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修)
洛婉清得到谢恒醒过来的消息时,正从一家打铁铺出来。
按照那个掌柜的口供,这家打铁铺的老板娘经常同他买盐。
然而他们去了之后,这家根本没有老板娘。
老板个光棍,至今未娶。
“这件事只能证明掌柜的口供有问题,也证明不了什么。”洛婉清思索着,慢慢道,“要证明洛曲舒的冤案,其实我们应该找到的事当年案件的经办人员。”
“当初的主审官是郑尚书,”张逸然回忆着,“文书上经办的两个官员,是知府周春和司狱官孙翠,剩下经手的官员都没有留下姓名痕迹,要找不容易。”
“我找监察司的人问问。”洛婉清思考着道,“当时监察司的人也在扬州,或许会有印象。”
洛婉清说这话,张逸然突然停下步子,洛婉清疑惑擡头,就见张逸然正眺望着不远处的月老庙,眼中带了些温和。
洛婉清不由得看向张逸然:“张大人?”
“小时候,每年三月初一,我爹便会到这里来。”
张逸然看着月老庙,不由得带了笑意:“有段时间,我娘怀疑我爹外面有人,还特意带我和姐姐来抓人。”
“三月初一?”
洛婉清有些诧异,张逸然点头:“嗯,还有一些地方,我爹也会固定出去。”
说着,张逸然直觉奇怪:“怎么了?”
洛婉清没说话,她看着面前月老庙,突然想起,她爹来江南后,也是每个三月初一,便会来月老庙。她娘也差点这么以为过。
放在过去她会觉得是个玩笑,但此时此刻她却敏锐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巧合。
“你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月老庙的?”
洛婉清好奇开口,张逸然不明所以,只道:“从小就是如此。”
从小……
洛婉清不由得又问:“他来做什么?”
“好像是每年三月初一,月老庙都有免费的桃花馒头送。”张逸然回忆着,“我爹就贪图个桃花馒头,来凑个热闹。”
“哦。”
洛婉清反应过来,或许她爹也是凑热闹,点头道:“那一天的确热闹。”
“可惜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张逸然苦笑了一下,看向蔚蓝天空,思索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爹真正的死因和凶手。”
洛婉清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道:“我帮你问问。”
“嗯?”
张逸然听不明白,洛婉清正想解释,就听马蹄声疾驰而来,伴随着一个人的呼唤:“柳司使!张大人!”
两人一起回头,便见仆役急急忙忙赶到他们面前。
“柳司使!”
仆役翻身下马,忙道:“司主醒了,现下让您回去!”
听到这话,洛婉清立刻亮了眼睛,忙回头看向张逸然:“张大人,我……”
“柳司使赶紧去吧。”张逸然一听,拱手道,“改日再约。”
洛婉清闻言点头,仆役翻身下马,将马交给洛婉清,洛婉清立刻疾行离开。
一入府邸,洛婉清便直奔谢恒所在的房间,刚好看见玄山领着相思子和青绿走了出来。
相思子和青绿见了她,同她打了个招呼:“柳司使。”
洛婉清赶忙行礼,正想同相思子说什么,就听谢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不咸不淡道:“柳惜娘。”
洛婉清闻声回头,入目就见谢恒斜卧在小榻上,他长发只用红色发带半挽,大多散在周身,内里着白色单衫,外面穿着黑色金线绣繁枝纹路外袍,似乎因燥热,他衣衫微微散开,薄白的皮肤上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洛婉清一眼就看出谢恒应当是刚用过曼陀罗香,正在行散,寻常人这时候已是兴致盎然,谢恒却始终保持一种冷静姿态,静静注视着她。似若神祗染霞,一眼让人怦然心动。
洛婉清不敢多看,赶忙低头,脱鞋踏着软毯进入谢恒房间。
她入门刹那,房门便被朱雀关上,房间瞬间昏暗下来,谢恒的气息也一瞬充斥了整个房屋。
洛婉清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压着情绪上前,恭敬行礼道:“见过公子。”
谢恒坐在榻上,垂眸看她,两人挨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洛婉清莫名有些慌乱。
她想过无数次谢恒醒来时的模样,但他真的睁开眼睛,坐在她身前时,她却比想象中要不知所措许多。
门外是玄山等人交谈之声,房间内却格外安静,这种交谈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她竭力压制着自己所有可能逾越的言语,扮演着一个再合格不过的下属,恭敬跪在谢恒面前。
她生怕其他人察觉异样,于是格外不安。
谢恒静静看了她许久,似乎也察觉她的疏离,也没说其他,直入主题道:“听说你醒了三日?”
“是。”
“可还安好?”
“托公子的福,”洛婉清一字一句答得谨慎,“卑职已经大好。”
她身体的情况谢恒应当早已了解,问过之后,也没再说话,过了片刻,他才道:“方才我醒来,已经审过相思子和星灵,得到些消息,需要你帮忙。”
洛婉清一听,立刻凛声:“请公子示下。”
“我需要你找到三个字,这三个字出自天干地支二十二个字中,没有顺序,没有规则。线索应当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什么话,或者什么特别的事,特别的东西。”
谢恒这个要求提得突兀,洛婉清不由得猜想:“公子具体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听到这话,谢恒睫毛轻擡,目光定定落在洛婉清身上,却是问:“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洛婉清心上一颤,一瞬明了了谢恒的意思。
如果是下属,谢恒说什么,她做什么,问便是逾矩。
如果她是以他们私交来问,她才有问话的资格。
洛婉清沉默下来,远处传来朱雀和人打招呼的声音,洛婉清清醒几分,立刻道:“若是卑职不该知道之事,请恕卑职逾越之罪。”
谢恒没出声,洛婉清在他注视下有些忐忑,过了许久,他才冷淡道:“可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有什么想说?
洛婉清一愣,压制着纷乱的思绪,将一直挂念着的一件事提出来:“卑职想请公子应允一件事。”
“何事?”
“是这样,”洛婉清思索着道,“卑职听闻司内已经找到相思子,张大人查其父冤案陷入僵局,相思子是关键人物,卑职想为张大人求个恩典,让张大人能见相思子一面,寻到一些线索。”
“就这些?”
谢恒语气似是在克制什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让人觉得越发煎熬。洛婉清赶忙道:“就此一事,卑职也只是斗胆一请,若公子同意,那再再好不过。”
“我若不同意呢?”
“那……”洛婉清没想到谢恒会拒绝,这算来不算大事,但谢恒拒绝也必定有他的理由,洛婉清只能道,“那卑职会同张大人另寻线索。”
谢恒久久未言,洛婉清也不敢多话,等了许久,便听他站起身来,提步走到她面前。
洛婉清不由得有些紧张,就看他弯下腰来,靠近在她身侧,曼陀罗的味道弥漫在他呼吸之间,洛婉清不自觉绷紧了肌肉。
他在她身侧,轻轻嗅了嗅,随后便似察觉什么,擡眸看她。
洛婉清不敢直视他深邃中带着审问目光,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直视着前方。
谢恒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没有反应,终于直起身来,转身道:“先去休息吧。”
“是。”
洛婉清赶紧起身,逃一般出去。
等走出门去,就听身后一声书卷落地的巨响。
她一回头,就见谢恒站在散乱书卷中,察觉她视线,谢恒冷淡回眸看她一眼,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公子好大的脾气。”
站在门口的朱雀有些诧异开口,随后转头看向洛婉清:“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洛婉清摆摆手,随即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只是刚关上门,她就听隔壁传来激烈咳嗽声,她正想开门去看看,又听外面传来许多人声,似乎是魏千秋赶到了。
她僵在门前,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放开了试图开门的手。
人太多了,她去除了暴露也没有太多意义。
洛婉清只能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听着他们议论谢恒的伤势。
听他们的说法,谢恒的伤似乎有些反复,一想到这件事,洛婉清便坐立不安,根本想不了其他。想着谢恒的情况到夜里,等到入夜,洛婉清睡到床上,却总也睡不着,闭眼就是谢恒最后的咳嗽声。
他面色似乎更苍白了一点,曼陀罗还在用,不知道对身体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的状况应该很不好,但昨夜他脉象还算平稳,今日应当不会有这么急的咳嗽,这是为什么?
洛婉清脑子里想法杂七杂八,犹豫许久后,洛婉清咬咬牙,终于决定不再多想,干脆起身,和前些夜里一样,小心翼翼探进房中。
谢恒似乎已经睡下,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就看见谢恒一只手搭在帐外。
洛婉清犹豫片刻,也顾不上他会不会醒,大着胆子伸手为他诊脉,确定他脉象平稳后,她舒了口气,起身想走。
然而也就是在转身瞬间,一只手从床帐中骤然探出,将她猛地拉扯进去!
谢恒的气息在床帐中铺天盖地而来,洛婉清本能性一挡,便被对方拆下招数,翻身一滚,随即锐利的匕首便压在她脖颈,人也骑在她身上。
“柳司使。”冰冷匕首平滑的一面轻轻摩挲在她皮肤上,在黑暗中仿若另一种更为刺激地轻抚,洛婉清呼吸不由自主重了几分,谢恒视线顺着匕首往下,语气不带半分情绪,仿佛当真是在问罪一般,慢条斯理道,“夜探司主床榻,你可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