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林姨娘今日才去礼房送了帖子,路祭事宜也尽是按照小姐吩咐所做,有些奇怪的是她送去了两份诔文。”
今日才送?
那怕是应她所想了。
宋挽淡笑,便知自己昨日说的那番话,必会激得林葭玥强出头。
“我如今倒有些怕了,林葭玥这经不住激又没脑的性子,若来日真掌了侯府中馈,也不知会不会连累于我。”
蘅芷抿唇,也有点担忧。
“小姐,您可要多留些后手?”
“自是留的。”
宋挽懒懒杵着下巴,竟少见的游移不定起来。
“罢了罢了,左右都行至这一步,再退缩便无趣了。”
捡起书案上的彩线,宋挽打起了络子。
方才赵嬷嬷见过琅婆子后,同她说阿兄前些日子散值去上林苑监寻了江行简,二人拳脚相加打得厉害。且江行简被御史参了一本,也是父亲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到这些,宋挽便忍不住心生愉悦。
白夫人说得果然没错,夫家不成器,有个得力娘家同父兄才是正经。
“蘅芷,你说这络子打成苍青同螺青,还是黛蓝同藏青的好?”
蘅芷微微低头:“奴婢觉着黛蓝更适合大少爷。”
宋挽点点头,从笸箩里抽出一卷黛蓝团线,动手打了起来。
两日才把给宋扶的络子打好,被锦乡伯府骂上门来的时候,宋挽还未起身呢。若不是外院的管事婆子找上澜庭院,她怕是还要睡会。
“大奶奶,您快救救老奴吧。”
绿竹上前帮宋挽绾发穿衣,那婆子见状语气焦急:“锦乡伯府一早派人拉了两辆粪车来,兜头泼在咱们府大门上,且那两个婆子骂得难听,竟是……竟是连大奶奶您同宋府都连累上了。”
宋挽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粪车?”
“是啊。”那婆子猛拍大腿:“现下府门前聚集了好多人,如今天气又热,若日头上来热气蒸腾的……”
“成了成了,你别说了,实在恶心得紧。”
蘅芜捏着鼻子,仿佛已闻见了异味:“骂上门来你们不会骂回去?这锦乡伯府也太没规矩了些,竟还敢攀扯我们奶奶同宋府?寻一二十个婆子将人打发去你都不会?”
“等等。”
宋挽语带疑惑:“无缘无故的,锦乡伯府怎么会在丧期做这种事情?”
“你先把人请进来,待我仔细问询过再做决断,至于府门外的污秽物,先寻小厮清理干净,参与清理之人一人赏五百钱。”
那管事婆子连忙点头应是,急匆匆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又带着两个身强体壮,身穿丧服的婆子走了进来。
那二人方一进澜庭院,便是一通污言秽语,骂得之难听让宋挽都觉睁不开眼。
“给二位嬷嬷沏茶。”
好容易寻了个空处,她方插上一句嘴:“二位嬷嬷辛苦,只是不知今日这事因何而起?说不得当中有什么误会,不如摊开来讲讲,若是侯府有错,也好让我寻个机会向锦乡伯府赔罪道歉。”
“哼,怎敢劳烦侯爷夫人纡尊降贵,给我们锦乡伯府赔罪?”
那婆子虽是这样说,却是随手甩出两张纸丢到宋挽面前,蘅芜刚想暴起便被蘅芷拉住。
今日事她心中有点数的,定同林姨娘有关,只是不知林姨娘闯了什么祸,惹得人家做出上门骂架泼粪之事。
将那两张纸递到宋挽手中,宋挽接过迅速看了两眼,一张俏脸顿时红得不成样子。
这是林葭玥同自己写的诔文,林葭玥夹到给礼房的三份贴子中,一起送到锦乡伯府去的。
先不说她字迹难看,逝者称号姓名完全写错,上头还犯了个荒天大谬。
怪不得对方打上门来,若是她府上得此羞辱,也是要上门讨个说法的。
宋挽羞得厉害,面颊臊得如同马上要燃起来一般。
“这份诔文并非我让人加在祭品中,侯府也绝无羞辱之心。”
将手中薄薄纸张折起收好,宋挽满眼愧疚:“此事我定会给锦乡伯府一个交代,还请二位回禀锦乡伯等上两日。”
那两个婆子见宋挽面上愧悔不似作假,相互对视一眼叫骂着走了出去。
待人离开,宋挽才略有些慌乱的坐在榻上。
“小姐,那林姨娘究竟写了什么,让锦乡伯府这般气恼?”
宋挽摸了摸脸颊,让那热度下去一些,这才将林葭玥写的诔文打开指给蘅芷看:“这……尽都不符合诔文写法,不符格式便罢了,那锦乡伯长媳闺名卢婉,她夫君乃五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五品之妻封宜人,但为敬重死者,增其哀荣,丧仪皆会虚抬一等,也就是将五品宜人抬为四品恭人。”
“无论灵牌亦或灵前供应等物,正确写法应是诰授程门卢氏恭人,可林葭玥通篇都将逝者姓名写成了卢恭人……”
宋挽看了眼满纸呜呼哀哉、泪满腮帮,以及挚友卢恭人,便觉眼皮跳得厉害。
她那日故意激林葭玥,确实是想让她强出头插手吊唁之事,她在诔文以及路祭帖中设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陷阱,若是懂规矩的必知其深意,可若是不懂,怕要闹出些笑话。
可宋挽本意也不过是让林葭玥自以为抓住她一些小失误,从而告到江行简面前,而她则可以用不堪受辱为由,借此彻底推了中馈之事。
可让宋挽万万想不到的是,林葭玥什么都不懂,就因为被激了一句身份底下无资格参与别府事宜,便敢提笔写诔文,还胆大包天直接送到锦乡伯府去。
“更过分的是……”
蘅芜惊呼出声:“还有更过分的?”
宋挽苦着脸:“这处,想来她是照着我那份诔文改抄过的,将那句官宦世家贵胄之后,写成了宦官之后……”
“啊……”
蘅芷拍着脑袋哀鸣道:“小姐,若奴婢没记错的话,这锦乡伯府败落许久,为求出路,前些年他府上一个嫡系之孙拜了东厂段公公为干爹……是吧?”
“是啊。”
宋挽捂着眼睛,喃喃道:“所以在锦乡伯府看来,咱们是故意在丧礼时上门羞辱挑衅的。”
“死者为大,便是两府有血海深仇,也没这般把事做绝的……”
蘅芜吶吶道:“就连奴婢都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锦乡伯府怕是恨死咱们了,日后八成要落个不死不休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