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头儿说,「不该呀,他们能弄出炮来?有这样大本事,也就不用做土匪了。」
虽如此说,宋壬早叫人拿了一个半旧不新的望远镜来,拿在眼睛前一瞅,脸沉得如锅底一般,「不是土炮,是洋炮。他奶奶的,正上炮弹呢!」
姜老太太听了这话,仿佛从天上跌到冰窟窿里,身上打起哆嗦来,要说什么,却嘴唇只是抖,没人听得清楚,大概是在念佛。
宋壬将望远镜随手一丢,把长枪抓起来,猛然想起宣怀风,转身对他说,「站着等挨轰吗?快到下头去!」
他们观察土匪时,宣怀风也已在一旁暗暗估算过距离,这次对宋壬问道,「炮旁那几个人,你有把握打下来吗?」
宋壬往远处看看,正装弹药呢,再往眼前看看,总长的心肝宝贝还杵着不肯动,急得浑身冒汗,跺脚说,「祖宗!你还说胡话呢。那有七八百米远,我们打得着吗?这姜家堡是没有炮的,要有炮,我早轰他娘的了!快下去吧!哎呀,你真是我活祖宗!」
宣怀风知道时间紧急,再拖拖拉拉,怕那边炮真要轰过来了,也不和宋壬解释什么,直接地问,「我们带过来的美国军火里,有一把雷顿五二零,总长是带出门了,还是留下了?」
宋壬说,「那把挺大的吗?总长出门,带那沉家伙干什么?我也就扔在……」
一语未了,徐头儿大叫一声,「炮!」
便是轰地一声巨响,厚重的门楼震了两震,沙土纷纷扬扬。
徐头儿叫出声时,已扑上去把老太太掩护住了。
宋壬一手扯了宣怀风,把他护在自己身上,痛骂道,「要是土炮,还要捣鼓一下,这般杂碎,用的洋炮也太便利了,说轰就他娘的轰了!」
说话间,又是一枚炮弹划空而过。
这次却炸在门楼右边,几个姜家堡的壮丁躲在土包后,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凄厉。
宋壬狠狠地一把将宣怀风推开,大吼,「快走!」
自己拿了长枪,匍匐在土包上,朝土匪开枪,嘴上招呼着,「兄弟们,朝他们开枪!别的不管,先打死开炮的那几个杂碎!」
众人在烟尘中,都把枪口对准山脚的方向,乒乒乓乓地打起来。无奈长枪射程不足,打得热闹,那一头的土匪却悠然自得似的。
片刻,又是一炮轰过来,就落在宋壬右边不远处。幸亏有一堆土包挡着,弹片没打到身上,倒是炸起漫天灰土,铺得附近的人一头一脸。
宋壬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脑子也微晕,逞着胸中一股热气,咬牙继续开枪。
忽然,有人用力扯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才发现是宣怀风,正一脸急切地对他说着什么,可是耳朵里像养了两窝蜜蜂,一个字也听不清。
宣怀风急了,给他脸上扇了老大一耳光,扯着喉咙问,「在哪?雷顿五二零,你扔哪儿了?」
宋壬倒真被这一记耳光打醒了,眼神也稳了一稳,指着左边方向说,「都放那里了……」
宣怀风赶紧过去。
大概是宋壬听见土匪来了,立即叫人搬了家伙上门楼,白雪岚没带走的那些枪火,都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其实和宣怀风只有咫尺之距。
只因被土包挡住了,才不曾得见。
这可不就是蓦然回首,那狙击枪却在硝烟弥漫处吗?
宣怀风把那沉甸甸的雷顿五二零拿在手中,直如得了珍宝一般,也不说什么,在城楼上架起来,背微微伏下,用一只眼睛瞄着。
这时候,原先退走的一些土匪,又借着炮火的掩护缓缓上来,走得近了,长枪自然是打得着的。宋壬忙着开枪打那些接近大门的土匪,眼角瞧见宣怀风还在炮火范围内,可又实在腾不出手把他弄下门楼去,心里急得火烧似的,喊着说,「宣副官,快下去罢!你手枪是总长教的,打得好,这我知道。可手枪和美国大枪,能是一回事吗?不是眼力好就成的!这么远,打出去枪子没准头……」
话没说完,宣怀风就扣了扳机,砰地一大声。
宋壬愣了愣,伸了脖子往山脚下看看。
那头放炮的几个土匪毫发无损,还在捣鼓着往里头放炮弹呢。
这一枪是打空了。
宋壬声音又提高了点,唤道,「徐头儿,你把宣副官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徐头儿和宋壬一样,都在一枪接着一枪地放,闻言说,「行!老太太,我把你和宣副官一道护送下去!」
姜老太太自那第一个炮弹打到门楼后,就歪在地上起不来了,身子佝偻着挨在土墙边上,可说话还撑得住,摇头道,「不用管老婆子,你们好好对付外头。要让土匪破了门,大家都活不成。死在这,死在屋子里,还不是一样?」
宋壬又催促着说,「徐头儿,那你先把宣副官带走。」
宣怀风一枪打歪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偏宋壬咋呼个没完,他脾气再好,一张俊俏的脸也早沉下来了,忍不住冷喝一声,「你管不着我,打你的枪去!」
说话时,手里摆弄着枪,眼睛直盯着山脚方向,没瞧宋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