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拿来密信的时候,云曦还愣了下,因为冬梅和秋霜都说过,如果周彦玉会联系她,一定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生死攸关。
拆开竹筒时,云曦的手都在轻轻地颤抖,她觉得逆王心术不正,不能堪当大任,所以希望萧楚翊能赢。同时,她也希望周彦玉能活着。
这是两个很矛盾的想法,有一就不能有二。
她不想看到萧楚翊,但想到萧楚翊可能会战死,心里又会一阵绞痛。
打开竹筒后,信还用蜜蜡包裹。一层又一层,确实防护得很到位。
信上的字并不多,只有“不日会相见,莫念”这几个字。
“不日会相见?”云曦抬头去看冬梅,秋霜接过信纸,和竹筒一起烧了,“我们在蒲城,离成平郡和郭县都很远,三爷说不日会相见,是他来找我们?还是他要你们带我去找他?”
如果是周彦玉来找她,那只有一个可能——逆王战败,周彦玉要逃亡。
冬梅和秋霜都说不知道,秋霜看着信纸烧干净了才道,“不论是哪个,夫人和大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若是大人真的……那咱们都是要一起的。”
冬梅点点头,“您别太担心,万事都有大人顶在前面,他会帮您安排好一切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云曦叹了句,知道从她们口中问不出什么,干脆不问,让她们先出去。
从收到周彦玉的密信后,云曦好几日都没睡好,但是时间久一点,还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又感觉很多事像梦一样,弄不清楚真假。
到了七月中旬,天气越发闷热,前线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直到萧楚翊的人打到蒲城北部的宾州,巷子里的人,又开始人心惶惶。
孙阿婆修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恢复了一些,但没有往日的气色。她由大儿媳扶着过来,把云曦叫到了里屋。
“云娘子,我们在一个巷子里住了有段时日,我是真的挺喜欢你。”孙阿婆道,“这些话,我也只和你说。打从心眼里,我就希望萧将军能快点打到蒲城,结束这场战争。若不是逆王非要造反,我的儿孙也不会因此遭难。”
他们还在逆王的地盘上,这些话若是传出去,是要全家砍头的。但孙阿婆想到儿子和孙子的死,心里就恨不得逆王快点战败。
她停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还年轻,可能经历得并不多。等蒲城打起来,若是打得厉害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都要遭殃。到时候那些逃窜的官兵,看到人就抢,哪里还会管我们的死活。我家中大部分人都去乡下投靠亲戚了,躲到山里还是更安全一点,现在我们也要去暂避一段时间,想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之前孙阿婆不肯去,一个是大孙子没下葬,还一个是去了不知道要多久。
现在,孙阿婆觉得最多一个月,蒲城就守不住了。
每日传来的消息,都是萧将军的队伍又攻下哪座城池,显少会有逆王打赢的消息传来。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说逆王大势已去。
这种时候,孙阿婆能想到云曦,确实是把云曦母子看得很重要。
云曦看着孙阿婆一脸真诚,这段日子听说了太多的事,让人很难安心。
“阿婆,我们一起,会不会太惹眼了?”云曦问。
“这也不会,咱们扮成一家人便好。”孙阿婆叹气道,“你先想想,我家明天才出发。”
“谢谢您想着我。”云曦很感激地道。
送走孙阿婆后,云曦坐下时,眉头紧皱。
冬梅端来一盏茶,分析道,“孙阿婆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城中打起来,确实很乱。不过出了城,也不一定会好,毕竟外边都是逃窜的人,若是有人起了歹心,倒不如待在城里。况且……大人也快到了。”
“快到了?”云曦直起身子。
冬梅叹气道,“从成平郡被攻破,大人带兵反击又失败后,王爷便大势已去。”
说到这个,冬梅就很气愤,天道不公,怎么就让萧楚翊一直赢呢?
反击失败,周彦玉彻底丢了恭王的信任,他是个聪明人,给自己留了后路,接着带兵的借口,明着是去宾州御敌,但实际是来蒲城。
乍听到逆王节节败退,云曦还有些愣住,没想到真的那么快。仔细想想后,心跳“噗通,噗通”地在变快,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松口气了。
只是周彦玉来蒲城,云曦……
她再次皱紧眉头。
有些话,她觉得要和周彦玉再说清楚一些。
深吸一口气,用过晚饭后,看着澈儿睡着后,云曦便在书房里等着周彦玉。
直到亥时一刻,云曦听到开门声时,心中猛地跳了一下。随后不久,看到胡子邋遢,鬓角凌乱的周彦玉,全没了往日白面书生的模样。
“云……云儿。”周彦玉刚张口,眼睛就变得湿润,他踉踉跄跄地迈过门槛,在云曦伸手要扶他时,又赶忙抬手说不用,“真是对不住,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云曦说没事,“你我之间,不用在乎这些。你快点坐下,我温着鸡汤饭,你先吃一碗。”
周彦玉接过碗的手都在颤抖,他这一路过来,非常的不容易。
到现在,周彦玉还记得,他带兵攻打成平郡那日,本来是里应外合,有七成打赢的希望。但他刚带兵列阵,萧楚翊就出现在城墙上,很快的,城墙上丢下一个个人头,全都是他就在成平郡的伏兵。
伏兵被杀,没了里应外合的机会,剩下的士兵也没了士气。
那一刻,周彦玉就知道他输了。
而萧楚翊就直直地站在城墙上,一双鹰眼得意地望着他,像是在和他炫耀,他们之间,又一次是萧楚翊赢了。
周彦玉恨不得咬断牙齿,把萧楚翊从城墙上拽下来扒皮烫骨。但实际上,他才是那个丧家之犬,节节败退,被萧楚翊一路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一碗鸡汤饭下肚,周彦玉稍微舒服一点。
他看着云曦,动了动唇瓣,刚要开口时,听到云曦先道,“三爷,我明白你这次的情况很危险,也知道你想带着我走,我很感谢你能想着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我们南下回京都时,也可能是你做了恭王的幕僚起,我们的路就注定了不一样。”
云曦见周彦玉一直望着自己,有些不敢直视周彦玉,偏开头,看着昏昏沉沉的角落,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人生的路不一样了,那总有一别,还是得说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