白凤容洛那般神秘,要想打探他的消息,恐怕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这件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花著雨很快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练武和训练兵将上。
武功上,她还不够强。
萧胤不知练了什么奇功,她不是他的对手。
姬凤离武功深不可测,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斗千金,她没有和他交过手,不是很清楚,但是,他那三枚大铜钱似乎不好对付。
她想自己之所以被称为四大绝世男子之一,得益于自己的赫赫战功,而在单打独斗上,还需要加强。她除了拼命练武,还教导虎啸营的将士们排兵布阵。似乎只有这样忙碌起来,她才能将一些不愿记起的事情暂时忘记。
旷野上,朔风猎猎。
几十个骑兵排成一种箭矢形的队形,急速向前奔出。
这是军队中的兵士们常用的突围队形,但是花著雨在这队形的基础上,又结合了五行八卦,威力瞬间加强。战场上,并非兵多将广便可以取胜,有时候阵法是会起到关键性作用的。
花著雨率领五十个骑兵向前奔去,六个校尉率领几百名兵士向他们围了过来,一圈又一圈,围得密不透风。
“宝统领,我们能冲出去吗?”花著雨的左侧右侧也是两名校尉,有些担忧地问道。
花著雨凤眸一眯,冷喝道:“在战场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她将身体伏低,紧紧地贴在马背上。这样既可以避免被对方乱箭射中,又可以防止从马背上摔落,并且还很利于疾驰。她手中的银枪并不闲着,带着凛冽的疾风,将疾刺而来的兵刃一一格开。
身后几十名骑兵跟着她,在重重包围中,左突、右突、疾奔,最后,就好似一支利剑撕破了幕布一般,从包围圈中胜利地冲了出来,带着凛冽慑人的攻势,疾驰而出。
队伍成功突围,花著雨一勒缰绳,拨马回身。夕阳将最后的光影眷恋地照耀在她身上,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添了一抹嫣红,清澈的黑眸中,闪耀着一抹孤傲倔犟的光芒。她喘了一口气,将额边的汗水轻轻拭去,背后的军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病了这些日子,身子虚了不少,她还需要再练才行。
“相爷来督军了!”不知哪个兵士忽然喊了一声。
众兵士顿时神色一震,向远处望去。
花著雨在听到“相爷”两个字时,整个人已经化身为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凛冽。她放下拭汗的手,在马上侧首,眯眼向远处望去。
远处的高坡上,果然有两道人影御风而立。其中一道白影,卓然而立,似乎在那里站了好久。
花著雨冷冷地笑了笑,正要将目光收回,忽然眸光一凝,停驻在姬凤离身侧那抹红影上。毫无疑问那是个女人,这个军营里,除了女人,没有人会穿红色衣衫,这应该就是那个叫容四的女子。没想到,两人竟然双双来督军了。
花著雨眯眼淡淡地瞧着,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一如当日在阳关城外瞧着萧胤身侧的温婉一样。可惜,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
自从她搬到虎啸营后,听说姬凤离也从军营里搬了出去,搬到了阳关城内居住。这个容四据说也随着一起搬走了。
花著雨盯着那一白一红两道人影,心中爱恨情仇不断翻涌。她微微扬唇,一抹清冷的笑在唇角绽开。
姬凤离,我与你之间。
要么,你的鲜血,盛开在我的刀锋之上。要么,我的热血,喷洒在你的素扇上。
她收回目光,一声令下:“下一队,列队!”
立刻便有另外五十名兵士按照花著雨教导的队形集结起来,花著雨策马奔到队伍中,带领着兵士们练阵。从利于攻击的队形,到便于防守的阵法,都一一习练。
她策马在队伍中疾奔,孤傲的身影恰如空中翱翔的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