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布狄对吗?”一位刑警问。
“对。”布狄点着肥脑袋,一点头嘴唇哆嗦,两眼发滞,标准的白痴相。
“你到底叫什么?户口信息里根本没你这个人啊?”另一位刑警道,这个名字倒有重复的,但是根本对不上号,而且“布”姓,蒙古族居多,就有重名,也和面前这个丑货八杆子打不着。
“你们没登记,这不是我的问题啊,我几岁就在长安街上混,有一多半警察认识我,反扒队的、治安队的、派出所的,咦?这是哪儿,我咋不认识你们俩?”布狄傻傻地道。
“这是刑警队。”刑警斥道。相对其他警种,刑警对于身份信息抠得很严,偏偏来了这么位黑户,难住了。
还是个不好对付的黑户,布狄挠挠腮边一脸懵逼道着:“我就去做了个大保健,刚把裤子脱了,二兄弟还没掏呢,就有人冲进来了,至于么?这么大事给我弄到刑警队?”
“你老实点,说说今天晚上,从十八点开始说……”另一位刑警拍桌惊堂,进案情了。
“从十八点开始……从十八点开始……从十八点开始……从十八点开始……”
布狄开始念咒了,两位刑警瞪着眼,这货不会真有病吧,一打断:“你发什么神经?”
“咦,你不是让我说,从十八点开始,我这不一直说着呢吗?”布狄诚实地道。
妈的,不是个脑残,就是个惯犯,刑警纠正道着:“让你说从十八点开始,干什么了,一件一件说……”
“哦,那你说清楚点,十八点,进城,这不在乡下呆了有些时候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得好好吃一顿啊,不就约了几个哥们一块吃嘛,边吃边喝嘛,喝了两瓶白的,几瓶啤的我记不清了……我跟谁一块喝来着,就你们抓的那个瘦子,真是啥都没干,就喝多了,一说去找个妞崩一炮泄泄火去,这不就去了,谁知道你们扫黄呢……我说你们有点过份啊,我就嫖个娼,还没嫖着都被抓了,那香水兰城卖**可有些年了,为啥没人管呢?你要不知道情况,你问我,他们那里头有几个小姐我都知道,服务项目我都知道……冰火、漫游、反叼、蚂蚁上树、毒龙………那小姐叫什么我都知道,不过肯定是假名,叫露露的、叫红红的、叫蓝蓝的、叫苗苗的……”布狄说得唾沫飞溅,斜眼直露**光。
可惨了那两位刑警,不迭地躲着唾沫星子,相互一瞅俱是凛然,这货明显是脑袋有问题的,群星酒店的案子要这种人能干了才见鬼呢。另一位刑警听不下去了,敲敲桌面道着:“嗨,嗨,停停,卖**嫖娼的事归派出所管,说你的事呢,你往哪儿拐呢?”
“我不就在说我的事么?你不问我干什么了?上面说的那些妹子,我都干过。”布狄认真地道。
俩刑警给气着了,不过看那货的表情又不像作假,又忍不住要笑了,那位问话的憋着不敢拐弯了,直问着:“除了香水兰城,还去群星酒店了吧?”
“一般不去,那儿大保健更贵,专宰老外呢。”布狄道。
“哟,看来知道这儿啊?”另一位刑警随口问道。
“嗯,长安的地名没我不知道的,从街路到巷子,你随便问。”布狄道。
“那你就随便说说群星酒店的事啊,今天八点前后,你到酒店干什么去了?”刑警单刀直入,随着话音盯着布狄的脸,试图捕捉一丝慌乱的表情。
“没去啊,我去哪儿干什么?”布狄眼睛一瞪,无辜的表情格外真切。
“监控都拍下了,你否认有意思吗?”另一位刑警一诈。拍到的是体型,不足以钉住此人,而且现在他越看这个越不像要找的目标。
果真不像,布狄懵然道着:“搞错了吧,谁偷东西又栽我身上了?我这人有原则的啊。”
“你………还有原则?”刑警愣了。
“必须有啊,像这种高档场所我绝对不偷的。我这样也偷不了啊,长么这么容易认,就偷了也跑不了啊。搞错了,绝对搞错了。不信你们问反扒队的,我不偷东西已经很多年了。”布狄自证着清白道。
“你做贼很多年了吧?不偷还能干什么?”刑警纳闷了,这怎么前后矛盾呢,说自己是个贼,却又不偷。
布狄嘿嘿一笑,认真地道:“别见笑啊,兄弟体重长到二百斤后,基本告别做贼生活了,跑不利索啊,只能给人干个望风的活。”
肥胖、猥琐,看那双手也是胖嘟嘟的,刑警对比着一件证物,被划开了包,一道短短的月牙,肯定和布狄那双肥手没关系,两人为难地互视一眼,感觉相同:
方向岔了。
…………………
…………………
一群举着牌子的粉丝涌向门厅,然后乱起来,倒了一片哄了一堆,再然后安保匆匆赶来,人群一哄而散,至始至终,明星和她的助理都被堵在保镖身后一个半环形的包围圈里,以防意外靠近,远距离这个监控探头,只拍到一位面貌几不可辨的人,从助理身后擦身而过,一闪身的时间而已。
是一个女人,面部奇怪的有团光晕。唯一能看到现场的这个摄像头,还不是高清的,就不到一分钟的场景,已经被刑警分析了无数遍,看得仍然是一头雾水。
而反扒大队送来的两位,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失主,也就这个胖的体型有点像监控上一位,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此时在九队队部作笔录捎带指认的女助理,看到布狄和平三戈直接就摇头了,根本没见过。
丢了雇主的首饰,助理边做笔录边抽抽答答哭着,签字时手都哆嗦了,这边指认完两位女警陪着宽心,而警察自己可给自己宽不了心,又是一桩莫名其妙的扒窃案,而且案值这么大,失主又是公众人物,可想而知接踵而来的压力会有多大。
此时坐在特询室的平三戈平静无比,过程一问,否认去群星酒店;案底一查,偷车轮胎的;他明显地看到了询问的刑警大失所望,也判断得出,那个现场根本没有留下监控记录,这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导演那位传说中的“大表姑”了,简直是贼中有贼,外围招来了这么多贼,就为了给她做那么一刹那的掩护,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嘈杂、哄乱,导演、布狄、熊二在前跟保镖打,后面在挤搡,高大威猛的保镖几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平三戈也没有窥到那位大表姑的真面目。
“平三戈。”有刑警叫了。
“哎,是我。”平三戈恭声应道,手不自然地把玩着腕上的手铐。
“失主现在就在外面,一会儿要安排指认你,你可想清楚啊,还有什么没交待的。”刑警淡淡道了句,话里隐藏着杀机。
这是一诈,那怕有半点失色被捕捉到,无休止的追问就接踵来了,只可惜碰到了已经成长起来的老鸟,平三戈依然老老实实一点头道:“真没什么没交待的,我不可能见过,那门票一张多少钱呢?我那看得起。”
刑警一转话锋又问着:“晚上六点到九点,你不在场的证据可不充分啊,十九点三十分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应该从姚家村刚出来,肥布叫我喝酒,他刚从乡下回来,我这不就去了。”平三戈道,描述着余新铁路沿线棚户区的景像,自铁路一线到吃饭的地方,需要一个多小时,而团伙里所有人的都知道把住处交待到这里的好处。
沿路没有监控,住的都是三无人员,根本无法查证。
这一交待,两位刑警看着平三戈的装束,破烂的T恤,几个洞了,球鞋,风吹日晒黝黑直伸到脖颈以下,就这样子别说去高档场所偷东西,恐怕靠近一点都难,会被保安立时给撵走。也就洗浴中心不讲究,给钱就让进。
两人又问几个细节,再一次失望而去,而端坐着的平三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看来把警察给难住,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被难的还真是不轻,演唱会的主办方来了数辆豪车泊在九队,涉事的酒店方也跟着来了,保镖也来了两位,笔录做了一个多小时,九队才把失主方送走。人刚送走,数辆警车又驶进九队,一听是徐佑正总队长来了,刑警九队这位忙得焦头烂额的薛大队长又匆匆出来迎接。
“情况怎么样?”徐佑正直接问。
“对不上号,是不是你们搞错了,这俩就街头的毛贼嘛,那活是个高手干的。”薛队长道。
听到这话,坐在车里孙韶霜微微笑了,谁也没有发觉她脸上的笑从何来,她仔细地倾耳听着薛大队长说审讯经过,交待的两个地点都是无监控、无人证的地点,不过反过来说,像这样的盲流,也可能栖身在这种地方啊,特别是布狄,薛大队长拍着巴掌道着:“这个胖子怎么回事吗?你们存的案底能摞半人高,连名字都和户籍对不上号。”
“哪个城市没有点盲流黑户啊,按程序没法办啊,他自个都说不清自己的籍贯,派出所也不能给办啊。”徐总队长道。
“那这咋办?哎,总队长,我听说你们有行动啊。”薛大队长道。
“对,反扒大行动,这样,如果他俩不是群星酒店的嫌疑人,就交给我,这俩毛贼还有一堆扒窃旧案呢。”徐总队长道。
“成,我们正发愁怎么处理呢。”薛大队长道。
一个系统好办事,笔录口供连人一交接,关在特询室的两人又被一队黑衣特警给押解到车上,上车时可把布狄给吓坏了,直咧嘴道着:“至于么?我就嫖个娼,都给恐怖分子待遇?”
好像还真是恐怖分子待遇,一句废话没有,蹭蹭给扣上脑袋,扔上车呜声开走了。
第一站直驶西区看守所,那个倒霉的布狄,没人管他兀自大喊大叫,给扔看守所暂时羁押了,路折回来第二站回市区,两人分开关押倒也正常,只是让徐佑正觉得不正常的是,就一对毛贼,实在架不住这么兴师动众,现在窑村行动在如火如荼地干着呢,把他拉起这起莫名其妙的事上,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孙教授……”徐佑正驾着车,斟酌着问句什么,可突然发现问题太多了。
“我给您讲个故事,讲完您就全明白了,也就没什么疑问了,可能我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接下来的事得全部交到你手上了。”孙韶霜悠悠道。
“事成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您才是我们警中的脊梁。”徐佑正赞了句。
“错,说这话,说明你还没有看清我的真面目。”孙韶霜道。
“咦?您这玩笑开得。”徐佑正笑道。
“不开玩笑,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也就是纸上谈兵,可以唯一一点的长处,就是消息比你们灵一点。”孙韶霜道。
“还有技术比我们要先进很多。”徐佑正道。
“对,但我的故事和技术无关,再先进的技术,也要看操纵在谁的手中。比如今天晚上您看,我明显知道布狄和平三戈参与了群星酒店的扒窃,可偏偏刑警在他们身上没有找到一处疑点,假如不是我们一直追踪着布狄这个大眼贼的话,可能连你我都不敢相信,这类货色能参与这么大的案子吧?”孙韶霜道。
“可不,我还真是小看他了,这家伙绝对有隐情……您的判断是正确的,按长安一带道上的规矩,爷、叔、姑、崽几个辈份,桥爷、大表姑,很可能系出一脉。”徐佑正道。
“对,徐总队长,您对这一脉的手法了解多少?”孙韶霜好奇道。
“有所耳闻,就您见过的那种双龙抢珠的手法,其实最初是桥爷古风城传下的,像杂技一样,双手同时操控几个石子,可以练习手指的灵活性和准确度,前些年抓到的扒手,大部分都会这一手,传说古风城能操纵九颗石子,别小看这种玩意,一个杂技演员能操控到五颗,已经很了不起了。”徐佑正道。
“还有吗?”孙韶霜问。
“玩法多了,回旋牌,练准头,偷东西的时候,两人配合起来能隔空传物,百发百中;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功夫都练在手指上,两根手指控制力练到极致,能夹住苍蝇,而且不伤它,放开以后它还会飞……不过都是贼里的传说,都快传成神了。”徐佑正道。
“你说的是刹那指,还有操控九颗石子的,有个好名称叫:九星连环。都是古风城的成名绝技。”孙韶霜悠悠道。
徐佑正一愣,却不知道孙教授怎么得悉江湖中这些秘辛,他惊愕回道:“是这个名称,我还怕您理解有难度,没用这个名儿。”
“我可能了解得,比您更多一点。我要讲的故事主角是这样一个人,频繁地进出拘留所,频繁地流浪在大街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遇到了一位知己,只可惜这个知己,是一个长安闻名的大眼贼。”孙韶霜道。
“呵呵,您是说平三戈,我们不是救世主啊,救不了所有自甘堕落的人。”徐佑正道。
“对,确实是个自甘堕落的人,处在我们正常人的角度,可能无法了解比如布狄、比如大表姑、比如古风城那类人的准确心理状态,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会当一辈子贼还当得津津有味,那个江湖对于我们,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今天晚上群星酒店的扒窃案,可能我们在站在身边,都不知道东西是怎么被偷走的。”孙韶霜道。
盗亦有道不敢讲,但贼的道行确实不敢小觑,徐佑正思忖道着:“当警察久了,都会撞着邪的,我刚当警察时候,中原冷库丢过四十多爿猪肉,每爿都有一百多斤,我们当时接到报案连夜就抓到嫌疑人,是电厂一个工人,说出来您都不信他怎么偷,就两膀子,每回扛四爿,四百多斤,愣是全搬回自己地下室了,都说贼胆包天还真不假,我们正常想法根本想像不出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呵呵,所以,对付他们得留一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也相信古风城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孙韶霜笑道。
徐佑正一笑,想起故事来了,直问着:“哎对了,孙教授,您说讲什么故事来着?”
“已经讲了,故事的中心是:对付他们,得留一手。”孙韶霜道。
“留一手?难道……哪一手啊?”徐佑正纳闷地问。
“如果您没察觉,我就放心了,这是最后一个秘密,也是让我很尴尬的一个秘密………哦,就停那儿吧,有人等着。”孙韶霜道。
前行的车已经缓缓停下了,下车的特警正在交接蒙着盖头的平三戈,而接收的,却是两位警服正装的男子,徐佑正认识,是省厅直属保密处的,也只能他们临时调动特警执行特殊任务,确实是一个特殊的任务,平三戈被摘了头套,卸了手铐,然后特警疾速撤走,两位保密处人员请着他回去。
这里是火炬大厦,斩手行动信息联络的筹备的第一站,平三戈回头看了眼,三个人进去了。
这一瞬间,徐总队长惊得如遭雷击一般,站在车前怔了半晌,所有的不合情理都在这一刻解开了,为什么下车伊始,孙教授会选一个最偏的拘留所;为什么在拘留所会盯一个新手;为什么在双旗寨,她又会对那些贼所用的江湖伎俩了如指掌;为什么……对,为什么还会对扒手和销赃的模式掌握的如此精准,一个斩手计划扫平这么多扒手。
原来是他?
“他就是我的第四位化装侦查员,代号队长,进来吧,有件很棘手的事,贼巢里呆得太久了,我都把不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孙韶霜道,径自进楼宇了。
这个急剧的反转可把徐总队长给惊到了,恐怕窑村再大的动静也没有这个秘密对他的吸引力大,如果有自己人参与了群星酒店的扒窃案,那可是历年来的侦查离“大表姑”这个嫌疑人最近的一次。
他激动地跟着孙教授的步伐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