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唯是下午五点回的雁城,他回来时谁也没说,直接去了杜嵇山家里。保姆来开门,唬了一跳。
胡唯微笑着:“赵姨!”
“哎呀!回来怎么也没打声招呼!”赵姨大惊小怪地拉着胡唯,扬声喊。“老爷子,胡唯回来了!”
杜嵇山在屋里正戴着眼镜看老影集,听见人喊,摘了老花镜站起来,腿脚不太灵便。“谁,谁回来了?”
“胡唯!”
“哟……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杜嵇山穿着灰色秋裤,衬衣外面套着圆领的毛衫,踢着拖鞋往外迎。
胡唯见到杜嵇山第一眼就感觉人明显老了很多,精神不似往常。
以前这家里什么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再不济,他身边还有个二丫时常回来咋呼添乱,现在老爷子孤孤单单地在屋里,眼神儿不清亮了,眼袋也垂的严重了。
“爷爷,就您自己在家?”这倒出乎预料,按照往常,家里这时该是热热闹闹的。
见到胡唯回来杜嵇山很高兴,拉着他往屋里走。“你爸你二伯他们在路上呢。白天都有事,学校放假啦?”
“放假了。”
“你在虬城好不好?上学还能跟上?住的怎么样?”
“都挺好,还有几个月就结业了,快的话年底就能回来。”
“哎呦,可盼着你回来。”杜嵇山扶着双腿慢慢坐下,叹气。“老了,腿脚不太利索了。”
坐在一起,关心了一下胡唯在虬城的生活和学习情况,问他什么时候回,得知他能在雁城待上两三天,杜嵇山把老花镜收进盒里,才引出正题。
“你爸……”
胡唯擡眼,认真听着。
老爷子觉出自己用词不对,咳嗽了一声。“我是说二丫她三伯,这话不该瞒你,他跟小苏大夫打算过完这个节就去领证,也不知道跟你说了没有,你有想法,就告诉爷爷。”
胡唯能有什么想法。
这事儿,是他一直希望的。
胡唯仔细地用小茶巾擦着茶盘上的水渍,擦干净,将小茶巾对折扔到一边,十分坦诚:“爷爷,我爸这样,我挺高兴的。”
“说的是真话?”
胡唯轻笑:“是真话。”
“好!”杜嵇山重拍胡唯的手背,“男子汉说句话就是一个钉儿,爷爷相信你。”
“你将来,还有没有回到你亲生父亲那里的打算?”
“我——”
话还没开盘,杜家老二大嗓门就传进来了:“爸!你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
胡唯往门口看去,下意识站起来。“二伯。”
杜甘愣住,看看老爹,又看看胡唯,立刻爽朗打破僵局:“呦嗬,你小子回来了!怎么样?虬城过的还舒坦吧?上回二伯打你那一下,还记恨我不?”
“多大的事儿,压根也没记在心里。”
杜甘开玩笑似的用力在胡唯脸上呼噜了一把,终于有了长辈的宽容态度。“我就知道我这侄儿心眼没那么窄,今天你回来我高兴,晚上喝两盅?”
小胡爷不卑不亢往那里一站,浅淡答应。
紧跟在杜甘身后进来的是杜希,今天苏燃在医院值班,他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在玄关挂外套就听着屋里的声音像胡唯,换了鞋一看,果然。
这时,胡唯彻底灿烂笑开了:“爸!”
上一秒还冷冷清清的屋子,下一秒就热闹了起来。
还是人多好啊。
杜嵇山已经很长时间心里没这么畅快过了,围坐在一起,老爷子不吭声,笑呵呵抄着手打量打量这个,打量打量那个,忽然讶然发现原来这家里气氛竟然是一直是胡唯这个小子影响的。
他在时,和气一团。
他不在,死气沉沉,任是谁来了,家里都像笼罩着一层阴郁。
“爸,来,喝一杯。”
有人举起酒盅要和老爷子碰杯,杜嵇山回神,默叹长气。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有几年活头,有生之年能这样被人围着,平和终老,也是幸事。
晚饭开到一半,杜锐带着张馨上门了。
孙媳妇第一次上门,重点自然全都落在他们身上。
两个人是坐火车回来的,提着大包小裹的上门礼物,洗了手落座,杜锐看见对面坐着的胡唯,朝他点点头:“胡唯回来了?”
杜嵇山问:“你俩还没见过面?杜锐你当大哥的,我得说你,弟弟妹妹都在虬城,你怎么也得去看看。”
“见过,上次去二丫那里,胡唯也正好在,说了两句话,这不就过节都往家里奔了吗。”杜锐往前拉了拉椅子,语气淡漠,可他一直待人就是这样,谁也没觉出不对。
在桌上仔细过问了杜锐和张馨的事情,张馨比年轻小姑娘不同,受过的教育和工作性质摆在那里,说话办事很稳重,端庄往那里一坐,气质颇有些像杜敬的妻子。
至少,杜嵇山是相当满意。
见到杜锐和张馨,就仿佛见到了自己早逝的小满和儿媳。
既然带到家里来了,婚事就该提到日程上。杜锐将以前同二丫说过的想法又当着家里人说了一遍,纷纷表示赞同。
“婚房最晚十一月份就能批下来,算上装修,开春肯定能搬进去。二丫也在虬城,她要是想——”杜锐与张馨相视一笑,“就让她跟着我俩过。张馨也说了,她喜欢二丫,家里多个人也热闹。”
杜嵇山在这一点上不同意,摇头:“还是你们自己过自己的,二丫我对她有打算,我孙女我了解,什么东西都是一时新鲜,等在虬城玩够了,早晚得回到我这儿来。”
“再说她一个大姑娘,跟着你们过日子很多不方便,她不自在。”
老爷子岁数虽大,可心明眼亮,早就将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安排的妥妥当当。
杜锐是男孩,早晚要闯出去的,给他留一份,让他娶媳妇。
二丫是闺女,结婚不怕晚,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给她留个房子让她有个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放心哪。
杜锐盯着胡唯,擡手轻推眼镜,话里有话:“爷爷,就怕你孙女在外头玩野了,不想回来了。”
胡唯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回视,还挂着笑。
杜锐闷葫芦一个,脸皮薄,哪里是小胡爷的对手,看了几眼,倒像是他拐了人家妹妹似的心虚转移了视线。
杜嵇山不明状况地摆摆手:“不可能,你妹妹你不知道?过两天口袋穷的叮当响就该鬼哭狼嚎给我打电话,搞不好回来的路费都要让我报销。她说想考学你就信,都是糊弄人。”
一家人哈哈笑,二伯母边剥海鲜壳边问:“杜锐,虬城的房价怎么样?还合算不?我想给你弟弟也买一套。”
“不太合算,热门地段还是很贵的,我和张馨的房子在单位内部有优惠购置政策,在三环外。”
说起这个房价,二伯母忽然懊悔咬住嘴,恨自己挖坑自己埋。
这家孙子要娶媳妇,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几个伯伯,总得表示吧?按照她家那个傻大憨的性格,不得拍胸脯又瞎许诺?
果真!杜甘都没让媳妇的话掉在地上:“杜锐,买房子挑大户型买,别省着,二伯给你出!”
二伯母暗地狠踩了杜甘一脚。
杜甘一愣:“你踩我干什么?”
二伯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能讪笑遮掩:“爸还在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全家谁都知道知道这老二媳妇是个什么人,杜嵇山不动声色地听着,没表态。
杜锐却坐不住了:“不用了,这次结婚不想太铺张,我和张馨现在手头足够,贷款也不是很多,二伯的心意我领,但是男人,养家糊口还是得自己来。”
杜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比你弟弟有出息!”
饭后,杜希在家里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和胡唯招招手,父子三个多月没见,杜希实在想他。
胡唯清越走过去,手里端着一杯泡了丹参的水:“您身体好点了吗?”
杜希接过来,指着对面的藤椅让他坐:“好多了,现在和以前没啥不一样。”
“我看你怎么比以前黑一点了?”
“嗨,七八月在山里晒的,还没白回来呢。”
杜希呵笑:“黑点好,看着健康。”
“你……去虬城,看过你爸爸了?”
胡唯顿了顿,他不想和杜希说这些,可不说,他心思敏感,更难受。干脆坦白:“见过两次,去他家里坐了一会。”
“哦哦,他现在怎么样?身体也挺好”
“都好。”
起初,杜希很难说服自己接受岳小鹏的存在,更无法接受胡唯去虬城的事实,可生过一场大病,杜希就把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尤其是胡唯这次不声不响的就回了雁城来,杜希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算了,算了。
管他到底认哪一个呢,一个给了生命,一个给了陪伴。胡唯是重情重义的人,何苦让自己每天活在痛苦里,折磨这个可怜的孩子。
只要他开心能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强。
“我听爷爷说,您和苏大夫要办事了?”
杜希老脸一红:“你爷爷嘴也忒快了……”
“有什么害臊的,您这岁数不算夕阳红,顶多是个晚婚。”
胡唯甚少和杜希开玩笑,两人相处始终都是严肃沉默的,像小辈尊敬长辈那样。
听见这样的调侃,杜希一僵,随即开怀:“去虬城三个月,敢跟你爸开玩笑了。”
“胡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小苏的事情了?”
胡唯轻挠眉角:“啊,知道一点。”
难怪,难怪!
杜希早就应该想到,他已经二十七了,什么事情看不明白,什么事情心里没数,他不该把他还当成孩子。
“爸——”
一声敞开心扉的,痛痛快快的爸!
“哎!”
一声如释重负的,真心真意的应!
“晚上跟我回家住?”
“不了,跟爷爷说好了,住在这儿陪他。”
杜希有些失望,可,苏燃下了夜班回他那里,也确实不方便了:“那行吧……二丫不在,你爷爷也寂寞。”
现在,杜嵇山可不寂寞,他如今满心欢喜,儿子守得云开见月明,孙子又要办喜事,满脑子都是如何安排的计划。
他把杜锐叫到书房,给他说对待女方要如何,将来买房怎么还款,经济上怎么做打算,讲了一大堆,老爷子揉揉眼睛,也累了。
“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选什么样的人做伴侣,那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早就盼着你有这一天。”老爷子拿出一个存折,递给孙子。“这里头是提前给你留好的,该怎么用,怎么安排,爷爷不管。”
杜锐低头看一眼存折上记录的数字,只有每个月定期的存入,从来没有取出,他又还回去。“爷爷,我不要,这些钱您自己养老,或者……您把我结婚这份留着,将来都给二丫吧。”
杜嵇山无措攥着存折,目光不解:“这是怎么?”
杜锐想着妹妹的一颦一笑:“二丫也给我凑了一些,您也知道她脾气,我不要,她过不去心里那坎儿。”
杜嵇山醒悟,坐了半晌,他什么也没说,只又把存折收到抽屉里,让杜锐出去了。
杜炜的儿子禾禾明天一早要做幼儿体检,医院离老爷子这里很近,又得起早,可孩子爹妈去应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大伯和大伯母一商量,决定把孙子留在这儿,跟着太爷爷住,明天让杜炜再来接走。
杜嵇山很疼爱小禾禾,捏捏他的小手小脚,跟儿子保证:“放心吧,在我这什么事儿都没有。”
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下杜嵇山,胡唯,还有一个周岁宝宝。
杜嵇山怅然砸吧嘴:“以前家里就是一大帮小子,好不容易得了个二丫,现在老了老了,她还跑了。”
老爷子想孙女想的紧,背着手孤孤单单又上楼了。
杜锐和未婚妻张馨订了酒店,两人搭着二伯的车去了市里交通方便的公交车站,在路上边走边聊。
“你家里人很热情啊,尤其是你二伯。”
杜锐淡笑调侃:“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吧。”
“确实有点。”张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三个伯伯,性格都蛮不一样的。”
张馨一直以为杜锐的家庭和自己差不多,相对拮据,要不在单位也不会那样省吃俭用。谁知来了才知道这家里除了他,每个人都生活的不错,经济条件谈不上优渥,可也不差。
张馨对在饭桌上放话要承包婚房的二伯印象尤为深刻:“你二伯是做生意的?”
杜锐牵着张馨的手,两人走的慢悠悠。“是,做进口家具生意,我几个伯伯里,他生活条件最好。没什么大文化,可心眼不坏,说话直了点。”
走着走着,杜锐停下来,觉得胸口发堵,他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
“张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知道,我父母早亡,我只有一个妹妹,家里人拉扯我和妹妹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从我上学开始就是他们供我,我研究生和博士的学费几乎都是我二伯出的,我工作之后人家也没要我一分钱回报,我们杜家讲的是亲情不假,我几个伯伯看在我死去的父母面上也好,可怜我和我妹妹也罢,但是说到底还是人情。我不能现在连娶个媳妇都要他们帮衬。何况我的现有条件,还是够咱俩过日子的。”
张馨没想到杜锐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十分尴尬。“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不是冲你的条件来的,咱俩同事这么多年,我就是看重你节俭,对自己未来有规划才跟你好的。”她语气急急,“我要是为你条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我干嘛跟你呀……”
杜锐歉疚的点点头:“我知道,你也别多想,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得把我家的情况给你说清楚。”
张馨憋着表情严肃看他,杜锐一派紧张,看着看着,张馨噗嗤一下笑了,用手推着杜锐的头:“傻样吧。”
两人牵着手再度往前走,张馨叹气。“我看你们杜家呀,除了你傻,剩下的都是聪明人。”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呗。”
“我怎么觉得你回家这一路都不大高兴呢?”
杜锐握着张馨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怎么高兴的起来啊,你看见今天坐在我对面那个人了吗?”
“胡唯,我记得呀,你三伯的继子,上次你和二丫吃饭还说起他来着。好像是个当兵的?”
张馨对胡唯很有印象。
吃饭时他话很少,但非常受杜家爷爷的关照。
“唉……”杜锐长长忧郁叹息。“二丫和他在一起了。”
“啊?!”
胡唯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会,打定主意,双手撑住沙发站起来,起身上二楼。
杜嵇山正在书房整理这些年自己攒的存折,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分,正想的出神,胡唯敲门,老爷子下意识把存折关进抽屉里。
“怎么?”
“爷爷,有空吗,跟您聊聊?”
这可难得,杜嵇山很高兴,一招手:“进来,来,坐着说。”
他以为胡唯是工作上遇了什么难处,或者和杜希之间的事情,摆好长谈倾听的姿势,十分欢迎。
谁知,胡唯压根就不是来找杜嵇山谈心的。
他是气吞山河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来跟这个家的大家长要人的。
祖孙俩面对面。
胡唯说:“爷爷,我交女朋友了。”
“啊?”杜嵇山危坐,有些意外,但也很欣慰:“是,是在虬城认识的?”
“不是,在雁城就认识了。”
那能是谁?
杜稽山微皱眉,猜测:“是你在机关的同事?还是同学?”
“不是。”胡唯轻笑,“是我自己认识的。”
杜嵇山哦了一声,继续了解:“多大了,搞什么工作的。”
“比我小一点,现在还没找到合适工作。”
“没工作倒是不要紧,现在社会就业难,慢慢找,不能心急。”杜稽山很理解现在的年轻人,“现在发展的怎样?是想带家里来,让爷爷看看?”
“看,倒是不着急,我就是担心她家里不同意。”一肚子鬼心眼的小胡爷翘着二郎腿,当着人家爷爷的面摆事实讲道理,满脸担忧怅然差点活生生把老人家进了坑里!
“这女孩呢,父母不在身边,家里就一个长辈说了算,我呢,一个当兵的,条件也不算太好……”
“哎,不能这么讲,谁说你的条件不好。”杜稽山不满意地反驳,“你继承了你母亲的优点,长的堂堂正正,在部队锻炼过,又念了不错的大学,受过高等教育,工作收入都稳定,爷爷要是有闺女都想她嫁给你,她家里为什么不同意?”杜稽山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蛮紧张。“难不成还和上回那个姑娘一样,嫌弃咱?”
没有道理啊。
他家这情况是复杂了些,可也不是拿不出手。
论长辈,杜嵇山是工程师,大学教授;论这一代,虽说他有两个爸爸,可哪个也没给孩子丢脸。
何况他那亲爹还是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她是跟你要东西了,还是提什么条件了?你要是真认可了,喜欢了,爷爷跟你爸商量着办,肯定能为你做到。”
杜锐是孙子,胡唯也是。
杜嵇山以为他是看见杜锐要结婚,也按捺不住了。
好好好,结了一个是一个,回头给这些秃小子都嫁出去,只留他家一个宝贝二丫在身边,那得多省心。
“倒是没提什么条件,这样吧,改天您替我出个头,跟她家里人见见面,帮我多说两句好话。”
“没问题啊,爷爷还能帮你把事办砸了不成?”杜嵇山打开茶杯盖子,呷了口茶叶,从茶杯里擡眼问:“姑娘叫什么?家里几口人?”
“叫杜豌。”
“哦……”老爷子细细品味起这个姑娘的名字,跟他还是本家,杜豌,听着很秀气,只是有点耳熟。
杜豌。
杜——豌——
一口茶叶喷出来,土绿土绿地茶叶片子沾到杜嵇山嘴唇上,老爷子‘呸’‘呸’两声吐掉,站起来揪着心口。“她叫啥?”
“滚!滚出去!”
小胡爷被连人带鞋的撵出来,还在门口扯着脖子商量:“爷爷,您刚才不说了吗,我给您当女婿您都同意!我也没别的要求,您没女儿,孙女我也能将就,实在不行,我倒插门啊!”
杜嵇山在屋里气吞山河的跺脚:“胡唯,我告诉你小子!今天你不许睡二丫的屋子!去楼下,睡沙发!”
八十多岁的人了,气的在屋里只打转转,嘴里念叨。
一不留神还他娘的养了个小王八羔子,敢打二丫的主意,晚上吃了我家的饭扭脸就要来娶我的孙女!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引狼入室啊!老爷子越骂越远,连带着自己那个没出息的三儿子也骂了个遍。
当初非要娶胡小枫,娶来娶去,搞出一段孽缘,还留了个混小子在身边。什么时候对二丫存了这样的心他竟然都不知道。
想起胡小枫,老爷子擡头看了看墙上的全家福。
忽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照片里的胡小枫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笑意盈盈的挨着杜希。老爷子想起她刚嫁到杜家来时,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带着刚从县城回来的二丫去逛商场,给她买好吃的,好穿的,二丫甜甜叫她三娘,那时老爷子就含着眼泪想,什么时候我家丫丫真有这么个妈,他死了也闭上眼了。
看着看着,杜嵇山颤颤巍巍蹲下,去柜子里取了个东西出来。
一个四四方方的相框,罩着块素布,将布拿开,是张老式黑白的结婚照。照片里是对年轻夫妇,细细看去,男人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女人眉眼柔婉,娇俏生动。
正是杜锐和二丫的父母。
杜嵇山搂着相框,贴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吐气,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念。
小满啊……小满……
胡唯被撵出来,在走廊听见有异响,他寻声走到杜嵇山卧室一看,发现本来已经睡着的禾禾醒了。
正虎头虎脑地站在小床里,迈着小短腿想爬出去。
小孩子睡醒了脸蛋红红的,穿着棉线衣,稀薄的奶毛睡得乱七八糟,胡唯笑着走过去顺了顺禾禾的头发,俯下身看他的眼睛:“你想干嘛啊?”
禾禾见到胡唯并不陌生,他认识他。
一咧嘴,伸手让胡唯抱。
胡唯给他从小床里抱起来,禾禾巴着胡唯的脖子又拼了命地蹬腿,胡唯偏头就试探着问了一句:“想撒尿啊?”
禾禾不蹬了。
胡唯肩上一岁的禾禾迅速往楼下跑,嘴里威胁他:“憋住,千万憋住。”
禾禾脸往胡唯脖子里埋了埋,有点害羞。
小胡爷活了这么大还没被童子尿浇过呢,快步扛着禾禾往厕所走,他开始给还是个宝宝的侄子上关于男子汉的课。
“尿,你也得分时候,分场合;找合适的时机,对准合适的地方;你要连自己这玩意都控制不住,将来还能干大事吗?”
禾禾听的云里雾里,稚嫩小脸茫然看着胡唯。
胡唯冲他一挑眉毛:“听懂了?”
禾禾配合着天真点头,似懂非懂。
小胡爷给他抱到马桶上,脱裤子,扶着禾禾的两只手,禾禾征求他意见似的仰头,好像再问:“小叔叔,这个地方行吗?”
小胡爷郑重点头,给他个眼神,还配合着吹了几声口哨。
小孩子夜里醒来,一般都需要妈妈安抚;禾禾醒来没看见妈妈,撒了尿回来有点想哭。
小胡爷哪里哄过孩子,只能耐性给他裹个厚衣服,抱着在屋里一圈圈地走,走的他都困了,禾禾还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走到厨房的阳台上,望着几扇倒映着两人身影的玻璃,小胡爷问他:“你想你姑姑吗?咱俩给她打个电话?”
禾禾眨眨眼,一听小姑姑,有些兴奋的样。
小胡爷单手抄着孩子,另一只手去裤兜摸手机,按下号码。
二丫从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小胡哥?”
她将信将疑。
电话一接通,禾禾立刻清脆叫了一声:“猪猪—!”
二丫把电话离远了点重新看了眼号码,刹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她放轻了声音,“禾禾,是你吗?”
听见小姑姑叫自己,禾禾立刻眉开眼笑,又大声喊:“猪猪!!”
把姑姑叫成猪猪的人,只有禾禾。
才在桌上把卫蕤放倒,二丫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身后是红火热闹的一家家饭馆,她接着来自雁城的地方,不禁有点想家。
禾禾捧着小胡爷的手机猪猪长猪猪短的嚷了半天,才被抢回去。
玩累了也闹够了,禾禾趴在胡唯的肩头,想睡觉了。
四下重归寂静,一阵呼吸相闻。
二丫像刚喝了杯碳酸饮料地舒爽,从心底里感慨。
“小胡哥,我好想你啊。”
话刚说完,小春姑娘站在火锅店里,隔着玻璃狂敲,站在椅子上对二丫喜气洋洋招手。
“二丫!你快来呀!我好喜欢你哦!”
微醺的小春姑娘面颊酡红,笑的更加媚意横生。
小胡爷只听得二丫上一秒还掏心掏肺地说想自己,下一秒就在那头跟道女声亲切表白。
“小春儿等我!马上就来!我也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