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岳风双拳齐出,多年来的委屈、愤怒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透过拳头脚尖,雨点般落在青原的身上。每一击下去,都能听见骨骼粉碎的声音,青原起初骂不绝口,不过片刻工夫,谩骂声变成了苦苦的哀求。岳风不为所动,不顾一切地痛打对手,拳脚齐下,鲜血横飞,哀求声变成了嚎叫,号叫声化为了悲吟,到了后来,终于无声无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风的怒火方才平息,他后退一步,微微喘气,这时间,他才有工夫审视对手。青原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浑身上下瘫软如泥。如果有人检查他的尸首,势必发现,青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
他死了,被岳风活活打死了。
岳风看了看双手,心里十分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拳脚竟有如许威力,仅凭赤手空拳,就打死了一个开了窍的道者飞仙。不久以前,他还弱得可笑,自从离开了秘窟,忽然得到了一种怪力,速度惊人,力大无穷,可以挣开严密的火网,可以抗拒致人昏迷的符咒。岳风俨然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只一想到这点,他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发了一阵呆,回头看去,吴子乔已经醒来了,他缩在那儿,盯着岳风,眼里透出莫大的恐惧。
岳风只觉一阵乏力,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向吴子乔。那小子仓皇后缩,可是稍稍一动弹,就牵动了下体的伤处,吴子乔龇牙咧嘴,浑身缩成一堆。
“放心,我不杀你!”打死了青原,岳风的怒气也宣泄一空,他看着吴子乔,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悲哀。
“你、你说话算数。”吴子乔掉了几颗牙齿,口音含混不清,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混合血水,一点点滴在衣襟上面。
岳风点了点头,沉默一下,问道:“毁灭村子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吴子乔大声号哭,“他们是冷长老引进来的,带着面具,见人就杀,我没有法子,要想活命,只能投靠他们。”
“你投靠了他们?”岳风双眉一扬,“那么,你能联系到他们?”
吴子乔抽抽搭搭,嗓音嘶哑:“他们给我吃了一只金符虫,如果要见他们,念一句咒语,金符虫就会召唤他们。”
岳风吃了一惊,忙问:“你刚才念了咒语吗?”
吴子乔连连摇头:“我不敢,那虫子太可怕了……”说到这儿,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岳风奇怪道:“你怎么了?”
“虫子……”吴子乔面孔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妈的,那虫子在动。”
“怎么会呢?你不是没有念咒吗?”
“那虫子很灵,他妈的,它一定感觉我出卖了它……”说到这儿,吴子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岳风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摇晃他说:“吴子乔,你给我振作一点儿……”
吴子乔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摇头,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跟着鼻子、耳朵也先后流出了血水。吴子乔的身子连连蠕动,似有什么东西在体腔深处左冲右突,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张人脸。
岳风心生惧意,不由得放开吴子乔,仓皇后退两步,这时间,吴子乔的左眼凸了出来,啪的一声脆响,眼珠迸裂,钻出来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尖头刺身,恶形恶状,身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
岳风一阵窒息,情不自禁,又向后退了一步。
咻,虫子钻了出来,刷地抖开一对薄翅,尽管没有眼睛,岳风分明感觉它在盯着自己。
岳风又退了一步,金符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展翅纵身,化作一道金光,向他冲了过来。
岳风不但动作变快,知觉反应也变得敏锐异常,虫子还没冲尽,他尽力一闪,居然躲开了金符虫的一击。他感觉虫翅带着风声从脸颊边掠过,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炸。
金符虫一击落空,发出尖利的怪叫,一转身,又向岳风飞来。它无孔不入,只要找到宿主的孔窍,譬如耳孔、鼻孔,立刻拼命钻入,从而杀死对手。它飞行如电,辗转迅速,换了普通角色,早已中了它的招儿。谁知岳风动作神速,反应敏锐,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勉强躲开金符虫的攻击。
一人一虫在林子里团团乱转,金符虫过于细小,来如流星飞电,实在难以把握。不过两三个来回,岳风头上见汗,呼吸粗重起来。他的眼睛始终不离那一点金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起。突然间,金光一闪而没,失去金符虫的踪迹。岳风心叫不好,但觉脑后风声急起,慌忙低头弯腰,金符虫贴着他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岳风大喝一声,翻身出掌,啪的一声,将金符虫一掌扇飞,叮的一声,撞上了一棵大树。
金符虫撞在树上,似乎有点儿犯晕,挣扎两下,正要展翅起飞,岳风疾步赶上,巴掌抡圆,狠狠抽出。金符虫尖叫一声,变成了一摊金色的烂泥,黏黏糊糊地贴在树上。
岳风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看看双手,刚才死里求生,完全出乎本能,没想到一击必杀,竟将这臭虫两掌怕死。他心里略感得意,正要转身,忽又感觉不妙,一丝寒意涌上背脊,岳风回头一看,那团稀烂的虫体蠕动一下,忽又鼓胀起来,先是尖头刺身,跟着扑的一下,展开一对翅膀。
这只妖虫,根本无法杀死。
岳风的心沉了下去,死死盯着妖虫,妖虫也轻轻扇动翅膀,似在等待某个时机。如果说,金符虫是不死之身,那么,这一场恶斗,必将无休无止。
咻,妖虫发出一声尖啸,一拍翅膀,窜了过来,岳风倒退两步,正要躲闪,头顶忽地狂风大作,扑下来一个黄亮亮的东西。
岳风吓了一跳,尽力跳到一边,定眼看去,黄东西竟是一只硕大的鹦鹉,翅膀凌空拍打,苍黑色的爪子死死攥住了那只金色的妖虫。
“金如意!”岳风又惊又喜,冲口而出。
金如意忙着对付金符虫,无暇回应他的叫喊,它落到地上,瘦劲有力的爪子死死按住了金符虫,钩子似的鸟喙连撕带扯,顷刻之间,将那虫子扯成几段,吞进了肚里。
岳风又吃惊,又着急,禁不住连连跺脚,破口大骂:“金如意,你活腻了吗,你居然敢吃了它,不知死活的畜生,你居然吃了金符虫。”
金如意打了个嗝儿,拍翅飞了起来,瞅着岳风,老气横秋地说:“有什么奇怪的吗?鸟儿吃虫子,鸟妖吃虫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天经你个鬼。”岳风又跌脚,又甩手,蹦蹦跳跳的像个疯子,“这虫子根本不会死,它会咬破你的肚皮,吃光你的脑子,从你的狗眼里钻出来。”
“我是鹦鹉,没有狗眼。”金如意满不在乎地说,“但我敢打包票,它一定会变成一坨鸟屎,从本大爷的屁|眼里钻出来。”
“你就只管吹吧!”岳风两手叉腰,瞪起双眼,老鹦鹉歇在一根树枝上面,好整以暇地梳理羽毛,完全没有任何痛苦的征兆。
岳风看了一会儿,不由迷惑起来,皱眉说:“你,你好像没事儿。”金如意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当然没事儿,不是说了吗,鸟妖吃虫妖,天经地义的事儿。金符虫厉害没错,不过虫就是虫,遇上鸟妖,根本没用,落到本大爷的肚子里面,两三下就没了。”
岳风将信将疑,呆了一会儿,忽又跺脚叫道:“金如意,为什么村里人死光了,你偏偏没事儿?”
“问到正题上了。”金如意清了清嗓子,“道理非常简单,因为他们要杀的是人,不是鸟。再说了,像我这样一只活泼可爱、人见人爱的小鸟,谁又忍心妄下毒手呢?”
“小鸟?得了吧,你那一身老肉炖都炖不烂,吃了的人全都要便秘。”岳风跟金如意是死敌,逮住机会就想狠狠地挖苦它。
“唉,唉。”金如意怒叫,“你也有脸来说我吗?像你这样的破石头,掉进锅里,会把锅也砸个窟窿,谁吃了你的肉,准得硌掉他的牙。”
“金如意,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岳风悻悻说道,“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杀光了其他人,偏偏好心好意,留下了你这个话痨精。”
“这都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金如意伸出翅膀,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没有的眼泪。
“去你的。”岳风暴跳如雷,“这关我妈什么事?”
“你妈妈死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虽然说,你是个下流无耻的混球,一无是处的废物,走到哪儿臭到哪儿的一坨狗屎。”金如意一边说话,一边拼命躲闪岳风掷来的石头,“可是,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小鸟,无法拒绝一个垂死主人的要求,所以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终于等到你长大成人。这个时间真漫长啊,跟你相处的十六年,我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你能不能尽快转入正题?”岳风大不耐烦,“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