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堆成了火堆,陆善柔身形暴露,无处藏身,两个黑衣人齐齐向她劈刺而来。
都这个时候……陆善柔抬起手臂,按动了铁镯的机括。
按不动。
这鬼东西又卡住了!
陆善柔使劲再按,还是不动!
而这时两个黑衣人已经攻到了,刀尖离她心脏只有一拳的距离。
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陆善柔正要迎接死亡,那把刀居然神奇的坠落,哐当一声,摔在了脚尖。
陆善柔看见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枚峨眉刺,捅穿了方才拿刀的黑衣人的咽喉!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刺客起了内讧?
黑衣人收起峨眉刺,低声说道:“愣着干什么?快跑!”
虽然此人蒙着面,但陆善柔可以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但现在没有时间了,陆善柔拔腿就跑,拿着峨眉刺的黑衣人居然就在身后假装追!
黑衣人说道:“往右拐!”
陆善柔就往右跑,路过几个燃烧的坟头,再往前的坟堆都还没有烧起来,渐渐能够隐藏身形。
黑衣人说道:“你继续往右跑,我往左边追,把他们引开。”
陆善柔照着跑,黑衣人果然和她分道扬镳,往左跑。
然而,此时魏崔城并不知道陆善柔已经被峨眉刺黑衣人所救,他继续追逐一群黑衣人。
麦穗看到那边火光冲天,坟场变成了火场,干脆骑马,用黑布蒙上了马的眼睛,朝着火场赶去,拦截那群黑衣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身如鬼魅,刀若闪电,就像割麦子似的,一片片收割着生命。
麦穗出手,魏崔城继续往前追,黑衣人消失在黑暗中,但是也不见陆善柔的身影。
陆善柔一直跑到腿脚乏力,钻到一片枯藤里藏起来。
方才跑的时候不觉得疼,现在静下来了,才发觉大腿有几处就像黄蜂蜇了似的疼。
应该是中了暗器,她穿着背心似的软甲,能够罩得住躯干,但是双腿是遮不住的。
陆善柔不晓得暗器是否有毒,她从烧香包里摸出几包解毒的药丸,不管是什么药,每一种都生嚼了几颗,狠命咽下去。
另一边,麦穗已经解决了火堆里所有的刺客,本来想留一个活口,但是那人吞药自尽了。
麦穗和魏崔城一起找陆善柔,那里找得到?
魏崔城一边找,一边自我安慰,“找不到是好事,她已经逃脱藏起来了。”
麦穗扯着嗓子大声吼道:“陶朱!出来吧!刺客要杀的不是你!快出来帮忙找二小姐!”
陶朱这个机灵鬼,一听就晓得麦穗是什么意思,既然要杀的不是自己,那就是陆善柔。
现在不晓得是不是所有的刺客都死了,倘若还有藏起来的……
陶朱故意扯着嗓子,扮作女声,娇滴滴的回应:“魏郎!我的心肝大宝贝!我在这里!这里好黑!我好害怕呀!快来救我!”
陶朱过了年刚刚十四岁,还没有变声,尖细的声音确实很像女声。
远处的陆善柔:这熊孩子!我才不会这么说话!
说完,陶朱就爬到了一颗老树的树梢上,拿着一把兵刃,警惕的观察四周。
陶朱也是练习过弓马骑射的,武艺仅限于对付三两个普通人,懂得防身。
这下把魏崔城都快听吐了:陆善柔才不会这么说话!
虽如此,魏崔城也晓得陶朱的意图,也大声回应道:“善柔!莫要害怕,刺客都死了!我来救你了!”
魏崔城和陶朱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很快,有一个人找到了老树下,他先是在四周坟堆里寻找,无果,开始抬头看树。
陶朱从树梢上一跃而下,借着身体之力将刺客扑倒在地,还一刀切进了刺客的胸膛。
一击得手之后,陶朱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不再恋战,咕噜滚了几滚,跑了。
此时魏崔城和陶朱两人听到动静跑过来了,刺客见大势已去,拔腿就跑。
麦穗投掷飞刀,刺中刺客肩膀,刺客继续往坟堆里跑,几下就不见人影了。
月黑风高的坟堆里追踪是很难的。
麦穗等人没有追,继续呼唤着陆善柔。
陆善柔此时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暗器有毒,身体已经有些麻痹了,不晓得刺客是否全部解决,她从烧香包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使劲往前一扔。
火折子落在前头第二个坟头草里,噼啪点燃。
魏崔城等人虽然没有听到陆善柔的回应,但是看到左边出现了火光,连忙朝着那边奔去。
借着坟头草的火光,藏身在枯藤里的陆善柔看清了来者正是魏崔城他们,就使劲扯了扯枯藤,“我在这里。”
魏崔城等人赶紧将她从枯藤里扒拉出来了。
此时陆善柔精神有些恍惚,看所有人都带着一圈光晕,身形摇摇欲坠,最终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梦境。
陆善柔回到了过去,她抱着一壶秋露白,有些微醺,摇摇晃晃,体力不支,斜躺在池塘边的飞翼亭。
一双手将酒壶拿走了,“你喝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是第二个相公周千户。
陆善柔说道:“我没喝醉,我很清醒。”
周二相公说道:“我没有说你醉,只是你不能再喝,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陆善柔伸手想要夺过酒壶,“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我想她了。”
周二相公干脆把酒壶扔进池塘里,说道:
“是冥诞,你姐姐已经死了十年,你还是没有走出来吗?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家人。为了你,我离开京城,连京官都不做了。你怀念死去的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够关心一下你活着的家人呢?”
“我的秋露白。”陆善柔眼睛里只有酒壶,居然就直接从凉亭跳下去捞酒壶去了!
陆善柔下了水,寻找酒壶,酒壶没找到,却看见一个老熟人——陈一相公。
酒壶就在陈一相公手里,他对着壶口喝了一口,“好酒!你欠我一条命,就把这壶酒赔给我吧。”
陆善柔呸了一声,“你是先欠我一条命,我本来有一个孩子,我唯一的血脉,被你害得流产了。你既然不肯和离,我就只能动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善柔!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怎么说都不听!”
周二相公抱着浑身湿透的陆善柔回房,脱下湿衣服扔掉,将她裹在被子里。
陆善柔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脏污潮湿的甲板上,她被人贩子剥光了衣服,就像一堆肉一样展示着自己,讨价还价。
“周叔?”陆善柔叫道,“你来救我了。”
为了破获一起拐卖妇女案,少女时期的陆善柔以身为饵,钓出了整个团伙。
那个时候的周千户,是陆善柔心中惩恶扬善的英雄。
周二相公身体一僵,然后紧紧的抱住她,“看清楚,我早就不是你周叔叔了,我是你的相公,叫我周郎。”
陆善柔就像少女时期的样子,娇娇俏俏的撒娇,“周叔,我的脚踝好疼,刚才在冰面上摔了一跤,魂都被跌跑了。”
陆善柔就像腾云驾雾似的,回到了元宵节白天在什刹海上滑冰时摔跤的场面。
她喜欢冰嬉,在冰面上欢腾得就像一只雀儿,元宵节这一天什刹海冰场的人好多,她还“偶遇”父亲的同僚周千户。
她坐在木板上,周千户在前面拉着绳子,她哈哈大笑,“快些!再快些!要快得飞起来!”
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陆善柔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要回家吃饭了,今晚我们全家饭后都要出去走百病、摸门钉、赏花灯到天亮呢。”
陆善柔滑着冰,往岸边走,蓦地,前方有人摔倒,她躲闪不及,直直撞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了,狠狠的摔在冰面上,把脚踝扭了。
陆善柔那里吃过这种苦?哇哇大哭起来。
本来已经分别的周千户闻讯赶来,将她抱起,放在马车里,亲自送回乾鱼胡同陆宅。
路上,周千户一再叮嘱,“你好好休养,不要乱动,喝了药,就回房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就慢慢消肿了,会好起来的,千万不要再乱跑了……”
陆善柔浑然不知灭门之祸即将开始,周千户要她待在自己房里不动,是想把她摘出去。
可是陆善柔那时候只晓得痛,抽抽噎噎的:
“周叔,好疼,我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瘸子啊?”
周千户说道:“不会,你就是瘸了腿,我也是你……你的周叔。听周叔的话,晚上不要出来。”
陆善柔要是听话,她就不是陆善柔了。
当晚已经出嫁的姐姐回娘家来探望伤了脚踝的宝贝妹妹。
陆善柔不肯睡自己屋里,非要耍赖去姐姐的房间,两姐妹一起睡。
无数次噩梦再次重现。
“姐姐快跑!”
陆善柔瘸着腿,胸膛中箭,倒在门口。
在昏迷前的刹那间,陆善柔看见二楼自己的卧室门上赫然挂着一把大锁!
这一刹那,是陆善柔一次次的强迫自己回忆残酷的雪夜,甚至提笔把回忆写下来,一次次的修改、矫正,慢慢挖掘出来的细节。
正如她在窦家村提醒严夫人一样,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忆是会被当时的情绪隐藏、或者扭曲的。
那些关键的线索,当时在绝望愤恨中被忽视了。
只需要耐心的找了那个被忽视的缝隙,然后慢慢把这个缝隙撬开、就像剥鸡蛋似的,发现里头暗藏乾坤!
为什么我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为什么这种重要的细节,周二相公在查我们家灭门案时,从未说起过?
为什么我的脚恰好在元宵节那天摔了?
为什么我恰好在什刹海遇到了周千户?他明明不喜欢冰嬉,觉得是小孩子的玩意。
为什么他反反复复叮嘱我晚上回房睡觉,不要乱跑?
我和父亲破了那么案子,有一个规律,那就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是真凶的概率非常大。
周二相公,就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人。
除了一次次修复自己的回忆,陆善柔渐渐怀疑枕边人周二相公,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从她二嫁后,跟着周二相公在外面赴任,她与文虚仙姑、寒江独钓之间的书信经常丢失。
渐渐的,她与老友们的联系变少了。
起初,她以为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远离京城,友情自然慢慢变淡。
但有一次,陆善柔去当地的娘娘庙为家人祈福,娘娘庙里的仙姑递给她一封信,说是京城北顶娘娘庙的文虚仙姑,托了来山东云游的仙姑,将这封信送到这里,要她转交给陆善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