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围场,在一处平原上安营扎寨。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着一起来,有的人是不够资格,也有的人是要留守京都。
辅佐大臣里,这次来的只有裴阙和许侍郎,成国公则是留在京都坐镇。不过云兴邦也来了,从云盛兴中风后,云兴邦就渐渐在朝堂上冒了脸。
今儿个是偏北风,裴阙裹着安芷给他准备的狐裘,身上暖暖的,倒是一旁的许侍郎冻得缩脖子。
三面敞开的雨棚下,没上场的人都让小厮回去拿披风了,这些人里,大多是妇人或者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没几个。
“许大人的小厮回去许久了,你不派人再去催催吗?”裴阙坐着无聊,又不想进林子打猎,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一颗颗摘在盘子里玩,却不吃。
许侍郎也有些恼了小厮,他到底是年纪大,经不住这样的秋风钻颈,但听裴阙这么说,他又不想承认自个的小厮办事不力,“围场人来人往,路上被事情绊住也正常。不过你这狐裘看着是真暖和。”
“那是,这是我家夫人特意为我准备的。”裴阙笑眯眯地看着许侍郎,炫耀道,“今年庄子里的狐皮就够做一件披风,我让夫人给她自个做,她却不声不响地给我做了。说句欠揍的话,这狐裘是真的暖和,我这会手心都出汗了哩。”
说话时,裴阙还特意张开手心,确实有细细的汗珠。
许侍郎有些见不得裴阙得意的嘴脸,当谁家夫人不体贴似的。
“我家夫人也给我准备了好些,就是今儿出门我忘了穿。”许侍郎微微昂首道,“不过你怎么不上围场打猎去,难得的秋猎时间,若是我与你一样的年纪,这会肯定是满载而归。”
已经好几次了,裴阙听到许侍郎羡慕他的年轻。这也正常,谁都想永葆青春,但真能做到的,一个也没有。
裴阙把盘子里的葡萄递给边上站着的福生,让福生吃了葡萄,他自个拿帕子擦了擦手,“我这人惫懒得很,骑马打猎,并不是我的兴趣。再说了,若是我上场了,岂不是没人陪许大人说话,所以还是在这雨棚里,和许大人说说话吧。”
围场有密林,也有平原。平原上一望无际,什么都能瞧清楚,所以人很少。躲在密林深处的人,在雨棚里就看不到了。但那密林里草石杂乱,就算有侍卫巡逻,裴阙也不想进去冒险。
他马上就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惜命得很。
这点,他和他岳父学了个透彻。
作为女婿,就算再不喜欢安成邺那个人,但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所以两个人常有碰面。最开始那会,安成邺还满怕裴阙的,说话都很拘谨,后来日子慢慢久了,加上喝了一些酒的缘故,安成邺就开始和裴阙说一些人生经验。
关于岳父说的一些话里,裴阙觉得最有用的,就是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就像安成邺本人一样,以前谁也想不到安成邺能得个郡公的爵位,更想不到他的儿子女儿个个都有出息。
但就是儿子女儿都有了好前程时,安成邺还是没敢太得意,毕竟太嚣张了容易得罪人。他夹着尾巴过完前半生,就算有点小心思,那也是偷偷地来,绝不硬碰硬。
裴阙听岳父说过许多要惜命的话,他觉得挺有道理,他自个好不容易搏到眼下的前程,可不能轻易就送走了。
其实,许侍郎能和裴阙能说的话并不多。要是以前,还能说点近一点的话,可出了西凉的事后,裴阙就和许侍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两人沉默了一会,开始处理各自的公文。不止过了多久,直到一声清两的女声响了起来,裴阙才和许侍郎一起抬头看去。
“两位大人还真是忙碌,都到了围场,本该策马寻乐的时候,怎么还在办公务呢?”说话的是乌苏的司琴公主,这次前来觐见的使国之一。
乌苏是北方草原上的一个小国,一直以来都是晋朝的附属小国。这司琴公主今年已有十五,到了适婚的年纪,本来进宫是最好的,但皇上还没到晓事的时候,就只能借着秋猎的时候寻找合适的和亲对象。
裴阙听到声音,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事。
许侍郎倒是抬头看向司琴公主,才十五的年纪,娇嫩莹润的脸盘,笑起来时充满了朝气,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只不过,他知道这司琴公主不是冲他来的,毕竟他的年纪都够做她的祖父了。
许侍郎朝裴阙丢了个纸团,“司琴公主远道而来,裴阙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听此,裴阙才抬了下头,那司琴公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草原的姑娘,肤色像小麦,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们不似中原内陆的女子含蓄,遇上心仪的男子,可以大胆地送腰带、唱情歌。
可司琴公主的这番情意,明显要错付了。
“公主还是去找别人同行吧,我这人最怕家中夫人不高兴,就是看到宫里的老嬷嬷,都要隔点距离。”裴阙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继续看公文,压根没看到司琴公主涨红了的脸。
司琴公主没想到裴阙会说得那么直接,她知道可以自己挑选夫君时,开心了好几日。刚到围场时,一眼就相中了最英俊的裴阙,可她示好了几次,都没换来裴阙一个笑脸。
不过她们草原女子敢爱敢恨,既然裴阙不喜欢她,那她就不多纠缠了。但她越发好奇裴阙的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裴阙疼爱至此。
司琴很快就换上一个大方的笑容,“那两位大人继续忙活吧,我第一次来晋朝,觉得这里的山和水都美得很,还想多看看。”
说完,司琴就摔起手中的马鞭,转身离去。
许侍郎望着司琴公主的背影,啧啧着直道可惜,“你真是白生了一副好颜色。”
裴阙知道许侍郎是在说他,但他没接这话,而是继续看他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