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不若厦门,内陆的大城潮湿没有风,各路小摊的臭豆腐,炒辣子味在空气中,空气中飘乎着不知道是油烟还是雾气还是柴火烟,叫卖的货郎,各地的商贩骡子,湘西的少数民族混着和尚道士加上修道士,披头散发的乞丐和三轮人力车的富人,你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长沙。
从长沙站下车,先吃了一碗辣子米粉,张海盐在马六甲也吃辣椒,但从来不是这种辣法,强忍着吃完,满头细汗。
长沙的主街非常繁华,和租界里已经没什么区别,弄堂里也是青石条的路,有很多茶馆,都是人满为患,湘剧、花鼓戏、弹词的声音充斥着大街小巷。当时的长沙还有50多家戏院,各种戏曲昼夜不停。花灯上华灯下,有着湘人特有的尽欢享乐,热辣淋漓的气氛。
和出身环境大不相同,张海盐有一种自由而新鲜的感觉,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同,又那么烟火气,活力四射。张海琪似乎来过长沙,故地从游,有些感慨。张海盐也不知道,这上一次,是不是在半个世纪以前了。
两人吃完东西,走路消食,他们在来之前已经电报送上拜帖,担心到了这里被误认为是特务,他们住的大酒店叫做大吉祥旅社,长沙甲等,如今是淡季,没有妓女弹唱的密集往来,十分清净。
走在路上,张海盐和张海琪商量见面的事宜。张启山毕竟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他们既要达成目的,又要防范可能的变故。
“娘,你觉得这种情况,我们因该类比于什么心态去处理?”张海盐问,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拗口。
“一定要类比的话,就是乡下的穷亲戚上门攀关系。”张海琪说道。难得都姓张当然要卡点油。
“所以,我们应该是做舔狗。”张海盐点上烟,张海琪就说:“不是,是你做舔狗。”
“要是有问题,要不要抢先动手?”张海盐问。
“张启山几次都手下留情,我通报过了,他不至于做前后矛盾的事情。”张海琪道:“人要见过之后才能下定论,随机应变。”
到了酒店,让人意外的是,已经有张启山的副官在门口等候。他们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军官,就在酒店的大堂背手看酒店看着酒店墙壁上的一副横墙字画,若有所思。
效率够高的,张海盐心说。
张海琪和张海盐走进去,就有下人来接衣服,接着外面的守卫就把门船都关了。开始在屋里点灯。
这个人是张启山没错了,张海盐心说,张海琪走到大堂的沙发边上,看到一边的洋式壁炉也点了起来。张启山回头和他们两个人对望。
张海盐对人是有理解的,张启山这个人,他看过去,人如其名,整个的气息像一座山一样,觉得不可撼动。
“一般情况我是不欢迎张家人的。但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你们马上就走,我们是要先叙旧,还是聊正事?”张启山坐到沙发上,请他们落座就问道:“张小姐应该和我有很多事可以聊。但我公务繁忙,最好长话短说。”
张海琪也看着张启山,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所谓山海不可见,就见面了么?
“你也是张家人?”
“其实我不想叙旧。以前是,现在不是。”
“可以不是?”
“我亲身所试,可以。”张启山说道:“你如果是来告诉我不可以的,那我劝你别开口。”
张海盐仔细听了这个酒店,这个酒店里应该全部都是张启山的人。显然张启山对他们是防备的。这种气氛,他在张瑞朴那儿感觉到过。但正规军虎狼环伺,还是第一次。
张海琪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也看了看四周:“我不知道你和张家的关系和过往,但肯定和我没关系,海楼,你说一下我们的来意吧。”
张海盐看了一眼张海琪,心说这么难说出口的话,还想看看干娘怎么说出来不丢气势,没有想到时让他说。
张海盐咳嗽了一声,张启山冷冷的看着他们。
张海盐道:“其实是这样的,大家都姓张嘛,我们其实是来投奔亲戚的。我们在厦门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人手不够,希望亲戚一场,可以借个几个师给我们。”
张启山看着张海盐,又看了看门口的张海琪,双手合指,盘动了一下,对副官道:“如果下句话这个人还开玩笑,就把他们两个都带走。”
副官点头,手放到了腰间的枪上。
张海盐意识到这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有些头疼。张启山这种行事风格其实他们在路上有所耳闻,但没有想到会如此直接。
这时候张海琪就道:“你和莫云高是什么关系?”
张启山歪头看着张海琪,显然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张海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查他,我把我们知道的告诉你,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目标一致,不用浪费时间。”说着看了一眼张海盐。
接下来,张海盐把事情的经过,大概的和张启山说了一遍。
张海盐说的十分简略,但张启山听的很认真,听完陷入了沉默,斜头看窗外:“南洋档案馆竟然被一个西南军阀给破坏了,而且,你们认为他有继续散播瘟疫的可能性,这个莫云高目的不明,行事诡异。”
张海盐点头,张启山就起身道:“我在查莫云高没错,在北海太多起人员失踪,上头让我低调追查,一直没有进展。如果你们能够提供你们说的这些的实际证据,我可以强行收缴他的指挥权。让他的部队没有办法行动。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想法,处理他。但如果没有证据,现在政局混乱,恐怕上头不会多生事端,我调动长沙布防进攻北海,也根本不可能。”
张海盐此时意识到虽然他们的对话很生硬,但是是有效的,这个张启山是一个不讲究气氛,只讲究沟通的人。
“如果你愿意合作,我们会提供证据给你。”张海琪就道:“但,莫云高一定要给我们。”
张启山站起来,点头:“事实上,我很多年前和莫云高有一面之缘,他有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对我的姓表示羡慕,并且,和我讲一个故事,有一次西南军阀大战,他还是排长的时候,进入了一个瘟疫区,当时西南大疫,他所有的部队死亡,自己躲入了一个疫村,被一个张姓的青年用血液所救。从而,认为自己见到异人。”
“异人?”
“我觉得,结合你们的说法,会否他在瘟疫中见到了一个张家人,看到了张家人的特殊能力,为了再次见到张家人,所以,再次散播瘟疫。”张启山接过副官递来的军帽:“两位,我所知不多,也已经全部相告,我们约定在此,我等你们的证据,如果你们愿意,既然为同宗,山海相逢就说明东北已经产生混乱,长沙可以收留你们,为国效力。此外——”
张启山顿了一下,和他们说道:“莫云高此时正在前往南京的路上,此时各地军官都要去南京复命,你们要谋动什么,我在南京可以协助你们。”
说完张启山就离开了,外面汽车开走,副官交代了老板食宿和招待,放话让他们可以好好休整,外面有卫兵包围安全。
张海盐心说有这么忙么?穷亲戚上门就是这副样子,刚想说话,张海琪就道:“莫云高见过族长。”
“族长?”
“他以为族长是异人。”张海琪说道:“如此说来,莫云高知道张家的存在。至少知道一些。他做了那么多事,是想知道的更多。”
所以那些南安号上的杀手,才把尸体都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