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才复离开,梨花才和小飞燕告别,离了公寓。
回到舒燕阁,粉蝶走进来说,「你可回来了,下午楼里闹了一大场呢。」
「出了什么事?」
「妈妈说玉珠挨那一耳光成了半个聋子后,越发不中用了,勉强接个客人,又惹得客人不高兴,这样白养着也是费钱。今天叫了鲇鱼窝的人来,要把玉珠卖掉。玉珠知道了,攀着那头走廊栏杆要往下跳,好不容易才拦住了。」
梨花一惊,忙问,「玉珠现在怎样了?」
「我们好说歹说,求了妈妈暂不要卖她,她才没再寻死。现在写意在她房里陪着她。一群姐妹私下商量,大家多少出一点,把玉珠的赎身钱给凑了。不指望赎了身就能过上好日子,好歹别落到那下三滥的野鸡窑子里去。到那烂泥似的地方,为三毛五毛被浑身臭汗的男人往死里糟蹋,还能算个人吗?」
粉蝶看看左右无人,又压低声音,「别说我嘴坏,论一句理罢,玉珠头两年新鲜时,也把住过几个有钱客人,赎身银钱早该赚到了。如果不是把钱白白花在那些害人的东西上,也不至于有今日。当初她跟着客人抽,我劝她别抽,她还嫌我多嘴。如今可不应了个准?」
梨花叹了一声,「各人作孽各人还。只是她到了这一步,没有我们眼睁睁看着不帮忙的道理。就只当帮我们自己罢。」
便拿钥匙开衣箱,从衣箱里面翻出一个小木头盒子。
那木头盒子上也有一个小锁,梨花把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又在梳妆台小抽屉里找出另一把钥匙,把锁开了。
掀开盒盖子,满满的一盒子钞票,却大半是小额的,并不见几张大钞。
梨花把仅有的三四张大钞挑出来,叫粉蝶过来,递给她说,「这是我的一份。」
粉蝶正要伸手接,眼睛不经意往盒子里一瞥,失声道,「呀!就剩这么些了,你这阵子花了多少去?我就说,供书教学,养大小姐,哪是我们这些人有能力做的?说是妹妹,不过是外头认来的罢了,真为了她什么都不顾,这可不成。梨花,你如今也是旧客渐少,新客不来的,不留几个防身的钱,将来这里待不住了,你是去讨饭呢,还是到野鸡窑子挣食呢?」
梨花轻啐了她一口,「要死了,青天白日地咒我干什么?钱花了就再挣。我妹妹又不读一辈子书,也就为难这两年。」
把钱塞到粉蝶手里。
粉蝶犹豫着,往她身上打量,「天眼看就冷下来了,你难道连一件新袄子都不做?」
「去年那件还能穿,今年就先不做了。」
「你去年那件不是烤火时烧了一个洞?已经不能和那些新来的比娇嫩了,不穿得光鲜漂亮些,更招不到客人。」粉蝶想了想,把两张钞票放到梳妆台上,「你这份少出点罢。」
梨花拿起来,又塞回去,「在这楼里做姑娘的,谁没有自己的难处?我这里少出点,又让谁多出点?拿去。我自然会想办法。」
粉蝶只得拿了钞票走了。
等月亮上来,街上霓虹灯一处接一处亮起,舒燕阁也渐热闹起来。梨花仔仔细细化了一个浓艳的妆,换过一身衣服,便在房里等。
不料一整个晚上,楼下叫别的姑娘都有,粉蝶还被叫了两三次出去,偏梨花一次也没人叫。
梨花等到深夜,只能熄灯睡下。
躺在床上,不禁想起爱国义演的募捐,为着小飞燕在学校的面子,实在不能不交。
那还是小事,可下个月女子学校的费用也该交了。
又想到天越来越冷,如今女学生们也有穿大衣上学的了,今日在校门口,见妹妹外面只套着一件半旧的薄棉袄,看着着实可怜。
如实在要俭省,恐怕只能真把英文补课给停了,但想起谢先生对这份兼职的补习十分珍惜的样子,却又不忍。何况又省得下几个钱?
她思来想去,一夜不曾入眠。
次日便起了个大早,索性换上外出的衣裳,和妈妈打个招呼,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