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若问十五岁,没有一件兵器,他浑身是伤,肉搏取胜。
鲎点点头,“下次干事,你也去!”
若问开始和土匪们一起外出活动,年轻一辈中,属他最为显眼,一是因着他强,一是因着他那双像极了首领的眼,紫光一闪,再入沉红后,必将尸骨遍野。
每当若问黄昏后策马回营,庆纯便会站在路边等待,直到他的黑马入栏,她便退在一边,轻轻唤了一声兄长。若问从不搭理她,只是与她擦肩时,总会抛下些东西,有时是食物,有时是珠钗,冬天时,他还会扔给她棉衣,但他从不搭理她。
若问拥有的第一件兵器是剑,那是铁棘族巫女专用的剑,不曾开封过,斩不死人。最初是若问母亲带来的,她一直佩带在身上,但在若问的记忆里,那把剑曾是最为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在一次打擂分脏时,他放弃了点选新掳来的美人儿,只一味要了母亲的剑。
这是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好奇心驱使鲎当场试剑,却连挥三下也没有斩断绕在土桩上的绳索,鲎将剑扔到地上,对若问道:“无刃之剑,你要它做什么?”
若问拾起剑,少年轻狂的他,不知道在首领面前应适当收敛本领,竟是蓦地转身,一剑斩断了绕在擂台柱上的绳索,剑气之戾,激起一地飞灰,落在地上的绳索断口上,依稀还闪着些火星,令在场的人不由唏嘘惊叹,大喊助兴。而若问则挑起一眉,对天举剑,笑道:“我可以让它开封,从今随我征程!”
那一天,那一剑,成了若问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够狠够绝,他够强够胆,只凭这些已让年轻一辈饱受压抑的土匪本能地臣服。入夜后若问将母亲带到自己帐下,令她为宝剑开封,若君看着这个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已然越来越像鲎的儿子,心中充满愤恨。于是她以血拭刃,咒歌一夜为剑开封。仪式,尽管只有她一人主持,但那就像是一种信仰逐渐找到了方向,它召唤了新的领袖。自此许多人开始私下投诚若问,不出三年,若问十八岁,已经能带领自己的兄弟独立出行干事。
血亲是一种本能,凡抵制者,皆非常人,鲎便是如此。在土匪圈里,他们并不刻意阻止女人们生孩子,但凡孩儿诞生,他们也毫无怜爱教养之心,除非女人们愿意养,否则就是把孩子半途扔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上了年纪的鲎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尽管他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动摇,但他对若问的限制,终于还是激发了两辈人的冲突。
若问手里的人并不多,仅仅两百来人,不如鲎握众两千。可每次干事,若问的收获总最为丰盛,非他人可比。然而,每当他血骑踏漠,凯旋回营,却必须将战利品的三分之二赠送给鲎,剩下的三分之一,还要通过打擂赢得。鲎用这种方法压制着若问,时间一长,若问手下人自然不甘,很快便以诚象为首一致鼓动若问破旧,建立自己的领地,若问当即与之削衣起誓,计划破出。
要离开,未来不得而知,可若问从不犹豫,他该有属于自己的人马和领地。只是,望着不见星光的遥穹,呼啸的寒风拂过他长剑,若问却偏偏不期然想到了两个女人,母亲若君,还有,妹妹庆纯……
“兄长!”
黑夜风冷刺骨,庆纯穿着黑色的毛裘站在若问背后,她知道,虽然他不理她,但如果此刻换了是别人站他身后,势必枉死剑下。这十几年来,她只对若问说过两个字,兄长,这两个字是母亲教给她的,可母亲只是告诉她何为兄长后便辱死红帐。失去了护佑的庆纯,很本能地,在那么多小孩子土匪中,只愿与若问亲近,因为他同她一样,有着一双紫色的眼。
若问没有回头,敢叫他兄长的人一直只有一个,让他在心里唤过妹妹的,也只这一个。见他仍是不搭理,庆纯上前一步,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兄长送我的裘,连大爷都喜欢,他跟我要,我没有给。”
若问闻言,才忽然觉得不对,猛转身,一把将裘衣扯开,庆纯白嫩的肌肤顿时裸露在寒风中,上面遍布青疮紫痕。
“谁干的?”第一次,若问开口同她说话。
庆纯别过头,重新拉上裘衣,“兄长,庆纯早就不纯洁了,庆纯让鲎爷身边的人都糟蹋过了。但庆纯很聪明,这些委屈不会白受,鲎爷一直对你想杀未杀,都是庆纯在大爷们的耳朵边上吹的枕边风。”
若问抓着她的手一紧,在他眼里,那个永远躲在一边叫他兄长的小女孩,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她简简单单活着,他就能护她周全的女孩,竟然在岁月流离中,走过这样一条路。他曾经也疑虑过,总猜测着鲎会在何时与他动手,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些动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庆纯望着若问淡笑起来,头微微缩到毛裘里,乍作取暖,她的眼睛亮晶晶地,一如每一次若问所见的那样美丽,“兄长是要走了吧,我……”
“我带你走!”不待她说完,也不管她要说什么,若问为她系紧了裘衣,清清楚楚地说道:“我要建立自己的营地,你和我一起走。我出去干事,你就在营地里打点细物,我凯旋而回,你就站在栏边迎接。你是我的妹妹,不需要侍奉任何你不喜欢的男人。谁再碰你,我就杀了谁。”
庆纯听得直落眼泪,这些年来,她何曾奢望过有朝一日兄长会说出这翻话?
然而,若问瞧她掉着眼泪,却还一眼不眨,直在心中泛起些从未有过的怜惜,干脆一把搂她入怀,用磨损不堪的披风为她遮住风沙。然后笑看黑夜,只道:“庆纯,天有天道,鬼有鬼桥,偏这人世大道,是鲜血淌出来的!”
突围也是在一个夜晚,若问让庆纯回去收拾些东西。
那一晚风很大,呼呼地吹,好像一群骚动的冤魂在同一时间痛哭。寨子里守备的人走来走去,总是莫名其妙觉得浑身发冷。直到夜入深沉时,鲎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叫唤若君去他房中伺候,那时庆纯正好同若君一道,便给连拽着过去。两个女人,一老一小,坐在鲎的面前,鲎喝了很多酒,可他似乎是越喝越清醒,他将一个又一个酒坛砸到地上,然后让庆纯在大片的碎渣上跳舞。
“你真棒,我的美人。”鲎倚靠在炕上,看着满脚鲜血的庆纯,兴奋地狂笑。庆纯就要站不住了,她的脚没有了知觉,但她却一直望着若君,望着她,像在问,我们何时离去?
而若君只是冷冷地笑着,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久,鲎的营寨起火,首先是擂台和围栏,引得大部分人都冲到前堂救火,若问让百来个弟兄混在其中,趁慌乱时便大剌剌先从大门跑走,一百人顷刻不见了踪迹。鲎见了外面火光冲天,竟镇定自若,随手套了件衣服走到外面,没一会便陆续聚集了不下六七百人待他号令,他皱着眉,首先就问道:“若问呢?”
众人向后一望,若问正站在那里,淡应了声,“在!”
“哦!”鲎挑起一眉,“怎么回事?”
若问按剑的手不动声色地一紧,回道:“天降火!”
天降火,那是白天里烈日高悬时常有的事,可现下这夜,黑冷无边,何来的天降火?
鲎闷哼一声,竟不计较,只环视四周,“数人!”
众人一愣,鲎大吼,“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