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展还在持续展出,可肥肥工作实在太忙,从老家一回来就扎到小书店里,每天很晚才能回家,有时只能抽空去展馆看看。
肥肥没想到这个画展能带给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邀请,可多数又不靠谱。有别的动漫展邀请的,有要采访的,有让她开讲座的,还有名字都记不住的各种会议。
更有甚者,是先巴拉巴拉介绍了自己所在单位有多高端,比如大中华艺术数字文化库,要将她的作品一一放进库里,有机会展示和参加评奖,但不给一分钱。
那天在她的展区,肥肥听那两人画完这个大饼,当时就委婉地拒绝了。同行见面不打死扣,她说得极尽客气,可那人死缠滥打不走开。
“我们签约的画家、艺术家、摄影师里,有很多都大名鼎鼎,魏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合同的意思就是,我不管电脑画稿还是手绘,都要把原图发给你们用是吗?”
“对对,就是这样。我们平台非常好,经常有活动,你可以去露脸,扩大人脉,这对你的漫画事业有帮助。”
“不用了啊,谢谢。”
肥肥把能找的借口都找遍了,那两人才悻悻离开,带着许多的不满。
她当时心里还挺不好意思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谨慎,把一个大好的机会给推走?自责了没多久,江沅从外面进来,一见她就说,“好奇怪,刚才在门口碰到两个人,在说你的坏话。不,是说你和好几个漫画作者的坏话,说什么‘长三角这边的人就是精’这些,哗,敌意这么重啊……”
肥肥的愧疚之心瞬间就消失了。
“你今天不忙吗?”
“忙,但怕你一人应付不来。”
“这儿……”肥肥张开双臂,像要把小小的展区端给他看,“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好应付的?我也是看一会儿就走。”
江沅没理她的茬儿,把一杯热咖啡递给肥肥,“桂花味,你尝尝。”
“这个季节哪来的桂花?还有,安检时不让带咖啡吧?”
江沅得意地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是怎么把咖啡带进来的,而是四处望了望,“哗!展览快结束了,人反而多了。”
“是啊,要不我也懒得过来。”
话说着,又有一波观众走到这边,两人中止了谈话。江沅既像展会接待员,又像个半瓶子水的博物馆讲解员,卖力地给肥肥做宣传,整得肥肥都尴尬了,趁人不注意赶紧把他拉一边。
“欸欸欸,人家来看展,都是想安安静静享受一下的。”
江沅便不好意思地赔罪,然后静静躲到一边去了。肥肥心想只要自己在这儿,他肯定也不会走,所以决定还是早早离开。
果然她一说走,江沅就屁颠屁颠跟上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碰上森林,对方看到肥肥手里的咖啡,笑有深意,“魏小姐,你朋友为了给你买咖啡,专门找我帮忙订的。先送到我办公室,又来找我拿,很有心的呢!”
肥肥心头一动,看了看江沅,对方正假装看不到她的注视,看向别处。
“我还有事,先走了哦!”肥肥对森林说,“再不走,我那边要变成旅游景点了!”
从冷气十足的空调房出来,迎面袭来一股热浪,空气都稠乎乎的。往广场上走出几十米,再回望美术馆,又是一个晚霞散漫的傍晚景色。
如果外面没这么闷热,坐在这个漂亮的广场上发一会儿呆,暂时不想工作的事,该多好啊!
肥肥从包里找纸,江沅却先她一步递给她,两手相碰的那一刹那,肥肥脸红了。
童小布说她可能天生X冷淡,看来并不是。她只是自知得不到而封闭自我吧?
闷热的天气为肥肥潮红的脸做了掩饰,只要一流汗她就更加自卑,胖就胖吧,看起来还要那么狼狈。她就像往常那样装作无事,接过了纸巾,抬头看天空,躲着江沅的目光擦汗。
她刚刚看到江沅左手虎口处的伤疤,若隐若现,这让她有些走神。
“江沅?”
肥肥突然喊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疑惑。她的目光从天空落到了他身上,并盯住他的脸。
“咋啦?”
肥肥的脸更红了,在脑中过了好几遍的诘问又在嘴边纠结。她想问,你干吗要这样粘着我,还这么贴心,你知道身边所有的朋友都在误会我们么?可她终究还是脸皮薄,怕话一出口,对方就说她想多了。
江沅却打算把话说开,笑着走近她,“你想问啥,还是问出来吧。”
肥肥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咖啡,竟像喝酒壮胆。心不在此,也喝不出个好歹来,吧咂了两下嘴,总算尝到了一点桂花味。
她又把剩下的咕嘟完,几个大步走到一个垃圾桶旁,想把空纸杯扔掉,犹豫了一下,没有扔,而是捧着它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江沅也走过来,紧挨着坐到她的身边。
两人聊工作的时候话挺多,这会儿竟有点尴尬起来。肥肥微微侧脸,余光忍不住看了看他的手,把语气放轻松,“你说,我要是又美又瘦,就你每天这献殷勤的劲儿,早该成双成对了吧?”
“这与美不美、瘦不瘦没什么关系。”江沅扭头看她,“不过,我不介意被人误会。”
“那你说说,为啥总粘着我?”
很多的问题,问之前纠结,那是因为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太多戏码,是想得多了,也是因为不自信。肥肥这些年猜人心思早猜得够够的了,她要慢慢学会去直接表达。
怕拒绝,怕打击,怕伤害,怕自讨没趣。
到底在怕些什么呢?
肥肥说,“最近朋友们调侃咱俩可是越来越多了,你好像还挺乐在其中?江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但你把我架在这个位置,我挺尴尬。你所做的很多事,都不是普通男女之间该做的,换句话说就是,有点太用心了。”
江沅笑着问,“我们是‘普通朋友’吗?”
肥肥脸又没出息地一热。
但她还是平了平气,继续说,“我承认,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一点,可也仅此而已了……”她说着顿了一下,“你想过没有?这层关系再往前走,就该谈恋爱了;再往后退,才是普通员工普通朋友。可你很清楚,我们不会往前走,那既然要往后退,现在就没必要这么暧昧。”
广场上的人好像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四周缄默,再静点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肥肥望着天空薄霞变幻着颜色,想着即将告别的一种关系,心里空落落的。
彩霞的绚烂总是一瞬,有时在屋里看到天际线红彤彤一片,穿好衣服举着手机跑出来,想抓几张好看的照片,往往等跑到地方天色已暗了。
还有一次,肥肥打车经过一个高架,车子一开到顶层,四周的云彩争奇斗艳地铺盖下来,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光,四面八方景致各异,辽阔而和谐。等下了高架又堵了一会车,那副壮观景象已不在了。
多像她和江沅现在的关系,看着无限美,却是在黄昏。
“江沅,我今天说这些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以咱俩的默契,我们能把话说开的,是吧?”
“当然。但是魏群航,”江沅碰了碰她的胳膊,“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怎么就知道,咱俩不能往前走呢?”
肥肥笑了笑,“就做好朋友,事业搭挡,这不好么?”
肥肥突然抓住他的左手,抻开手掌看虎口位置,那个狭长的伤疤已变成了白色,平常掩没在皮肤的褶皱里,只有刻意摊开时才能看到。肥肥最近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它,裹胁着一些往事。
“都长得快看不出来了。”
肥肥说着把手收了回来,却被江沅反过来抓住,像个孩子似的,“你天真了吧?在我们这些男人的心里,你刚才那举动就是在撩我了,哪能撩完就走?”
“我不会还得对你负责吧?”
肥肥这小可怜,从未享受过爱情的甜,更没抓过爱情的手,哪见过这种场面啊?她跟**似的四下张望,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眼看自己想说的话已被这抓手抓得六神无主,她屏息凝气,恢复了一下理智。
“放手,江老板,有件事还没跟你说。”肥肥把手抽回来,满脸飞红,她指着他虎口处的伤疤,“前几天,这伤疤的主人找我了。”
江沅怔了一下,随之无奈地笑笑。
“咳!也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