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知道,这是婆母特意把她打发出去,有些话,还是不想让她听到。
周氏不仅是林氏的母亲,还是周彦玉几兄弟的姑姑,她与周老夫人关系不错,现在要怎么借钱,用什么说法,这些事,周老夫人都不会让云曦知道。
云曦明白,在婆母眼中,她还是一个外人。
不过方才喂药时,婆母没有拒绝,便是一个进步。
至于她的手背,是她故意烫伤的。
破点皮,才能让人心生愧疚。这是到嫡母身边后,嬷嬷们教她的。父亲看她容貌出众,特意交代嫡母,要教她如何讨男人欢心。
云曦不由笑了,男人倒是不用讨好了,这些心思都要用在内宅上。
和她一起被叫到外屋的,还有二房的曾氏,二人在周家都说不上话,隔着方案几坐着,好几次,曾氏都欲开口说点什么。
“二嫂有话和我说?”云曦问。
曾氏抿下唇瓣,声音很轻,“方才屋里乱着,弟妹却能淡定处理,两年不见,你好像成长不少?”
里屋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她们在屋外说话,余光却一直瞥着里屋的门。
云曦摇头说没有,“二嫂高看我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云曦和曾氏相处很少,只知道二房夫妇都没什么存在感,对曾氏这个人,她没有太多了解。
既然不熟,那就少说话,以免出错。
而且曾氏确实说错了,以前她就能处理这些事,不过是她不想惹人注目,才压着本事。
能在王氏手下安然长大,云曦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看人脸色。
妯娌俩都不是话多的人,两盏茶的功夫里,没说上十句话,直到林氏扶着周氏出来,她们才起身相送。
周氏眼眶通红,表情似乎还有些怨恨,但她什么也没说,跟着林氏出了惠安堂。
看着林氏母女走后,云曦才和张嬷嬷告辞,她扮演着一个听话,又不多事的人设,知道婆母不喜欢她,识趣地没进里屋告辞。
回到海棠苑后,云曦这才松下一口气。
翠喜给她端来凉茶,“三奶奶,二顺说林二爷好赌得很,他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激得林二爷不肯下牌桌。后来萧将军的几个下属到赌场,正好和林二爷成了对家,赢去林二爷全部钱后,笑了林二爷好些话,林二爷才和赌场签下契约借钱。”
本来云曦只想让林烨输个一两千银子,这样林氏也拿得出钱帮林烨,但是一万两银子,即使林氏掏空她自己和周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更让云曦没想到的是,竟然和萧楚翊的人有关。
不过静下来想想,她就不觉得奇怪了。萧楚翊和林家又没仇,犯不上故意给林烨设局,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让云曦比较好奇的,是林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会的梧桐苑,鸦雀无声。
林氏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统共也就一千八百多两银子,加上周老夫人借的一千两,还有周家的积蓄,也不够还赌场的一万两银子。
“你怎就这般无用?”周氏看着桌上的银票和首饰,狠狠地掐了一把林氏的胳膊,疼得林氏瞬间哭了出来,“我把你嫁到周家,让你当了官太太,你都管家十年了,连帮你弟弟的银钱都拿不出来,你想看我们林家都睡破庙,被人笑话吗?”
周氏的一肚子怨气,对着周老夫人不敢发火,现在全发泄在女儿身上。
彩霞几个立马退了出去,林氏捂着胳膊,哭诉自己的不容易,“母亲,周家又不是以前那会,从公公过世后,家中进项越来越少。最近几年,为了让周彦玉南下寻医,我婆母更是节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是你没本事,但凡你厉害点,也不至于才那么点钱。你家夫君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多年,还是个从六品。早知道他这么废物,我才不会想尽办法把你嫁过来!”周氏越说越上火。
可她却忘了,林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当时林老爷连秀才都不是,而周老爷子已经是四品官,两家门第不知差了多少。若不是周氏恳求,周老爷子才不会心软让林氏进门。
对于这些,林氏却是敢怒不敢言。
她打小就习惯了母亲的责骂,因为爹娘眼中,哥哥和弟弟才是最重要的,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
伴随着林氏的哭声变小,周氏发出长长的叹息。
“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啊?”周氏满脸愁容,即使借遍所有的亲朋,他们也拿不出这一万两银子。
但拿不出钱,他们会被赶出祖屋。
林氏哭得眼睛疼,脑子里乱成一团,最后还是没能想到办法,怨恨地道,“都怪那几个王八蛋,和萧楚翊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等等!”周氏突然有了想法,“对啊,是萧楚翊的下属赢了你弟弟的钱,如果让他们把钱还回来,不就好了?”
林氏听傻眼了,“母亲,您是不是疯了,那些兵流子拿到手的钱,怎么可能还回来?”
“你真是蠢到家了。”周氏再一次嫌弃地道,“只要萧楚翊放话,谁敢不听他的?”她突然拉住林氏的手,语气变得温和,“你不是说女婿和萧楚翊关系缓和了么,让他去找萧楚翊。”
林氏犹豫,“这能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周氏长了张凶脸,放下脸后,犹如门神上的修罗,“还是你不想帮你弟弟?”
林氏连忙否认,“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我试试吧。”
这边林氏母女商量好,海棠苑那,周彦玉小心翼翼地进了正屋后,云曦便说了惠安堂的事。
不过她只说周氏过来借钱,没说和她自个有关。
周彦玉听了直皱眉,“一万两银子,姑母如何拿得出来?”
早些年的林家还有点钱财,但随着家中子嗣没出息,原本七进的祖屋,现在只有五进。若是他们搬出祖屋,只能去乡下种田。
云曦摇摇头,面色平静,“母亲和姑母说话时,我与二嫂都在外边。”
她没进里屋,事后婆母也不会与她说这些。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表现出好奇。
周彦玉看她淡定,心里反而不安起来,棕色的眼珠转了转,慢慢走到云曦的边上,“云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母亲抱走澈儿,怪我太窝囊?”
抬头时,云曦对上周彦玉自责的眼神,很认真地说出心中所想,“三爷,我从没觉得你窝囊。确实是因为你心软,让我和澈儿错过很多;但也是你的心软,我才得以活下来。”
人生的事,总是有好有坏,不可能事事完美。
想通这一点,云曦也更通透一些,知道得靠自己去争,才能要回孩子,不被人欺负。
屋外的月光代替了晚霞,周彦玉背对着月光,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
直到翠喜来提醒,再不开饭,饭菜就要凉了,他们二人才坐下用饭。
只是一顿饭下来,周彦玉只吃了小半碗,好似味同嚼蜡;而云曦一切如常,该吃吃,该喝喝,夜里也早早歇下。
到了第二日,云曦用过早饭后,再往惠安堂去。这次和往常一样,婆母没打算见她。
在她刚出惠安堂时,林氏从后面叫住了她,“三弟妹等等。”
云曦停下回头,立马注意到林氏红肿的眼睛。
“瞧你,怎么走得这般快?”林氏语带责怪,手里捏着帕子,“明儿个咱们府上要宴请宾客,若是其他人,我也就不找你了。不过萧将军嘛,若是你们见面,多少有些尴尬。所以明日,你就待在院子里,别出来了。”
她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