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略一沉默,忽又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会马上离开玉京,这里十分危险,你,随时都会丧命。”
“你不是我。”岳风没好气说道,“我不会离开玉京。”
蒙面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跟着沉默下来。不知怎么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凉忧伤的意味。
岳风直勾勾望着女子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他和云若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再也熟悉不过。这女子的体态言行,与云若足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云若性情开朗,像是飘浮天际的云彩,这个女子却是一团忧郁,宛如黑夜里冰冷的孤星,凄苦沉闷的样子,仿佛一生一世,从未有过一日的欢乐。
一股冲动在岳风的胸中激荡,他恨不得赶上前去,一把扯掉女子的面巾,可是,女子刚刚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
正犹豫,蒙面女纵起飞剑,开始上升,速度突然变快,身形破空,发出风雷似的啸响。岳风慌忙收起杂念,随之向前,不一会儿,前方忽地一亮,天光射入眼里。
岳风久在地底,几乎睁不开眼睛,只一呆,心生狂喜,冲入光明,举目看去,四周一片荒芜,似乎还在忘墟,断垣残壁之间,一轮血红的夕阳,正在向西坠落。
厮杀声从身后传来,岳风回头一看,那儿光芒闪烁,爆炸连连,土怪的影子时隐时现,太岁的触手冲天挥舞,鸟妖结成的云彩,麻里透灰,聚而不散,不时俯冲直下,惹起一片喧哗。
忘墟里的苦战还在继续,岳风站立的地方,却已到了废墟的边缘。这似乎有点儿取巧,可是,回想地下的激斗,险恶之处,只怕远远胜过地面。地面上纵不能胜,还可放弃比赛。地下的交锋,那是无路可逃的死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想一想四大火侍的下场,能够站在这里,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幸事。
忽听一声呻|吟,依依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见岳风,又惊又喜,满脸是笑,少女伸出柔软双臂,勾住少年的脖子。不知怎的,岳风被她这样搂着,心里生出一丝别扭,他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蒙面女已经离开了。
武大圣也醒了,由朱阳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一张脸惨白如纸,身上布满烧灼痕迹。
“她呢?”岳风盯着朱阳,涩声问道。
朱阳会意,冷冷道:“走了。”
“谁呀?”依依好奇问道。岳风看着她,脑中闪过云若的笑脸,不由呼吸一紧,心里涌起一丝苦涩。他闭上眼睛,沉默一下,张眼笑道:“一个恩人,要不是她,我们也回不到地面。”
依依只觉他言行古怪,心里暗暗生疑,可是摆脱困境,总是一件快事,心中喜不自胜,便把疑惑抛开。
到了这儿,再无阻拦,四人步履蹒跚,穿过废墟,走了一里路程,到了忘墟出口。这时太阳行将落山,昏黄的光芒,照得废墟流火烁金,远古苍茫之气,笼罩偌大忘墟。
出口处,稀稀拉拉,站了若干男女,粗粗数来,不到两百来人。回想进入忘墟的声势,眼前的情形,委实有些凄凉。
岳风扫眼看去,熟人真是不少,水夜组,古太羽组,刁散组,全都顺利过关,面点师傅,酿酒男子,也都赫然在目,几个对头见了岳风,脸上纷纷流露失望。天秀站在巫方身后,看见岳风,眉眼舒展开来。
巫方扫了四人一眼,脸色十分阴沉。岳风分明感到,这个老女人,看见自己过关,似乎不太高兴,她的眼里透出一股敌意,岳风只觉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唔。”巫方抬起下巴,装模作样,“你们是哪一组?”
“岳风组。”岳风答道。
“你是组长?”巫方嘴里问话,眼睛却望着别处,那一副嘴脸,根本不把岳风放在眼里。
“是!”岳风心里有气,勉强回答。
巫方的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上透出一股轻蔑,挥手说:“一边儿,别在这里碍眼。”
“你说什么?”岳风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谁碍眼了?”
“咦?”巫方扫他一眼,冷笑说,“你想顶撞考官?别以为通过忘墟就了不起了,哼,我随时可以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对方无故挑衅,岳风血涌面颊,一挺身,正要出言回敬,忽听天秀叫道:“岳风,过来。”
“干吗?”岳风两眼喷火,死死盯着巫方。
“我叫你过来?”天秀大声说,“你不想给朋友治伤吗?”
听了这话,岳风气势一馁,瞪了巫方一眼,抱着依依,正要上前,不防依依一撅嘴,搂紧他的脖子说:“我才不要她治。”岳风皱眉说:“孩子话,有伤不治怎么行?”
“天底下又不止她一个会神疗术。”依依哼了一声,“完了我找杜雨姐姐治,那还不是一样。”
岳风一皱眉头,不知说什么才好,抬眼看去。天秀脸色发白,盯着依依,眼里透出一丝气恼,水夜瞧得不忿,大声说:“天秀姐姐,臭狐狸不知好歹,你理她干什么?这样的人,别说受伤,死光了才好。”
“行了,少说两句。”天秀瞪她一眼,转身说:“朱阳,你把武大圣带过来。”
朱阳迟疑一下,扶着武大圣上前,小胖子哼哼唧唧:“多谢,多谢天秀道师。”
天秀抿嘴不语,察看一下伤势,忽地咦了一声,抬头盯着岳风,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岳风心里明白,天秀必是发现,武大圣伤在“三阴煞火”,他惟恐天秀说破,冲她使了个眼色。
天秀会意,轻轻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取出灵药,使出神疗术,治疗武大圣的伤势。
不久太阳落山,天已黑尽,自从岳风组以后,再也没人来到出口。巫方的目光扫过全场,干巴巴地说道:“第一轮比赛结束,各位顺利过关,可喜可贺。明天辰时,第二轮比赛在天擂台举行,还望各位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说完这一顿门面话,巫方驾着飞轮离开,其他人也各奔东西。古太羽、刁散本想要上前挑衅,但见天秀在旁,只好打消念头,狠狠瞪视岳风,不情不愿地走了。
天秀妙手回春,忙活一阵,武大圣大半痊愈,站起身来,伸手伸脚,十分得意,天秀望着他,眉宇间透出一丝愁容。岳风见势不妙,忙问:“天秀小姐,他的伤没事了么?”
天秀轻轻摇头,武大圣一见,心头一沉,脸色发青。天秀说道:“武大圣,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可你魂魄受损,十日之内,最好不要跟人动手,要不然,也许会动摇你的道基,对你未来的成就大有影响。”
“会死吗?”武大圣紧张问道。
天秀皱了皱眉,摇头说:“那倒不会。”
“不会死就行。”武大圣耸耸肩膀,口气轻松自如,“其他的都无所谓。”
“你……”天秀一时气结,瞪着岳风说,“全是你教的么?好好的人,一进岳风组,全都成了亡命徒。”
朱阳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岳风咳嗽一声,说道:“这话冤枉,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教什么他学什么。”
天秀瞅他一眼,目光半是嗔怪,半是无奈,一转眼,对依依说道:“你的伤势不轻,你找的神疗者姓杜,可是怀日城杜家的人?”
“是又怎样?”依依信口胡吹,“她的神疗术,比你强多了。”
“你说什么?”天秀还没答话,水夜厉声说道,“杜家最好的杜庭兰,也不过神疗七品,天秀姐姐,可是神疗八品的天才。”
“水夜。”天秀皱了皱眉,轻声呵斥,“你怎么这样多话。”
“天秀姐姐,我才不明白呢,这些人对你这样无礼,也亏你忍得下去。”水夜撅起小嘴,一脸的不忿,更想到昨日受了朱阳的拒绝,美目含怒,瞪了凤凰男一眼。
“天秀……”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声音清朗悦耳。天秀微微皱眉,水夜一回头,欢声叫道:“不二哥哥!”
岳风借着暮色看去,一个黄衣男子收起飞轮,飘然走来。他的年纪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剑眉向上挑飞,压着一对灿如星斗的眸子,白皙的脸膛棱角分明,红润的嘴角挂着一丝迷人的笑意。
他走上前来,距离天秀五尺,停下脚步,微微笑道:“比赛都完了,你还呆着干什么?”
“皇不二。”天秀眉尖一扬,“我何去何从,不用你管。”
“唉。”皇不二笑了笑,深深盯着天秀,“我怎么能不管?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你明白就好。”天秀冷冷说道,“未婚夫是未婚夫,未婚妻可不是你家的狗,上哪儿都要听你的招呼。”
“这话真伤和气。”皇不二摸了摸鼻子,微微苦笑,“天秀,到底怎么做,你才不会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天秀的目光投向远处,淡淡说道,“我只是讨厌这一纸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