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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天下 第二卷 辗转深宫斗朝堂 第一章 恶魔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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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坊是禹都最负盛名的酒楼,这里不光菜肴驰名禹都,还有自己专门的戏曲班子和歌舞伶人。每到夜幕降临,这里便是禹都最繁华热闹之地。

    这一夜,华灯初上,一楼大厅的高台上,梨黄绸裙的花旦咿咿呀呀唱了一段曲子,便身姿袅娜地退了下去。随后上台的,是一位白衣公子。他迈着舒缓的步子走到台上,整个人纤尘不染,好似出岫白云飘落凡尘,又似稀世古玉偶现俗世。

    台上早已有人摆放了一架瑶琴,他缓步走到瑶琴前,盘膝席地而坐,伸指抚上琴弦,一曲《春光好》便从他指下流泻而出。

    抚琴的白衣公子,正是花著雨。

    她三日前初到禹都,身上银子告罄,又没有落脚之地,便暂时来到醉仙坊做琴师。她没有联络自己的旧部,接下来要做之事,只需她一人即可,她不想再连累那些已经过上平凡日子的弟兄们。

    禹都,已经没有了家,她的家已经化作一片残垣断壁。据说爹爹被斩那一日,奶奶驱散了家中所有下人,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房中。

    花著雨一边抚琴一边思虑着,过了今夜,她便离开醉仙坊。她心中已有计划,先设法混到宫中,再去查他们花家被抄斩的真相。

    琴曲弹到缠绵之时,醉仙坊中的客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忽被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了琴曲。

    “曲子弹得不错,人长得也不错。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里弹琴!”略带稚嫩的声音,狂傲霸道地从前方传来。

    花著雨闻声望去,就见说话之人缓步走上了高台。

    那是一个男子,岁数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十七八岁的男子,还应称之为少年。尤其是他的嗓音,明显昭示他还正处于发育当中。

    少年模样生得不错,眉黑而长,眼睛明亮而幽黑,漂亮得好似画里观音娘娘座下的善财童子,令人乍然一看如遇天人,心生怜意。但是,那是第一眼,若是再看,你便发现这少年眸光骄纵,眉目间煞气很重,浑身上下一种含而不露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这绝对是一个外表仙人、内里恶魔的小孩。

    这样的少年,定是达官显贵,一般的平民家养不出这样的煞星。

    那少年公子径直走到花著雨面前,伸掌拍在琴案上,只听得一阵弦音震动,整张瑶琴从中间生生断裂了。

    花著雨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欲走。不管这少年是来故意找碴的,还是来发酒疯的,她可没闲情理会。

    少年冷笑一声,“还敢逃!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他面色一沉,五指成爪,便向花著雨胸前抓去。少年武艺似乎并不高,但他出手极狠,不似一般找碴闹事的。

    花著雨身子一倾,避过了少年这一招,却不想少年一击不成,立刻化拳为掌,朝着花著雨脖颈上劈下。这一掌,若是劈中,她就没命了。

    花著雨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是杀招!她初来禹都,不曾得罪过任何人,这少年如此狠下杀手,却是为了什么?无暇细想,她头一低,避过了少年的掌风,向后连连退了三步。

    两招都被花著雨躲过了,少年脸色一沉,墨瞳中升腾起两簇愤怒的火焰,精致的小脸却冷得像冰,那冷森森的样子,好似要把花著雨整个人生吞活剥一般。

    客人们一看,都知晓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连这热闹也不敢看,都心惊胆战站起身来,离开了醉仙坊。客人们走光后,少年的随从中,有两个过去将醉仙坊的大门堵住了,另外几个走上台来,将花著雨围了起来。

    看这架势,是要关门打人了。

    少年的随从一个个目露精光,步伐轻快,一看都是武林高手。

    “这位爷,不知在下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是不是在下弹的曲子不中听?若是如此,那在下这就为爷再弹一曲。”花著雨语气极是客气。她不曾见过这位少年,很可能是方才弹的曲子惹到了他。

    那美貌少年侧头眯眼看着她,唇角向上一挑,冷森森说道:“你没得罪小爷,我说了,你只是不该在这里弹琴。”说话的间隙,右手使力,缓缓将手中佩剑抽了出来。

    花著雨看着少年出鞘的剑,黛眉微颦。她还从不曾见过这样嚣张不讲理的人,若是以前在梁州见到这种跋扈的纨绔子弟,她早出手教训得连他老子娘都认不出他了。如今可不行,她初到京城,还不想惹祸上身。她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向这位爷赔罪了,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予计较。在下马上就离开这里,日后再不在这里抚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少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要小爷饶你一命也可以,前提是,你必须把这双手剁下。要命还是要手,你自己选!”

    这跋扈的语气终于彻底惹恼了花著雨。她招他惹他了,不就是在这里抚琴了吗?就因为这,就要把她的手剁下来?

    “命我要,手我也不想丢,不知在下可还有别的选择?”她退后一步,疏懒地微笑着。琉璃明灯下,那双闪耀着波光的清眸好似一泓秋水,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引人不自觉地想看。

    少年神色顿了顿,冰瞳一眯,冷森森问道:“你不怕?”对手如此气定神闲,对他的威胁满不在乎,还懒洋洋看着他微笑,让他着实意外。

    少年握紧手中的剑,笔直地一送,带着逼人寒气的长剑便直直向花著雨胸前刺了过去。但这一招,还是被花著雨闪身避过了。

    “你为何不还手?”少年没好气地问道。

    花著雨唇角一扬,笑道:“你这么漂亮,我不想和你动手!”

    少年闻言,气得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黑眸中的火焰更是愈燃愈盛。

    他确实生得俊,但他是男子,他不喜欢别人用漂亮来形容他。漂亮不是形容女子就是形容小孩,他是小孩吗?眼前这白衣琴师,看上去也不比他大,但是,偏就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竟然敢来嘲笑他!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鄙夷了,被嘲讽了,甚至,被调戏了。

    花著雨哪里知道这少年弯弯曲曲的心思,其实,她说他漂亮是真心的。却不想他反应这么大,一双冒火的黑眸,灼灼地盯着她的头顶,那样子似乎在比着谁比较高。

    花著雨和这少年年龄相当,但或许是男子发育得比较晚吧,他身量稍稍单薄了一些,而花著雨又是女子中身量较高的,所以,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她瞧着少年倔犟挺起的胸膛以及精致的脸庞上青涩的气息。她怀疑,这小孩不会是嫉妒她长得比他高吧!

    少年恶狠狠地瞧了一会儿花著雨,一挥手,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的一帮随从一拥而上,就要群殴。

    花著雨低低叹息一声,本想教训这少年一番,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未及离开,醉仙坊忽然涌进来许多官兵,大约是有人见势头不对,偷偷报了官。

    “出什么事了?谁在这里捣乱?”为首的人一身军服,大约是京师禁卫军的一个小头目,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那小头目到了近前,忽然睁大了眼睛,满身的气势好似燃烧正旺的火被水忽然浇灭了一般。腿一软,作势便要跪下去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被那少年打断了。“你们来得正好,替小爷将他抓起来,丢到刑部牢房里去!”他说得甚是轻松,就好似刑部是他家开的一样。

    那小头目连问也没问,便点头哈腰地应了,身后的官兵快步走来,便要将花著雨押走。看那小头目一脸谄媚,花著雨眯眼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穿着一袭绛红色锦缎长袍,虽然式样看似普通,然而这衣料却很华贵,薄而不透,绝非一般富贵人家能够置办得起的。他腰系白色锦绣玉带,其上垂挂一块玉佩。这玉佩,玉色通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恐怕有钱也买不到。这少年虽然跋扈,但是通身上下,却是难掩贵气。

    花著雨心中一动,再看禁卫军头目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起一个人来,南朝太子皇甫无双。

    如果真是他,说刑部是他家里开的,倒也不虚。看来这小太子和他老爹一个德行,杀人不眨眼。他爹杀她全家,他一见她就要将她往牢里送,难道他们花家上辈子欠了他们皇甫家不成?

    花著雨此番前来南朝,原本就是打算设法混进宫,将花家被抄斩这件事查清楚的。没想到,她还没有付诸行动,就遇见了这个少年。不管是不是皇甫无双,先跟定他再说。如果真是他,或许入宫,可以以他作为突破口。

    “刑部的牢房,在下还不曾去过,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真应该谢谢这位爷成全。”花著雨淡淡说道,唇角牵着悠然的微笑。

    花著雨的态度显然再次将少年激怒了,他一挥手,“慢!你们走吧,这个人小爷要亲自处理。”

    小头目闻言,忙向少年施礼,带着官兵快步退走了。花著雨心中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看到那小头目要走,匆忙追了上去,故作害怕地喊道:“官爷,您千万别走,这个人他要剁了我的手,还不如您带我到牢房里吧!”

    少年见了,冷眼一扫,他的随从上前将花著雨拉了回来。

    “小爷又改主意了,这次不剁你的手了,怎么折磨你好呢?”他抚着下巴,阴险地笑了,漂亮的笑脸仿佛绽开一朵花,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在琉璃灯下,好似盛了酒一般,“你以为你是谁,官爷会向着你?你想坐牢,我偏不让你坐。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什么人,敢惹我?你们过来,把他捆起来,扔到小爷的马车上去。明明是一个男人,偏生得这么美,就会出来招蜂引蝶,小爷这次要你再也没有这个资格!”

    花著雨并不知他话中这没有资格招蜂引蝶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艺高人胆大,将计就计,被他的随从捆住押着上了外面的马车。

    马车一路辗转而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有人打开车帘,将捆得像粽子的花著雨从马车里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花著雨趴在地上,对身畔的环境迅速打量了一番。

    夜色正浓,这一处院落里宫灯灿然盛放,淡淡的光影里可以看清,这里屋宇重重,雕梁画栋,那奢华的程度,除了皇宫内苑,哪里还能有这样的气派?

    那少年早已下了马车,此时正负手凝立在廊下,漂亮的脸笼在宫灯的光晕里,阴沉得可怕,然而那双墨黑的眸却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好似终于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般。

    他身畔众星捧月般环绕了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男的穿的是太监服,女的穿的是宫装。花著雨没猜错,那少年果然就是东宫太子皇甫无双。

    “吉祥,你去传葛公公来,记得叫他带着工具来。”皇甫无双冷冷吩咐完,便负手走到花著雨面前,他蹲下身子,忽而笑了。一脸阴沉就好似乌云被风吹散一般,不见踪影。他笑得那样灿烂,一脸的百花绽放。

    花著雨有些纳闷,不晓得他到底想到了什么阴招对付她,竟高兴成这样。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若是看到形势不对,就运内力挣破绳索,凭她的武功,从宫里逃出去应该不算很难吧!

    “你现在知道本太子是谁了吧?”皇甫无双笑吟吟地问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说道:“还请殿下饶在下一命,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一定做牛做马相报。”

    皇甫无双对她此时的态度很满意,勾了勾唇,笑嘻嘻道:“现在知道怕了?已经晚了!本太子问你,你娶妻了吗?”无论怎么听,这声音里都透着一丝诡异。

    花著雨虽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但还是摇了摇头。她是女子,自然不曾娶妻。

    “真是可惜了啊!如此俊美,却还不曾娶妻,就……”皇甫无双极是遗憾地摇头,却没将话说下去。

    他这半句话却让花著雨心中泛冷,他难道真的要杀了她?皇甫无双忽然笑意一凝,冷然道:“把他押至刑房好生伺候着!待葛公公来了,便行刑。”

    花著雨原本千方百计要进宫的,此番终于进来,是铁了心要留下的。遂没有反抗,便任由几个侍卫将她押到了后面刑房之中。

    刑房内黑漆漆的,有些潮湿。一个侍卫点亮了烛火,花著雨这才瞧清楚室内摆设。一张红木桌案摆在屋中央,很大很突兀,四周的架子上放着鞭子、大刀、木棍等刑具。看来,这小太子也经常动用私刑,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刑房。

    几个侍卫一言不发,直接将花著雨放在了那张红木桌案上。或许是要打她几十大板吧,待会用上内力,应当不会很疼。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耳听得侍卫的声音道:“葛公公。”

    原来是行刑的人来了,只听那个葛公公哼了一声,语气轻淡地说道:“翻过来。”

    立刻便有侍卫将花著雨的身子翻了过来,她仰面躺在桌案上,一眼便看到头顶上方的刀具。形状古怪,看上去很锋利,在烛火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花著雨望着那奇怪的刀具,乍然明了,不是打板子。押送花著雨的侍卫早已从室内退了出去,将屋门严严实实地关住了。

    拿着刀具的葛公公冲着她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你别怕,葛公公我做了几十年,是宫里手艺最好的,只疼一下就过去了。”言罢,目光凝注在花著雨双腿之间,作势便要去掀开她衣衫的下摆。

    花著雨这才明白这个葛公公要对她行的是什么刑罚。

    皇甫无双,果然够狠够损够阴。怪不得那么得意地对她笑,原来打的是断子绝孙的坏主意。

    花著雨纵然不是男子,也在心头将皇甫家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这个葛公公,原来是割人命|根|子的。倘若她真是男子,一刀下去,虽说命尚在,却已是生不如死了。

    皇甫无双这招,真是比夺人性命还要狠。

    眼见着葛公公的手就要伸向她下身,花著雨双目含泪,凄声道:“葛公公,小的还不曾娶妻,也不曾去青楼嫖过,说起来这身子除了亲娘,还没别人见过。我虽然要做太监了,可是这身子还是清白的。葛公公,其实,小的是真心要做太监伺候太子的,这件事,能不能让小的自己做?”

    葛公公诧异地扬眉,“你自己来?你会吗?”

    花著雨点点头,纵身跳下桌案,从葛公公手中接过刑具,走到墙边背过身,狠下心在大腿内侧刺了一刀,顿时鲜血淌了出来,将她两腿间的衣衫都染红了。她用一块白色锦帕捂在染血处,待到锦帕染红后,便团成一团拿在手中,转身,在葛公公的注视下,将那一团血红塞到了自己怀里。

    她一手捂着淌血的地方,一手撑在桌案上,问道:“葛公公,可有药?疼死我了。”这却不是假装的,她是真的疼。

    “有的!有的!”葛公公颤抖着手将一包药粉放到花著雨手中。他做了这么多年断子绝孙的活计,还不曾见人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以往哪个不是哭着喊着不肯用刑,最后还不是让他命人绑了,或者拍晕过去,再行下手?

    花著雨转身,将药粉洒在伤口处,止住了不断流淌的血。片刻后,就听得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葛公公,好了没有?”

    花著雨暗自庆幸,这些侍卫幸好没在屋内守着,不然还真不好对付。

    “好了好了。”葛公公嘟囔着,收拾了手中器具,缓缓走了出去。

    那些侍卫进来将花著雨带了出去。

    太监就太监,只要能对付炎帝和姬凤离,她也认了。

    只是那些侍卫望向花著雨的眸光中,都多了一丝同情。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方才还羡慕这小子生得俊,如今,变得不男不女了。

    花著雨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猛然醒悟,看来她还要做出一副伤心绝望的样子。所以她是蹒跚着走入太子寝殿的。

    皇甫无双的寝殿灯火辉煌,布置得极其华丽。一架大屏风,似是由罕见的水晶石制成,玲珑剔透,灯光映照在上面,光华流转。上面雕刻着宫装仕女,身形俏丽,很是逼真。

    转过屏风,便看到皇甫无双舒服地靠在一张卧榻上,身侧侍立着七八个小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目清秀雅丽。有的手中端着茶水,有的手中端着切好的水果。有一个小宫女跪在他面前,手中端着汤碗,正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害人的小魔煞,自己倒是享受得很。

    皇甫无双见到花著雨进来,挥手命环侍的宫女们退下,他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一脸兴味地走到花著雨面前,黑眸不断地瞄向花著雨的两腿间。

    花著雨咬了咬牙,一把撩起衣衫下摆,“殿下是不是要亲自检查检查?”

    皇甫无双看见她里面的白色长裤都被血染红了,他本来是要去摸一摸的,但是看到这么血腥,遂恶心地皱了皱眉,“算了算了,脏死了,谁要检查?”他转身走回卧榻旁,挑眉问道,“本太子让你成了废人,你此时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本太子?”

    “奴才不敢!”花著雨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声音凄厉地说道,“奴才本是无父无母的江湖浪子,天下之大,却没有容身之处。今日阴差阳错随了殿下进宫,虽然被净身,但奴才不怨殿下。奴才只希望殿下能留奴才在宫中,让奴才辅佐殿下。奴才不才,却还是有几分才华的。如若能辅佐殿下,有一番作为,即使身残也是值得的。”虽自称奴才,语气也很恭谦,但是,因了她清丽的嗓音,这样的话说出来,竟有一丝洒脱之意。

    皇甫无双微微一怔,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愧意。他也知晓,有一些学子,十年寒窗,只为一朝报国。若眼前之人真是如此,那么,他岂不是错待了有志之士?如今,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都是暗潮汹涌,他自然需要贤士辅佐。姑且留他在身边,看他是否真是有才之人。

    “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你就随了本太子吧。说吧,你叫什么名字?”皇甫无双懒懒问道。

    “如今奴才已经是这样了,以前的名字再不敢用了,还请殿下赐名!”花著雨缓缓说道。

    皇甫无双托着腮想了想,怪笑着说道:“东宫刚死了一个小太监,名字叫元宝。你就顶了他的名字吧。吉祥,你带小宝儿下去吧。”

    小宝儿?花著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名字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待花著雨退下后,皇甫无双眸光一深,道:“如意,你到醉仙坊打探打探,看元宝是什么来历?”

    “是!”一个太监匆忙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宫里新进太监有严密的程序,一般都是七八岁进宫,而且都是身家清白的。进宫后,便随了教习太监学习礼数和规矩,四五年后才分配到各宫去当差。花著雨若非顶了新近亡故的一个太监之名,根本就进不了宫。所幸原来那个太监元宝一直在东宫当差,平日少言寡语,外面认识他的人甚少。

    花著雨隶属东宫,居所也安置在东宫后院。一连几日,皇甫无双并没有传唤她,其余太监也知她初受宫刑,可能是同病相怜,倒无人刁难她。那个叫吉祥的小太监每日里还为她送来膳食,附带把宫里的规矩礼数给她说了一个遍,花著雨都用心一一记下。

    她没料到会以太监的身份进宫,如今安顿下来,倒也觉得这个身份极是合适,比宫女的身份还要安全一点。

    到后来,花著雨才从吉祥口中知晓了皇甫无双为何不要她在醉仙坊抚琴的原因。

    原来,她在醉仙坊抚琴,偶尔被温婉听过一次,据说回去后很是震惊,遂每日里开始苦练琴技。皇甫无双对温婉有爱慕之心,那日偷溜出宫去寻温婉,看到她将手指都练得出了血,把小太子心疼极了。知晓是因为醉仙坊的琴师比温婉弹得好,于是就气势汹汹到醉仙坊去找花著雨挑衅。

    花著雨没想到这一次的祸事又是缘起温婉,当初姬凤离是,后来萧胤是,现在皇甫无双又是。

    她不过是琴弹得比温婉好,就有人看不下去了。这世上还有天理吗?难道,她是南朝第一好女,就要样样都比别人强吗?

    歇了四五日,这一日吉祥来传唤,说是皇甫无双让她过去伺候。

    花著雨随着吉祥来到东宫后花园里,隔着好远的距离,便看到前方雕栏玉砌的小亭子里随侍如云,几个宫装女子环绕着一个人影。

    花著雨低眉敛目,随着吉祥缓步走到亭子外十步处站定,吉祥上前回了话,就听得皇甫无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伺候吧!”皇甫无双那特有的发育期的粗哑声音不算动听,不过,倒另有一种魅惑的磁性。

    花著雨走到亭内,只见皇甫无双悠然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棋盘。一个身着红衣服的宫女站在皇甫无双对面,执白子,正和他对弈。

    那小宫女下得中规中矩,倒没什么出奇之处,不一会便呈败象。

    皇甫无双有些无趣地放下黑子,意兴阑珊地说道:“小胭脂,你又输了,你怎么这么笨?”又一脸阴沉地说道,“滚,罚今日一天不能用膳,下去吧!”

    那被称为“小胭脂”的小宫女慌忙跪在地下,咚咚磕了几个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谢过殿下。”被罚了被骂了,还得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这就是奴婢应有的规矩。

    皇甫无双瞧了一眼身侧,见花著雨凝立在晨曦之中,着一袭玄红色太监服,虽一副标准的奴才打扮,却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奴才模样生得好也就算了,偏还气质极佳,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风度翩翩,惹得几个小宫女不断地偷瞄。都成太监了,还招蜂引蝶?他一向自诩俊美,偏生到了这个奴才面前,就给生生比下去了,心中顿时有气。

    “小宝儿,你过来和本太子对弈一局!”皇甫无双并不知花著雨会不会下棋,但要辅佐他,若是连下棋也不会,不要也罢。

    花著雨答应一声,疾步上前。不管主子吩咐什么,都要心甘情愿去做,纵然让你去死,也要面带微笑,这是为人奴婢的根本。这是这些日子吉祥教给她的,她牢记在心。当然,死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除了死,别的她都可以忍受。

    花著雨站在皇甫无双对面,玉手执子,不动声色地在东北角放下一子。她的手指莹白纤细,极是素净,淡淡日光照耀下,竟是玲珑剔透。

    她并没将皇甫无双放在眼里,以他纨绔子弟的性子,棋技应当不是多么高超。但是,刚下了几个子,花著雨便觉得皇甫无双的每一步都手段奇妙且又凌厉逼人,令她看不出他的棋路来。她落子的速度愈来愈慢,每一步都小心斟酌。

    皇甫无双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偶尔投向花著雨的眸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邃。

    清风悠悠,落子无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布满了黑白之子,方寸之间,杀气凛然。下到最后,两人竟是谁也无法胜出,只得以和局告终。

    皇甫无双似是对这样的结果很诧异,赞赏地望着花著雨,“倒是小看了你,你的棋艺不错,只是不知在谋略上是否也如此精湛?”

    “精湛不敢当,但是观棋识人,殿下应当对奴才了解一二。”花著雨浅笑着望向皇甫无双,眸中也是满满的诧异。她没想到,看上去狂傲跋扈的小太子,竟有如此棋技。

    “观棋识人?!”皇甫无双缓缓站起身来,踱到亭外,负手凝视着园里早开的鲜花,凝眉问道,“那么,从方才的棋局,你可看出本太子的为人?”

    花著雨略一思索,便轻声说道:“方才殿下弈棋,每一步皆奇妙而出神入化。关键之处,杀法精妙,雷厉风行。弈棋乃小道,治国乃大道。殿下的棋,大气磅礴,殿下为人,心胸深广,极有气魄。他日殿下若为君,定是一代明君。”

    花著雨此语倒不是着意奉承,她是从方才皇甫无双的棋道得出的真心感触。可是,此语一出,皇甫无双不仅不喜,脸色反而愈加暗沉了。

    娇美的花就开在眼前,他探手,将一枝花狠狠揪了下来,放到鼻端嗅了嗅,便一把攥在手中,伸手使劲一捻,花瓣零落而下,洒落一地残红。

    花著雨静静望着皇甫无双,不明白他何以如此阴郁,她方才的话,明明是在夸他啊。这么直白的话他听不出来?莫不是傻了?还是她又犯了他的什么禁忌?

    “一代明君?他一个下臣,还能做一代明君?妄想篡位吗?”他恶狠狠地说道,一脸暴虐。

    他看也没看花著雨,走到棋盘前,冷笑着拾起一枚棋子,轻轻一掷,棋盘上的残局被他这一掷,搅得七零八落。

    “任你再好的棋艺,也躲不过我这致命一击。”俊美的脸上,杀意凛然。

    “吉祥,元宝出言不逊,罚三日禁食!”言罢,他甩了甩袍袖,出亭而去。

    花著雨望着皇甫无双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愕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太监吉祥悄悄说道:“元宝,殿下方才和你对弈,用的全是左相姬凤离的棋路。你方才是夸得很好,但是实在是夸错人了,怪不得殿下生气。记住,日后就是要拍主子的马屁,也要将事情先了解清楚!你看看,这回拍错了吧!殿下本来就和左相不和,这一次只是罚你禁食三日算是轻的了,你好好反省吧!在宫里,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可都是要三思的。”

    吉祥在花著雨耳畔聒噪半天,才摇了摇头,快步朝着皇甫无双追了过去。

    花著雨这才明白皇甫无双何以如此生气,原来,她方才的话,夸的竟是姬凤离。

    杀法精妙,雷厉风行……心胸深广,极有气魄……一代明君……

    方才她还在纳闷,感觉皇甫无双的弈棋之道和为人极不相符。虽然她那样夸赞,心中也是疑惑的。

    没想到,这却是姬凤离的棋路。只是,姬凤离这个卑鄙小人怎会是这样的人?

    第一次,花著雨不再相信什么观棋识人的鬼话。或许姬凤离是很优秀,但不排除他也有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恶劣品质,更不能抹杀他是她仇人的事实!

    她望着案上被皇甫无双搅得七零八落的残局,拈起一枚白子,同样掷了出去。

    清风冶荡,柳条依依,案上的一局乱局,愈发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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