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剑拔弩张,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么些年,裴阙没往死里去压裴钰,一个是不想让老爷子死得不安心,还一个是经历了流放,裴阙的性子也更圆滑一些,没有那么多棱角。他也知道有很多人盯着他,裴钰这个污点,得去得干干净净才行。
“裴钰,我今儿见你,就是想和你说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事,自个儿心里有点数吧。”裴阙放下木窗,车夫架马往前走。
裴钰静静地看着裴阙的马车远离。
“爷,四爷会不会知道了什么?”边上的小厮问。
“他必然会知道,只不过,知道归知道,现在多少人盯着他,光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要拿出证据来才行。”裴钰冷笑说完,啪地放下木窗,没好气地让车夫回府。
其实裴钰料得不错,裴阙手中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今儿拦下裴钰,主要也是为了敲山震虎,让裴钰心里能有个疑虑,收敛一点。
不过裴钰怎么发家的,裴阙也能猜个十之八九。
裴钰的母亲李氏出身大家,有丰厚的嫁妆,当年分家时,裴老爷子也给大房不少资产。有这些钱当本钱,再加上赌场和私盐的暴利,足够裴钰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不过,让裴阙意外的是,裴钰做了那么多事,竟然没让他收到风声,看来是真的够小心。
回到裴府后,朔风立马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今儿福生来消息了,说南边的私盐很乱,而且矿山附近也有不少人想打主意。如今朝政一日不定,怕是会有场大乱。福生的意思是,年底最多是非,想要低调到明年。”
“那就低调几个月。”裴阙又想到了裴钰,“裴钰应该早就收手了,他不干了,自然把屁股擦干净。但挣了那么多钱,需要一个妥善的地方藏钱,你去查一查,看看裴钰把钱藏哪里了。”
没了钱,裴钰就等于断了胳膊,现在跟着裴钰干的人,没几个是真能赴汤蹈火的。查到裴钰在哪儿藏钱,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隔壁的裴钰,马上派人再去查一遍之前的事,不管裴阙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但还是小心为上。
在裴阙叔侄开始斗法的时候,安芷的庄园也开始正式动工。
不过她这庄园里都是裴家的人,一个个嘴巴严,从开始改布局,到快要结束,外边都没有消息。
在十一月底的时候,陶瑞明要回封地了,路过郊外时,过来和安芷道别。
安芷见到陶瑞明,还有陶瑞明的叔叔,请他们坐下喝了茶。不过陶家人急着赶路,并没有多坐,说了两句话便告辞。
安芷送完陶瑞明回来,正好遇见张琼。
“他这是要回封地吗?”张琼问安芷。
“是啊,他是定南小世子,自然是要回定南去的。”安芷突然笑了下,“怎么,上心了?”
“谁上心了?”张琼气道,“您别乱说,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他和我又没关系,才不可能上心。”
“没上心就好,你既拒了人家的婚事,就不要再想这个人了。”安芷柔声教道,“不过陶小世子的婚事还真是不容易,明明家世、模样都有,偏偏就是找不到一个称心的人。好在他年纪还小,指不定过两年就能有互相心悦的人。”
张琼跟着祝福,“希望吧。”
“也希望你能找到心仪的人。”安芷笑道。
“您说什么呢,我是不嫁人的。等你这书院盖好,我就来当女夫子,我早就想好了。”张琼确实是这么想,现在说出来,想试下安芷的口风。
“你想来当女夫子,也得你爹娘同意,只要你爹娘不拦着,我拍手赞成。”安芷看张琼在期待,犹豫了一会,又道,“不过琼儿,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只能选择一样,你也不要太排斥成家,给自己留一个希望,说不定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在十几岁的时候,安芷也有非黑即白的想法,可随着时间的成长,她发现了很多复杂的关系。
她的话,也不指望张琼能听进去。
在庄园正式结束时,已经是十二月初八,眼看着离除夕只有二十多日,安芷带着张琼等人往京都里走。
今年的雪很大,官道两旁积了厚厚的白雪,安芷的马车陷入一个坑中,她不得不下来,等车夫他们推马车。
张琼拿着手炉,站在安芷边上,呼着寒气,“今儿天可真冷啊,您和裴大人说了吗?”
“没呢。”安芷皱眉道,“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让裴阙特意出来接一趟,可没想到官道上积雪会那么厚。我方才已经派人先进京都了,等收到消息后,就会有人来接咱们,等……”
不等安芷说完,张琼突然尖叫了一下。
安芷转头看去,发现官道两旁的树林里,突然冲出十几个穿着破烂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裴家的侍卫马上把人拦住,但那些人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直到侍卫把领头的人按在地上,其他人才停住动作,面色发白地看着安芷他们。
人群里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她走到最前面,突然跪下,“好心的夫人,求求您给我们一点吃的吧,我孙子才三岁,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安芷扫了眼人群,一个个面黄肌瘦,像是逃荒而来的。
这时陷进坑里的马车被推出来,安芷让春兰把带来的干粮都分给流民们吃,她问老妇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宁州来的。”老妇人拿到馒头后,自己咽着口水,却先喂给孙子吃。
“宁州是产盐的地方,快要过年了,为何要到这里来呢?”安芷问。
老妇人给孙子喂了半个馒头,自个才吃一口,哭着道,“盐井塌了,我们家里干活的男人都死在盐井里,到了官府去,结果被人打出来。后来我们到州郡去告状,可人家嫌我们没有钱,不让我们去告。可我们卖了家产,又用光了盘缠,回宁州去只会更惨,便想着到京都来。我们这些人,也不全是宁州的,一半是其他地方的人,但大家都是过不下去了,不得不上京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