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庸是造反的罪臣,关押在了府衙最中间的地牢中,京兆尹派了数十个狱卒看守,这会人可不能出一点事。等宫里安顿下来,就要处置的。
地牢潮湿不通气,阴冷得厉害。
许文庸腿受了伤,靠墙躺在稻草堆上,整间牢房,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微弱的光。
他看不清牢房的全部,只能嗅到不好闻的异味。
下巴疼得骨头在发麻,他想要喝点水,可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小,不足以让牢房外的狱卒听到。而且就算听到,怕是也不会如他所愿。
右手狠狠地捶在冰冷的地上,机关算计,不曾想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他的皇位,他的江山,都成了他触摸不到的妄想。
都是裴阙!
说什么如果没有当初裴怀瑾的死,也不会有裴阙的报仇。什么道貌岸然的话,呸,都是假仁假义!
许文庸后脑勺抵在墙上,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牢顶,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天道不公啊!”
“不公?是让你生来衣不蔽体、吃不饱饭吗?”在许文庸感叹时,裴阙已经站在牢笼外一会了,“许家历经百年,也是这京都里的中流砥柱,你是许家嫡长子出身,家中兄弟没一个如你一般有天赋,顺理成章地成了许家家主。许文庸,比起其他世家的明争暗斗,你的前半生是何其地顺遂。你现在却说不公?又何来不公呢?不过是你自己的本事承受不了野心而已。”
许文庸在错愕中回神,确认是裴阙后,不管下巴的疼痛,哈哈冷笑起来,“裴阙,我怎么就说不得不公平了?”
他试着撑起身子,可因为腿太疼,实在是站不起来,只能放弃,“李家那些废物,哪一个是比我厉害的?若我出生在李家,早就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了!这不就是最大的不公么,凭什么这天下只有李家人可以掌控?”
“你还是看不清。”裴阙摇头道,“从来没有人说过皇位只能由指定的人坐,自古以来,更替过多少个朝代,皇位就变过多少次姓。许文庸,不是李家人不行,你就可以的。”
许文庸冷哼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大腿,反问,“事到如今,你赢我输,你说什么都是好的。你这会过来,就是想看我的下场吧?”
“没错,我是想来看看你有多惨。”裴阙满意笑道,“看到你半身不遂,还如此狼狈,我十分地高兴呢。”
“小人得志。”许文庸呸了一声。
小不小人,裴阙并不在乎。就像许文庸说的一样,胜者为王才是硬道理。
当然,他也不是专门过来嘲讽许文庸,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如今你起兵失败,按着你能藏人的地方,许家剩下的人都去了临山。”裴阙往前走了两步,看清许文庸脸上的痛苦后,继续道,“冀州马上就会被边上的郡县清剿,临山靠近北漠,还有天险和机关在,太后和新皇一时半会抽不出手来对付,你给许家人留了至少两个月的喘息时间。可两个月又能做什么呢?去北漠求救的话,等北漠救兵到临山,也来不及了。许文庸,你早早就在临山做了准备,为的不就是让许家人有条退路么。可如果这条退路被人堵死了,你还能做什么?”
“裴阙,你到底想要什么?”许文庸瞪大了眼睛,怒斥裴阙。
这一刻,许文庸真的猜不到裴阙的心思。
他已经惨败,裴阙还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而且还提到许家剩下的人,总不可能他这会顺从裴阙的意思,裴阙会帮忙保下许家所有的人吧?
许文庸不信。
裴阙站得有点累了,直了直腰板,再次附身道,“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兵围剿临山,就算临山有再好的天险,也坚持不下去。许家剩下的子侄,各个都有当大哥的心思,你也都知道。关于你自个儿,是必死无疑,现在就看你要不要给许家人多些喘息的机会了。”
“你会帮许家?”许文庸狐疑道,“你难道不该拉整个许家一起死吗?”
“我确实想看到许家就此灭亡,毕竟血海深仇,解决掉许家人,我也能少一件心头大患。”裴阙又往前近了一点,“但我身上还有一年孝期,这一年里,我不能为官,更不能掌权。至于还活着的太后和云家,还有京都里的一些世家,等天下太平后,难免会再找我麻烦。我需要一年的时间,你们许家也需要。只要你死了,我对许家的仇恨就了却大半。所以这一年时间,你想交易吗?”
许文庸听明白了。当初太后会急着召唤裴阙回京都,是因为京都里有他许文庸在压着。如今许家没了权,太后自然会再想法子打压裴阙,因为裴阙还是太后和云家的眼中钉。
而没了许文庸的许家,对裴阙构不成威胁,所以裴阙愿意用许家剩下的人提醒着太后和新皇,用来换取一年的安稳日子。
总的说来,就是拿许家和临山当靶子。
“你要我做什么?”许文庸这一次发问,目光紧紧盯着裴阙。
“裴家这几年一直没什么发展,可日后东山再起需要大量的钱财。许家坐拥的钱财比国库还多,你不可能转移得那么快,只要你把许家在京都附近的私库都交给我,我就会帮许家人拖延一年的时间。至于一年之后,他们还有没有本事回来报仇,那就看他们自己了。”裴阙道。
许文庸眉头紧皱,如果没有外力帮忙,他的那些儿子和侄儿,因为内斗就会先死一半,更别说撑到以后了。
“可是裴阙,你让我怎么信你?”许文庸马上就要死了,如果裴阙出尔反尔,他也看不到。
“许文庸,你没有不信的权力,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能让你死,自然也能斗得过太后他们,只不过是我想省点力气而已。”裴阙直起身子道,“许家剩下的人,与我并没有太大的仇恨,我既得了你的千万财富,就会等一年之后再动手。这一点,我可以拿我裴家上下的性命发誓。但你不信,就当我没说。”
话毕,裴阙转身就要走。
许文庸看裴阙走到了牢房门口,没有要停顿的意思,忙出声道,“你等等!”他双目狰狞,“裴阙,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如若有一日违背今日约定,你们裴家上下都要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