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想想,果然白太太说的不错,不由笑了,「母亲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对我提这种不实际的要求。这里风大,母亲不要着凉了,我送你回屋子去。」
白太太却摇摇头说,「真是个傻孩子,我没有别的事,和你走出来干什么?」
白雪岚问,「您还有什么事要办,吩咐我就行了。」
白太太说,「我要和你一起过去,瞧瞧那孩子。能吩咐你吗?」
白雪岚这才知道,白太太和他一起出来,本就打算到他那边去的。于是殷勤地搀了白太太,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走进房里,就兴冲冲地说,「怀风,看谁来了。」
宣怀风正坐在屋子里,无聊地拨着手腕上系的铃铛,思忖长辈们吵架,不知道战火停歇了没有,转头一看白雪岚扶着白太太进来,忙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母亲。
白太太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柔声说,「孩子,你今天受委屈了,我来看看你。」
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抚了一抚。
宣怀风在外面被白雪岚带着吃小食,逛摊子,胡天胡地闹了一番,已把早上的不快忘了七八分,心境还算平静。可被白太太这么柔软的说一句,抚一抚,忽然满腹的委屈就被勾了起来,鼻子一酸,眼角就微微发热的红起来了。
他喉结抽着动了动,勉强笑道,「我没什么。这么冷的天,母亲实在不必特地来看我。」
白太太说,「你在会议上的经历,我都听人说了,那可凶险得很。不来瞧瞧你怎么样,我放心不下。」
宣怀风从小丧母,听了这关怀恳切的一句,觉得这真是只有母亲才能说出来的,眼睫毛忍不住一眨,顿时挤出几分湿意来。他很难为情,假装眼睛痒,用手背揉揉眼角,强笑道,「我真的没事,母亲不要担心。」
惟其如此,更让白太太的心肠柔软起来。
白太太叹道,「你这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自己忍耐,让人看着心疼。」
转头对白雪岚一瞥。
「不是我背后敢说上人的不是,可你爷爷真是心太狠,好好的孩子,要送到虎口里去。你说,我怎能不生气?」
白雪岚笑道,「母亲就是这屋子里的青天,有你主持正义,我们就有底气了。」
白太太说,「今天我和你父亲开这场谈判,算是正式站在你这边了。你先别得意,我也有一句话要教训你,你别以为我点了头,他总归是你的了,就放肆的压迫。」
白雪岚问,「我什么时候压迫他了?疼他还来不及。」
白太太横他一眼道,「他手腕上挂着什么?他的个性,我如今也算知道几分,不是那种调皮孩子,这自然不是他自己要系的。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白雪岚一望宣怀风手腕上的铃铛,哑口无言。
白太太教训他说,「人家又不是小猫小狗,你往人家身上系个铃铛,这不是欺辱人吗?你再这样,我要把他带到我那边去,让你少使坏。」
白雪岚赶紧把宣怀风手腕的绳子解开,「这是刚才开玩笑的,我一时忘了。你以为我欺辱他,要他做小猫小狗,那真冤枉。我想当他的小猫小狗,他还不答应呢。」
说着自己将绳子往自己脖子上一绑,摇了摇头,带动脖子上拴的铃铛也叮叮作响,「现在我是小猫,还是小狗?」
白太太和宣怀风见他这样逗趣,不禁都笑了。
白太太便又安慰了宣怀风几句,看宣怀风似乎真的不如何沮丧,放下心来,站起来说,「不早了,我回去了。」
宣白二人本来要一起送她回去,但白太太不肯答应,两人只好送到小院门外,叫来一个老妈子陪着白太太走了。宣怀风看着白太太远远地去了,脚步还是停在原地没挪动,目光满是眷恋。忽然听见耳边一阵叮当作响,转头一看,原来白雪岚像只落水狗上岸后抖水似的,正用力左右甩头,把脖子上的铃铛摇得响个不停。
宣怀风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干什么?」
白雪岚说,「我看你这样子,仿佛要跟了母亲走一样。我弄点声响,让你清醒清醒。」
宣怀风说,「刚才是母亲不答应,母亲要是答应,我真要陪她老人家到那头去。」
白雪岚委屈道,「只听说过新娘进了房,媒人丢过墙的,没听过母亲进了房,夫人丢后脑勺的呀。」
宣怀风被他逗得很乐,笑着伸过手,拨拨他脖子下的铃铛说,「你一会是夫人,一会是小狗,这要怎么弄?不说笑了,外面有些冷,我们回屋子去。」
两人回到屋里,因为在街上吃了不少小吃,乱七八糟的填饱了肚子,虽然晚餐不曾正经吃,也不觉得饿,商量先把澡洗了,再要点宵夜吃。
白雪岚正要拉铃,宣怀风问,「拉铃干什么?」
白雪岚说,「不是要洗澡?叫野儿准备东西。」
宣怀风说,「真是个大少爷,浴室里热水龙头一开就行,肥皂洗发乳都齐全。我们又不是残废,这点小事何必叫别人做。不要叫她,我们自己做行了。」
白雪岚见他为这点小事和自己分辩,想了想,知道他是因为大门口开车门的事,对着野儿难为情,心里有些好笑,说,「平常洗干净的衣服都是她收起来的,你知道哪里去找?」
宣怀风说,「知道的。」
他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拿了一套睡衣过来,又走到角落里,把白雪岚的大衣柜打开,在里面寻找。白雪岚看着他这样自在的行动,真有小家庭的感觉,想当初两人重逢,宣怀风避自己如避蛇蝎,哪料有今日这样和谐。回忆勾起一点半点,就生出一些感慨,只静静瞅着爱人的背影,等着看他找出什么来。
然而宣怀风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却拿不出什么来,停了动作,朝衣柜里面望着说,「欸,你也太能花钱,一个大男人,衣服把柜子都塞满了。」
白雪岚不禁笑了,「叫你让野儿找,你不愿意,现在找不着,却来怪我衣服太多。」
他走到宣怀风身后,两只手从宣怀风身体两侧绕到前面,仿佛搂着他在怀里似的,往前一挨,胸口贴着宣怀风的后背,手却往前在衣柜里叠得严严实实的布料里翻,找出一件黑色的长睡袍来。
白雪岚拿着睡袍给他看,「不就在这里?宣先生做别的都很认真,唯独对夫人不够留心。我的东西收在哪里,你八九不知道,这算不算失职?」
他是说笑,宣怀风倒是真感到内疚,讷讷地「嗯」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样承认对白雪岚不留心,会让白雪岚不好受,赶紧又解释一句,「不过,你的公文放哪里,我是清楚的。」
俊美的青年如此老实,真令人爱得心口发紧。
这时,外面有一个声音问,「总长睡了吗?」
白雪岚听是孙副官,才把继续掇弄宣怀风的心思暂时放下,收回了手对外头说,「没睡,进来吧。」
房门推开,孙副官走进来。来的不止他一个,后面还跟着宋壬,怀里抱着一个话匣子。
宣怀风奇怪的问,「这是干什么?大晚上的,要办音乐会吗?」
宋壬说,「别问我,这外国玩意我不懂,孙副官这是拿我当苦力使呢。」
说着,忽然盯着白雪岚,像疑惑什么似的。
白雪岚知道他是看见自己脖子上的铃铛。上司在下属面前,很应该保持威严,但白雪岚就不按常理出牌,不但不掩饰,反而大大方方的把脖子摇两下,发出清脆的两响说,「宣副官说我挂着这个不错。你说怎么样?」
宣怀风正想提醒他把铃铛摘下来,听他这样一说,顿时脸就红了,朝白雪岚尴尬地瞪了一眼。
宋壬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哪能领会上司和情人之间这种微妙的调情。他只知道自己乡下家里养的牛,脖子上会挂铃铛,总长一个威武英气的大男人,也别别扭扭地来一个,实在不知是怎么一个深意。不过,既然宣副官觉得不错,那总长一定也觉得不错,自己不好扫上司的兴,憋了好一会,才憋出一个回答,「这样好,我们以后来报告公务,听声儿就知道总长在不在屋里了。宣副官果然能干,呵呵,想事真周到。」
这样一说,宣怀风更是臊得满脸绯红,可他如果当着面叫白雪岚摘铃铛,更叫两位同僚看笑话,只好作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向宋壬问,「你抱着这么大一个东西,手不酸?快放下来说正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