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布大约三四岁的时候,被一个老牧民从雪地里拣了回去,那时他身边只有一头冻得半死、牛犊大的黑獒,黑獒将他团团包裹在自己的肚皮下,借着那一点温热,捱过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暴雪,等到了路经此地的牧民。
却布年纪太小,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却无法说清自己的来历,连家中还有些什么人都说不清楚,老牧民叹了口气,将他和那头黑獒一起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老牧民的妻子已逝,两个成年的儿子都已娶妻,常年住在主家庄园里服役,是以家中只老牧民一人。穷家无隔夜粮,多养一口也是大难,好在那头黑獒极通人性,可以带着却布出去放牧,多少算是个帮手。
不到三年,老牧民病逝,小小一间房,也被家主收回给了另一户奴仆,却布无处可去,只能带着黑獒沿了河谷向下游走。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天,两名远道而来的僧人,前来寻找他,却已经找不到他的去向。在那个村庄之外,有三条通往他处的道路,以及两条河谷,没有人知道他走的是哪一条道路。
那两名僧人,只能再一次失望而归。
自旦增上师坐化之后,萨迦寺依上师遗言,等了三年,估量着上师的转世灵童灵智已开,才按着上师坐化时的种种暗示与后来的卦象往四个方向去寻找。
用了一年时间,有两名僧人找到了却布家所在的那个村落,却晚了一步。却布家带着牛羊出去放牧,转场时遇上暴风雪,迷了路,风雪之中,骑着黑熬的却布不知去向。都以为却布必定已经丧生于暴雪之中,是以两名僧人只能回萨迦寺复命,谁也不曾想到,那头黑獒,居然能够带着却布寻到一个避风的地方,捱到风雪停歇,又有幸遇到了另一起转场的牧人,将却布捡了回去。
萨迦寺寻到的另三名童子,没有一个能够被确认为是旦增上师的转世灵童。第三年上,星象师再一次于上师坐化之日祈愿摇签,按着神佛的指示,又一次找到了却布住的村落,却又一次失之交臂。
两名僧人都觉得,这样的错过,或许自有机缘。但是眼下只能回寺,等待下一个上师坐化日,再行祈愿。
却布走了整整十天。正当盛夏,天气是难得的暖和,猛兽也频繁出没。其间却布曾经几次遇上狼群下河谷来饮水,好在黑獒聪明机灵,带着他避开了群狼,偶尔遇上三五只狼,黑獒凶狠恶煞,这个季节的野狼又不乏食物,缺少拼死的决心,双方对峙片刻,到底还是绕了开去。
第十天太阳下山的时候,却布望见了山坡上的一座寺庙以及寺庙外的那个村落。这十天里,他已经路过三座寺庙三个村庄,不知为何,见到这座寺庙时,却布心中忽然急跳起来。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心中此刻的感受,只是心底一股强烈的愿望,推动他沿着村民打水的小道,爬上山坡。
此时已是暮色苍茫,各家正将白日里放牧的牛羊赶入圈内去,村落里忙碌热闹,做晚课的僧人,诵经声随了夜风飘送过来,在热闹之中又有一种悠远的宁静。
却布站在村口处看着这景象,心中模糊生出一句话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
这样奇异的词句,莫名地浮现于心中,不知其来,不知其去,隐约似乎还可以听见吟诵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笑意。
却布牵着黑獒,慢慢地走进村子里。
他年纪小,虽是陌生人,村民们倒不见怪,由得他进了寺庙。僧人也和善,愿意收留他一晚。
寺庙中房舍不多,却布落脚的那间房里,已有四人在,其中三人是途经此地、前往萨迦寺进香的牧民,另一人则看不出年纪,约摸三十到五十之间,瘦削精干,身上带着让黑獒也慎重警惕的气息,令人敬畏不敢接近。却布听得人称他“刀登”,后来方知,“刀登”并非人名,而是天葬师之意。这个村落,方圆百余里,只有这一位名为普尔吉的刀登,故而附近人家都只以刀登称之,并不唤其名。
夜色已浓,不过月色正明。普尔吉坐在月下,转动经筒,喃喃念了几段经文,之后将经筒倚在墙壁上,从长袍内抽出一柄尖刀,浇了水仔细研磨。
那柄刀,或许用得年头长了,刀柄已经乌黑暗红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刀刃却还是雪亮如新。普尔吉的动作,悠闲自在,仿佛自有一种天然的韵律。
却布坐在角落里的毡子上,看得入迷。
这样的情形,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那个缥缈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悠然吟诵: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普尔吉磨完刀后,一抬眼便注意到了却布专注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会,又看看他身旁那头黑獒,两人对视片刻,普尔古忽然咧开嘴笑了:“好胆量!”
天葬师做的时日久了,看人之时,目光之中,不自觉地便会带上那种忖度如何下手肢解此人骨肉的思量。很少有人,更不用说这样年幼的孩子,胆敢与他对视如此之久。
普尔吉招手示意他过来。
却布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
普尔吉的大手掌在他头上摸了一回,又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却布一声不吭地任由普尔古摸骨。旁边的三位香客,见了这一幕,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普尔吉收了手,说道:“我儿子前些日子病死了,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没个着落,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却布这一回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愿意。”
话一出口,心头一块无形的巨石,也砰然落地。
他选定了自己的道路,不再茫然不知所措。
萨迦寺的僧人,再一次找到却布的时候,已是三年之后。
山坡上桑烟堪堪升上天空,秃鹫三五成群自山顶飞来,经幡在猎猎山风之中飞舞缠绕,亡者的家人,跪伏在经幡之下,山下桑结寺的僧人正在念往生经,普尔吉与却布盘膝坐在亡者的身前,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两名外地僧人。那头年纪已老的黑獒,安安静静的趴在不远处等候却布。
经文念完,普尔吉与却布站起身来。
亡者是一名幼童,普尔吉没有亲自动手,只站在一旁,指点却布分割尸体。
这是三年来却布第三次独自分割尸体,选的都是筋骨柔脆的幼童。
却布的刀,是普尔吉年少时曾经用过的一柄牛耳尖刀,历时虽久,锋刃如新。
却布年幼力小,又无多少经验,是以起刀极是慎重,动作缓慢,然而入刀极稳当,分骨剖脉,不偏丝毫。
普尔吉在他对面,不时出言指点,偶尔留心到却布的神情,见他面容平静,目光澄朗,仿佛刀下并非亡者,而只是泥胎木塑,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与自豪来。这样的心境,是许多天葬师入业十年之后才能够达到的境界,却布这般年纪,便能这样的沉稳,委实难得,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却布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肢解完毕,亡者的家人心中略有些不满。越快肢解,亡者越快解脱,他们本意是想要请下刀如飞的普尔吉动手的,只是家中贫寒,无奈之下,只能以一半贡赋,转请普尔吉的徒弟动手。
不过,却布肢解的亡者,似乎格外骨肉均匀细致,天空中盘旋的秃鹫,飞扑下来,不过片刻,便已啄食干净,不留片丝,亡魂升天竟比普尔吉刀下的亡者还要快。
今日这亡者的家人,也曾听说,却布第一次肢解亡者时便是如此,当日那亡者的家人,惊讶之余,口口相传,他们虽有耳闻,一直还是将信将疑,直至今日,亲眼见了,才生出种种惊叹来。
仪式完毕,众人散去,普尔吉与却布在铜盆之中洗手之后,将洗手之水泼向天空,以免水中或有残魂不得升天。
收好牛耳刀,待要下山之时,那两名萨迦寺的僧人,转了过来,向普尔吉合掌施礼,年长的僧人说道:“刀登有礼了。我等乃萨迦寺派遣四方,寻找旦增上师转世灵童。”
普尔吉一怔,目光转向却布。
旦增上师坐化,是吐蕃的大事,普尔吉自然也知道,并且很容易便看得出来,以却布现在的年纪,他出生的那年,应该正是上师坐化之年。
普尔吉心中,其实早有隐约的预感。却布的来历,只怕不同寻常,所以才会与平常孩童大不一样。
萨迦寺要接回灵童,普尔吉是不能阻拦的。
他在心中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布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我在这儿很好。”
是不是旦增上师的转世灵童,并不是由却布自己确认的,所以他没有否认自己的来历,而只是简单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这是萨迦寺的僧人从未预料过的情形,可能的转世灵童,居然不肯回萨迦寺?而且是甘愿留在这儿做一个天葬师?虽然佛说众生平等,世人眼中,天葬师总还是因为太过接近死亡而令人避之惟恐不及,与旦增上师的声望地位,委实太不相称。
僧人的神情变得极是严肃郑重:“灵童必得接入萨迦寺,这是佛祖的旨意!”
普尔吉也很不赞同地看着却布。
却布犹豫了片刻,还是坚持说道:“就算我去了萨迦寺,还是要回到这儿!”
普尔吉原本以为,却布只是孩童心性,说说而已,毕竟,萨迦寺历代上师的灵童,不论是否确认,在十五岁之前,都必须在寺中修行,直至僧官、法王、星象师共同确认其中之一为真正的转世灵童,其余灵童才可离开萨迦寺,去往别处。
然而却布走后不到半年,便回来了,陪同他的,还有当日那两位接他走的僧人,年长者名唤纳玛杰,年轻者名唤贡南嘉措。
面对普尔吉的诧异,却布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我的修行地就在这儿。”
两名僧人的神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敬畏。
萨迦寺中的星象师与僧官,并不能确认却布是否是旦增上师的转世灵童。却布对旦增上师的遗物,有着其他三名备选灵童不能及的敏锐,能够在数十座白塔之中,寻找到上师当年坐化的那一座;可是,却布对佛法经义也有着其他三名备选灵童不曾有的淡漠,始终坚持要回到这座天葬台来,而不肯留在萨迦寺中接受教导。
僵持了好几个月,最终还是没能让却布让步。
僧官只能同意让却布回来,不过派了两名僧人照看并教导却布,并且约定,等到却布十五岁时,必须回到萨迦寺参加最后的甄选。
桑结寺的天葬台,在此后很长时间里,都因为却布这样一位年少又不同寻常的天葬师而被世人传诵。却布无视众人的目光,在那头陪伴他多年的黑獒年老而死之后,亲自将它支解天葬,就如同对待死去的人一样。与此同时,却布的刀技,在短短两年间,飞快地精进,肢解亡者的速度与精细连普尔吉都自叹不如;更重要的是,普尔吉的刀下,偶尔还会出现逗留不去、迟迟不得解脱的亡灵,以至于秃鹫不肯食尽骨肉,但经由却布之手送归天国的亡灵,从来都走得干脆利落,没有牵绊与痛苦。
贡南嘉措既感慨又困惑:“旦增上师似乎并不通晓刀技。”
却布用刀的手法,却如此精熟,似乎生来便印在脑中,此生不过是重新熟悉一遍而已。
纳玛杰倒是不以为怪:“上师年少时游览汉地,结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其中据说就有精于刀技的人,以上师的法力,记下几种刀技,也不为奇。”
贡南嘉措若有所悟:“的确如此。说起来,上师坐化那一年,来寺中拜访的那个汉地道士和他的同伴,也都有伏虎降狮的本事啊。”
只是,这样的却布,不能不让萨迦寺生出忧虑,如果却布真是旦增上师的转世,却又坚持留在天葬台上,不肯回萨迦寺来宏扬佛法,又将如何?
故而,纳玛杰与贡南嘉措每每要抓住一切时机,为却布讲经说法,以免他沉迷不返。
倏忽已至却布十五岁。
普尔吉目送他们离去,心绪很是复杂。
他是不是应该再收一个徒弟?
可是,收过却布这样一个徒弟之后,他已经很难再瞧得上别的徒弟了。
这一次,却布过了一年才回来,纳玛杰与贡南嘉措仍旧跟着他回来,只是脸色古怪得很。
普尔吉背地里问了一回,方才知道,星象师、僧官和法王都认定,却布正是旦增上师的转世,然而却布却再一次宣称,他修行之地,不在萨迦寺中,而在那天葬台上。
旦增上师在时,声望素隆,虽然年老之后,数十年不预外事,但偶有一言,萨迦寺中无人敢违逆。上师坐化十五年,余威犹在,萨迦寺众人往往不自觉地便以当年心态来面对却布了。却布如此坚持己见,绝不动摇,寺中不少人觉得大是不妥,但也有人觉得,或许上师另有机缘,得神佛指点,须得在这天葬台上悟道,须知当年莲花生大士也是在墓地修行五年,始得真果。商议来商议去,终究还是依了却布,送他回来。
这样的内情,让普尔吉只能放下一半心来。
他还是留心着,有了机缘,再寻一个徒弟吧。这桑结寺周围百里,总不能没有天葬师。
如此又过了三年,第三年的夏天,却布正在肢解一位病死于途中的香客,忽而手下一顿,抬起头来。
飘拂的经幡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年约二三十的道士,初一入眼,竟是看不清面貌,只觉得如同远方雪山上的云天落到了山坡上一般;另一人年纪约在四五十开外,却是仿如雪山上盘旋的天鹰,隐隐带着攫人之势。
却布手下停了一停,便仍旧低下头去继续下刀。
秃鹫食毕,飞往山顶。
铜盆洗手,水撒空中。却布收了刀,慢慢走过来。
那道士含着笑,袖手而立。
却布注视他许久,恍然若有所悟:“故人远来,是有旧约在先?”
道士微笑着倾身向前,低声说道:“自然是赴约而来。我道号有穷,俗家姓宋,名域沉,疆域之域,沉沦之沉。上师别来无恙乎?”
这一句话,仿佛漫天阴霾中一线阳光忽然透下,又似是雪水当头淋下,却布憷然心动,脱口说道:“明先生亦别来无恙乎?”
一言方出,心中洞扉,訇然中开,前尘往事,如云烟飘来,似幻似真,如在眼前。
宋域沉脸上的笑意更深。
旧友重逢,纵是记忆已经模糊,也分外令人欣喜。
高原之上,即便是盛夏时节,也是夜风寒凉。
宋域沉却不以为意,迎风而立,只如平常。
却布打量他一会,说道:“有穷果然不同于明先生。”明先生不要说受不住这样的寒凉之气,便是这雪域高原,也是无法踏足的。
宋域沉一笑:“却布刀登也果然不同于旦增上师。”
其时却布虽然年纪尚轻,却已被称为“刀登”了。
却布远望雪山,慢慢说道:“我在萨迦寺中,讲经数十年,所渡众生,虽言万千,其实多有夸大。其中究竟有多少众生,真正得渡,无人可知。反而是这十年来,每解一人,便渡一人,每渡一人,皆是无牵无绊,干净清尽,我心中也因此安宁,无忧无惑。”
他多年不曾说汉话,此时说来,语调难免有些生硬,时时停顿,但是个中意思,却是无误。
宋域沉默然一会,说道:“我见你肢解亡者时,的确如视泥胎木塑,心中宁静。”
却布忽而一怔:“你是说,我视亡者,如泥胎木塑?”
宋域沉微异:“有何不妥?”随即醒悟过来:“的确不妥。昔年青山惟政禅师曾说,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初悟道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三十年后,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上师从头再来,三十年禅定功夫尚未曾做得……”
也就是说,却布在天葬台修行十年,其实始终未曾开悟?
却布低眉不语,手指不自觉地在刀鞘上摩挲。
宋域沉注意到他这个习惯,心念倏尔一动,却布已在此同时,抬眼笑了起来:“是否开悟,有何要紧?我只执刀超渡亡者,有一渡一,直至不能执刀之时。”
宋域沉微笑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终其一生,又能渡得几多亡者?上师刀技如此精湛,近乎于道,为何不多收门徒?”
却布叹息道:“我心中明了,手下也明白,只可惜,口不能言其中道理。因此,我能执刀,不能授徒。”
宋域沉轻轻弹指,挥开飘过来的一道经幡:“既如此,且让我助上师一臂之力。”
却布郑重地合掌施礼:“如此,多谢了。”
宋域沉和却布反复商榷的结论是,却布的弟子,须得同时修习佛法、医术与刀技。
佛法由纳玛杰与贡南嘉措教授,刀技由宋域沉口授、却布示范;至于医术,宋域沉以为,水土不同,人身亦各异,中原医术,并不能完全适用于这雪域高原,是以必得延请吐番本地的医官医僧,与他和却布一道,共同教授却布的弟子。
至于弟子,一是远近各地天葬师的次子幼子,长子要传承家业,其他的儿子,倒是可以送出来另寻出路;二是萨迦寺收容过来、却布或是宋域沉看得入眼的孤儿。
宋域沉在桑结寺呆了整整一年,将却布的刀技,归结为七十三式;又与医僧医官一道,将这一年里收来的三十七名孩童,按其骨格禀性,分为九组,分别教授。
临行之前,却布没有与宋域沉约定再会之日。
他们心中都明了,若有机缘,自能再会;若无机缘,此次一别,万里迢迢,也不必强求再会之期。
桑结寺后山上的天葬台,因着却布的缘故,不断有远方的亡者,被家人送来此处求得解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布的弟子们,慢慢地在吐番各地生根发芽,却布则如那亘古不变的雪山一样,牢牢守在这桑结寺后。
到得后来,却布已经不太去记年月了。
直至他苍苍老去时,一个中年道士,仿如当年的宋域沉一般,默然站到了经幡之下,看着他肢解亡者。这是却布最后一次行天葬礼,明日他便要封刀了。
却布收刀之后,那道士袍袖飘飘地迎了上来,合掌打了个问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名葛乾,奉师命前来看望上师。”
却布若有所悟:“令师是有穷?”
葛乾微一颌首:“家师年老,不能再登此地,故遣我来看望。”
说是看望,他打量却布时的眼神,却如那远山积雪一样明净到冰冷,又如雪山上天空一般清净无尘。
却布心念牵动:“葛道友旁观多时,有何心得可以转告令师?”
葛乾缓缓答道:“上师于节节肢解亡者之时,甚是平常。”
平常得就如闲居家中、举杯饮茶。
却布欣然而笑:“葛道友可如是转告令师:我于当年,初为刀登时,视亡者如泥胎木塑,执刀之时,如对木石,生宁静心;与令师重逢之后,若有所得,视亡者皆是佛祖座下子民,执刀之时,如对鲜花,生慈悲心;近年以来,则视亡者如启程行人,执刀之时,如奉茶酒为旅人饯行,生平常心。”
葛乾默然一会,又道:“家师又问:上师无憾乎?”
却布遥望远山,微笑不言。
或许下一次轮回,他会选择另一条道路。然而此生,他并不遗憾这样的选择。
后记
莲花生,印度僧人,曾在墓地修行五年,与寂护大师同于那烂陀寺学习,以神通闻名。应藏王赤松德赞之邀,前往吐蕃弦法,建吐蕃境内第一座寺院桑耶寺,培养僧才,得其大成就者包括藏王在内有二十五人。西藏僧俗将他与静命、赤松德赞三人合尊为“师君三尊”。他还把一些重要显密经典译为藏文。他所传密法,为后世宁玛派所继承,宁玛派僧人将其尊为“释迦牟尼第二”。后世以莲花生入藏弘法作为密教传入的开始。
旦增上师其人,纯属虚构,不过因为借用莲花生大士墓地修行之典故,本文以《莲花生》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