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军队和北朝军队一个在阳关城内,一个在阳关城外,形成了对峙局面。
姬凤离依照花著雨的计策,派一队精兵断了阳关的暗河,切断了阳关城内唯一的水源。三日后,萧胤的军队撤出阳关城。
南朝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了阳关,这令南朝兵士士气高涨。然而,花著雨心中却有一丝隐忧,隐隐觉得,以萧胤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南朝军队进驻阳关,在阳关以北十里外安营扎寨。
姬凤离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出帐走动了。花著雨这些日子完全成了他的贴身护卫,照料他吃药敷药。
但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探子暗报,说西凉有异动。
瞬间,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好似阴云一般密布在军营上空。
花著雨早就知悉,萧胤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果然啊,他原来在等西凉。前段日子,她率军大败西凉,使西凉军元气大伤。西凉才被迫和南朝签订了臣服合约,如此被压制,西凉必定不服气的。
或许,西凉早就有了和北朝合作的念头。当日她还是以卓雅的身份在北朝时,西凉的新国君曾经去求亲,不过,当时她选择了东燕的斗千金。如今,西凉和北朝终于合作,南朝因此陷入两难境地。
西疆梁州虽然也有守军,但已没有花家军的实力,而且,西凉是臣服于南朝的,所以梁州如今的守军只有两万,恐怕无法抵挡西凉的攻势。京师禹都倒有十万军队,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无法援助。
北疆距离梁州最近,但他们若是率大军前去援助,阳关这边势必会被北朝攻破,中原门户大开。同样,若是不去援助梁州,梁州被西凉攻破,南朝的西大门就算开了,南朝同样危矣。届时天下大乱,大战将在南朝境内打响,南朝百姓必要遭受战乱之苦。
姬凤离再顾不得身上伤势,召集军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中军帐议事。花著雨只是一个侍卫,但是姬凤离却特准她也去中军帐。
帐篷内,姬凤离和王煜坐在大椅上,一众将领讨论得热火朝天。
“必须去援助,不然西凉势必会攻破梁州!”
“可是,我们这里和北朝的兵力、实力相当,一旦抽调了兵力,这边马上就会失守!”
“我们可以在这里先和北军开战,将他们打败后,再去援助梁州。”
“你说得轻巧,我们能这么容易击败北军的话,就不用在这里讨论了!”
“这一次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
不管是主张去援助的,还是主张不援助的,底气都略有不足,因为他们兵力不够。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援助,但是,在派出多少兵力的问题上又开始了争执。
南朝兵士二十万,北朝兵士二十万,西凉兵士十万。
若要成功击败西凉军,大军势必要向西疆抽调十万大军。如此一来,阳关驻军就只剩下十万兵力对抗萧胤的二十万大军,这样阳关能否守住就难说了。但若是抽调的兵力少了,西疆那边也危险。
这真是一个难题。
面对众人热火朝天的争议,姬凤离一直坐在大椅上不动声色。他单手支着下颌,神色慵懒。都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决策错误,南朝将全军覆没,或许就灭亡了,姬凤离竟然还如此闲散淡定,这让花著雨有些想不通。
莫非,他已经有了良策?
花著雨心头微微一凝,忽然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古怪。
西凉真的有十万兵马吗?以她多年镇守西疆的经验来看,西凉和花家军征战,损失的兵力极大,尤其是年前那一战,损失的兵力近半。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聚集起十万兵士这么庞大的军队。即便有十万之数,那大部分也是新兵,新兵是没上过战场的,纵然人多,也只不过是一群没有见过血腥的绵羊而已。
如此一来,西凉那边就不足为惧了,梁州的守军总能抵挡一阵,不用急着去驰援。但是,西凉放出十万大军即将袭击梁州的风声,却是为了什么?
莫非?花著雨心头忽然一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战场上,计谋是最重要的,凭着这些年指挥战争的经验,她断定,北朝这一次是要趁机削弱南朝的实力。
“你们都下去,王将军留下!”姬凤离忽然淡淡说道。
众位将领闻言退了下去,花著雨见状,也快步向外走去。
“元宝,你也留下!”姬凤离的眸光静静地落在花著雨身上,悠悠说道。
花著雨只得顿住了脚步,慢慢走了回去。
王煜看到姬凤离留下了这个小侍卫,微微有些惊诧。姬凤离却不以为然地挑眉道:“王将军,您觉得抽调多少兵将到西疆比较合适?”
“相爷,这真是为难啊。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本将觉得,不如抽调八万兵力,如此梁州和阳关都不至于马上失陷,可以抵挡一阵。本将飞鸽传书,启奏圣上,再从禹都发兵前来援助。”王煜振振有词地说道。
姬凤离凤眸微眯,淡淡说道:“圣上不会再发兵的,京师不能有失。就算发兵,到了北疆,恐怕就是一月之后了,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
“元宝,你说,要抽调多少兵力呢?”眸光一转,姬凤离将目光放在了花著雨身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花著雨黛眉微蹙,思索片刻说道:“相爷既然问属下,属下就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属下认为,应抽调十八万兵力前去援助梁州。”
帐内顿时响起王煜的笑声,“你这个小侍卫,简直是信口开河,梁州城现有两万兵力,抽调十八万,就是二十万,用二十万兵力去抵挡西凉的十万兵力,岂不是浪费。而阳关,只余两万兵力去对抗北朝的二十万兵力,岂不是自行大开我朝北大门,放北军进来。莫非你是北朝人不成?”
面对王煜的嘲笑和讽刺,花著雨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姬凤离却没有笑,望向花著雨的眸光顿时变得深幽,唇角一勾漾出一抹醉人的笑,“元宝,说说,何以要抽调十八万兵马?”
花著雨原本以为姬凤离也会嘲讽她,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反应。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北朝兵将善于野战,于攻城略地方面有些欠缺,所以,我们的城池他们才久攻不下。这一次,很显然北朝是要发挥他们野战的优势。试想,如若我军抽调十万大军前去援助梁州,而萧胤却只需要派出大军在阳关到梁州的必经之路埋伏,以逸待劳伏击这十万大军。请问将军,我军人困马乏,敌军以逸待劳,一旦遇伏,胜负如何?”
王煜闻言神色顿时一凝,良久缓缓答道:“我军必将全军覆没!”
花著雨眉头一挑,冷然道:“试问,若是全军覆没,还如何援助梁州?”
王煜顿时哑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派出十八万兵力,届时北军若是攻打阳关,可如何是好?”
“大将军还没有明白吗,北军根本就不打算攻城,梁州那边西凉的实力也绝对没有十万兵力那么强,北军的目标是我们这二十万兵马,他们是要削弱我军的实力。”花著雨淡淡说道,清澈如水的声音里隐含一丝霸气。
王煜稍一沉吟,便惊诧地一拍桌子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侍卫竟有如此见解和谋略,真是令本将惭愧啊,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唇角挂着一丝笑,仿佛泰山崩于前也无法改变那笑容的慵懒。
王煜毕竟是一员大将,瞬间便明白了,对花著雨也顿时钦佩起来。
“相爷,本将这就去点齐十八万兵马。”他转身对姬凤离说道。王煜虽然是将军,但多年来一直镇守禹都,在领兵打仗方面,倒真有些激进。
“王将军先别急,十八万兵马要派出,但绝不能一次派出。否则,北军若是派出二十万兵马前去伏击,我们一样会败。”花著雨挑眉淡淡说道。
姬凤离一双长眸盯着花著雨,眼底深处闪耀着赞赏的波光,“元宝所言极是,不过,若是派你领兵八万,作为先遣部队,不知你可愿意?”
“我?”花著雨愣了一瞬,完全没料到姬凤离会将八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她,“相爷,您开玩笑了,元宝虽然极想报国,但元宝只是一个小卒,如何能指挥得动八万大军?”
姬凤离扫了王煜一眼,王煜心领神会,笑道:“将军都是从小卒一步一步做上来的。本将给你一个大营的统领之职,先让你指挥一个大营,如何?”
南朝军队的编制是一个大营有八名校尉,每名校尉指挥约一千二百人,如此加上后勤和中军,一个大营便有一万多人。
她从小卒越过校尉一职直接做了统领,统率万人左右的队伍,这倒还可以接受。
“元宝,你不是一直要报国吗,如今,南朝形势危在旦夕,是你出力的时候了,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姬凤离悠悠说道。
花著雨略一沉吟,就听王煜沉声道:“元宝听令,本将军委你虎啸营统领一职,命你率本营兵士同其他七营今夜一起出发,趁夜先行五十里。如正面遇敌,不可力敌,要避北军锋芒,只可智斗,和北军周旋。你听清楚了吗?”
“元宝得令!”军令都下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当天,花著雨便到了虎啸营,将八名校尉招来议事。八名校尉显然根本不将她当回事,花著雨知道这是难免的:一个小卒忽然越级做了他们的统领,任谁也不会服气的。
她淡淡一笑,“本统领很想和各位校尉切磋一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再好不过了,我们也正想和宝统领切磋切磋呢。”八名校尉争先恐后地说道。
午后的阳光淡淡的,小河边的空地上,聚集着多名虎啸营的兵士,都在等着围观新统领和校尉们的决斗。
花著雨站在河边,手中拿了一杆银枪,眯眼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八名校尉,懒懒道:“你们八个,一起上吧!”
八名校尉原本是争先恐后打算第一个上的,唯恐自己一时落后,花著雨被别人打败了。听了花著雨此言,八人顿时停止了争执。让他们一起上,莫非这个宝统领真有两下子?当下,八人互看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
八个人,八柄不同的兵刃,从八个角度以极其凌厉的攻势,向花著雨刺了过去。
花著雨静静地看着几人逼近,忽然纵身一旋,手中银枪在她旋身之时,漾开一圈圈银光,荡起的劲气激得几位校尉几乎要后退。银枪在空中舞开,只听一声声噼啪响声,八名校尉手中的兵刃先后被花著雨的银枪格住。
花著雨再提足一踢,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八名校尉一一被花著雨踢翻在地。
花著雨提着长枪,卓然而立,唇角勾着潋滟的笑,“还有哪个不服气的?”
八名校尉也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也做不到校尉一职,如今,八个人齐上,不到一招,便被花著雨击倒在地,还有哪个敢不服。几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齐声喝彩道:“服了服了,看不出宝统领真有两下子!”
大军开拔前,姬凤离在点将台上对八万兵士进行了战前鼓舞。她也做过将军,明白在战场上,军心是何等重要。她曾多次站在姬凤离的那个位置,对着自己的兵士,说一些鼓舞军心的话。这样的话,她早已说得麻木了,而今日,听到姬凤离的话,她心中竟然还是激荡万分。
她眯眼瞧着高坡上姬凤离白衣翩跹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钦佩之心。
誓师完毕,大军开拔。
花著雨率领虎啸营的一万兵士,和另外七大营一道出发。忽然左侧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姬凤离纵马而来,将马一横,拦在她的马前,唇角凝着淡淡的笑。
“相爷还有何吩咐?”花著雨见姬凤离的马儿拦在了她的马前,蹙眉问道。
姬凤离在马上俯身,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贴在逐阳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纵身跃下马儿,对花著雨说道:“宝统领,本相的马儿先借给你用,记得回来时,要完璧归还。如果我的马儿受了一点儿伤,拿你是问。”
花著雨自然知道一匹好马在战场上有多大作用,但是,这是姬凤离的马,何以会给了她用呢?
“怎么,我的逐阳性子很烈,你是不是怕驯服不了?”姬凤离冷冷挑眉道,唇角勾着潋滟的笑容。
花著雨冷冷一笑,当初她的追电也是烈得出了名,还不是被她驯服了。有好马花著雨自然不会拒绝,她骑过一次逐阳,早知道此马神骏,这匹马会在战场上帮她不少忙。她即将面对的是北军善于野战的精锐之师,说不定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花著雨纵身一跃便到了逐阳背上,“多谢相爷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悉姬凤离是一番好意。
她一拉缰绳,逐阳驮着她,向前奔了起来。
已经到了秋末,夜晚极是寒冷,夜风吹在脸上,犹若刀割。以前花著雨一直戴着一副银面,所以征战几年,脸上肌肤还是光滑细腻的。若非扮的是太监,估计很难令人相信她是男子。现在倒好了,这些日子随着军队征战,脸都晒黑了,尤其被塞北的风沙一吹,加上她多年来扮男子,一言一行极为洒脱,倒像一个标准的男子了。
大军策马前行,八万精兵只配备了四天的军粮,着轻甲配快马,连夜行军。但为了保持体力,应对随时而来的袭击,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
花著雨疾驰在虎啸营最前列,她从未料到,有生之日,自己还会披甲上阵。爹爹戎马一生落得含冤而亡,她率领孤儿军为国征战,却落得了被驱逐出军的下场。
她曾说过,再不要为南朝昏君卖命。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北朝铁蹄南下,无法想象百姓被屠戮凌虐。这是她这几年作为一个将军征战沙场的信念,保家护国。她的家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是,还有无数个老百姓的家,而国并非只是南朝皇族的国。
这一点她心里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当天夜里,大军行了五十里,到了白日便安营扎寨歇息。因为北朝的突袭肯定是在夜里,是以大军都是夜里行军,白日歇息以保持体力。如此一路行来,到了第三日夜里,大军已经向西行进了二百多里。
这一夜,大军和敌兵狭路相逢。花著雨环顾四周,此处一马平川,再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
夜色黑沉,新月挂在空中,冷风肆虐,带来沉沉的肃杀之气。
花著雨忍不住在马上俯身,去拿马匹一侧的酒囊。每一次上沙场前,她都会先饮几口烈酒,让那辛辣的酒劲压一下心中的悲悯之情。初次上战场,看到战场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她可是吐了好几日,只有用烈酒来稳定自己的心神。虽然现在她已经能坦然面对了,但是,这饮酒却已经成了习惯。
以往这些都不用她操心的,她只要伸手,一侧的平就会递上酒囊。而如今,平安康泰他们都不在身侧,安在深宫,泰在禹都假扮赢疏邪,而平和康也在禹都为她查探消息。
手刚刚伸出,眼前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那手中拿着的是打开盖子的酒囊,醇厚辛辣的酒香随着夜风漫了过来。
花著雨很是惊诧,这虎啸营中,怎么会有人这么知悉她的需求?抬首,浅笑,凝眸顺着拿着酒囊的手臂向上望去。
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闪着睿智沉静幽光的细长柳叶眼,微微蹙起的剑眉,这张熟悉的脸让花著雨眸中一热,伸手便将酒囊接了过来,仰首灌了几口酒水。
还是她常喝的烧刀子酒,还是一样的辛辣一样的烈,似乎能将喉咙灼烧。她一连饮了几口,晃了晃里面还有不少,正要再喝几口,那修长的手伸过来,一把将酒囊夺了过去。
“五口!不能再多了!”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平还是话很少,却是说一不二的,她这个将军还要受他管。
花著雨勾了勾唇,蹙眉低声问道:“平,你怎么来了,康呢?”所幸此时峡谷里人声鼎沸,根本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峡谷。
平细长的眸中隐有情绪在汹涌,眯眼凝视着花著雨的脸,良久没有说话。
花著雨心中一跳,忽然醒悟,平根本就没有见过她摘下面具后的脸。或许,见到她生的这模样,很是惊诧吧。但是,她知道,平绝对不会像安那样嘲笑她的。可是,他没见过她,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我一直隐在军中,康还在禹都,我没让他来。”平定了定神,目光从花著雨的脸上艰难地移开,剑眉扬了扬,缓缓说道。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花著雨压低声音,疑惑地问道。
她临来北疆前,是向安传了信的,当时她没想着让他们来,没想到平却跟来了。他也真能隐藏得住,估计康就不行了,那家伙脾气暴躁,以前跟在她身边,也是呼风唤雨的,若是和平一样隐在军中做小卒,恐怕他会受不住,早晚泄露了身份。
“安告诉我的!”平将目光从花著雨脸上慢慢移开。
平安康泰之中,只有安知悉她入宫做了太监,也只有他见到了她的真容。她曾要他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所以花著雨一直都是通过安向他们传信。
“你别怪安,我们都是担忧你的安全。其实安并没有告诉我你具体的模样,我只是猜出来的。”平淡淡说道。
他还记得,安向他描述将军的容貌时,只说了一句话:“生得最漂亮的,让你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爱上的就是将军了。”
平一直知道安毒舌,但也被他描述将军的模样雷倒了。但是,当他跟随着校尉登上阳关城楼、看到那个和北帝萧胤打斗的男子时,他便从他的招数知悉那是将军无疑。同时,他首次对安的毒舌表示认同。安说的,其实一点儿也没错。
花著雨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怪他们的。
峡谷内的轰鸣声过了好久,才终于沉寂下来。
片刻后,北军知道上当了,他们原打算待南朝军队在峡谷遭到埋伏后,趁乱伏击,杀南朝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此计未成,却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但他们并不很在意,因为南朝兵士在野战上比不过他们。
北朝统帅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北朝兵士从山坡上挥舞着狼牙棒冲杀下来,和南朝兵士在旷野上展开了一场大战。
北朝的兵士力气比较大,惯用狼牙棒这一类的重兵器,在两军对阵时,南朝兵士没少吃狼牙棒的亏。但是,这一次北朝兵士却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死伤了不少。
只见南朝的前排兵士这一次用的都是丈八长枪,挥舞着狼牙棒的北朝兵士还没有冲到他们面前,便被长枪挑倒在地;拿着长枪的兵士后面,立刻闪身冲出两名兵士来,手中挥舞着大刀将他们砍得再也爬不起来。
第一波的冲击北朝兵士惨败,跟在后面的北朝统帅是萧胤的左尉张锡和右尉达奇。达奇虎目一瞪,额上青筋暴了出来,这是什么打法,南朝兵士果然狡诈。
张锡凝视着眼前的战局,忽而眯眼道:“达奇,这是常年镇守在西疆、北疆的兵士的打法,没想到从京城来的兵士也懂,换战术吧!”
这样的打法,正是方才在歇息时,花著雨了解到北朝惯用狼牙棒,所以和几位统领商议过的。
北朝的步兵刚撤回去,成千上万的骑兵已经穿过峡谷奔了过来,来势凶猛,夹带着风雷之势。
花著雨清眸一眯,南朝兵士此时要硬碰恐怕会吃亏,得想办法将北朝兵士的势头和锋芒打压一下。略一踌躇,花著雨便命令身侧号手吹了三声号角,待号声一停,她的声音便随之传了出去:“虎啸营前五排骑兵速速下马,在马臀捅上一刀,赶向北人的大队,快!”她的话是用了内力的,瞬间便传到了前排兵士的耳畔。
最前几排的一千名虎啸营兵士立刻依令翻身下马,手起刀落,在马臀上狠狠地捅了一刀,那是兵士们的爱马,但是,此刻纵使再不舍,也只得痛下狠心。
受伤的马儿嘶鸣着奔向迎面而来的北朝军队。马儿受惊,再加上受伤,在北朝兵士之中仓皇狂奔,北朝骑兵队顿时混乱起来,一时间人仰马翻。趁着这一瞬的混乱,南朝兵士挥舞着长枪大刀冲杀了过去。
策马在前的花著雨,长枪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亮光,长枪扫过之处,犹如波开浪裂,迫得一排排北朝兵士落下马来。
这一场战斗打得很激烈,北朝兵士原本以为在此设伏能够将南朝兵士一举阻杀,却不想一时间竟不好取胜。
花著雨和其他几大统领心中清楚,长久厮杀下去,他们是拼不过北朝兵士的,何况人数上也有悬殊,八万兵士绝不是北军对手。原本就没打算和北军硬碰硬,所以,南朝兵士并不恋战,冲杀了一阵,便向回路一路撤退。
北朝兵士哪里肯放,在后面紧追不舍。
花著雨率领军队一路向北部的崇山峻岭冲去,平原旷野战,南朝兵士抵不过北军,只有到山中利用有利地形,才有可能和北军周旋下去。如此到了五更天,大军且战且退已经到了连云山山脚下,向上望去,是连绵不断的山岭。
眼前是一道狭窄的山谷,花著雨率领的虎啸营和南宫绝率领的虎翼营两万人马留下来断后,唐玉没有率兵,但也留了下来,他们阻住了冲杀过来的北军,其余的兵士都穿过峡谷向山内退去。
天边那一弯新月早已隐去,冷冷繁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夜色浓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花著雨勒马在高坡上,平紧随在她身侧,不离左右。
不远处火把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身影,在浓浓夜色之下,银甲闪着幽冷的光泽。黑发被夜风扬起,如缎般在身后张扬,她唇角挂着一丝笑,手握银枪,居高临下地望着渐渐逼近的北军。
张锡忍不住命队伍停顿下来,开始放箭。
箭如雨下,花著雨策马率领兵士们冲杀下来,和南宫绝、唐玉从三个方向冲入敌阵。三人犹如虎入狼群,长枪翻飞,在北军中厮杀。
达奇策马从斜里冲出,手中长戟猛刺,对上了花著雨的长枪。
花著雨知悉达奇是北朝一员猛将,力大无穷,一支长戟耍得虎虎生风,但凡被长戟扫中的南朝兵士,都栽倒在马下一命呜呼。所以,花著雨并不和达奇硬碰硬,而是施展枪法,和达奇巧妙地周旋起来。
一番厮杀,花著雨最终击败了达奇。长枪猛刺,从北军的包围中冲杀出来,和南宫绝、唐玉会合在一起。三人看到前面的先行军已经穿过山谷,进了山里,便率领着虎啸营和虎翼营也向山谷中退去。
北军杀红了眼,在后面紧追不舍,尤其是北军看到花著雨将主帅之一的达奇伤到了,又见他们即将撤退到山里,终于恼羞成怒,上百名骑兵向山谷口风驰电掣般冲杀而来。
走在后面的南朝兵士,有的是刚刚冲杀突围负了伤的,有的是失了马匹步行的。
这上百骑北军疾冲而来,这些人瞬间便会死在马蹄下。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这些人的头顶,有些人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花著雨纵马上前,向那冲杀而来的上百骑冲了过去。平担心至极,可是却没来得及拦住她,只好拍马追上去。
花著雨的马冲到了骑兵前面,手中银枪盘旋飞舞,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北军骑兵在巨大的劲气冲击下,惨呼着与胯|下的马儿一起栽倒在地。
花著雨以一人一枪之力,阻住了数十人的冲击,逐阳虽然神骏,但在这样强大的力道下,也噔噔向后退了好几步。花著雨骑在逐阳身上,只觉得体内真气一阵翻涌,浑身瘫软,坐在马上摇摇欲坠,一阵腥甜涌了上来,她张口喷出一口血。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受了内伤了。
但是,她依然神色淡定地强行端坐在马上,伸袖将唇角的血迹擦去。她唇角一弯,冷艳的双眸扫过眼前的骑兵,一身的寒气慑人。
冲在后面的北朝骑兵,眼见她一人挡住了数十骑,一时竟然不敢再向前冲。
“宝统领!”趴在地上的一个南朝兵士大喊道,声音竟是凄惨悲痛的。
就在此时,南宫绝和唐玉已经带着骑兵冲了过来,拦住了这些冲过来的北朝骑兵。好几名虎啸营的兵士含泪向花著雨奔了过来。平冲在最前面,一弯腰将花著雨揽到了他的马上,两人一骑,快速向谷内退去。逐阳被一名兵士牵着,缓缓走在后面,就连逐阳似乎都受了内伤。
“傻!你以为他们还是我们的孤儿军,值得你这么舍命救他们?”平一向温文的脸上翻涌起气恼的冷意。
花著雨苍白着脸道:“他们现在也是我的部下!”
赢疏邪这个少将军之所以威望极高,就因为在战场上,她会拼命护住自己的部下,将部下的伤亡降到最低。
南朝兵士退到山中,峡谷的谷口虽然被堵住了,但是,北军又从别处绕道,依然追到了山上。这一次,萧胤大约是下了严令,势要将南朝这八万兵士消灭,所以北军紧追不舍。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山上、林中情形隐约可见。若是到了白日,更容易被北军发现行踪了。
花著雨坐在一棵树下,靠着身后的树干,一众虎啸营的兵士争先恐后地挤到她身前,殷切地询问她的伤势。她望着眼前一双双充满关切的眼神,想起了她的孤儿军。孤儿军已经遣散,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或许已经做了平民百姓吧。平虽然在她身边,却不敢靠得太近,早已隐没到其他兵卒之中,生怕被认出来。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花著雨勾唇笑道。
“真的?”兵士们犹自不相信。
“真的,你们快去准备迎敌!”花著雨强行笑着说道。
待兵士们走后,她又吐出一口血。花著雨知悉这一次要养一段时间了,闭上眼睛,运起内力来疗伤。
天色大亮后,北军又发起了总攻。南朝兵士奋力抵抗,一直撑到了辰时,就听到北军后方传来一阵骚乱,一道红色烟火冲天而起,那十万兵马终于到了。
南宫绝整肃兵马,率领着众兵冲了下去,和十万兵马前后夹击,里应外合,与北军厮杀在一起。
“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走,还是在这里歇息?”唐玉问道。
“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们打完了,我再走。现在四处都是兵马,这个地方很安全。”
唐玉眯了眯眼,“你说得对,那就在这里等着!”
“你怎么不上阵去?”花著雨诧异地问道。
唐玉扫了花著雨一眼,没说话。他当然愿意上阵去厮杀,然而却不得不留下来照顾这个人。这个,可是相爷专门叮咛的。
战事持续了一上午,终于将北军打败,达奇和张锡率领幸存的两万兵马突围而去。原本想要将南朝兵士消灭,却不承想己方损失了不少兵马。
听着山下战事渐渐停歇,花著雨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内伤比受了外伤还严重,恐怕真的要好好养一阵子了。
花著雨抬首望向树顶,日光透过树杈,洒下星星点点耀目的光亮。耳畔忽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股带着血腥的气息迎面而来,转瞬到了她的面前。
花著雨心中一惊,倏然睁开眼睛,眯眼望去。
眼前十步远的地方,一个男子卓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