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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卷二 别后沧海事 第十一章

所属书籍: 灯火阑珊处

    台风过境带来的狂风暴雨持续了一夜后终于止住了,到处有被吹倒的树木、松脱的广告牌、刮断的电缆线、毁损的民居,与地面的一片狼籍相反,天却呈现出如洗一般地碧蓝,白云牵扯成丝丝缕缕的不规则长条状,疏落在排列着,淡而高远,仰头看上去,只觉整个天空清洁而通透,让人有新生的错觉。

    上午,祁家骢退了房,和任苒一起出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厌倦这个青春期的冲动了,一定要直说,不必顾忌我的老心。感情这东西是最易变的,我能理解,也能接受。我一向讨厌的是敷衍,所以我会认真对你,不会有敷衍你的情绪。也就是说,我换了号码会通知你。只要我的电话打得通,那就是我还记得你。”

    任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理智过份的叮嘱才好。

    他毫无通融余地地拒绝她送他去机场:“我送你回去吧,我不喜欢把一个告别弄得太形式化,那种伤感很可笑。”

    任苒已经知道,祁家骢并不喜欢煽情的场面,她也不愿意放任自己的小儿女情态泛滥,他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她在Z大后门下了车,将自己的家指给他看,说想随便走走,然而,看着他坐的出租车走远,她突然不想回家了。

    她从未试过一夜不归,更别提是在别人家做客。可是哪怕明知不妥,罪恶感却自动退让到了一边。充斥她心头的昨晚那些火热的拥抱与亲吻,她需要一个不受任何打扰的独处,重温并享受那个陌生的全新体验。

    她有些心虚地先给祁家打电话,保姆王姐接听,她告诉她,家里没人,赵老师和祁家骏都没回来。

    她一再打祁家骏手机,问他在干什么。祁家骏声音嘶哑地告诉她,他和他妈妈仍然在公司,昨晚一晚上没睡,父母、叔叔、姑姑、小姨、姨夫在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今天一大早,爷爷居然也闻讯赶来,场面更加混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吵完。

    任苒知道祁赵两家都亲戚众多,祁家骏的爷爷不怎么理公司事务了,但仍然是董事长,叔叔、姑姑都有数额不等的公司股份,小姨和姨夫也在公司任职。她想象得到,这一群人聚在一起争论时肯定火暴。她清楚感受到了祁家骏的困顿烦躁,只得安慰他:“阿骏,昨天祁家骢……”提到这个名字,她情不自禁顿了一下,“他说了不要祁家的钱,他妈妈也说马上给祁伯伯打电话啊。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为什么还要吵?”

    “可我爸爸觉得对不起他,更要出手帮他,我叔叔也在旁边帮腔,说祁家骢的天份惊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成大事。”祁家骏发出一个怪声,“言下之意,以后祁家说不定都得靠他,我妈当然更恼火了,扯到当年,就是他和我爷爷重男轻女,嫌她生了我姐姐后迟迟不肯再生,才促成了我爸爸在外面养情人跟私生子。”

    这样的混乱让任苒听着便觉得头痛:“阿骏,由得他们吵好了,这事不是你能管的,你当耳旁风,不要去细听。”

    “要不是看我妈妈为了我跟我姐坚持得可怜,我早甩手走了。小苒,不如你跟我私奔吧。”

    任苒吓得瞪大眼睛,嗔怪地说:“又在说什么疯话?你中文是不是退化了,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就是你跟我一起逃走,远远离开这里,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你不用理你爸爸和他的情人,我不用理我的父母,还有家里这一堆麻烦事,多好。”

    “阿骏,阿姨现在正伤心,你姐姐又远在国外,你哪能嫌麻烦?”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得面对他们混乱的生活。他们谁爱和谁结婚,谁爱把财产给谁,只要不烦我们就好。我们两个在一起,可以生活得简简单单的,再也不用被迫掺合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破事了。”

    “阿骏,你这只能叫离家出走,哪好叫私奔?”

    “离家出走是只我一个人啊。我想带上你,小苒,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好吗?”他带着几分开玩笑地口气,却又有几分让任苒不安的认真。

    任苒哭笑不得:“你在外面抽只烟,冷静一下再进去,别胡说八道了。”

    “嘿,你总当我是胡说,其实我真想这么干啊。”

    “要不是这些事烦心,你夜夜笙歌得开心着呢,还私奔、生活简单,”任苒不客气地说,“你哪是能过简单单调生活的人。拉倒吧。”

    “真被你看死了,我去过一次澳洲看姐姐,她那里的生活倒真是简单到了极致,可惜也单调得要命,能闷死我。”祁家骏发泄够了,苦笑一声,“算了,我进去了,你别闷在家里,还是跟同学一块玩玩。我看他们总归会吵累的。等我回来,我再带你出去玩。”

    放下手机,任苒带着肿胀的嘴唇与脖子上被衣服遮挡的吻痕,进了Z大。暑期的校园,只间或有几个师生往来,校工在清扫地面的树叶落叶,雨后空气新鲜,头顶是小鸟啁啾鸣叫唱合,景象一派安宁。

    她家就住在Z大后面,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时常带她来从后门进来散步。爸爸在这里工作后,她来得更多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她妈妈一样,认为她高中毕业后,理所当然会上Z大。

    可是生活中永远有意外的改变。

    她失去了母亲,去了外地读书。

    再次走这个校园中,她并不想感怀与一个大学的错失,而是品味着刚刚体验到的爱情,刚刚分开的那个男人。

    她从来不贪心,而且她毕竟对男女之间更亲密的接触没有直观的认识,更谈不上渴望。

    她看重的是亲密感。

    母亲去世后,又与父亲再不往来,像她这样从小在关爱与亲密中长大的女孩子,再怎么倔强,悲伤和愤怒充满胸臆,心底也隐隐留下了一个空洞。

    在整晚躺在一个男人怀中,享受他充满克制意味的爱抚与拥抱,早上看着他的面孔醒来以后,她想,她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她觉得,至少现在来讲,已经足够了。

    任苒神思恍惚地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在偌大的校园走了整整一圈,回到了Z大后面的街上。

    这条街上有很多风格名异的旧式房子,有些已经改建成了画廊、酒吧、家庭旅馆和咖啡馆,只有少数还保持着原样。相形之下,任家的房子并不特别,这两年没人居住,满院落叶,多少带上了颓态。

    上次任苒只匆匆看了一眼,生怕进去后会更想念母亲,触动心底的伤痛,便在祁家骏的劝说下离开了。

    今天她却想就在这里坐坐,好好想想心事,甚至跟冥冥中的母亲对话,诉说不可能对任何人言说的心事。

    她站到自己家院子前,取出随身带的钥匙,却意外发现院门竟然没上锁,只虚虚插着,不禁一惊,一边努力回想是不是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锁,一边走了进去。

    她抬头一看,二楼的朝南主卧的窗子开着,她可以清楚看到浅咖啡色的窗纱正随风拂动,她再度怔住。

    她可以确定,上次走时明明关好了所有门窗。如果疏忽了,那昨天的狂风暴雨想必会把房间糟蹋得不像样子,一想到母亲的卧室会被破坏掉,她的心狂跳起来,慌忙穿过院子,伸手一推屋门,门应手而开,她呆住了:她肯定不会忘了锁门就走掉。

    难道家里进了贼?贼会光顾一个两年没住人的房子,而且在白天还滞留不去吗?她不确定地走进去,先看楼下的房间,没有任何异状,再轻轻上楼,手心里沁出冷汗,一步步走近主卧。

    房门开着,一个女人苗条的身形半跪在老式衣柜前,手边放着一大叠文件,似乎正在细心翻找着什么。

    是季方平。

    任苒只觉得血液上涌,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季方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她,有些诧异,却保持着镇定。

    “你好,小苒。”

    “你怎么敢进我妈妈的房间?你给我滚出去。”

    “请镇定,小苒,你父亲还在北京开会,他收到消息,据说市政规划这条路会整体拆迁,他特意托我来收拾旧时的资料,准备联络其他业主,在政协会议上做一个提案,说服政府保留这里的建筑。”

    任苒根本不理睬她的解释:“我再说一遍,把东西放下来,滚出我家。”

    季方平无可奈何地放下文件,站起了身,皱眉说道:“任苒,我们不妨用理性的态度来对待彼此,坐下来理智地交谈。不要这么开口就是谩骂,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根本没什么意义。”

    “我还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的生活都有一部分要重合了,承认现实,找出你我都认为合理的相处方式不是更好一些吗?”

    “那是你的想法,我不可能让你跟我的生活发生任何联系。”

    “任苒,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需要来央求你同意我跟你父亲继续来往吧?”季方平的耐心也用尽了,冷笑道。

    “你多虑了,我没天真到那一步。既然你们已经背着我妈妈苟且了这么多年,那么我想,你们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同不同意,你们都会继续下去的。”任苒同样冷笑一声,“没事,你们继续吧,可是我父亲永远不用指望我会原谅他,更不要提承认他的这一段感情。”

    季方平恼火地说:“你这是在滥用你父亲对你的疼爱,用亲情来绑架勒索他。”

    “真不愧是律师,这样就给我定罪了。那你呢,你给自己的行为下了一个判断没有?你侵犯别人的婚姻,偷别人的丈夫,大模大样进入别人的家,这些都是上帝给你的特权跟奖赏吗?”

    季方平没料到看似文弱的任苒竟然有如此尖利的言辞:“你根本不懂得婚姻是怎么回事,任苒,只一味指责我,请问你知道你父亲跟你母亲的婚姻名存实亡了多久吗?”

    任苒一时哑然,季方平不想再拖下去了,决心把话说清楚:“是的,你父母之间早就有问题,你父亲也提出了离婚,可是你母亲一味拖延,到后来,她被确诊为癌症,你父亲再也没法开口了,于是他们的婚姻才延续了下来……”

    “别说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你这就给我滚出去。”

    任苒猛然打断她,退出了房间。

    季方平紧跟着她出来,毫不留情地说:“我们都得面对事实,婚姻不是一种一经签订就永世没有反悔机会的条约,每个人都有权做出别的选择。一桩婚姻如果出了问题,并不是单纯哪一方的责任。你父亲怜惜你母亲,我不愿意逼迫你父亲,于是我们一直就这样拖了下来,如果你因为你父亲的仁慈却反过来指责他,那对他是不公平的。”

    任苒怒视着她,“居然跟我谈到公平了,这大概是我听到的最厚颜无耻的表白。你俨然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你们两个人倒成了隐忍的典范。需要我给你们的伟大爱情立一块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你觊觎的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在你介入之前,他们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我有最幸福的童年,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你想说任世晏的婚姻不幸福,家庭是地狱,所以你特地来拯救他吗?”

    “他们只是为了你才勉强在一起的。”

    “你以为你比我更清楚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吗?我来跟你回忆一点基本的事实吧。我父亲跟我母亲是大学同学,他读硕士时跟我母亲结婚,从那以后,我母亲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打算,照顾我年迈的祖父母,一直到他们去世。她全力支持让我父亲专心做学问,从硕士读到博士后,留校做清贫的教师,一直到出国做访问学者,再回国任教,著书立说,成了著名法学家。她一个人支撑所有的家事,不让任何事情分他的心。你认为,她做这些不是出于爱情吗?”

    “我没说你母亲不爱你父亲。”

    “我明白了,你是在暗示我,我母亲是可悲的、一厢情愿的单恋,我父亲爱的是你,他不爱我母亲。”任苒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可是,我父亲如果不爱她,却和她过婚姻生活,生下女儿,安然享受她那么多年的牺牲,那他就是一个双重的伪君子,除了道德败坏,还要加上人格低劣,我会更加鄙视他。”

    季方平顿时哑口无言。

    “我恨我父亲,不过有一点我不会错看他。你认为我父亲在我母亲生病后没有离开只是出于怜惜吗?你错了,他照顾她十分用心,我曾在夜里看到他守在她床边落泪。他曾跟我说,他愿意放弃一切,换回我妈妈的健康。他当时不用特意跟我演戏,季律师,事实上,他照顾了我母亲四年之久,没人能演四年戏而不厌倦,特别是在没有人给他掌声,你想必却会不停给他压力的情况之下。”

    任苒直视着季方平,看着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多少有了一点报复的快意:“你以为你的爱情多么了不起,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卑鄙的贼,妄想占有你不该得到的东西,长年累月躲在阴暗角落纠缠窥伺,无孔不入地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

    “所以你判决了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勾引了你父亲,不仅破坏了他的家庭,还破坏了他在你心里完美的形象,简直十恶不赦,如果是在古代,你会很乐意亲自捉了我去浸猪笼,对不对?”季方平强自镇定,似笑非笑地说。

    “你真高抬你自己,不,你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受什么惩罚,跟我完全没关系。我只知道,我父亲背叛了我母亲,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你把你的原谅看得真重要。”季方平向下拉一下嘴角,笑了:“义正辞严的小姐,有一件事,我现在告诉你,你大概会觉得扫兴。不管你原不原谅,我和你父亲都准备结婚了。我不是征求你同意,任苒,你父亲下周就会回来,正式跟你谈这件事,你最好先有一个思想准备。”

    “他不会不经我同意就跟你结婚的,除非他想跟我永远断绝关系。”

    “我再次告诫你,你最好别拿亲情做威胁,他也不可能再接受你的威胁。”季方平直视她的眼睛,举起右手给她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小小的钻戒,折射着斜照入室内的阳光,她愕然注视着,只听季方平清晰地继续说,“我怀孕了,准备给他生一个孩子。他已经向我求婚,这个周末回来,会跟我去民政局登记。”

    任苒不能置信,视线从她的手指上的戒指滑向她的腹部,那里依然平坦,看不出什么,她的目光慢慢上移到季方平脸上,眼睛中锐利的憎恨之光让季方平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强自镇定,继续说下去,“你父亲已经给家骏的父母打了电话,他们都答应了,会好好劝你,我认为,你还是接受现实比较好,我们不用相互喜欢,但可以……”

    任苒猛地抓住了她,狠狠将她向楼梯那里推去,她猝不及防,被推得连连后退,一下到了楼梯边缘,慌忙死死抓住扶手:“你疯了吗?别这样,别这样。”

    任苒根本不理,只发了狂一般用力推着她,季方平一边招架,一边惶急地尖叫:“住手,任苒,住手,你不能这么做……”

    任苒一只手用力推她,另一只手狠命去扳她抓着扶手的手指。纠缠之间,季方平被楼梯转角扶手上一处缺口刺痛了手掌,痛得尖叫一声,放开了一只手,被推得几乎失去了平衡。任苒的视线却一下落在扶手那处明显的缺口上。

    她清楚记得这个缺口的来历。那天,她母亲最后一次在家中晕倒,她打了急救电话,医护人员赶来,用担架将母亲抬下去,转弯时,钢制的担架边缘撞到了木质扶手上。

    方菲那次入院,再没能回家。她去世后,大家忙成一团,任苒一个人失魂落魄回到家里,看着这个新鲜的缺口,一下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当时她想,她的心也跟这楼梯扶手一样,永远有了一个缺口。

    她的父亲带着她匆匆迁往外地,无暇修补楼梯扶手。两年多时间过去了,这个缺口露出的木茬不再新鲜触目,可是落在任苒眼内,巨大的哀伤却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她的愤怒一下消散了。

    她停了下来,一只手抓住那个缺口,牢牢握紧,任由粗糙的木茬刺入掌心,带来剧痛;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由推改成了抓,揪住了季方平的衬衫,一点一点将她拖回来,让她恢复了平衡。

    “我妈妈从小就教我,要当一个善良的人,不可以对人恶毒。我干不了这件事,”任苒哑声说,放了手。“你留着你的孩子好了。”

    季方平脸色惨白,靠着扶手站好,大口喘息着,任苒同样呼吸紊乱,她深深吸着气,呆立一会儿,拿出了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

    “小苒,”任世晏早就从祁家骏那里知道了女儿的手机号码,却是一个多月来头一次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显得十分开心,“爸爸这个周末就……”

    “任教授,你这个周末就要回来跟季方平结婚了吗?”

    任世晏怔住,却没法否认:“听我说,小苒,我和她……”

    任苒清晰明确地说:“不必解释,你听我说好了,我只跟你说两点:第一,你如果跟她结婚,我就再不是你女儿了,反正你会有其他孩子,估计不会介意的。好,我也不介意当孤儿,事实上,自从知道你出轨后,我就已经是孤儿了;第二,如果你要带季方平住进妈妈住过的房子,那么,不等市政府来拆迁,我会放火先把这里烧掉。纵火犯会被抓起来关几年,你们一个法学家,一个律师,大概都能马上告诉我吧。”

    不等任世晏说什么,任苒放下手机,对面无人色的季方平说:“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季方平呆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拖着脚步慢慢走了。

    听到院门关上发出的响声,任苒顺着扶手滑下来,坐倒在楼梯上,一只手仍然牢牢握在那个缺口上。

    她的手机响起,是任世晏打过来的,她顺手关掉。

    她既不想跟父亲通话,也再哭不出来,只呆呆坐着。

    她直坐得腰酸背痛,才梦游一般起来,细心地关好所有门窗,拉上窗帘,锁好院门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祁家的别墅。

    祁家骏与赵晓越仍然没回家,保姆王姐在午休,她上楼,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将那本《远离尘嚣》放了进去。

    她拿起笔,给祁家骏留下一张纸条。

    阿骏:

    你大概又比我早知道我父亲要和季律师结婚,对不对?

    你说得对,我恨他,我也想逃走了,不愿意留下来面对他们的婚姻。

    帮我跟祁伯伯、赵阿姨说声对不起。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别担心我。

    小苒即日

    任苒背着一个双肩包,出了别墅,叫出租车直接去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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