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玉振。”依依身形一晃,金光电光交缠,发出一声巨响,音波向前冲出,近前的黑气纷纷溃散,剩下的去如奔马,一瞬之间,向后缩回,一阵翻腾起伏,化为四条黑蛇。
吕白尘站在蛇前,微微喘气,两眼盯着依依,一脸的难以置信。
依依一阵气短,心子突突乱跳,似要冲出口外。刚才短短时光,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幸亏紧要关头破了幻术,如果再晚一点儿,死无葬身之地。
“四象烛龙阵!”吕白尘气喘吁吁,举起符笔,“四阳连珠。”
四条黑蛇摇动身躯,连成一线,均是红眼在前,青眼在后,突然间,同时闭上青眼,仅存一只红眼。
一刹那,黑蛇消失了,只有眼睛还在,血眼如飞暴涨,充塞天地,天上那一轮红日,竟也失去了光芒,隐藏在了蛇眼后面。
蛇眼通红如血,瞳子忽张忽缩,上下挪移,幻影无穷,依依只觉酷热难当,身子似要燃烧起来,转眼看去,观众木木呆呆,喜怒哀乐,全都凝固在脸上,他们的身子微微发红,接二连三,开始慢慢地融化,先是肌肤,再是血肉,血肉化尽,可见森森白骨。白骨像是一根根蜡烛,飞快融化消失,一具具骷髅一面融化,一面发出凄厉的号哭声。
哭声震天动地,依依恐惧得快要窒息。蛇眼越涨越大,温度越来越高,小狐女东窜西逃,酷热却是无处不在,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在热力中融化,忍不住举起手来,纤柔雪白的手指,正在一点点熔化,低头看去,紫衣仿佛着了火,飞一般炭化消失,突然之间,依依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绝美的娇躯,渗出豆大汗珠,面对血红的巨眼,但从魂魄深处,涌出一股战栗。
“输了么?”小狐女望着蛇眼,只觉说不出的无助,“我要融化了,我也会化成汁……”
就在这时,内心深处闪过一道亮光,尽管微弱,依依的心却因此一颤,一个念头冲入脑海:“不,不对,这也是幻术!”
念头刚刚闪过,一股强大的意念,怒潮一般涌入她的脑海,狂暴激荡,要将她仅有的神志吞没。
依依恍惚明白,吕白尘借着烛龙血眼,拼命压制她的意念,只要她心志迷失,自认败北,那么,这一场比斗,那就真的输了。
“不,我没有输!”心底一个声音,发出微弱的呼喊,这一点灵光,仿佛惊涛海浪中的小舟,忽隐忽现,时有倾覆的危险。一刹那,依依感觉,自己快要迷失了,眼前一片血红,少女一点一点,慢慢地陷入洪炉之中。
“小七!”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响起,柔中带媚,仿佛来自意识的深渊。
“妈妈!”依依大声呼喊。
“傻孩子。”柔媚的声音说道,“你忘了‘天狐遁甲’吗?”
“我没忘,可我使不出来。”
“要破解幻术,首要的是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依依哭了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首要是一个‘静’字,幻由心生,让你的心情平静下来,一如平静的湖水,映照万物的真实,不要被外物所迷惑,要相信自我,服从你的本心。”
“我该怎么做?”
“你是狐神后裔,听从自己的本能……”
柔媚的声音慢慢远去,声音消失的一刻,依依突然苏醒过来。
酷热如故,血红的巨眼,已经逼到了近前,依依感觉,身子正在飞快地融化,很快就要步其他人的后尘。
“不,不对。”依依的心中,闪过一个明晰的念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寂!”依依双手合十,贯注精神,只不过,这一个寂字,针对不是幻蛇巨眼,而是她自己。
魂魄深处,起了一阵悸动,一股清凉从头顶灌入,仿佛一股冷泉,瞬间贯注全身,所过之处,融化的身体,忽又恢复了原样,雪白娇美的身躯,焕发出迷人的光泽。
依依的心平静下来,狂躁、恐惧,统统消失,她的十指交缠,千变万化,捏出种种手印,每捏一个手印,内心的意念就注入指尖,手指的变幻,与血眼的变幻比快,雪白的十指带起无数幻影,仿佛一朵千层白莲,在血海之中冉冉绽放。
血眼持续向前,逼到了少女的指尖。
依依的手指,突然停下来,一声锐喝,冲口而出:“破!”
血眼颤抖一下,瞳子急剧收缩,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小。酷热消失了,天上的太阳露出了真容,衣裳完好,还在身上,耳边传来观众的呼喊,道者们生龙活虎,之前的融化全是幻象。
吕白尘就在三丈之外,神色委顿,口角淌血。刚才的一瞬,她几乎快要得手,烛龙四只阳眼叠在一起,有如四片重叠的凸镜,将精神力聚于一点,完全压制住了小狐女的神志。可是狐神后裔,名不虚传,尽管神志受制,仍是飞行自如。
“四阳连珠”极耗元气,吕白尘使出以后,已经没有力气追赶依依,只能一面制造幻象,压迫对手,一面驾驭飞轮,徐徐靠近。谁知道,成功在即,“天狐遁甲”突然反击,一举击破“四阳连珠”,幻蛇大受冲击,吕白尘也受了波及,脏腑震动,口吐鲜血。
胜负本在一线之间,幻术一破,两人距离之近,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吕白尘目透凶光,举起符笔,神意所到,四条烛龙尽管委顿,也纷纷昂起头来,双眼怒睁,作势欲出。
击破对手幻术,依依也并不轻松,身子空空如也,精神疲惫已极,可是形势所迫,不容细想,她奋身一纵,向前扑去。
这一下大出吕白尘的意料,正想躲闪,忽地遇上依依的双眼,那双剪水双瞳,泛起迷离光彩,吕白尘的心里生出一阵迷乱。
这一怔,依依柔软的双臂,紧紧她搂住。吕白尘神志还在,想要挣扎,可是对手一双妙目,仿佛一对磁石,将她的眼神牢牢吸住。吕白尘手抬不起,脚挪不动,想要驾驭幻身,也觉力不从心。
真身纠缠不清,幻尾与幻蛇也缠在了一起,金尾拉长变细,交织成网,雷尾化身雷电,贯注网上,一张电闪闪的巨网,裹住了四条烛龙,黑蛇在电网中痛苦挣扎,电流循着幻身注入真身,吕白尘痛麻难禁,眼前白光闪闪,几乎昏了过去。依依这一招,学自六姐胡佩佩,昨晚胡佩佩使出这招,几乎让她一败涂地。刚才形势危急,她本能出手,依样画葫芦,不想一举奏功。
吕白尘的真身受制于“天狐遁甲”,幻身又被“雷罩”困住,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无从施展。她心有不甘,死命挣扎,两人驭剑飞轮,翩然如蝶,上天入地,翻转飞腾,看那亲昵神态,不似生死相搏,仿佛相拥起舞。
雷罩向内收缩,电光如钻如刺,接二连三地钻入幻蛇的身体。烛龙阴蛇,痛苦扭曲,黑色由深而浅,慢慢变淡,不过一会儿,变得微微透明。蛇身僵直不动,仿佛嵌在空中的若干泡影。
吕白尘不再挣扎,身子由硬变软,两眼向上翻起,口角流出一缕白色的涎水,电流反复冲击,她力不能支,终于昏了过去。
吕白尘昏死的一刻,九阴烛龙也消失了。依依的身子一阵虚脱,慢慢落到地上,放下吕白尘,摇晃着退到一边。
这一场比斗,内斗精神,外斗幻身,幻身相搏,容易看出,精神之战,看出奥妙的人没有几个。
“第三场,岳风组胜!”巫方悻悻宣布,话一出口,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他们一定很失望。”岳风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四周,落在刁散的脸上,那小子站在远处,面沉如水,不见喜怒。他感觉到岳风注视,转过头来,微微冷笑。
岳风心中讶异,刁散这个样子,并不十分心急。按理说,如今二比一,岳风组大占上风,最后出战的朱阳,更是本组最强的一位。刁散组再输一场,就得打道回府。以刁散骄狂自大的性子,如何忍受这样的结果,可是仔细看来,这小子神情自若,俨然胜算在握。
岳风目光一转,落到刁散身边的老者身上。那人六十出头,干枯瘦小,头发略显花白,一张脸皱纹重叠,不黄不黑,透出一股颓气,下巴光溜溜的,上唇蓄了两撇八字胡须,嘴里叼着一条烟杆,油黑发亮,白玉石的烟斗里,升起袅袅的青烟。
“这个人,就是呼延子么?”小老儿貌不惊人,岳风左看右看,也猜不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依依走下台来,喜悦洋溢眉梢,岳风迎上前去,两人四手相握,相对而笑。
撒了一会儿娇,依依转过身子,冲着朱阳笑道:“猪样儿,这一下就看你的了,二比一,再胜一局,万事大吉。”
朱阳还没答话,忽听一个娇软销魂的声音传来:“好呀,今天要是赢了,我请你们去烟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