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崔城说道:“那是太子,皇上的独子,锦衣卫找了八天,不放他回去,我干爹的脑袋怕是不保。但……◎
魏崔城说道:“那是太子,皇上的独子,锦衣卫找了八天,不放他回去,我干爹的脑袋怕是不保。但是放他回去,我们已经撕破脸,昨晚逼供,把他逼晕了,我还把太子锁在床腿上过了一夜。”
一山还有一山高,一个麻烦比一个麻烦大,现在是欺君之罪,凶宅怕是真有些邪门。
陆善柔将冷水拍在脸上,清醒了一些,“莫急,昨晚就是把他抵在墙上问了几句,没动过真格,亡羊补牢,还可以补救。”
“怎么救?还请陆宜人示下。”亲身经历了十二个时辰之内破凶案,魏崔城已经对陆善柔的本事毫无质疑了,觉得没有她不能解决的事。
陆善柔拿帕子擦脸,“陶朱性格乖僻,就像猫似的,得顺毛捋。他昨晚急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知道他的身份会很麻烦,一直没张口,我觉得他大体对我们还是有好感的,不想连累我们。这样,我们顺手推舟……”
陆善柔说了自己的计划,“……你见机行事,我们都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
魏崔城频频点头,“陆宜人好计策!我这就去做。”
魏崔城把一个空马桶放在茅厕,回到东厢房,先支走凤姐,“凤姐,陆宜人醒了。”
凤姐赶紧收回滚脸的鸡蛋,收拾碗筷走了。
凤姐一走,陶朱立马装虚弱,“哎呀,头晕,好晕。”
装!你接着装!
魏崔城取了镣铐的钥匙开锁,“你先去茅厕,把废物排干净,待会我和陆宜人要审你,你可别吓得屁滚尿流,有辱斯文。”
茅厕在西北角,和马房隔着一堵墙。
陶朱在这里住了六天,熟悉地形,眼珠儿乱转,“你去外头等,你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少耍花样,快点。”魏崔城走到外面。
陶朱放完水,大声说道:“等我一会,我还有一把大的。”
嘴上这么说,陶朱却把墙边一个空马桶倒扣在地上: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啊,我正好可以踩在上面翻过去!
殊不知,马桶就是魏崔城故意放在这里的。
陶朱踩踏着马桶底部,努力攀上墙头,双脚用力一蹬,马桶翻了,幸好,魏崔城没留意。
外头的魏崔城选择性耳聋:太子啊,你能弄点更大的动静吗!
我真是太聪明了。陶朱自以为得逞,打开马房的门,牵着魏崔城的马,爬上马背,拍了拍马屁股,骑马飞奔出户,大声笑道:“多谢魏千户的马,改日我陶大侠定还回你的爱骑!”
魏崔城假装去追,气急败坏的吼道:“有种你别回来!”
太好了!终于送走这个瘟神!
正房里,凤姐听到动静,连忙跑出去瞧,陆善柔慢腾腾的挪到院子里。
魏崔城叹着气回来,“让他给跑了。”
魏千户的演技不太行啊!你把笑容收一收,陆善柔说道:“跑就跑了吧,莫要追了,此人是这个宅院的匆匆过客,现在想想,他除了男扮女装有些可恶,其他时候还挺可爱,应该不是歹人。”
凤姐松了一口气。
干爹的脑袋保住了。魏崔城也顿时一身轻松,接下来要办自己的事情,“陆宜人,今天是中元节,要拜祭先人,我要去护国寺一趟,你……要不要去?”
短短两天,魏崔城已经把她当熟人了。想着今天各大寺庙都拥挤的很,其中不乏登徒子在人群里占女子的便宜,陆宜人跟他一起去上香,互相有个照应。
陆善柔说道:“多谢魏千户好意,我信泰山娘娘的。中元节,温嬷嬷会过来陪我一起去北顶。”
泰山娘娘就是碧霞元君,一位女神,属于中华本土的道教神灵,“顶”,是泰山娘娘庙特有的称呼,北顶,就是北京城北方的泰山娘娘庙,建于大明宣德年间。护国寺是拜佛的,信仰不同,拜的神灵也不同。
魏崔城脸上讪讪的,告辞而去。
魏崔城一走,凤姐把她昨晚换下来的大红妆花缎通袖袍、大红金线绣的马面裙拿出来,“……这东西如何处置?留在这里,怕是隐患。”
陆善柔说道:“莫要糟践绫罗,包起来锁着,改日我送回云想楼,交给老板料理。老板织娘是个爱惜布匹的,连个布头都舍不得扔,攒起来送给贫妇糊鞋底。”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想楼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制衣坊,有钱人家或者贵妇才敢去光顾,没想到老板织娘是个勤俭节约、怜贫惜弱的。听起来陆宜人和织娘还很熟。
凤姐收起华衣,温嬷嬷赶着两匹大叫驴拉的大车来了,“哎哟哟,天真热,有绿豆汤吗?我得痛快的喝两碗。”
凤姐端上绿豆汤,温嬷嬷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哟,一天不见,来了个俏丫鬟——这孩子的手怎么了?”
凤姐赶紧把手缩进袖子里。
居家图凉快,陆善柔只穿着无袖的褂子和薄透的纱裤,歪在罗汉榻上,慢慢摇着团扇,“莫慌,温嬷嬷不是外人。嬷嬷,实不相瞒,凤姐是官奴贱籍,被人欺压,受了刑。莫要问她出处,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人,我以人品保证,她是个好姑娘,她的手还得劳烦嬷嬷您费心治疗。”
温嬷嬷喝着绿豆汤,“既是陆宜人作保,这姑娘肯定错不了。你这手,我来治,保管去了病根。”
凤姐赶紧行礼道谢。
温嬷嬷说道:“今日去北顶,那里有庙会集市,什么都有卖的,我寻些药材给你配上。”
陆善柔说道:“我这个丫头初来乍到,粗粗笨笨的,温嬷嬷得空教教她,您会配药、接生,还擅长做宴席,心灵手巧,就连吵架相骂,在南城里,谁能吵的过温铁嘴?”
温嬷嬷的外号是温铁嘴。
又道:“凤姐啊,你只需学会温嬷嬷从手里漏出来的一点半点本事,就够你下半辈子自给自足过活了。”
陆善柔盘算着,凤姐从那种地方出来,只会伺候人,将来如何自立呢?授人与鱼不如授之以渔,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准没错。
这是在给自己将来寻出路,凤姐聪明,给温嬷嬷又倒了一碗绿豆汤,跪下,高高举过头顶,“求嬷嬷收我为徒。”
温嬷嬷呵呵笑道:“这那里是绿豆汤?分明是你们主仆二人给我灌下迷魂汤。罢了罢了,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儿,好好调/教,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学徒三年,这三年赚的银子都得归师父我。”
“那是自然。”凤姐说道:“嬷嬷请喝下这拜师……汤。”
温嬷嬷痛快喝下,“天色不早了,我们上路。凤姐,北顶太远了,今天肯定赶不回来,得住一晚,你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
凤姐打了个包袱,跟着陆善柔上了驴车,温嬷嬷戴着一顶遮阳的林冲笠赶车——其实叫做范阳笠,因戏台上林冲总是戴着这种宽檐的大斗笠,所以俗称林冲笠。
北顶位于北京北城外(注:就是现代北京鸟巢和水立方附近),路途遥远,陆善柔本就缺觉,一上车就睡了,凤姐看着温嬷嬷赶车,时不时端茶递水,搽汗打扇。
温嬷嬷瞥了一眼车里,“陆宜人又熬夜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少女嫩妇的,最忌讳熬夜,熬着熬着就老了,凤姐,你在她身边,时常劝着点。”
凤姐应下,见前方有卖香烛纸扎的店铺,说道:“要不要备一点祭品带着去北顶?”
“不用。”温嬷嬷说道:“北顶算是陆宜人第二个娘家,空着手去就成,什么都不用买,北顶的文虚仙姑早就给咱们预备好了。”
“娘家?”凤姐更懵了,娘家还有第二个?还是个泰山娘娘庙?
温嬷嬷说道:“陆宜人丧夫之后,在北顶出过家,当了三年女冠。文虚仙姑是陆宜人的师姐。如今师妹重返故地,当师姐的还不得好好接待?”
凤姐越听越糊涂:“嬷嬷,陆宜人这三年不是在山东为亡夫守丧吗?”
“这是第二个亡夫。”温嬷嬷说道:“陆宜人嫁过两次,第一个姓陈,第二个姓周。陈姑爷死后,陆宜人在北顶出了家,当了三年女冠,终究尘缘未了啊,就还了俗,嫁给了周姑爷。周姑爷也死了,陆宜人就回到了娘家。北顶的文虚仙姑和陆宜人是手帕交,又师出同门,可不就是第二个娘家么。”
凤姐叹为观止,这是什么曲折离奇的人生的啊,名门千金、全家灭门、两次婚姻、一次出家、终成破案高手。
凤姐更加佩服陆善柔。
到了北顶,果然人山人海,上香的、赶集的,挤得满满当当,温嬷嬷的驴车堵在路上动不了。
“咱们走小路。”温嬷嬷对北顶地形熟悉的很,在树林里、田埂上穿来穿去,这里的路不平整,把陆善柔硬生生的颠醒了,最后绕到了北顶后方的小门,把驴车赶进去。
北顶的观主就是文虚仙姑,她穿着紫色的道袍,紫玉冠束发,仙风道骨,把陆善柔迎到一个袇房,“现在北顶到处都是香客,人多,暑气重。你先歇息,等傍晚人少了再出来拜娘娘祈福。”
陆善柔打量着四周,“这院子就是我以前住过的,还是老样子啊。”她在这里住了三年。
文虚仙姑笑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这里一成不变,和你在红尘里摸爬滚打自是不同。”
温嬷嬷打趣道:“在风水宝地修行,我瞧着文虚仙姑越来越年轻了,这是快得道成仙了不成?”
文虚仙姑呵呵笑道:“你这老货,又来拿我寻开心。饭菜准备好,吃去吧,我看就吃饭能堵住你温铁嘴这张破嘴。”
温嬷嬷嘻嘻笑着,拉着凤姐去吃中午饭,“吃完饭我们去逛大集,配点药材。”
文虚仙姑和陆善柔来到袇房,“你来的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观里的功德箱最近总是丢东西,钥匙由我保管,应该是有人私配了钥匙,偷开功德箱,你帮我查查是谁偷的。”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北顶依然在,现在是北京民俗博物馆分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