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碧舟没有如约而来。
遵照妈妈的叮嘱,见春让柯碧舟集中精力改好小说,在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晚上,到她家里来。柯碧舟答应得那么认真,那么庄重,可他没有来。
晚饭后,天很快黑了,妈妈、哥哥、妹妹、见春四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荧光屏上在播放些什么,见春视而不见;播音员在说些什么,她听而不闻。楼梯上一次次响起脚步声,杜见春都心跳地期待着敲门声随之响起,可脚步声又往楼上去了。好容易听到有人敲门,杜见春欢欣地蹦跳起来去迎接,打开门一看,是邻居来还老虎钳子。杜见春拖着失望的步子走回来坐下,直到电视结束,她老是由于急切的巴望和恐惧而心神不宁。直到杜见胜开亮客厅里的四十八瓦日光灯,见春才意识到,柯碧舟是不会来了,时间已是九点四十,哪个傻瓜会在近十点时到人家里去。同时她也想起来,这是他们相爱以来,柯碧舟头一次失约。陡然间,杜见春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焦躁起来,柯碧舟没来,总是有原因的!也许他废寝忘食地改稿子,病了;也许他碰到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事,一般的,他绝不会失约……
杜见春坐不住了,她走进自己屋里,披上一条围巾,匆匆忙忙穿过客厅,朝门口走去。
杜见胜一个箭步跃到妹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这么晚了,你还到哪儿去?”
“我到柯碧舟家去。”杜见春转过脸对妈妈说,“讲好他今晚上来的,他没来,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不能去。”杜见胜张开双臂堵住了门,“你一个姑娘,这么晚了去找他?”
“为什么不能去?”杜见春皱紧了眉头问,她盯着杜见胜,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柳佩芸走到女儿身旁,低声柔气地说:“见春,你看,都快十点钟了,你赶到柯碧舟家,要十一点了,这么晚到人家里去,是会惹出闲话的……”
“我不怕人家说闲话,”杜见春固执地道,“我不去弄个明白,心里不踏实!”
“姐姐,”杜见新也走过来劝道,“要去明天去吧,你不用着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深更半夜,赶到柯碧舟家,敲门、上楼,啥都不方便。再说,你去了,回来怎么办呢?车都没有了。”
妹妹平心静气的劝导,倒使急躁不宁的见春镇定下来,她慢腾腾地解开围巾,沮丧地走回自己屋里,无精打采地歪倒在床上。
整整一晚上,杜见春都没有睡好。她听着窗外的风声,邻居家婴儿的啼哭,客厅里每隔半小时敲打一次的钟声。她为柯碧舟设想了许多条理由,可一条一条都给她推翻了,她觉得所有的理由都站不住脚。他无论如何应该来,可他没有来。下半夜,她感觉到头脑里昏昏乎乎的,眼皮也格外沉重,直想合起来。可一闭上眼睛,她的神经又变得特别敏锐,一点儿响动都会使她睁开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急不可待地起了床,熬到早饭后,立即匆匆赶往柯碧舟家去。
天气还算好,早春的阳光璀璨明媚,带来一阵阵暖意。杜见春走在人行道上,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光,感到头晕眼花,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嘀嘀嘀、叭叭叭”的汽车喇叭声,显得特别刺耳。春节刚过,是上海马路上行人最多的日子。历年来支边、支内、参军、上山下乡的上海人,在春节期间回沪探亲最为集中。要过稍微热闹一些的马路,略站片刻,就会聚起一群人。
杜见春心里有事儿,在人行道上走得极快,走过一家服装店门口时,她听到身后活泼泼一声喊:
“这不是杜见春嘛!见春,你急匆匆去哪儿呀?”
杜见春闻声转过身子,在拥挤的人行道边上,分配在县里面工作的“卷毛”王连发和他的那个女朋友孙莉萍衣冠楚楚、笑眯眯地站在她跟前。王连发头上的鬈发经理发师的手,呈好看的波浪形覆盖在额头上,他穿一件笔挺的新华呢中山装,假肩胛把他衬得胸阔腰圆,神气非凡,剪裁得体的全毛哔叽长裤,两条褶皱直得像刀刃,油光闪亮的黑色牛皮鞋,擦得不见一点灰尘。王连发身旁的孙莉萍,也打扮得非常入时,缎子棉袄,大红罩衫,加长的兔羊毛围巾,隐条的厚花呢裤子,高帮棉皮鞋。她还是黑黑的脸,尖尖的鼻子,显得活泼开朗,笑容可掬。
“哎呀!”杜见春打量了他们一阵,笑了笑问,“你们都回来探亲了?”
孙莉萍的脸略有些绯红,带着点淡淡的羞涩,王连发接过话头说:“我们在春节结婚了!这几天,正忙于买东西呢!探亲假时间不长,单位里托带东西的人很多,烦死人了!”
孙莉萍顺手从拎包里摸出一袋喜糖,塞到杜见春手里,含羞带娇地微笑着。
“真该祝贺你们!”杜见春接过喜糖说,“真不简单,你们能在县城安下心来,这么快结婚了。”
“县里面确实需要我们。”孙莉萍笑吟吟地说,“商业部门还缺人呢!”
“再说,要是出去的人通统回来,上海滩盛得下吗?”王连发顺手指指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随口发挥道,“你看,上海到处是人看人,人挤人,才没我们县城幽雅美丽呢!人嘛,早晚也总该有个归宿的。嗳,杜见春,你还记得唐惠娟吗?她从工学院毕业出来,分配在黄浦江港区搞技术工作,坐办公室。”
杜见春感慨地嗟叹了一声说:“这些年里,她远远地跑到我们前头去了。而我呢,唉……”
“青春被耽搁了,对吗?”王连发接过话头,伸手捋了捋波浪形的头发,老成持重地说,“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都知道,时代造就了我们这一代人。杜见春,你也别唉声叹气,像我们这种人,比上不足,比下还绰绰有余,你还记得那个神气活现的苏道诚吗?”
“记得呀,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告诉你,现在他瘪掉了!”王连发鄙视地说,“他父亲是个卖身求荣的老家伙,‘四人帮’的黑爪牙,逮起来了。过去追着嫁给他的华雯雯,正闹离婚呢!”
孙莉萍轻蔑地一撇嘴:“这对宝货会有啥好下场!”
王连发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扬起眉毛说:“嗳,杜见春你怕不知道吧,县里面正在安排下乡五年以上的知青呢,我们回上海时,碰到肖永川在县医院体检,我看你快赶回去抢一个名额,还来得及!”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杜见春兴冲冲地问,“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王连发打着手势道,“听说,这回是大批安排哩!”
孙莉萍也补充到:“县里各单位都有招工指标,老莫书记亲自过问,下令杜绝后门。真的有希望。”
“那就太好了!”杜见春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她眨巴着那双闪烁希望的眼睛,定神想着什么。
王连发和孙莉萍见她凝神沉思,匆匆和她打个招呼,走进了身后那家服装商店。
杜见春瞅着他俩的背影,心里说,他们这一对都在县里面工作,不也挺幸福嘛!她脑子里立即闪出了一个新的念头,昨天以来恹闷的心情顿时感到振作起来,辨别了一下路径,她加快脚步,往柯碧舟家走去。
柯碧舟家在一幢三层楼房的二楼,回沪之后,杜见春来过两次。他家没有煤气卫生设备,自来水在下面的厨房里,烧的是煤球炉。两间相通的房子,一间十平方米,一间八平方米。平时,八平方米那间吃饭、堆杂物,十平方米那间是母亲和妹妹的卧室。柯碧舟回家探亲以后,八平方米那间房经过打扫整理铺了一张板床,柯碧舟就在板床上睡。和杜见春家比起来,柯碧舟家的一切都要简陋多了,除了床铺和吃饭的桌椅以外,柯碧舟家的家具只有几个旧箱子和一只被柜,显得有些寒碜。
杜见春走上二楼,看到十平方米那间屋的房门虚掩着,她估计这时是上班时间,只有柯碧舟一人在家里,便走过去,顺手推开了门。屋里坐着柯碧舟的妈妈,一个五十来岁,脸容椭圆、眉清目秀的妇女。她正木然地对门而坐,一见来人,不由有些疑讶,轻轻招呼了一声:
“见春。”
“妈妈。”杜见春喊了一声,接着问,“小柯不在家吗?”
“他……”柯碧舟的母亲欲言又止。
杜见春的心怦怦跳起来,她发现柯碧舟的妈妈眼神呆呆的,眼圈有些发红,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忙问:“他到哪儿去了?”
“他走了……”柯碧舟的母亲声气微弱地说。
杜见春如同当头挨了一棒,她睁大了双眼,急切地追问:“走哪儿去了?”
“你看吧。”柯碧舟的母亲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过来,“这是他让我寄给你的信,你来了,自己看吧。”
杜见春内心震惊不已,她用发抖的手撕开信封,拿出了信纸,迅疾展开读道:
见春:
读到这封信,我已经坐上回湖边寨去的火车了。
不要惋惜,让我走吧,我走开是对的。你应该留在上海,留在命运为你安排好的地方,留在你爸爸妈妈的身旁。我已经冷静地思考过了,决不能因为我,再让你离开爱你、关心你的父母家人;决不能因为我,再让你离开条件优越、舒适安逸的家庭。我是没有权利再把你拖到湖边寨去吃苦的;我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你创造比你家的条件更好的生活。以条件而论,我们之间的悬殊是那么大,大得根本无法弥合。你家里人的话都是对的,他们是为了你好。
命运使得我们萍水相逢了几年,现在是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了。你像我一样,翻来覆去地多想想,会想通的。
保重吧,见春。
柯碧舟
读着这封信,杜见春仿佛看到柯碧舟站在跟前,低垂着头,眼睑战栗着,苍白的嘴唇微微抽动,把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吐出来。杜见春的眼睛越瞪越大,眉峰高耸,心里痛得如同刀绞。她觉得自己似被抽去了脊梁骨,屋里的天花板在晃动,泪水如雨般扑簌簌掉落在信纸上。她身疲心碎地歪着脑壳,泪眼嘶声地喊着:
“他、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前两天,你的哥哥到这儿来过……”柯碧舟的妈妈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杜见春一把扳住柯碧舟妈妈的肩膀,摇晃着问:“你说我哥哥……”
“他到我家来过,找到碧舟,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柯碧舟的妈妈睁大两只眼睛,忧虑重重地说:“你哥哥走后,碧舟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吃、不喝、不睡,呆得像一截木头,面无人色。怎么劝也没用。”
杜见春直觉得有一根尖利的铁丝扎进了心头,她愤恨哥哥的卑鄙行径,她又可怜柯碧舟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她嗓音发颤地说:
“那、那他也不该急着走啊!”
“我也这么说他,多少年没回家了,难得探一次亲,为啥不在家多住些日子。”柯碧舟的妈妈心惊地瞅着杜见春,说:“可他讲,小说稿改完了,没什么事,还是回生产队去吧!”
杜见春陡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来之前,刚走。坐今天的车……”
不待柯碧舟的妈妈把话讲完,杜见春撩起衣袖一看表,猛地一个转身,冲出了屋门,“噔噔噔”一阵快跑,下了楼梯,往通火车站的电车站头跑去。柯碧舟的妈妈追出房门,在她身后连连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上了电车,杜见春只觉得电车慢得像虫爬,车厢里又挤,她每隔一两分钟都要看表,时间已快近九点了。她知道,火车是十点钟从上海站开出,要是赶到车站,还能追上柯碧舟,找回他的。她的心头又急又恼,不时地骂着:“逃兵,你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我一定要把你抓回来!”她心里越怨电车开得慢,电车停的次数越是多,差不多每过一个十字路口,都要停下来等红绿灯。正是节后拥挤的日子,每个站头上都有人吊车,杜见春急得眼睛里直冒火星子。
好不容易到了北站,杜见春买了一张站台票,往拥挤不堪的候车室里冲去。开往西南的91次正在检票进站,杜见春仗着自己没有行李、提包,从队伍末梢直往前挤。她推开旅客们挡道的箱子、旅行袋,见缝插针地寻找着空当,大步大步朝前冲去。旅客们在她悍然不顾的推搡下发出的阵阵怨言,她一句也没听见,她一心希望看到柯碧舟,一把将他从队伍中拉出来。可是,直冲到检票口,她也没看见柯碧舟。
杜见春估计柯碧舟已进了站,检了票,又往正在上客的91次车跑去。
硬席车厢挤满了人,送客的人都在积极地抢行李架;有人站在座位上往行李架上堆箱子、旅行袋、包包;有人在往衣帽钩上挂东西;有人在互相争吵;车厢里声浪嘈杂,你挤我挨,一片混乱。杜见春在这一片混乱中接连寻找了三节车厢,也没看到柯碧舟的影子。
本来昨晚上就没睡好,加上气急心慌,她已经精疲力尽,浑身乏力,眼望着挤闹不息的车厢,她再没力气费劲地往上挤着去寻找了。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沁出的虚汗,粗声喘着气,几乎已经失望了。
恰在这时,她一眼看到了柯碧舟,他正失神地站在月台上,向着另一列火车茫然地望着。显然,他已经放好了行李,感到车厢里太闹,才下来清静一会儿的。
乍一眼看到他,杜见春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只几天工夫,柯碧舟的脸消瘦得惊人,目光中闪出昏倦恍惚的忧郁之色,一副淡漠无感、万念俱灰的神情。
“碧舟!”杜见春拉开嗓门尖叫了一声,扑过去。
柯碧舟迟钝地转过身来,默默地瞅着杜见春。
见春心里一阵抽紧,呵,几年来形伴影随、心同意合、亲密无间的柯碧舟,对她竟然如此冷淡。她那两条淡淡的弧形眉蹙在一起,焦急地问:
“你干吗不声不响地溜走?快告诉我,你的行李呢,我们去拿下来!”
“我的行李……”柯碧舟漠然应了一声,眼睛瞅着身前左右不时匆匆掠过的人群,答非所问地说,“你、你不该到车站来……”
“你说什么?”杜见春粗声截住了柯碧舟的话头,双眼闪过一片惊愕的光。
“回去吧。见春……”
“你再说一遍!”杜见春的声音又尖厉又凄楚,引得匆匆而过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了。
柯碧舟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一阵,垂着双手不答话。
杜见春怒冲冲的,厉声责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说呀!怎么不说话?你、你真是窝囊,草包!你……”
“你骂吧,骂过以后分手,你会感到痛快一点。”柯碧舟被杜见春斥责,并不着恼,反而缩着双肩,轻轻地说。
“你……”狂怒中的见春陡然看到柯碧舟瘦削的双颊、苍白的脸色,张大的嘴顿然闭上了,她开始意识到,在这几天里,柯碧舟思想上必定下了最大的决心,要离开她,一阵难言的悲恸涌了上来,她的眼里顿时糊满了泪水,哽咽着说,“碧舟,你……你真忍心走,把我一个人扔下,碧舟……”
杜见春情绪上的这一骤变,反倒叫打定主意的柯碧舟慌了手脚,他摆着手,急忙辩解着:
“不,不!见春,你细想想,我不能拖累你,不能让你再回到湖边寨去。你受了这么多年苦,该、该有个好的……结……结局……”
“我不要!”杜见春凄厉地叫了一声,她那率直刚强的脾气又发作了,泪水直涌出眼眶。见柯碧舟毫无反应,她仰起脸来,正要嚷嚷,一眼看到他那满含深情的目光中闪掠着可怜巴巴的神情,杜见春浑身只觉得通了电一般警醒过来,顷刻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鬼知道杜见胜和他说了些什么!柯碧舟这些天必然是失望之极地打发着日子,他必然是焦灼地等待过她,他一定是万般无奈,才想到一走了之的!想到这,杜见春的怒火被泪水浇灭了,她略略镇定一下自己,说:“碧舟,你怎么能做出这一决定呢?啊,你……你为啥不想想我呢?……”
“正因为……因为想到你……”
“不,我不要听你这些话!”杜见春断然摇着头,打断了柯碧舟支吾其辞的解释,她抿了抿嘴唇,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说:“听我一句话,去搬下行李来……”
见柯碧舟仍伫立着不动,杜见春啜泣着,说不下去了。
站台上响起了广播喇叭声,播音员在向大家宣布:“91次车还有两分钟就要开车了,检票口停止检票,没有上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
柯碧舟听到杜见春最后几句话,眼中闪现一片欣慰,他俯首定睛,瞅着激动不已的杜见春,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了出来。他的脑海里,翻腾着波涛般的激浪,他正想说什么,听到了广播声,他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他压低了嗓门,动情而局促不安地匆匆说道:
“见春,谢、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得走!你,你多保重!”
说完,不待杜见春说话,他疾速地一转身,三脚并作两步跑到车厢门口,跳了上去。
杜见春只惊骇地愣怔了一霎,随即两手一甩,也紧跟着跳上了火车。
“你这是干啥?”柯碧舟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转身过来要推她下车。
杜见春把头一昂,紧抿着嘴唇,停了片刻才坚决地说:“不许推我!要走,一起走!”
“你没有票呀,快下去!”
“别嚷嚷,我揣有买衣服的钱,补一张票就得了!”
“可你什么东西也没带啊……”
杜见春的双眼执拗地盯着柯碧舟,放低了嗓门,深情地说:“不是有你吗……”
列车启动了,车轮子“咔喳咔喳”发响,汽笛长长的一声鸣叫,把杜见春的下半句话淹没了。
杜见春重重地推了柯碧舟一把,柯碧舟凝望了她两眼,眼睛里闪射出既惊且喜的泪光,他慢慢地转过身子,两人先后走进了硬席车厢。火车越开越快,风驰电掣般驶出了上海车站,驶向初现春意的大自然中……
1979年8月至9月草于贵州猫跳河畔
1980年元月至8月改于上海泥城桥
1981年2月至5月修订于贵阳金桥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