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史韵听老婆话,吃了个半饱就去提刑所送夜宵。
陆善柔这几天都待在提刑所,连嫁衣都是要云想楼送到这里试穿,全心投入旧案的整理中,就像筛子似的,把卷宗全部筛查了一遍。
今晚终于要接近尾声了,苟史韵送来宵夜,听夫人的话,过来搞关系,还把从锦衣卫带来的通缉令给众人看了,“……案子破了,就是这个采花大盗。”
陆善柔看着发黄的通缉令,“看模样是一个人,就是气质有点不同,通缉令这个面若桃花,眼神轻浮,左边嘴唇还微微歪斜,一看就带着一股邪气。提刑所躺着的死尸看起来人畜无害,不像坏人。”
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坏种,骗钱也就罢了,还骗色,这个对女子苛刻的世道,那些骗了身的受害女性会面对什么样的惨淡人生?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苟史韵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说道:“就像小孩子一样,醒来捣乱大哭的孩子都是魔鬼,但是睡着的孩子都是可爱天真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又怕把他们亲醒了。”
众人沉默: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啊!
反正陆善柔是不想亲皮肤上都有滑溜溜尸蜡的死尸,再帅也不行!
不过,陆善柔对采花大盗的死因有了兴趣,“他仗着长得美,会男扮女装,应该也会一点易容之术,在全国通缉的情况下,只要别太招摇、自爆其身,找到他是很难的。怎么三年就死了呢?是谁弄死他的?”
陆善柔拿起那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短刀,“这一刀是从正面直戳心脏,一刀毙命,凶手是正对着他,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复仇,因为刺进去的时候能看到对方的恐惧、痛苦、悔恨,这样复仇才过瘾。”
魏崔城从一摞故纸堆里抬起头来,“无论凶手是谁,都是在为民除害,这家伙祸害了几十名妇女,本应该凌迟,割千刀再砍头的,这样一刀毙命,算是便宜他了。”
“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陆善柔遇到离奇的案子,就像猫儿遇到小鱼干,根本放不下,说道:
“如果我是复仇者,我应该会把他送到官府去,然后早早在西四牌楼抢一个视野好的位置,嗑着瓜子,喝着茶,看着刽子手一刀一刀的割,这样才圆满。”
“一刀捅死他,还用这么漂亮的刀送他归西……真是玷污了这把刀。”陆善柔把短刀放回去,“或许是情况太紧急了?唉,不在现场,很难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
李捕头上去祝贺苟史韵,“恭喜苟推官,一上任就连破两个大案。”
苟史韵忙道:“都是捡来的功劳,不敢当,不敢当啊!”
这就是苟史韵的优点了,听话,坦白,不会厚颜无耻的揽功劳。
苟史韵也一头扎进了故纸堆,搜罗十四年前的旧案,还问陆善柔,“这个采花大盗主要在河北山东一带作案,当时发通缉令的时候,陆宜人为何没有见过?”
陆善柔说道:“算时日,那时候我应该忙着亡夫的丧事,扶灵归乡,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不过这个采花大盗所犯下来的案子我听过一耳朵,你也晓得民间传话多么离谱,我听到的内容是采花大盗雌雄同体,采花也采草,男女不忌。”
苟史韵连破大案,春风得意,脑子也活泛了,“相貌和九个脚趾头都能对的上,就是脚底板那个寿字头的烙印是没有的,看来就是这三年才烙上去的,如果能够顺着这条线索查,说不定就能把窝藏采花大盗的帮凶找到。”
陆善柔说道:“苟推官说的极是,你继续往前查,一定能够找到采花大盗的帮凶。”
苟史韵脑子一片空白,顿了顿,问道:“怎么往前查?”
陆善柔说道:“香纹寿字头太普遍的,一般是用模具浇筑出来,一次定型,然后再打磨细节,模具不一样,浇筑出来的寿字头簪子也不一样,或许从这个细节下手,能够找到突破。”
“当然,还有那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短刀,两个细节相佐证排查,能够缩小范围,不过,这都需要很大的耐心,费人力物力,还不一定能够有结果,苟推官要做好准备,不要太期待。”
苟史韵说道:“我去问问我夫人,她至少有一匣子寿字头簪子,还有这把短刀,她娘家就有专门买卖宝石的铺子。”
总之,还是得靠老婆,苟史韵是做不成的。
陆善柔等人这一晚忙到了鸡叫,天都快亮了,才把所有卷宗抄录完毕,回到乾鱼胡同,就立刻睡死过去。
次日,陆善柔醒来,已经是中午,算了算日子,嗯,是时候了。
陆善柔在库房里翻箱倒柜,正在写婚宴菜单的凤姐听到动静,还以为库房了进了野猫,跑去查看,见陆善柔把箱笼都打开了。
凤姐问:“找什么东西?”
“牌位。”陆善柔把脑袋埋进箱子里,“就是我第二个死鬼老公的牌位,再过十天我就要改嫁了,按照规矩,得把他的牌位烧了,再做一场法事。”
周二姑爷的牌位以前放在香案上供着,后来陆善柔等人搬到后花园绣楼去住,把主院腾空修缮一新,周二相公的牌位就收到箱笼里放着,但是陆善柔有三十几个箱子,不晓得放在那一个。
后来搬回来,陆善柔已经把周二相公的牌位抛到脑后,忘记拿出来供奉,就更找不到了。
凤姐放下手头的活计,和陆善柔一起找。
找东西就是这样,基本上,你要找的东西都放在堆在犄角旮旯最后一个箱子里。
总算找到了。
陆善柔松了一口气。
凤姐问:“如果实在找不到,怎么办?”
陆善柔说道:“我就找个木板,用朱笔写上他的名字,烧了。”
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我要三嫁。
陆善柔是信碧霞元君的,就请了师姐文虚仙姑过来做法事。
这一场法事,就相当于解除和死鬼老公的婚姻关系,不可以马虎。
文虚仙姑带来四个小仙姑,开坛做法,最后,陆善柔将周二相公的牌位投进了火盆,烧成灰烬。
法事已成。
陆善柔次日向礼部退回了封诰,从五品宜人变成了平民陆善柔。
反正九天之后,她和魏崔城成婚,礼部会再次给她五品宜人的封诰。
虽然是左手腾右手,陆善柔心中还是不爽,和师姐感叹道:
“我们女子什么时候能过像男子一样,考科举、当官,凭自己本事挣得前程和地位,不用依附于男人呢?”
文虚仙姑摸摸她的头,“会有这么一天的,即使我们等不到,将来的女子一定能够等到。”
正说着话,温嬷嬷凑过来了,问文虚仙姑,“有没有那种帮助金榜题名的法事?”
文虚仙姑一听,就晓得温嬷嬷的意思,“给寒江独钓做的?”
“嗯。”温嬷嬷说道:“再过两天他就要去贡院上考场了。”
文虚仙姑说道:“要不我给他念个清心咒,上考场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做文章。”
其实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温嬷嬷一拍大腿,说道:“这个好!多少银子?”
文虚仙姑给陆善柔做法事都是不受报酬的,但是温嬷嬷不一样,不收就是不给她面子。
文虚仙姑象征性的收了二两。
开了坛,念了咒,还画了个符,烧成灰,将灰收在一个锦囊里,要温嬷嬷拿回去放在寒江独钓的枕头底下。
温嬷嬷答应了,说道:“考场上就要他带着。”
“这可不行!”文虚仙姑急忙说道:“考场查夹带,锦囊的东西都要倒出来,多一事不一事。”
温嬷嬷这才作罢。
文虚仙姑告辞,陆善柔说道:“我二十六的婚期,你二十四五就提前来我这里住着吧,陪陪我。”
每一次嫁人,都是文虚仙姑陪在陆善柔身边,给她最诚挚的祝福。
只不过前头两个婚姻的结果都不是善终。
文虚仙姑答应了,说道:“我二十三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搭把手的。”
送走了文虚仙姑,陆善柔回书房,翻开抄录的十四年前未破解的旧案。
陆善柔把旧案大体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命案,包括凶杀案和人口失踪;第二种是财产纠纷。
陆善柔从最容易出事的命案开始看起。
第一个案子,报案人曾经是个诰命夫人,因丈夫贪腐被革职查办,后来剥去功名,她的诰命自然也没有了。
丈夫判了服役,被押送到某个驿站当苦役,当时刚刚出了京城,人就死了。
押送的差役说犯人得了急病死了,但是妻子说丈夫身体很好,而且她去认尸的时候,发下丈夫遍体鳞伤,怀疑是差役虐待致死,遂告到了顺天府衙门,求陆青天主持公道。
陆善柔心道:官员……贪腐……离奇死亡……灭口?
一般而言,官员贪腐并非个案,而是一连串的贪,查出一个,就能连带一群官员,想要办成某件事,但是贿赂一个官是不够的的,要把周围官员的嘴一起堵上才行。
破案多年,陆善柔的嗅觉是很敏锐的,一下子就联想起来了。
陆善柔决定就从这个案子开始查,她没有贸然直接去找告状人,而是先去了顺天府提刑所,把这个案子给苟推官看了,说道:
“你以前答应过会帮我的,我就不客气了,直接开口。一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在押解途中暴亡的严大人具体所犯何事、押解的两个衙役是谁?现在在何处当差、以及这个告状的严夫人现在是否还活着,住在何处?”
苟推官拿笔记下来了,说道:“我要快手们分头去查,保管一天之内告诉你结果。还有,陆宜人,那个采花大盗脚底板的寿字头烙印,我这边有了进展。”
苟推官拿出一根寿字头金簪,抹了一点红色印泥,再往纸上一按,“我方才和尸体脚底板烙印比对过了,严丝合缝,这个金簪来自西四牌楼百宝阁,百宝阁的老师傅说,他们店里这个寿字头模具前年过年时刚刚开封使用。如此说来,这个采花大盗这两年就藏在京城。”
出乎意料,陆善柔惊讶道:“进展神速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苟推官羞涩一笑,“都是我夫人的功劳,她命人去街上各大首饰铺子,把差不多大小的寿字头簪子都买下来了,买了快一车,然后运到衙门里,一个个和脚底板烙印比对,最终确定是这把簪子。”
陆善柔心道:这就是有钱人的力量吗?恐怖如斯!
作者有话说:
苟夫人拥有钞能力。舟今天把发布时间搞错了,二更也在早上六点十八发布,所以今天双更已经提前完成,晚上不要来刷了啊。明天早上老时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