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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年春末 正文 第4章 一个破庙有啥好看的?

所属书籍: 第二十九年春末

    宣传日的那天下午,唐子末早早走了。

    其实也不算早走,已到收摊时间,人们却下班的下班、去商场吃饭的吃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是意料之外的,所以带的小册子太少,最后只能省着用。

    即使是李拜五这样工作懈怠的人,这时也做得挺起劲,主动要求晚收摊,跟一些有兴趣的群众聊得停不下来。唐子末原计划要去十几公里之外的青龙寺,眼看时候不早,心急如焚,最后一咬牙跟李拜五说,要有事先走。

    毕竟青龙寺大门有“铁将军”把守,她可是又托关系又送烟,给拿钥匙的大叔的孙女买了一袋子零食和玩具,对方才同意今天下午给她开门一小时的。

    李拜五爽快地同意了,“你去你去!开回市里一个半小时都多呢,早点走。好好休息啊!”

    唐子末撇撇嘴:这是当我在偷懒了。

    偷懒就偷懒吧,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借口。唐子末尽量没惊动别人,从人群当中穿出去,一路小跑着找到车。到青龙寺还有一小段盘山路,路窄,矿里往来的车却不少,只希望路上别太堵。

    幸好夏天白昼长,到了青龙寺的时候天刚刚暗了一点,大叔却已等得不耐烦,在石台阶上坐着嗞嗞抽烟。他看到唐子末先是瞅她一眼,然后将烟头在脚底碾灭,站起身来冲她开始发牢骚。

    “我这家里还有事呢!我不比你没家没口,啥时候回去都没有人管,我老婆电话都打了好几回了,让我回去吃饭,我硬等着你没回去。”

    唐子末一边朝他走,一边问,“烟头没火星儿了吧?这边好像没有灭火器。”

    “灭了!这是石台阶,离那木头庙还有十几二十米呢!烧不着。”

    “叔,咱山上不是要护林防火吗?不让抽烟。”

    “后院不是还有半池子雨水呢么,怕个啥?”大叔这句更不耐烦,眉头捏得更紧了,“这个破庙有啥好看的?里面墙都秃了,画得啥也不清楚,房梁烂的,还住着夜蝙蝠儿,就柱子上有一些画还是一块一块的,我都担心它啥时候就塌了。”

    “就池子里那点水,浇花还差不多。”

    北方少雨干燥,春季特别容易起山林火,平云山往往会在最干燥的季节封山一个多月,就连“云栖园”的墓地也不让烧纸,只让供香。不封山的日子据说也有人巡逻,可也只能依据较大的烟雾判断方向,山上种地的农民、采矿的工人,多数都是大烟袋,没人在意火。

    “你这人真是……”大叔摆起谱来,“别人我还不让进来!以前也有人来过,扛着那种大照相机,拍照,我都不让拍。”

    “你就让他们拍呗!还能把这拍塌了?不让乱碰东西就好。”

    “我其实是怕他们在这儿出事么,要遇上个暴风大雨的,真出事了咋办?我拿钥匙的就得负责任。你是做这个工作的,县里头的人,要不我也不让你来。”

    “也是。”

    唐子末笑着把背包放到地上,从里面拿出一瓶酒、一瓶未拆封的乳液递给大叔,“给婶子带的。”这瓶乳液还是她早上临时从洗手间的镜柜里拿的,还没跟董迎春说呢。

    “这是抹脸的?”

    大叔眯眼看了看包装,装作像很不情愿地收下了,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唐子末故意说,“叔,你要是有事就先回,等你吃完饭我差不多就忙完了,我就检查一下,记录点资料,再拍拍照就走。”

    见大叔迟疑,她开了句不咸不淡的玩笑,“难道我还能拆这里的柱子走啊?”

    “算了算了,我也没啥事,在外面等你吧。”

    大叔嘀咕着,脸色更舒展了。他其实没啥要紧事,在这儿刷刷视频、看看美女直播,对他来说可比回家快乐的多。可是,一生当中难得遇到几次别人求自己办事,摆摆谱是必须的。

    唐子末背着她沉重的大背包往青龙寺的大殿走去。

    一道残阳之下,青龙寺三殿孤独而苍凉,四周是破败的墙瓦,近处没什么树木,一眼放去极为开阔。几只鸽子掠过飞檐结伴而归,它们的窝便扎在已不牢固的屋檐下,有两只在家门口欢快地扑腾,倒与飞檐融为一体,很是轻盈活泼。

    唐子末喜欢这样的景色,一派多彩前朝的隔世情感,颓败却威严。

    从外看殿里面是太破落了,尘土挂成百年丝倒挂在房顶,没见蝙蝠、但有蝙蝠窝;有村民煞有介事地在里面摆上供桌,香炉和供品都裹着红布,与四周黑灰幽深的色调相比,形成一种奇妙的恐怖片效果。

    看来可拍的内容还挺多,唐子末想,这一个小时哪够啊!

    唐子末叹气,回头看看大叔,想向他多要一点时间,想了想没说出口。大叔并不会争分夺秒,到时候赖在里边不出来就是了。

    唐子末先趁着有光绕三殿走一圈,用手持电子测距仪测了尺寸,将殿外观的形状距离一一记录完毕。每当这时她都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技术不专业,仅能按照归档资料的要求尽量详细地记。这一切忙乎完毕,她才收起工具,走进大殿里。

    殿里面光线更暗,有灰尘呛到鼻子里,她连打了三个喷嚏。

    她正想借着外面的一点光亮找找开关,听到身后大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这种环境下,她终究还是害怕了,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奔放粗矿,真遇上这种干了大半辈子力气活的男人,她毫无缚鸡之力。

    唐子末下意识地退出门外,里面黑黢黢的,要是被人反禁在里面……她双手在胸前紧张地摩挲,发现手冰冰凉。

    天怎么突然就这么黑……

    唐子末回过头,又往门外站了站,暗暗骂了句“大shit”,声音干巴巴地问,“有事?”

    大叔嘿嘿笑着朝她走近,这个笑在灰沉的暮色下让人心里发毛。他右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一下,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手电筒来。

    “里面没灯,这里没通电。”大叔把手电筒递给她,那玩意乍一看真像行凶武器,“天马上就大黑了,你要干啥得快点,要不你过会儿开车下山可危险了。我说你一个女的舒舒服服坐办公室打电脑多好,干这工作跟民工一样,这地方就山下面有两村子,要么就是山里那个矿,一到晚上鬼影子都少见,你不怕啊?”

    “怕。怕坏人。”

    唐子末接过那个锈迹斑斑的老式手电筒,松了半口气,“谢谢啊。”

    大叔又拿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最大的一个从铁圈上绕下来,“这是大院铁门钥匙。我刚想起来,村里有人明天办喜事,我晚上得过去招呼一下,就不等你了。你办完事下山路过我们村,把钥匙给我就行了,我家好找,村头问翠友家谁都知道。”

    唐子末心中大喜,接过钥匙开心地保证,“我很快就忙完了。”

    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可一定要记得把钥匙给我啊”。

    “放心放心。”

    “算了,反正这破墙烂瓦的,你还能偷走啊?”大叔说着自我安心的话,走了。

    为防止有人闯进大院,她一把将院门反锁,然后从车里找出充电宝备用,再次走进大殿里。

    夜色降临,手电筒在黑暗中透出的光柱直到殿顶,像时光隧道一样从这里看往过去。唐子末把两个手机的照明都打开,殿内更亮了些,可每片光仍然只能看到某些局部。

    唐子末暗骂自己计划失误,应该大白天来的。

    她举着手电筒沿着大殿四壁慢慢地走,看每块腐蚀剥落的墙,因雨渗而发霉的积痕,看墙里隐隐呈现的粉墨印迹,那曾是蔚为大观的寺观壁画。

    唐子末的心一直在突突地跳,不知是为大殿的黑暗,还是为能近距离感受前朝人的气度。她这会儿觉得晚上来也不遗憾了,在有限的光束下,能这样一寸一寸咂摸细节,正如舞台上的聚光灯,眼睛只能追随着光束而动,每次只看一个焦点。

    大叔说的对,木柱上的画可能因为完成的时间比较晚,色彩比墙面上的鲜艳一些,可表层覆着大片胡抹乱涂的黑字,把本就斑驳的壁画弄得乱糟糟的,看得唐子末两眼一黑。

    妈了个巴子的!

    这么一座好的明代寺庙,竟连不可移动文物都没申请。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唐子末仍在这一个地方看,左右两殿还都没有去,手电筒的电却要告急了。她试过把相机架好,光线不足,那就拍拍她拿着手电筒夜览壁画的影像也挺特别。可所有条件都太差了,光线流动,对焦都做不到,也没那么多只手,最后干脆就静下心来慢慢欣赏。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万籁俱寂的地方,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你怎么还没下山啊?我们一家子都要睡觉了,等了好半天啊……”

    大叔劈头盖脸地质问了一通,才想起让唐子末也说句话,“你啥时候能下来?”

    唐子末灵机一动,撒了个谎,“我车发动不了,车里倒是备了一套点火装置,可黑灯瞎火的不好操作。是这样啊,我把院门都反锁了,很安全,我打算在车里过一夜,等天亮了再弄。”

    “那哪能行?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啊?”

    “这山上有狼吗?”

    “那倒没有。”

    “那就没事,我在外考察成天在车里吃住,有毯子有枕头,有吃有喝,而且这车身重一吨半呢,有狼都没事。叔你们安心睡吧啊,这边铁门一锁比你家都安全,放心。”

    唐子末急着想挂电话,大叔却还在电话那头犹豫。他想这会儿无论上山下山都比较困难,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所以虽然有点担忧,终究还是同意了。

    “你就在车里,别乱跑。等天亮把车弄好了赶紧下车给我钥匙!咳,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大叔又是牢骚又是关切地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唐子末很开心,她已计划好等天擦亮就拍照,在此之前她也有大把的时间先夜游三殿。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两个手机都挂着充电宝充电,唐子末从布满尘埃的伽蓝殿里出来,闷着一脸黏哒哒的汗。

    外面的空气真清爽啊!

    她从车里取了水、黄桃罐头和面包,还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压缩毛巾,坐在大叔傍晚时曾坐的那个台阶上,用水把毛巾泡开,擦了擦脸。

    她本来想打开车灯照明,可发现此时院里竟很亮堂,走走路吃个东西丝毫没有问题。仰头一看,原来星月皎洁,明河可见。没有城市里的光污染,山中的夜空如此璀璨。

    尽管常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夜空,可每次见到依然欣喜,就像平沃县数目庞大的文物点,常看常新常喜爱。唐子末觉得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脑袋就像回不来似的一直仰着,嘴角挂着两抹穷鬼见了财宝一样贪婪的笑。

    手机在这时又突然响起。

    肯定又是那大叔!

    唐子末在把脑袋挪回来之前连忙想新借口,低头一看手机屏幕,却是董迎春。

    “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不回了。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了。”唐子末感受到被关心,偷偷一笑,“怎么还没睡?”

    “我通常下午才醒。”

    “哦,对。”

    话到这里,两人的问候内容又该到尽头了,电话两头同时沉默。可唐子末有点舍不得挂,正叽叽歪歪想找个什么话题,董迎春倒先打破了沉默。

    “那个,你有没有见我的一瓶精华乳,没拆封的,肉粉色盒子,我在洗脸台上面的柜子里放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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