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想不到,世事转个弯,还能有如此戏剧性的发展。
一想到那用戒尺打过自己,黑面神一样的张二公子,顾怀袖这心底就复杂得厉害。
谁人能中意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是为了什么?
张英信中说的是张廷玉中意,主动求的,那么张廷玉到底看上她什么?长得好看吗?
顾怀袖几乎是摸着自己一张脸出去的。
女儿家,长得漂亮,还真是好。
她虽不知到底如何,可这时候就真有这样的感慨。
顾贞观从来不逼自己的女儿嫁谁,态度强硬是一回事,姑娘不答应,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一次,就更宽和了,他只对顾怀袖说:“你考虑考虑,若愿意,我便回了你张伯父,择个吉日……若是不愿意,你又不愿直接同我说,我等个七日,没消息,便去回绝了。”
七日。
如果顾怀袖愿意,那就去跟顾贞观说;不愿意的话,直接拒绝,或者七日不回复,那就算是吹了。
嫁,还是不嫁?
顾怀袖真觉得自己跟身处火坑之中一样。
她不觉得嫁出去就一定比顾家好,可不嫁出去,待在目前的顾家,又难受得很。
顾贞观把事情看得太轻松了。
顾怀袖跟顾瑶芳之间的恩怨,没那么简单。
她曾说过,若有朝一日给她机会,定要顾瑶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过来,顾瑶芳就不是这样想的吗?
尤其是,她若真的能知道顾怀袖在扳指上动过的手脚,两姐妹原本就在翻脸的状态,根本是不死不休。
顾瑶芳心中有鬼,污蔑顾怀袖在前;顾怀袖心怀怨恨,略使手段,算计顾瑶芳在后。
若以后再发生什么,那也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既然扯不清,顾怀袖也懒得管,等烂账来了,再慢慢扯。
青黛见顾怀袖出来,老心惊肉跳,顾瑶芳的事情,在这府里已成了禁忌,若是顾怀袖再出什么事,那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小姐?”
顾怀袖掐了掐她脸:“莫忧心。”
事情,虽算不上很好,可以不是很糟,至少也许还看得见一丝转机。
她眯着眼,顺着长廊,慢慢地走着,微光在她眼底闪烁,像是氤氲着流光。
花气袭人,乍暖还寒……
整个顾家,跟骤然安静了一样。
顾怀袖的日子,一下清闲得无聊,只整日指使着小石方做这个菜那个菜,时不时试试新的吃法。主仆几个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打发时间。
这一日,姑奶奶顾姣也终于忙完了京城顾宅的事情,跑来巴结顾家留下的唯一一个姑娘,也就是袖姐儿。
“姑奶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一来,我就知道您肯定是有事儿找我。”
顾怀袖埋头趴在桌上,跟青黛准备绣个新的花样呢。
青黛说姑奶奶来了,她连头都没擡,眼皮子一撩,瞥见顾姣落在地面上那影子,便凉凉开口了。
她说话一向是这种带笑的调调,可寻常人听不出她是真笑,还是假笑,只当她是笑。
顾姣手里捏了块帕子,一扶自己头上的钗,仪态万方地走进来:“姑娘,方今回了京城,我这一双眼都不够用的。我想着,早年我也没怎么在京城,姑娘确实在京城长大的,对这里肯定比我熟悉。所以我想着,请姑娘下午时候跟我一块儿去转转,也好添置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出去转转?
顾怀袖忽然擡头,倒是动了心思。
顾贞观说那张二公子的事儿,顾怀袖至今没对外面说一句,别说是不相干的旁人,就是青黛都不知道一个字的。
这么些天,她事情一直埋在心里,只有两日的期限了。
她看着顾姣,沉吟了一下,叫青黛去给顾姣倒茶。
“姑姑先坐,我手上还忙着事儿呢。描完这个花样,才敢起来。”
她说完,又埋头下去,捏着一根细毛笔,就勾了起来。
青黛喜欢女红,顾怀袖会一些,不过疏懒不愿做,偶尔起了兴致,也不过三分钟热度。
她规规矩矩地描完了花样,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顾姣看着,脸色带了点难看。
“姑姑莫要介意,我困得慌……没把姑姑当外人的。”
言下之意是,把你当自己人,才在你面前这样放肆。
顾怀袖眼底透着点不明不白的笑意,她道:“我也有好几年没在京城逛过了,说带着姑姑逛,那是不敢。不过在府里闷久了,整个人骨头都松了。我也想出去转转,多亏姑姑来这一趟,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消遣呢。只盼着能帮上姑姑一星半点的忙,就是我的幸事了。”
这一回,顾姣终于笑了:“哎呀,那我下午就来找姑娘,您可以记得,中午莫睡太久,春困睡糊了可不好的。”
“多谢姑姑关心了,怀袖记得呢。”
顾怀袖笑得温和极了,跟顾姣聊了两句,说着又要送她走,没想到她临走时候说了一句:“对了,齐云斋也开到京城来了。今儿白巧娘就要来送衣裳,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袖姐儿你试试衣裳,不合适叫她改就是了。”
白巧娘。
顾怀袖眉头狠狠一皱,她送顾姣出去,回来就气得摔了杯子。
压抑了好几天,顾怀袖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疯了。
前两年一直因为四爷所谓的敲打,什么都不敢做。
而今眼睁睁看着顾瑶芳被她爹送走,即便理智上理解顾贞观,可真正放到情感上看,顾怀袖心里堵。
那扳指的事情,经过了顾怀袖的手,胤禛此人天性多疑,顾怀袖没指望因为这一件事就讨好了未来的四爷。相反,她因为这一件事,更加地小心翼翼。
她相信,胤禛干过河拆桥这种事儿,是轻车熟路,更不会有一点压力的。
顾怀袖有什么?
她其实连顾瑶芳都不如。
好歹顾瑶芳还跟太子扯上点关系,周围不明就里的人,可能非常忌惮她。如果顾怀袖是顾瑶芳,就会利用这微弱的关系来保护自己。
可顾怀袖有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坏事就来了。
白巧娘进来的时候,顾怀袖背对着门,还沉着一张脸。
“姑娘好。”
白巧娘的声音软软地,到了京城,就更加温柔了。
她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条长裙。
转过身来的时候,顾怀袖已经是满脸的笑容:“巧娘赶紧进来吧。”
白巧娘道:“小半月前,姑娘还在无锡呢,本来齐云斋也准备开到京城来,京城一个,江南一个,兴许以后大了,还能再开。我想着,姑娘下了定钱,这衣裳不能因为姑娘离开无锡就不做了。更何况,这是今年时兴的样子,若过了今年,明年也没穿头了。”
所以白巧娘才顺着进京,给送到京城来。
一般来说,这话是需要这样理解的。
可事实上,顾怀袖不会这样以为。
如果白巧娘只是白巧娘,没有她背后的那一层身份,那顾怀袖肯定特别喜欢这人。
可惜她不是,这白巧娘,是四阿哥的人。
顾怀袖请白巧娘坐下,看了看这一条裙子,做工精致,用的是上好的苏绣,怕是有价无市。
“巧娘的手艺,永远这样漂亮。”
她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白巧娘的来意。
四阿哥在太子的身边,应该是个消息灵通的人。
如果这扳指要紧,肯定时刻关注着顾府的消息,顾瑶芳的事情,在他那里肯定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端看,今天白巧娘来说什么。
白巧娘果然是为着这件事来的。
她跟着四阿哥久了,一直照顾着他,那时候四阿哥的年纪还不大,心机却很深。
这一回的事情,四阿哥小心翼翼地办了这许久,可却似乎已经砸了。
白巧娘的心情也不大好,所以她的声音也跟着飘渺了不少。
“这一回进来,却没见到大小姐。前日,我有个宫里认识的朋友放出来,可听说了一些趣事。”
“哦?”
“毓庆宫一个宫女崴了脚,已经有几日没出来见人了呢,听说是内务府六品翎长林恒的姑娘林佳氏。又听说林恒多了个继女,也当做嫡小姐来对待的。生得倒是也清秀可人,听说就是病弱了一些,不过啊,说来也怪。原本她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什么病都有,一到了林家,竟然都跟好了一样。”
“……哦,这倒是件奇事。”
顾怀袖听着前半段就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用想,顾怀袖都知道,接下来白巧娘要说什么了。
“您说,这要是过继个年纪合适的继女来,多合适?正好能准备参加今年的小选,可偏偏这一位年纪已经有二十了,倒跟宫里的林佳氏一般年纪呢……那林佳氏入宫可有些年头了,怎偏生崴了脚?”
心头一凛,顾怀袖低下头,饮茶:“一般年纪……崴了脚……毓庆宫……”
“其实宫女们的日子,挺清苦的,若能讨了好给爷们看上,开脸做个侍妾也是成的。擡进府去,虽没名没份,倒是也简单。给那些个尊贵的爷们,当个暖床的侍妾,怕还是很划得来。格格啊,通房甚至是婢女,又不必上报礼部。所以这一位林姑娘呢,也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好了。”
白巧娘一字一句,都是有所指的。
顾怀袖知道她说得如此浅白,就算是把话挑明了。
这说的是顾瑶芳,跟她所料的一样。
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宫女崴脚崴了几天,有几天没出现?多少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宫里,这真正的林家女,如果不是想逃出宫,找个替死鬼,怕是已经在宫中香消玉殒。
可正如白巧娘所说,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话已经说明白了,林恒是要拿顾瑶芳顶上去。
宫女都是内务府传上去的,事情又出在毓庆宫,不说是不是真有宫女这事情,光是“毓庆宫”三字便惹人怀疑得厉害。
顾怀袖不会忘记,扳指还在顾瑶芳的手里呢。
她沉吟考虑了许久,却慢慢道:“自然是个运气好的。”
“她是个运气好的,就不知道顾三姑娘您,到底是不是个运气好的了。”
这话,终于透出了威胁的味儿。
顾怀袖垂眸,却忽然朝着白巧娘一笑,这笑容颇有些惊艳,甚至灿烂得惊心动魄。
“巧娘,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主子。”
白巧娘一怔,还没问到底是什么,就看到顾怀袖起身,又朝着里屋去了。
青黛一直在外面,早就知道这白巧娘颇有猫腻,每次小姐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几乎都是不在的。现在也是一样。
屋里就剩下白巧娘一个,她不知为何,在顾三朝她笑了这么一回之后,生出一种奇异的后悔来。
到底这后悔,是为了什么,白巧娘想了一阵,一直不明白。
隔着一道珠帘,两扇雕花画屏,顾怀袖就在里屋。
她将那一枚玉佩拿出来,走到了书案前面,慢慢坐下来。
白巧娘说的就是顾瑶芳。
林恒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小走狗,这人只是顾贞观旧日的同僚,却并非他所说的什么至交好友。一切怕还是哄着顾瑶芳,也哄着顾怀袖吧。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她再次被这样的发展,逼入了窘境。
其一,在当时的情况下,四阿哥要自己取得扳指,顾瑶芳即将离开顾府,那时候若不下手,就再也没有机会。
从那一时的情况而言,顾怀袖的决定是唯一的,也是必须的。
其二,顾瑶芳离开之后,现在依着白巧娘的话来看,应该是已经被林恒献给了太子。
情况立刻倒转,对顾怀袖极其不利。
如果太子要找的,真的是顾怀袖手里握着的东西,那么绝对不可能交给四阿哥来办这件事。这是四阿哥的把柄,怕被太子发现的把柄。可太子要找的,却不是这一样。
抛开了这些,顾瑶芳拿着光秃秃一枚扳指去找太子,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对她?
如果太子发现了那一枚扳指早没了秘密,事情就更棘手了。
太子如果发现扳指里没有东西,首先会怀疑顾瑶芳,可知道顾瑶芳没事儿之后,就要怀疑顾怀袖了。
顾怀袖能怎么办?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四阿哥,会被杀人灭口,过河拆桥;如果不把东西交出去,就是太子也能捏死自己。
她到底有什么依靠?
时时刻刻跟走钢丝一样。
顾怀袖觉得自己太累了。
人一旦开始产生抵触情绪,终将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个都要威胁她,逼迫她,她不过是平平凡凡一个小人物,这些大人物的博弈,顾怀袖真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她被卷进来,憋屈了两年,丢失了名声,最后最危险的还是自己。
一枚玉佩静静地躺在顾怀袖的手心里,她面容沉静,却在唇角拉出一丝讥讽来。
手指轻轻一松,将这一枚玉佩,放在了书案上。
顾怀袖微微一闭眼,却在眨眼的瞬间,起身,擡手,捏了一旁干涸的墨砚,砸!
“砰。”
一声响。
坚硬的墨砚落在了这一块玉佩上,终于四分五裂。
顾怀袖扔掉了墨砚,抿着唇,眼底却透出温然的笑意。
她纤细的手指拉开了一只小小的锦囊,然后将碎了的玉佩一块块地捡起来,放进锦囊里。
末了,两手一拉,系紧,打了个死结。
顾怀袖看了看这锦囊,擡眉,终于重新走出了里屋。
她笑看着白巧娘,将这锦囊推过光滑的桌面,递到了白巧娘的面前。
白巧娘迟疑:“这……”
“转交给你主子就成。”顾怀袖声音怡然,带着一种阳春白雪的曼妙。
四阿哥看了,自然会懂。
她不过是夹缝之中求生,但凡大人物松松手,自己就能寻得一条生路。
可前提是,这一位爷肯松手。
若是他不松,那顾怀袖只能逼他松了。
事关重大,胤禛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几乎是必定的事情,顾怀袖不过一个辞官汉臣的女儿,无权无势,要拿捏的法子还有很多。以前有顾忌是以前,可现在没了。
顾怀袖几乎可以肯定,她只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四爷,等待自己的就是明日的屠刀。
所以她非但不能交,还必须将这东西攥在手中,搏一把。
只盼着这一位爷,年纪轻轻,手段还不够圆滑,心思还不够狠毒。
不然,她依旧是死路一条的。
爷们,都是不讲道理的,顾怀袖偏偏要跟他们讲上一回道理。
白巧娘摸着那锦囊之中的东西,又是惊又是骇,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摸错了,可顾怀袖的脸上却是镇定极了。
白巧娘背上冒出些冷汗,她看似镇定地起身:“巧娘明白,便不多打扰,告辞了。”
“不送。”
顾怀袖端茶,注视着白巧娘的影子,消失在院中。
她忽的笑了一声,想起那张二公子来。
细细思索自己如今的状况,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门第的好人家了。
高门大户是非多……
嫁,还是不嫁?若真要嫁,又要怎么嫁?
好歹,等她先讨回一笔惊天债,再来说嫁。
却说那白巧娘,心惊胆战地回去了,悄悄找了固定于今日出宫采买的太监,递了消息,将东西转交了。
阿哥所里,胤禛一个人坐在书房,一干宫女太监都在外头候着。
近侍太监小盛子撩了帘子进来,站在外头:“爷,外头来了消息。”
“进来。”
胤禛声音冷冷的。
小盛子袖子里揣着外头人递进来的锦囊,奉给了胤禛。
胤禛一捏,就是眉头一皱。
系的是个死结,解不开,他叫人拿了剪子,这才剪开。
伸手轻轻一抖,将锦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案上,噼啪响了一阵,竟然是五六块玉佩的碎片。
他一瞧,便眼神一冷:“简直胡闹!”
小盛子一缩脖子,根本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谁找死传了块碎了的玉佩上来?这不是找死呢吗?
是,的确就是找死。
胤禛也没想到,顾三忽然起了泼天的胆子了,连自己给的信物都敢砸。
这也就是告诉他一句话:老娘不干了!
得,这一位姑娘是忍不了了。
他还没斥责这一位的办事不利,竟然还朝爷发起脾气来了?简直荒谬!
胤禛再好的涵养,也要被这一个顾三给败光。
他心知顾三是不能忍了,可偏偏是这时候!
他正冷着脸发怒,没料想前面忽然起了通传的声音。
“奴才们给太子请安。”
胤禛手一抖,他眼角微微一抽,不动声色地将那锦囊收进袖中,玉佩已经没时间收了,索性摊在桌面上。
太子胤礽脚步有些急,脸色也不大好。
“你们都出去吧,我跟四弟谈谈话。”
这里是胤禛的地界儿,他却颐指气使,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毓庆宫了。
胤禛看着也不介意,只请太子坐,“太子爷今儿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胤礽不坐,他焦躁得厉害,在胤禛书房里一走,却望见他那摊在桌上的玉佩。
“今儿早晨不小心摔碎的,我还挺喜欢,瞧着却是拼不起来了……”胤禛略作了一番解释。
“不过就是块玉佩,有什么了不起,你若是喜欢,我回头叫奴才给你送一盒来。四弟,你坐,我有事要同你说说。”
太子今儿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前些日手误打死了个宫女,可毓庆宫里面宫女都是有定数的,怕被人捉住了把柄,万全起见,不得已找了内务府的心腹拉个人顶上来。
好在这宫女正好是内务府六品翎长林恒的女儿,正是他下面党羽之一。
林恒办事还算忠心,说自己还有个女儿能顶上来,不如偷梁换柱地送进来。
哪里想到,这宫女昨夜进宫,今天早上胤礽才见了,却是大吃一惊,不是顾瑶芳又是谁?
“我今日寻着那扳指了,可扳指里什么也没有。”
胤礽脸色阴郁,他都没工夫理会那臭女人,只顾着扳指的事情,一拿到扳指,就急急忙忙来找了胤禛。这事情,还是要商量着办,才有把握。
听着胤礽前面的讲述,胤禛的拳头已经握紧,可在听见这一句“什么也没有”之后,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他手指也缓缓松开,目光微微一垂,“扳指里什么都没有?”
“现在张英回朝,河工案发。那个王新命已经被抓了起来,当初这扳指就是他送上来讨好我的,结果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那女人给拿走了……该死!”
狠狠伸手一锤桌,太子的眼神已经狠戾了起来。
宫里心腹还在审顾瑶芳,不过出来之前他已经问讯过了,顾瑶芳这样的姑娘家也就是会一些诗词歌赋,断断没有发现其中关窍的细密心机。
所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两年前万岁爷巡幸江南,太子大肆收受贿赂,河臣王新命就送上来好一些孝敬。当时因为情况特殊,便奉上了这么一枚扳指,说内藏乾坤。
当时胤禛也是在场的,可太子并没来得及打开。
结果没多久这扳指被顾瑶芳拿走,胤礽根本就没有查看的机会。
直到后来,胤礽找了个借口,让胤禛找了王新命来,直言问他有什么事。王新命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要投靠太子,还说那扳指之中就藏着他今日要说的表忠心的话,还有贿赂之事。
大臣贿赂太子,还给太子爷表忠心,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被别人知道。
所以太子爷也寻找扳指,可不能明目张胆,这事情给了胤禛办,偏偏胤禛两年都没办好。
他这四弟,看着精明,可毕竟手段不够狠,江南鞭长莫及,也是没办法。
而今春汛河堤出现,淮河险情更重,淹没不少春耕良田,淹死沿岸无数人家。
事情闹大了,才查出河臣贪墨修筑堤坝、疏浚河道的户部拨银。
河工银子都被王新命这河臣给贪了,这一大半钱,又进了太子的腰包。
那时候张英正好在江南,督办此事,一手严查下来,竟然抓了王新命。如今王新命已经关押在刑部大牢,太子必须撇清跟这人的关系,这时候竟然找不到扳指,不是要命吗?
顾家跟张英交好,太子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于胤禛而言,事情却不那么简单。
他斟酌着,劝说道:“太子也不必这么着急,想来王新命是个懂事的人。那扳指,兴许出了什么差错,也或许是王新命根本没有在扳指里藏着什么。如今王新命被抓刑部大牢,太子万莫自乱阵脚。”
“对……不能自乱阵脚……”
太子揉了揉眉心,道:“此事你再给我仔细地查,必定要有一个结果,若是……”
谁知道事情会怎样呢?
胤禛垂首:“但请太子放心。”
事儿说完,胤礽又狠狠地将张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离开。
胤禛在后面,却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敢跟他玩儿手段,看样子顾三是野了起来。
他当即道:“今儿出宫看看大哥去,小盛子你收拾收拾……”
小盛子一怔,“嗻”了一声,这才拾掇去了。
顾怀袖还不知道那位爷已经恼了,不过就算是知道,怕也只是冷笑一声。
爷们就是博弈,与她有什么相干?
她只戴着纱帽跟着顾姣出入在各种女儿家喜欢的店铺之中,胭脂水粉,成衣铺子,还有一些小吃食……
顾姣以前嫁人,并不在京城,虽也见过京城风物,可毕竟不熟。
如今顾怀袖带着她逛,倒也很是有趣。
“呀,这个成衣铺子不错,咱们进去瞧瞧。”
顾姣整个人似乎都飞扬了起来,眉眼里带着些欢喜,问了顾怀袖的意思。
顾怀袖也不拒绝,说进去便进去了。
没一会儿,顾姣看中了一条湖蓝的裙子,层层叠叠的百褶,样式复杂,想必穿戴起来也不简单。
“这衣裙,挺衬姑姑的……”
顾怀袖随口说了一句,这不过是恭维话。
可顾姣心里高兴,每到这时候感觉着就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既然袖姐儿都这么说,那我……去试试衣裳?”
顾怀袖一怔,又道:“那我在外头等着姑姑,瞧着像有个茶楼,我与青黛过去,一会儿您过来找。”
“哎,好。”
顾姣应了,欢欢喜喜地去了。
顾怀袖搭着青黛的手,戴着纱帽找了那茶楼,寻了雅座来坐。
可没想到,圆凳都没坐热,就有个青衣的奴才走过来,声音尖细得很:“顾三姑娘,这边请。”
眼皮子一跳,顾怀袖那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砸了玉佩叫人还给爷,那是凭着一时的气愤,想起来却也后怕。这事情,不得不做,可做了不代表就不害怕了。
相反,顾怀袖胆小,她怕得要死。
这人定然是没了命根子的,声音奸细,一听就知道是宫里来的太监。
青黛吓得不轻,要说话,却被顾怀袖一把按住了。
她看似沉着镇定地起身,压了压青黛的肩膀,道:“青黛你别动,在这儿等我。”
“小姐……”青黛吓懵了,看看那太监,又看看顾怀袖,摸不着头脑。
顾怀袖却管不得了,她出来,跟着那太监走:“公公怎么称呼?”
“三姑娘叫奴才小盛子就成。”小盛子没想到出来是见这一位姑娘的,“爷还在等着您呢。”
后面的雅座里,画屏遮挡了门口的视线,顾怀袖站在外面,有些踌躇。
“玉佩都敢砸,这时候不敢进来了?”
四阿哥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顾怀袖还是没动。
直到四阿哥又说了一声:“进来。”
这时候,顾怀袖才把心一横,咬牙走进去了。
四阿哥站在窗前,窗沿上放了一盆没开的兰花,瞧着叶片舒展,漂亮得很。
他回头,颀长的影子拉在地毯上,屋子里还有檀香的味道。
胤禛看着顾怀袖一脸强压着害怕,又假作镇定的模样,不由嗤笑:“早先砸爷玉佩的胆子,哪儿去了?”
“不是民女要砸,是四爷逼的。”
顾怀袖忍无可忍,再听见四阿哥这讥诮语气的时候,就想:豁出去了,豁出去了吧。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东西给我。”四阿哥不爱说废话,单刀直入。
顾怀袖自然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是在民女这里,可怀袖不能白给爷办事。爷您摸着自己的心口想想,民女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如今,谁知道我给了您东西,您不会转过脸就拆了桥呢?”
“拆桥?”
胤禛面色终于沉了,“那也得是你有这本事,爷从不拆有用的桥。”
顾怀袖浑身一震,她握了握手指,不知该做什么。
“你若真想要个回报,爷可以收你当奴才——东西呢?”
胤禛没功夫跟顾怀袖废话,他冷肃极了,手一背,直视着她。
顾怀袖捏紧手指,咬着牙,只觉得都要闻见血腥气儿了。
当阿哥的奴才,多大的荣幸?
可顾怀袖不需要,她衣裙一敛,躬身一礼:“四爷看得起民女,是民女的幸事。可民女不需要……四爷,为着那一糟事情,民女背了多少黑锅?女子名声最要紧,四爷若还我名声,我便还四爷密信。”
这是绝对赤裸裸的要挟,也是一场博弈。
顾怀袖手心汗都出来了,等待着那一刀,是不是会落到自己脖颈上。
胤禛看着她头顶,看不见她表情。
名声?
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
不过听说张顾两家之间有交情,还她名声,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儿。
密信要紧,胤禛大可直接答应下来。
顾怀袖补了一句:“君子一诺。”
胤禛冷笑:“东西拿来。”
她这才取出荷包,将缝在里面的密信给了胤禛。
胤禛捏着那泛黄字条一看,目露寒光:“你觉得你看了这东西,爷还能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