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乃是顾贞观的寿宴。
心里纠结是纠结,可该去的还是要去,顾怀袖叫人先准备了一些补品,又装了一些玉祁,想想还有要带给顾寒川孙连翘等人的礼物,即便是那个庶弟顾明川也给准备了。
她叫人打了几盒瓜果蔬菜如意等等吉祥图案的银锞子,叫人给装了起来,等到回了顾府铁定要出去一大笔钱。
一切收拾停当,便预备着出门了,不宜去得太早,也不宜太迟。
张廷玉刚刚从学塾走出来,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想回去。
前面张廷瓒的脚步也急匆匆的,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张廷玉喊了一声“大哥”,这才见张廷瓒停下,“怎地走得这样急?”
“方才有人来传,宫里出了点事情需要处理,我早早地去看上一眼。”
紫禁城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是非多。
张廷瓒也没办法,跟张廷玉说了两句,便往宫里去了。
詹事府这边时常有事,太子爷最近的事情更是堆在了一起。
近年来太子爷日渐地学坏,康熙爷斥责过索额图好几次,只说是索额图将人给教坏了的,还好因为张英实则是皇帝的心腹,没有被太子爷日渐的变坏而牵连到。
霆哥儿出事的那一天晚上,张英曾经对他说,太子不稳了。
看着康熙爷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可太子爷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还是老样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本来詹事府就是为了辅佐东宫太子之事而设置,因而这些人大多也都是皇帝派来给太子办事的人,所以在旁人的眼中,张廷瓒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一党。
他入了毓庆宫,刚刚进去就听见了里面摔茶杯的声音,顿时皱了眉头。
里面胤礽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见张廷瓒进来,他才收敛了一些,道:“卣臣总算是来了,今儿遇见一件棘手的事情,明年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定了李蟠和姜宸英,不是咱们的人……”
就为着这样一件小事?
顺天府的举子很多,甚至全国各地有不少的考生愿意冒籍来考,可真正厉害的人都在江南。重视着顺天这一块的乡试,无非就是想要拉拢京城这一片的势力,毕竟这里乃是大清的中心,多的是王公贵族。
只是这一次定下来的乡试主考官不是胤礽想要举荐上去的。
这样一来,拉拢顺天府举子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可毕竟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张廷瓒倒是很平静,劝道:“太子爷何必如此气急败坏?乡试有什么要紧,更重要的会试还在后头呢,只要会试总裁管官在咱们这里不就好了吗?”
“会试?”
太子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会试有什么了不得的?在这里头能舞弊的几率太小了。那是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知道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一位爷还想着扩张自己的势力,也是够能耐了。
其实也不怪太子爷心急,实在是他的几个弟弟成长太快,转眼就已经有了各自的爵位,分府出去了。
他们在宫外,距离皇帝远了一些,只要能控制好宫内外来往的眼线,几乎就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还在毓庆宫中,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太子,要好太多了。
别人能够恣意地拉拢朋党,而太子却要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怎么想都不平衡啊!
胤礽阴沉着一张脸,狠狠地拍了拍桌面,“都是胤褆那边的人干的好事,明珠这头老狐貍,怕是到时候连会试总裁官他都是要争上一争的。”
去年春闱会试总裁官,就是在诸方争夺不定之下,皇帝没有办法,才点了张英。
那一年,李光地的儿子李钟伦与张英的儿子张廷玉,乃是同一科的举人,张英当了总裁官,张廷玉避嫌,没参加会试,去年李钟伦中了;若按着常理,今年怎么着也轮不到张英了吧?
这也就是想想,不是没这个可能。
张廷瓒为保险起见,也不敢对着太子说什么,现在太子越来越暴戾恣睢,不知道下一刻就会发什么火,一切小心为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阿哥勇武有余而智计不足,不过就是个草包。”张廷瓒顿了一下,道,“微臣看着,倒是下头的更可怕。”
胤礽闻言,点了点头。
除了胤禛是他的人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出别的人来。
那个辛者库贱奴生出来的八阿哥胤禩都有十七,也封为贝勒了,足可见现在太子有多大的压力。
他让张廷瓒坐下来,与他商议了好一会儿,临近中午,外头太监来报说侧福晋林佳氏端着汤过来了。
林佳氏去年才给太子生了个胖小子,暂时取名为弘晋,若等着合适的机会还能等到皇帝来定名。
如今已经给林佳氏请封了侧福晋,她侍奉太子的年月也不久了,如今一有了孩子地位就稳固起来。
不过侍奉太子这方面,却是从来没有过松懈的。
张廷瓒看着时间不早,便顺便起身告辞要走。
太子也没留他,林佳氏脸上带着浅淡的妆容进来,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见张廷瓒一样。
“听说今日太子爷没用膳,妾身特意叫人做了一些,您先……”
屋里的声音远了,张廷玉顺着毓庆宫的走廊出来,长长的宫道,两边都是红漆的高墙,还看得人压抑。
他正准备离宫,没想到后面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张大人。”
一名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张廷瓒对林佳氏的事情一清二楚,闻言虽觉万般不情愿,可还是停下了脚步。“侧福晋。”
林佳氏瑶芳脸上带着淡淡的傲气,笑着道:“听闻您的二弟将参加庚辰科会试,而据我所知他虽是江宁乡试头名,可往常是屡屡落地,这样的人,学识难保能进入会试殿试前三甲。想来,张老大人跟您都要发愁的吧?”
话太难听了。
张廷瓒对自己的弟弟很清楚,此前屡试不中,都有相应的原因,却不应该这样一概而论。
林佳氏的话,若是被二弟听见,那顾怀袖怕是要发飙的。
好在站在这里的,是很沉得住气的张廷瓒,他闻言微微地弯唇:“侧福晋忧虑的事情真是很多。”
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
林佳氏如今终于飞上了枝头,她这几年的苦日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若没有当初的顾怀袖,怎么可能有如今浴火重生的自己?
现在顾怀袖嫁了个无能的丈夫,她本着姐妹当初的情分,想来提携提携,可张家大公子竟然似乎不领情?
也无妨。
林佳氏轻轻地摸着自己漂亮的珐琅质护甲,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您别说我的话多,原本我母家有从顾家过继过一个女儿来的,只可惜她命薄去得早。说起来,我与顾家还有那么一点关系呢。您与张老大人又是太子的心腹,方才我问过,太子爷也说要提携一下张老大人的公子,索性我就来告诉您了。”
这林佳氏瑶芳的心思,也是细腻狠毒的,只是比之他弟媳,少了几分缜密和镇定,也不大沉得住气,毒虽毒,却是毒得粗糙了一些,不如顾怀袖那般精致之中隐约着大气。
想来这两姐妹一直是在博弈,只是不知……
四阿哥在当中夹着,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想着,张廷瓒不好拒绝,只敷衍道:“回头我会同二弟与二弟媳说此事的,多谢侧福晋与太子的提携之意。”
林佳氏瑶芳轻笑了一声,这才搭着宫女的手越过了张廷瓒出去,“有眼色就成了,不必多礼。”
往后太子要成为皇帝,而太子妃石氏久无所出,肚子里一直没消息,而她肚子争气,生了太子的第三子弘晋,大福气还在后面呢。
谁说她不一定能成为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呢?
只要有野心,没什么不能办到的。
张廷瓒瞥着林佳氏走过了拐角,这才重新出去。
四阿哥刚刚从那边的宫道过来,恰好与张廷瓒一道,张廷瓒当过太子伴读,所以四阿哥走上来同张廷瓒说话,即便是被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胤禛道:“听闻你二弟妻子有喜了?”
瞧瞧这话说得多生疏?
张廷瓒觉得好笑:“四爷今儿似乎不打大对。”
胤禛沉着脸,他后来也是被小盛子给点了,才想起来,铜子儿铜子儿,不是“童子”是什么?敢情自己把好运分出去,成了人的送子观音?
也真是够荒谬。
虽大家都知道是个玩笑,可真正听见也堵心。
四阿哥这人一向刻板,康熙曾说他喜怒不定,就是张廷瓒认识四阿哥这许多年也不明白。
胤禛道:“今日跟明珠一党抗衡失利,想来二哥发了很大的火吧?”
“这倒是,不过有侧福晋安慰着,我听着倒是一下就缓过来了。”张廷瓒提到的这个侧福晋,只能是林佳氏了。
胤禛听了,只将手一背,道:“林佳氏是个能用的,只是智计方面略差了一点,现在爷捏着她的把柄,她不敢怎样。要找个机会,挪一挪这棋子……”
这若是叫旁人听去,定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可张廷瓒听了无悲无喜。
他只道:“只怕这林佳氏坏事才不好了。”
胤禛面无表情,五指却轻轻地拢紧了,只道:“我只觉得,这一枚棋子若毁了,定然是毁在你二弟妹的手上。”
明明是与顾怀袖有交集过的四阿哥,句句都说“你二弟妹”,装象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不知道张廷瓒的二弟妹,是不是也知道四阿哥已经开始利用她曾经的姐姐了呢?
张廷瓒想了许久,看着要到岔路口,便一拱手:“四爷,廷瓒退下了。”
胤禛摆了摆手,随口道:“但盼着你二弟庚辰科能有个好名次……”
说完便走了。
张廷瓒默立半晌,却是摇了摇头回去了。
他怎么觉得,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人人都在注意他这二弟呢?
一个能在人才济济的江宁乡试夺了头名的张英的儿子,政治价值怕还有不少。四阿哥从来没说过拉拢张廷玉到麾下的话,可张廷瓒就在这里,更不用说张廷玉的妻子,也就是顾三,原本就是给四阿哥办过事儿,还差点被四阿哥收为了奴才的人呢?
不知不觉之间,这一盘棋竟然已经朝着四阿哥胤禛倾斜了许多。
不过哪一位阿哥麾下不是人才济济?
相比于有明珠党的大阿哥,和有索额图党的太子,四阿哥这一点子实力着实不够看。
张英是皇帝党,张廷瓒帮着四阿哥罢了。
一路上都在想这些问题,回来的马车倒是刚好撞见张廷玉他们出了府一段路的马车。
两边的车把式都是认识的,相互寒暄了一下。
张廷玉坐在车里,车上跟张廷瓒打了个照面,倒是没说话。
放下车帘,张廷玉便皱了眉头:“近日来,大哥真是越来越忙了……”
“原本公公不是怕树大招风吗?有了你大哥一个进士,庚辰再有你一个,我想怕是到时候公公才是最焦头烂额的一个。”
一个儿子要往上爬,作为老子的到底让不让他爬呢?
康熙又给不给这条路?
一般来说,儿子老子同朝为官,就没有儿子的官越过了老子去的。
更何况,张英这汉臣,还有四个儿子……
顾怀袖躺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只小心着不磕着头,今日虽打扮得素净,可头上点翠的牡丹簪子却有些重了。
一路到了顾府门口停下,张廷玉与她下车,顺着宾客这边次第进了里头。
孙连翘一直在张罗这边的事情,进来只说顾贞观还在屋里。
“小姑与姑爷快些进来,咱家人的席面在里屋。”孙连翘笑了一声,旁边不少丫鬟经过都停下来给她、顾怀袖等人见礼,“还要多谢你前几日借了小石方给我,否则真是要忙晕了头。这一次大寿来的宾客可也有不少朋友,即便不是石方师傅亲手做的,怕也能馋死人的。”
“嫂嫂你还甭说,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里头给父亲贺寿的人怕有不少吧?二爷你先去跟我二哥说话,我去我屋里看看。”
都是顾怀袖曾经的闺房,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张廷玉,就与孙连翘拉着手走了。
孙连翘一面走,一面摸了摸顾怀袖的脉,“想知道是男是女吗?”
顾怀袖脚步一顿,怔怔看向孙连翘,有些讶异:“这都能把得出来?”
孙连翘一下笑出声,“骗你的,怎么可能?若真有这本事,宫里面还不人人怀了孩子都找我父亲去啊?”
“未必没有。只是这一本事若是传了出去,孙院使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顾怀袖倒是一下就看穿了。
孙连翘把了她的脉之后,堪称是不动声色,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也不知道这一胎是好还是差。顾怀袖想着,至少不差,否则以自己与孙连翘的关系,她该提醒着自己早作准备。
还是儿子比较好。
毕竟她与张廷玉成婚也这么多年了……
“前面还是厨房的位置,这会儿石方师傅应该要忙碌完了,咱们过去瞧瞧……”
孙连翘说着,便扶着顾怀袖下了台阶。
顾怀袖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竟然似乎瞧见了什么年希尧年羹尧,什么时候咱家也认识这样厉害的人了?”
而今年羹尧年希尧的父亲年遐龄,已经充任湖广总督,成为封疆大吏,可谓是声名显赫。
顾贞观这边厉害虽然是厉害,可这几年办的事情也就是一件,帮着整理纳兰容若生前的诗稿。按理说,这样身份悬殊的两家人是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孙连翘道:“你哥跟他们还算是要好,都是一帮狐朋狗友,不必怎么在意,倒是今天明珠大人家的孙小姐也来了,是大公子留下的孤女,听说已经许配了年家二公子。今儿竟然都来了……说来,还有一位小姑娘也有意思,是年遐龄大人家的幼女,今年才八岁,进门的时候就一直跟年二公子拌嘴,一路没停过。”
想起来就令人发笑,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一直跟年羹尧擡杠,听见的人无不笑倒。
“一会儿你入了席,定然能见着年家姑娘。”
“那倒是要瞧瞧了。”
顾怀袖别的事情不知道,某些特别著名的还是明白的。
她与孙连翘谈了谈今天来的宾客,才知道这一场大寿办得也很风光。
还没走到厨房那边,顾怀袖的脚步便忽然之间停下了,孙连翘也是一愣。
石方就在前面,手里端着东西就要进屋去,外头有一棵杏树,暮春时节花已经开过,却是难看得很了。
树下站了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似乎没见着旁人,只仰头看那树,叹道:“花退残红情杏小……”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石方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他端着簸箕,里头还放着一些新鲜的花生米,约莫还要进去忙。
扭过头来,就看见树下站着人,却不是顾怀袖,顿时一怔。
这时候,顾怀袖与孙连翘才走上来。
孙连翘笑道:“这不是纳兰姑娘吗?怎的到了这里。”
这一位,便是她们先头谈论过的那要嫁给年羹尧的明珠家的孙小姐,名唤沁华。
顾怀袖先听着孙连翘称呼,才知道这是谁,站在一边没说话。
纳兰沁华脸蛋微红,只道:“是我不小心走错了路,丫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瞧见这边一树开落了的杏花,所以不自主便过来了,二位奶奶见笑了。”
“倒是也赶巧,不如我这里送你回席间吧。”
孙连翘是主人,不好不过问此事。
顾怀袖索性不去看石方了,也跟着一起说着话回去。
纳兰沁芳临走时候回头望一眼,厨房门口却已经没人了。
寿宴宴席自然是热热闹闹,顾怀袖一去便看见了之前孙连翘说的那一位年姑娘,脸盘子不大,看着很是可爱,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
她看见顾怀袖过来的时候,忽然蹦出来,站在顾怀袖的面前,手指着她道:“你就是张二少奶奶?”
远远地,走廊那边的年希尧、年羹尧见到这一幕,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年羹尧吓得够呛,“快把那丫头片子拉回来!要坏事啊!”
刚才跟幼妹斗嘴的时候,年羹尧一时情急,骂了自己妹妹是丑八怪,结果气哭了年沉鱼。
沉鱼小姑娘一直都是府里最美的那个,若以她根底来看,往后长出来必定是闭月羞花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可现在这姑娘脸上带着婴儿肥,手脚都还没拔起来呢,哪里能跟一个成熟少妇比风韵?
再说张二少奶奶当姑娘的时候,也的确是京城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
所以年羹尧骂不过她,口不择言,只说“你若把张家二少奶奶当成镜子天天揽镜自照,看你不过一个月就当羞愤欲死”,年沉鱼差点被自己这二哥凶残的羞辱气得背过气去,便问他哪一个是张二少奶奶。
年羹尧本来没想惹事,结果隆科多带来的那个小妾四儿在一旁多嘴,说“一会儿看见最美的那一位定然就是”,年羹尧差点没被隆科多这女人气得吐血。
于是,有了此刻的悲剧。
丫鬟们都还没来得及拦,年沉鱼就已经跳了出去,一个脸都还没长开的小姑娘甩着她那胳膊腿儿,狠狠叉腰站在了顾怀袖的面前,一双眼珠子眨也不眨地打量顾怀袖。
顾怀袖心里奇怪,一看周围众人也不解,便更觉一头雾水了。
“你是……”
年沉鱼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逐渐收了回去,呆滞了许久,目光跟凝在了顾怀袖脸上一样,听见顾怀袖出声问自己是谁,她忽然两手一垮,嘴一瘪,扭头用袖子擦着脸便哭着跑开了。
在场众人下巴全都掉地上去了!
刚刚还在想着怎么跟张家二公子赔礼道歉的年羹尧,忽然一拍桌面:“张衡臣你夫人欺人太甚!”
张廷玉才是冤枉,他对于方才年羹尧与他妹妹的争吵不是没有耳闻,他还没追究年羹尧满嘴胡言的事儿,这一位倒是先跟自己拍桌子了。
年家大公子对那两兄妹简直是……
他赶紧上来给张廷玉赔不是:“二公子且体谅着,他俩年纪小,不懂事,不懂事……”
年沉鱼就站在那里看了顾怀袖几眼,竟然就哭着跑走了,不免有人想,到底张二少奶奶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
顾怀袖简直无语极了,她站在原地,肚子还微微隆着,人在孕中又养得好,皮肤细嫩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五官精致拼凑到一起便是惊艳,都还没怎么打扮。
“难不成是我今儿没上妆所以……”
头一次,顾怀袖怀疑起了自己的美貌。
她与青黛在众人狐疑又谴责的目光之下避到了一旁去。
顾怀袖问青黛:“今儿我哪儿不对?”
青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摇了摇头:“您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只今儿个偷懒没上妆。”
顾怀袖只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她咬牙道:“不上妆也不至于吓哭小孩子吧?”
她叫青黛拿了镜子与粉黛胭脂,只在一旁描眉画眼,略略补了一些水粉,用手指点了绯色的口唇胭脂轻轻抹在了菱唇之上,对着镜子一抿,这才回头:“现下看着可有什么不妥?”
“这回与往日没任何不同了。”
青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年家那小姑娘奇奇怪怪的。
年羹尧那边好不容易把自己幼妹给哄回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气喘吁吁地坐下,那边丫鬟领着年沉鱼重新过去。
年沉鱼脸上泪痕已经擦干净了,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扯着自己的裙角,不情不愿地往那边走。“还算我二哥有良心,一定是我产生错觉了……”
她想想,熟悉了那一张脸之后也不觉得多了不起。
于是擡脚直接上了台阶,正好遇见顾怀袖起身接了青黛递过来的一盘花生。
“……呜哇呜呜呜……”
年沉鱼一下哭着跑走了。
年羹尧前脚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杯茶歇歇,下一刻就听见那边年沉鱼的震天的哭声,整个人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他再次将茶杯重重放下,喝道:“张衡臣你家夫人还给不给人一条活路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妹子,妹子……”
说完,也不及跟张廷玉理论,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张廷玉也终于忍无可忍,将茶杯一放,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年希尧。
年希尧头上冷汗淋漓:“这……这……年某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张廷玉叫了阿德去问青黛那边,结果阿德回来道:“二少奶奶那边也郁闷着呢,说是前面吓哭了小女娃娃,还特意淡妆一下,没料想第二次那小女娃、也就是年姑娘,跑走得更快了……”
“噗哈哈哈……”
旁边的隆科多终于没绷住脸,笑趴在桌子底下了。
顾怀袖那边则是忍不住感叹:难不成我真是年老色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