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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我在小城当医生 正文 第16章 中关村创业者

    从大连进修回来后,陈阿南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先请假去了一趟北京找杜教授买专利。

    陈阿南也不认识人家,大半夜坐火车急匆匆就往北京跑,出了北京站坐上地铁倒来倒去三四次,才跑到中国康复中心。

    他白天去,门口排着几十号人看病,等到中午本想见缝插针进去说几句,可是办公室门关着,人家门口挂着个小牌子:“午休,请勿打扰。”

    等下午下班再去找,护士说杜教授刚去食堂,吃完饭应该就回家了。陈阿南跑到食堂门口,就满场找那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结果身边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站在体感平衡车上飘过,他也没当回事。再打听哪位是杜教授,饭桌上的人说刚才走的那个就是。

    陈阿南一路在后面追,杜教授就在前面轻轻松松跑,好不容易到了十字路口才追上。

    杜教授问:“你找我有事吗?”

    陈阿南喘着粗气说:“您那个‘顶顶佳’的发明,我想跟您聊聊。”

    杜教授这个发明,不光是患者瞧不上,同行业的很多专家也觉得是野路子。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被他的理论征服的粉丝,那一刻,杜教授英雄惜英雄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路口的KFC坐下。

    陈阿南说:“我想买您的这个专利。”

    杜教授问:“你有多少钱?”

    陈阿南说:“我自己的积蓄,也就几十万吧。”

    杜教授说:“你这点儿钱都花在我这了,将来做产品怎么办?”

    陈阿南被他这句话给顶那了。

    杜教授说:“我不需要钱,我这国务院津贴拿着,分配的三居室住着,挺满足了。我对钱没兴趣。小伙子你要是对我的发明有信心,我就把我这个‘顶顶佳’的发明专利委托给你,你好好做,将来造福病友,那我就非常高兴了。人家都说人生最开心的事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跟你讲,我最开心的事,就是‘独步才超古,余波德照邻’。”

    陈阿南就说:“我明白,您就喜欢光芒万丈,我们这些人就是向日葵,围着您吸取能量就行了。你看太阳什么时候跟地球算小账了?那都是单向付出,不求回报,念我的好就行了。”

    杜教授问:“你这是不是准备拿了我的专利再去忽悠投资人去?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呀。就像你跟巴菲特说我是比尔·盖茨的副总,我想娶你闺女;扭头又跟孙正义说我是巴菲特的女婿,我想跟你合作这个项目;再去找比尔·盖茨说我是孙正义的合伙人,还是巴菲特的女婿,你看能不能录用我当你们家副总。我理解你们搞创业的,有toC的,也有toB的,说了半天漂亮话大部分都是toVC的,都是奔着扎钱去的,没几个正经干实事的。你得给我一个底我才能把我的专利给你,你别拿我的东西出去扎钱,把我一脚踹坑里。”

    陈阿南马上说:“我这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您这发明是能改变整个行业业态的。我自己连医生这铁饭碗都不要了,就奔着这个产品来的。”他又把行医资格证拿出来给杜教授看,对方也就安心了。

    陈阿南又补了一句:“您这么好的发明,我就拿出十年来赌一把,值了。”

    瞧见没有,你跟知识分子说话,别提钱。钱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是硬通货。在知识分子眼里,声望和时间才是硬通货。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你舍得拿时间赌,那就比用钱赌更真诚。

    好女怕缠男,好人就怕马屁三连。哪个商人不喜欢道德水平高尚的甲方呢?陈阿南差点儿开心得流眼泪,合同一签,紧接着连夜写商业计划书,他想拉着刘铮亮一起创业,在电话里对刘铮亮说:“咱们当医生,当一辈子能挣几个钱?”

    专利拿到手,陈阿南马上就回抚城办离职,找到龙院长办公室,交上五万块钱,说:“扣我的工资我交上,我不干了。”

    龙院长说:“你这小子不要意气用事。”

    陈阿南说:“我早就想明白了,这活儿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我不干了。”

    目送陈阿南走的时候,车明明站在办公室窗台边哭了。刘铮亮叫上车明明一起去看看张娇,那小姑娘现在已经恢复到可以自己倒水了。

    看到自己倒水自己喝的张娇,车明明终于也破涕为笑。这孩子的手还是有些抖,但是至少大脑给肢体的指令可以准确完成了。

    张德旭给刘铮亮带来了家里后院种的苞米,非要让两个人带点儿回去。张德旭说:“瞅这样,上秋就应该能出院了。”

    刘铮亮说:“争取让孩子自己走着出病房。后面你们得给她做力量训练,让肌肉动起来,同时肌肉也能刺激大脑,有助于康复。先一步步来,先带着她被动运动,活动活动,慢慢让她自己主动发力。”

    张娇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地问刘铮亮:“刘大夫,我说话慢,怎么办?我想让它快,快不了。”

    窦丽萍在旁边补充说:“孩子夜里都急哭了,担心以后说话就这样了。”

    刘铮亮抚着张娇的头说:“有话慢点儿说,想说啥在心里多走一会儿,正好想清楚了再说出来。你现在是因为头撞了一下,不知道哪块电路给撞断线了,就像灯泡里的钨丝烧断了,钨丝就在那搭着,稍微晃两下,就又搭上了,灯就能亮了。你得坚持练,别让大脑歇着,你让它歇着,它就偷懒不好好修复了。”

    陈阿南走的时候,没坐高铁,他行李带得有点儿多,基本上跟搬家去北京差不多,所以不想去沈阳换车,就在抚城坐慢车夜里走,早上直接到。

    晚饭是他跟刘铮亮一起吃的,两人已经喝过酒告过别了。刘铮亮在酒桌上说:“哥们儿,我才回来一年多,你就走了。”

    陈阿南说:“老实说,如果我这个项目能立得住,你能不能来,咱俩一起搞?”

    刘铮亮说:“我这除了拿手术刀没别的脑袋呀。”

    陈阿南说:“人怕逼,马怕骑。你别给自己留退路,有啥事干不成?”

    陈阿南他们家本来只是一个机关干部家庭,没什么钱。他爸到现在也就一个月四千多块钱的死工资。他妈做生意,本钱是她外公给的,自己也没什么钱。

    陈阿南他外曾祖父姓邸,叫邸学孟。邸学孟祖籍河北昌黎,也是因为逃荒,带着妹妹跑到了东北。刚到抚城也没地方落脚,手里也没什么钱,就走街串巷背着箩筐卖杂货,后来手上攒了点儿钱,就想盘一家店安顿下来。当时欢乐园俱乐部有个门脸空着,斜对着俱乐部大门,他琢磨着,这里人来人往,生意肯定差不了,就想盘下来。

    后来一打听,房主叫山口文雄,是个日本人,对,就是李香兰她爸。可是这个日本人据说是被义勇军给吓坏了,已经去了北平,去关里发展了,这个房子归李际春管着。

    这个李际春是个大汉奸,当时是伪满洲国沈阳银行总裁。邸学孟托李家的大管家帮忙说了几句话,就被李际春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大手一挥租给他了。人家自然不把房租放在眼里,邸学孟就老老实实给管家上供,稀里糊涂就这么过了好几年。

    兄妹俩开始在抚城欢乐园俱乐部门口卖干货,山核桃、榛子、干枣、松子摆满了货仓。这些东西现在四五十块钱一斤,当年在东北就是副食品,满山都是的东西,卖不上什么价。可好歹算是安顿下来了。后来邸学孟娶了个媳妇,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叫邸秀英,一个叫邸秀云。

    1945年日本人投降,抚城来了国民党的52军驻守。邸学孟他妹妹长得好看,在店里卖货时遇到了抗日的时候投笔从戎的青年军官,情投意合,再加上抗战都胜利了,以后还打什么仗,都老大不小了,结婚吧。

    结果不承想,没几天,内战又打起来了。妹夫跟着部队从抚城出发经过清原县去宽甸,说是去剿匪。邸学孟就嘀咕,那可都是丘陵山包,而且没有土匪,那是东北民主联军四纵队的根据地。妹夫说你不懂,那就是匪。邸学孟心说我去那边上货遇到过,挺客气的呀,也不抢我钱,怎么就是土匪了呢?

    结果没几天,新开岭战役打响,国民党千里驹52军25师被解放军全歼。妹夫灰头土脸跑回来,好不容易花钱打点,才又在重建的25师里谋了个差,高级军官都在新开岭当俘虏了,矬子里拔大个,妹夫当上了旅长。

    转眼到了1948年,四野四纵从宽甸出发去了塔山,在塔山阻击增援锦州的国民党军。这次驻守抚城的国民党军聪明了,军长刘玉章对妹夫说,咱们可不能去增援锦州,那地方现在是死地,咱们去营口,那有港口、有货轮,随时能跑。

    妹夫临行的时候,夫妻俩泪眼婆娑,恰似生离死别。

    没过多久,锦州解放,从沈阳出发的西进廖耀湘兵团被全歼,国民党52军军长刘玉章一看,咱也别在营口待着了,赶紧上船跑吧,就这样去了上海,后来又去了台湾。

    抚城解放了,妹妹整天哭成了泪人。没过多久,从香港来了一封信,原来是妹夫托人从香港寄信过来,说已经在台湾安顿好了,希望妹妹能过去。邸学孟一想,海峡相隔,这可怎么过去?

    可是妹妹想爷们儿,让他们这么天各一方也不是事,当哥的心疼妹妹,说他都跑台湾去了,你也别等他了,咱们再找个人结婚过日子不行吗,你俩也没孩子,嫁人过日子不也挺好,兵荒马乱的怎么找呀。

    妹妹说她那是爱情。

    当哥的熬不过,就跟媳妇商量,媳妇说那你就送她过去吧,完了再回来,两个女儿我带着,这不有买卖呢嘛,饿不死。

    兄妹俩就一行往南,一路到了厦门。可那时候厦门就是前线,大小金门就在眼前,两边枪炮林立,两个平民老百姓可过不去。

    邸学孟想了一个办法,他去公社商店里说自己是体育老师,来买四个篮球,回来后再把篮球用渔民废弃的渔网裹住,夜黑风高时偷偷从厦门北边的石井镇下了海。就这么漂了几个小时,差点儿就被洋流冲到太平洋里了,才被台湾方面的巡逻船给救起来。

    到了金门,驻军就要查验身份,兄妹俩被关在两个房间隔离审问,把祖宗八代都问了一个遍,生活细节,家里炕多高,锅多大,家里炕柜摆哪儿,孩子叫啥名,大女儿生日是哪天,房子跟谁租的,房主叫啥……只要一句话说错了,就把你当共谍拉出去毙了。两个人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政工还是信不过,满金门找来两个辽宁人,一个本溪的,一个铁岭的,全都去过抚城,都是东北军改编过来的,让这哥俩接着套话,说你们抚城说桌子怎么说,邸学孟和他妹妹都回答“镯子”。

    哥俩回头跟政工说没错,这是抚城的。政工说接着问。

    哥俩又问:“西露天矿西边那个乡叫什么乡?”

    “千金乡。”

    哥俩还问:“李石寨东边有个村叫什么?”

    “田屯。”

    哥俩跟政工说:“没错,肯定不是匪谍。”

    政工这才把吓人的枪子弹退膛,跟台北52军军部打电话联系,证实他妹妹真的是眷属,一张船票就给送到台北了。

    邸学孟说人也送到了,我该回去了。国民党政工说你回不去了。邸学孟说为啥回不去,我老婆孩子还都在东北呢,我得回去过日子。国民党政工说,你在大陆租的房子,房主是不是叫山口文雄?他女儿叫李香兰,差点儿被定成汉奸罪,后来一查是日本人,才给放回去。租给你的代理人是不是叫李际春?他刚刚被定为汉奸罪枪毙了,都上报纸了。他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这房子不给别人就给你?你要是从台湾回去,你是不是特务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来传递情报的,会不会给枪毙?说不定,你老婆孩子现在就已经被枪毙了。退一万步说,你都来过金门了,我们能让你回去嘛,万一你传递情报回去怎么办?

    邸学孟就被强留在了金门。买卖人永远都饿不死,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做小买卖吧,他就在军营外卖汽水过日子。两边打炮战的时候,他就在防空洞里卖,不打炮了就在阵地上卖,好歹要活下来。金门的高粱酒和东北的高粱酒太像了,邸学孟喝上一口就开始想家,抚城的千台春,沈阳的老龙口,都是这种高粱酒。

    高粱酒有白高粱酒,有红高粱酒。作家莫言说他们家的红高粱酒都是红色的,那是因为用酒泡开了高粱壳子里的色素,不泡壳子的话,都是清亮的白酒。军营里不让卖酒,可士兵轮岗休息的时候,还是想有酒喝,混的时间久了,就在手推车的上面一层卖汽水,下面用棉被盖好散酒桶,有人馋了就来喝二两。

    就这么卖了二十多年,中间还有个戴眼镜的连长总跟他在一块闲聊,买了一瓶汽水或是二两酒,就在他旁边聊几句。

    那连长就问:“听说你当初是用篮球游泳游到这边来的?”

    一旁的另一个军官一口台湾腔说:“他当年带着他妹妹,搞来四个篮球,漂过来的。”

    连长问:“你是哪里人?”

    邸学孟就回答:“抚城。”

    连长说:“你胆子可真大,在太平洋里游泳。”

    邸学孟笑着说:“要不是为了亲妹妹,谁敢这么拼命。”

    半个月以后,整个金门突然戒严了,宪兵把整个金门眷村搜了三遍,又派出几十艘巡逻艇找人,说是一个连长跑了。有人说是抱着两个篮球跑的,是不是投奔大陆去了,也有人说没抱着篮球,就是游泳过去的。

    之前搭腔的军官后来又来买汽水,邸学孟就问怎么你们连长最近看不着了呢,那军官说,跑了,据说是抱着两个篮球游泳去大陆了。

    那个连长叫林正义,后来邸学孟在1990年终于回大陆探亲了,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大学教授在讲经济问题,怎么看怎么眼熟,后来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林正义嘛。

    这个人改了名,现在叫林毅夫。

    邸学孟后来回到抚城,可物是人非,媳妇早就病逝了,两个女儿当年还未成年,这会儿都成了小老太太。老头攒了半辈子卖汽水的钱,换了五万美元,给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们。他说我不走了,我就死在这,跟媳妇埋一起。

    陈阿南他妈那会儿一个月四百五十块钱工资,一下子给她十万块钱人民币她都不知道怎么花。

    抚城有个坦克厂,这么多年一直生产“59式”坦克,还能出口到伊朗和伊拉克。两伊战争的时候厂子可风光了,伊朗和伊拉克采购商都来抚城买货。那时候陈阿南他妈负责接待,把伊朗甲方安排到友谊宾馆,把伊拉克甲方安排到抚城大酒店,这两个国家正打仗呢,可别让他们碰见了。要是在咱们家门口碰见了打起来,国际影响也太不好了。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两伊战争打完了,海湾战争打起来了。陈阿南他妈还觉得坐着数钱的好日子又要来了,人家伊拉克好几千辆坦克,打坏了总得采购零部件吧,总得买新的补充吧。结果拢共就打了几天地面战争,就跟大象踩甲虫一下,美国人扑哧扑哧一下下把伊拉克的坦克都给摁瘪了。随着钢铁洪流拼数量的时代过去,国家注重高科技,兵工厂也开始减产转型了。

    厂子一天不如一天,陈阿南他妈想,要不就拿姥爷留下来的钱做买卖吧。于是她就拉着几十个工人,一起辞职下海干起了配件厂,花钱买了厂里的冲压机,一开始是给沈阳的金杯汽车生产配件,慢慢做起来,后来连宝马都从她这采购配件。

    有一家北京的采购商欠着二十万块钱的货款总不结算,陈阿南他妈就跑到北京要账,对方说我们现在也紧张,要不给你两套房子吧。对方说厂里在北京的望京有一套闲着的三居室,一平方米三千块钱,给你顶账吧。陈阿南他妈说,望京是什么意思,就是离老远瞅着北京?这就不是北京。本地人去趟王府井都说去一趟北京,这都五环外了,你说三千块钱一平方米,可三千块钱有人买吗?说啥也不要,就要钱。采购商说那行,你要城里的房子,我在成贤街有一个三合院,房子破点儿,但是好歹是城里,你要不要?陈阿南他妈一看这个三合院,说这还不如我们抚城农村大院敞亮呢,那我还是要望京的房子吧,一套不行,你得给我三套。

    陈阿南不缺钱,他妈就想让他接手家里的产业,可是他不想。他这种人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动静。陈阿南窝在北京望京的家里,开始研究如何把杜教授的发明变成量产的产品。既然要创业,就不能找个木匠,手工做一个卖一个,用什么样的材料来制作模具,材料的承压能力怎么样,用时间久了会不会疲劳,他作为一个医生,这些东西是玩不转的。

    刘铮亮说:“我就能干这个工业设计师,咱之前给德国一家医药公司做介入手术器具设计指导,两次项目合作,我知道这玩意儿怎么搞,而且这个发明从设计角度看并不难。”

    陈阿南说:“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辞职跟我创业呀。”

    刘铮亮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产品有前途。”

    陈阿南说:“那我就给你股份。也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人家罗振宇都说,以后咱们职场人就是U盘,哪儿需要就插哪儿,没有必要把自己固定在哪家公司里。如果能把产品做爆款了,咱俩就都能财务自由了。我先注册公司,然后把这个科技专利转让到公司,我就要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我组局,剩下的都归你。”

    电话里两个哥们儿嘻嘻哈哈,刘铮亮也没当回事。

    工业设计师有了,还需要一个产品经理。这个产品经理要精通材料,还要懂组装流程,更要有代工厂的资源。懂和不懂差距很大,比如这个LED屏是在外模黏合之后组装还是在外模黏合之前装进去,这里的成品率就差了十几个百分点。

    陈阿南他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北京,就跑来看他。他就跟他妈絮叨,说最近在找天使投资人谈,可是手里没有懂材料的产品经理。

    陈阿南他妈问:“啥叫产品经理?”

    陈阿南说:“就是既要懂材料,还要懂生产流程,懂得跟开发、设计提出需求,综合评定产品,就得这么一个人。”

    陈阿南他妈说:“你冷不丁一说我还没听懂,你这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啥产品经理,这不就是车间里的技术员么,稍微厉害点就是助理工程师。你看着我啊,看着你妈我,我就是技术员呀。什么材料我不懂,聚丙乙烯能干啥你知道吗?锰钢合金焊点需要多少度你知道吗?橡胶履带纵向强度怎么增强?复合陶瓷装甲用的一等特级铝矾土什么颜色你知道吗?你妈我是造坦克的出身,‘99式’我没赶上,往前几代坦克,就没有我不会修的。当年珍宝岛打仗,从黑龙江里捞上来老毛子的T-62坦克,那都是先运到我们厂,你姥爷我爸爸亲自上去研究装甲材料,分析完样本送到北京来研究反坦克导弹。咱们一家子的工程师、技术员,你还愁找不着产品经理。”

    陈阿南说:“妈,我这个发明是要给人背在身上治病的,你不能给我整一套合金钢让人背上,整得跟钢铁侠似的,颈椎病没治好,腰脱又犯了。”

    陈阿南他妈说:“这事不难,啥叫军民融合,当年有多少前辈的发明创造都在厂里档案室躺着呢。你不就要抗疲劳的轻质材料嘛,ABS塑料耐疲劳能力不行,容易坏。PVC行不行?这个你还嫌不好,PTFE,就是聚四氟乙烯。这玩意儿啥都抗,酸碱光照啥都不怕,你把它放王水里煮沸了都没事,还耐疲劳、耐高温,放西伯利亚零下七十度照样好使。你知道这玩意儿干啥的不?就是坦克炮弹里面的炸药垫圈,气密性可好了。你小时候,咱家也没钱给你买玩具,我给你做的水枪,打出去十多米远,就是那玩意儿。”

    陈阿南就给他妈说好话:“你这个都属于技术合伙人了,得分你股份。”

    陈阿南他妈说:“不用,我就当还刘铮亮人情了,你把他的股份比例抬高就行了。”

    陈阿南说:“为啥,他是你亲儿子还是我是你亲儿子,他跟你有啥人情?”

    陈阿南他妈说:“你高三的时候觉得自己跟不上了,想自暴自弃不好好学习,天天打游戏,花了好几千块钱,玩什么《魔兽世界》,你还记得吗?”

    陈阿南说:“记得呀。”

    他妈说:“后来你那个账号丢了是不是?”

    陈阿南说:“对呀。”

    他妈说:“后来找回来,什么装备都没了,账号因为多次违规杀人变成了游戏里的通缉犯,不能接任务了,对不对?”

    陈阿南说:“是呀,后来我就不玩了。”

    他妈说:“偷你账号的人,就是刘铮亮,他后来告诉我了。要不我为啥求那么多人给他安排七院的工作,你以为是你多大面子?就凭这个事,我念他一辈子好。我跟你讲,你能考上大学,多亏人家明里给你辅导,暗里偷你账号。人这一辈子交一个朋友不容易,顺风的时候人家不攀附你,逆风的时候人家不挂带你,这人就值得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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