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他说的是“谢悯生”,便是指定了要见这一个人格。
青绿认真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道:“如果少主要见的是谢悯生,不能是谢悯然,那唯一只有一个办法。”
“说。”
“谢悯然这半年一直在和姬蕊芳斗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挑选一位婢女放在身边,同进同出侍奉。不过他就是做样子给姬蕊芳看,姬蕊芳生气后,便会将婢女召上雪灵山侍奉。不过……”青绿皱起眉头,“听说,上山侍奉的婢女,不久后都会因犯错被罚,最后把尸体送回流风岛。唯一只有一位,她上山时,岛中有一位青年自称是他未婚夫,姬蕊芳似乎很高兴,还亲自给他们在雪灵山证婚。”
洛婉清一听便明白过来,姬蕊芳之所以召那些婢女上山,大约就是吃醋,而那位证婚的女子,则是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属,姬蕊芳心中高兴,才放她一马。
谢悯然大约就是喜欢看姬蕊芳吃醋,所以不停的找婢女,婢女另外成婚,他也不在意。
只可怜那些没有未婚夫婿的女子,只能做两人情趣之下的白骨堆。
想到这一点,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
谢恒也明显不悦,但他也没追问,只道:“雪灵山和流风岛很近?”
“流风岛是上雪灵山最快的路,”青绿解答着,“雪灵山就在流风岛后,流风岛有一道直梯可以直通雪灵山姬蕊宫。”
谢恒点点头,敲着桌面,思考着道:“他的婢女何时再选?”
“前两日那位尸体刚从雪灵山送下来,想必不会太久,属下这就去打听。”
“好。”
谢恒点头。
青绿见谢恒没有其他疑问,便低头道:“那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若少主欲见属下,可在门口树上留一道痕,属下夜里自会过来。”
“嗯。”
谢恒开口,青绿便行礼起身,随后往窗户走去。
走了几步,谢恒突然道:“流风岛上的人,都是犯了案的人吗?”
青绿闻言一顿,随后才意识到谢恒身份,有些忐忑点头道:“是。”
“去吧。”
谢恒挥手,青绿转身跃出窗外,接着树荫和屋檐的遮挡,快速离开。
等青绿走后,洛婉清转身去关了窗,思索方才青绿说的话道:“公子,按照青绿的话,那根发簪是阴主令?”
“是。但家主令只有继承人才会知道具体物件和使用办法,我娘下葬时,阴主继承人崔嫦曦已经在牢里了,她的葬礼是我爹一手操办。”
谢恒摩挲着指腹,洛婉清不由得有些奇怪:“阴主令到底有什么作用?”
“崔氏阳主掌管明面上的事务,阴主掌管暗面,主管情报和一些不宜公开的阴私之事。一般阴主不会成婚离开崔氏,只是舅舅继任家主后,不愿拘束大家,他信任我娘品性,让她与我父亲成婚。”
“那公子父母,必定是很相爱的。”
洛婉清这话出来,谢恒动作一顿。
他没想到洛婉清关注点居然在这件事上,他迟疑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嗯。”
应声之后,房间里突然沉静下去。
周边安安静静,隐约之后窗外树叶于风中婆娑之声。
这种安静放大了两人的呼吸声,洛婉清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房间就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人要在房间里睡过这一夜……
或许这后续许多夜。
如果放在之前,洛婉清不会有多余想法。
司使常年出行在外,她其他男司使夜里蹲点时,莫说睡一间房,大家横七竖八睡一张床的都有过。
于她心中,谢恒高风亮节,她为他守夜,断不会作任何他想。
然而如今却是不同。
她一瞬想起昨夜那场尚未给出理由的亲近,她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不知谢恒到底是什么缘由、什么想法才会做出这种事,她也无法预料之后谢恒会做什么。
昨夜生死未卜她不能费心思量,今日从与李归玉一战至今一直没有休息间隙,此刻两人终于得了片刻安静,洛婉清抿紧唇,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问清楚:“公子,昨夜……”
“我先出去沐浴,”谢恒听她开头,便直接起身,从一旁拿了新衣和皂角,平静道,“你让星灵找人提水,洗澡休息吧。”
说着,不等洛婉清多说,便直接走到崔衡星灵的房间,擡手一巴掌拍在门上,冷声道:“崔君烨,带上东西走了!”
“哎呀,吵死了,”崔衡拿上衣服和皂角,不耐打开门,擡眸瞪了一眼谢恒,“洗个澡这么急?”
谢恒没理他,一只手担着衣服,转身道:“走。”
两个男人出去找地方洗澡,洛婉清知道话怕是只能等谢恒回来再问,同星灵去找了热水房。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着分开是的经历。
“我们发现周春人不见了,便赶紧去找你们,结果山洞里发生了爆炸,崔君烨同我一起跳了出来,跳出来就进了密林,还好崔君烨懂些阵法,我们才顺利走到生死阵,”
洛婉清听着,点了点头,只问:“张大人呢?”
“张大人留在扬州,由监察司保护。”
星灵说明了情况,洛婉清放心下来。
她想了想星灵的话,不由得一笑:“你和崔大人熟稔不少啊。”
“是,”星灵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看向洛婉清,“你和司主,似乎也亲近许多。”
这话让洛婉清一顿,她克制着心中异样,故作镇定道:“是,公子比想象中容易相处。”
星灵漫不经心点头,洛婉清想了想,忍不住打听:“过去……你同公子一起出过公差吗?”
“未曾。”星灵摇头,“司内一般都是四使跟着司主。”
“那……”洛婉清试探着,“公子有过姬妾吗?”
“这倒不曾听过。”星灵想了想,有些疑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事。”洛婉清被问得忐忑,面上不显,只是故作镇定道,“就随便一问。”
星灵闻言却是不信,狐疑打量她:“你不会是……”
“没有!”洛婉清立刻否认,“我……我和我影使有约,没有你猜想那样。”
“那就好。”星灵点点头,似是放心下来。
这个态度让洛婉清不由得奇怪:“为何?公子不好吗?”
这么一问,星灵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后,她慢慢道:“作为司主,自然是最好的。可若作为亲友恋人……”
星灵悄无声息在袖中捏紧了剑身,面上平静:“太过薄情。”
说着,两人走到热水房。
房中有专门负责提水的侍从,给些银钱,这些人便帮她们将水提到屋中。
星灵同洛婉清打了招呼,去隔壁洗浴,洛婉清锁了门,关上窗,将衣服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这样一来,谢恒只要推门,她也能立刻穿上衣服。
做好一切准备,她才进入净室,开始检查自己伤势。
她知道自己伤得不重,一直没怎么管,现下认认真真检查一圈,确认只是有些骨裂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进了浴桶。
她不敢在浴桶多泡,只简单清洗后,便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等擦干身上水滴,换好药和衣服,谢恒却还是没回来。
她一时有些担心,但算了算时辰,若谢恒沐浴的地方远些,倒也正常。
于是她便找了机会,开始好好运转真气调息,温筋暖骨。
骨裂这种伤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而言算不上大事,而且自从她从张纯子那里学了功法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快了许多。
但是倒也不难理解,张纯子的功法本就是用来塑骨的,能促进骨骼再生、温养筋脉痊愈,疗养受伤后的身体,这更是简单。
而且她也发现,从在来东都路上跟着崔恒学习温养筋脉至今,尤其是学了张纯子的心法后,她筋脉韧性越来越好。
她的内力是张九然强行灌注,筋脉被强行破开,本身就破损过,按理应该比寻常人更差,如今她的筋脉保留了被张九然拓展后的宽度,却越发厚实弹韧起来。
筋脉所能承载真气的上限,便是一个人高度的上限。
而骨骼筋脉是否流畅,又是真气发挥出来的上限。
这两者就是所谓的天资。
她塑骨之后,筋脉骨骼流畅度已经到了人之最高,而筋脉的广度虽较寻常人要宽阔许多,但是……
能不能更宽广一些?
这个念头产生出来,洛婉清突然有了个诡异的想法,如果她每一日,都强行拓展一点点,然后再温养筋脉,那是不是可以像塑骨一样,后天人为去锻造一副绝佳的筋脉?
洛婉清一想忍不住有些兴奋,立刻开始尝试。
她闭着眼睛,将内力截在一处,堆积稍微撑开一点点筋脉后,再尝试着往前。
筋脉在人体内,哪怕只是稍微动作一点,都极为疼痛,洛婉清废了一刻钟,拓展不到一寸筋脉的距离,便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一瞬不由得有些奇怪,昨夜谢恒几乎是瞬间灌洗了一遍她的筋脉,谢恒不累吗?
难道这就是宗师与她之间的差距?
她思索着,又开始运转张纯子教她的心法,温养起筋脉来。
温养筋脉骨骼需入定游走全身,她闭眼畅通无助运转了个周天,才觉筋脉疼痛停下,她松了口气,睁开眼睛,擡起左手,凝视在她方才刚刚拓展过的半寸筋脉之上。
她的猜想到的确没错,张纯子的心法的确可以用来拓展筋脉。
这样一来,她只要持之以恒,有朝一日,她必定也能成为人们口中的天才。
想到这样的未来,洛婉清不由得一笑,起身倒水,正低头喝水,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蛊虫呢?
方才她运转了几个周天,都不见蛊虫,李归玉给她的子母蛊呢?!
想到这件事,洛婉清不可置信,赶忙又回到床上,重新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等她仔仔细细探了自己周身一圈,终于确认,蛊虫真的不见了。
蛊虫与普通疾病不同,无法通过诊脉发现,她其实并不精于此道,也很少这么细致去查探周身,如今发现子蛊不见,不由得有些茫然。
想到今日和李归玉对决,她本以为是李玉心慈手软,还觉愤懑。
她不怕李归玉对她狠,她千辛万苦走到今日,为的就是成为李归玉的对手。
李归玉的每一次放过,于她而言都是羞辱。
然而如今看,不是李归玉心软,而是他没办法。
那子蛊去哪里了?
洛婉清一想,便闪出昨夜谢恒吻上她的画面。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从床上跃下,起身想要去找人。
只是她匆匆来到门前,擡手一打开大门,就见谢恒刚好出现在门口。
他换了一身白色单衣,头发湿漉漉散在周边,相比去时,他面色更加苍白几分。
他应该是洗了个冷水澡,周身都带着冰冷水汽,只是同以往不同,之前在林中她也遇到过他刚刚从水里洗过澡迎面走来时水汽铺面的感觉,可那时候他身体的温度也会随之一起而来。可此刻这个人,她没有感觉到他如平日一般灼热的温度,就像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在被冰水冻过之后,便连自己都冷了下去。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不由自主握紧了门板。
她下意识看向谢恒的手——
哪怕这时候,他还带着手套。
“何事?”她注视得太久,谢恒似乎等待不住,终于再次开口。
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洛婉清被他一问,这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是她的推测,在监察司,没有实证,那就只能是推测。
当不得真。
她垂下眼眸,装作和平日一般模样,冷静道:“等公子太久,属下担心公子出事。”
“我无事。”
谢恒似乎有些疲惫,他收起视线,提步进屋。
洛婉清侧身让开,目光却是不自控盯在他身上,仔细看过每一个细节。
谢恒擦着头发走向小榻,察觉她的眼神,他转眸看了过来,皱起眉头开口:“你在看什么?”
“卑职见公子脸色不太好,”洛婉清微微一笑,“有些担心。”
“担心何事?”
谢恒语气平淡,似是已经知道答案。
洛婉清擡眸打量谢恒,看着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一切的神情,干脆实话实说:“卑职方才打坐调息,发现身体中并无蛊虫。”
“然后呢?”
“公子,”洛婉清目光落在谢恒昨夜压着她的手那只手上,平静道,“可否卸下手套一观?”
“观甚?”
“属下听闻,中蛊虫者,解蛊无非三法。要么由以母蛊于体外引蛊离开身体;要么中蛊者实力强劲,以内力自行杀死蛊虫驱除体外;又或者,有第三人为之引蛊出体。若是引蛊,则是以内力在中蛊者身体中驱赶蛊虫,同时中蛊、引蛊两人身上都有伤口,伤口相对,以鲜血诱蛊虫出体。将蛊虫引到引蛊之人身上。”
说着,洛婉清将目光从谢恒手上挪到谢恒脸上,平静说着自己的推测:“昨夜,公子先是以真气强行灌入我筋脉之中,我右手上有一道伤口,若我没猜错,昨夜公子压在我右手上的手腕处,应当有一道伤。”
“你想问是不是我为你引蛊?”
谢恒冷静说出她的猜想,洛婉清没有回话,只盯着谢恒,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恒从容点头,没有半点旖旎,只道:“是我。”
谢恒态度太过平静,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洛婉清愣愣看着他,听他反问:“如何?”
“公子……”洛婉清被他一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含糊道,“公子……为何如此?”
“你觉得呢?”
谢恒反问,语气中竟是隐约带了些许讥讽。
洛婉清敏锐察觉这个问题像是一种考验,若是答得不对,谢恒或许会更不高兴。
她一时不敢往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向想,只想着谢恒平日作风,尽量往公事方向斟酌着道:“公子……公子知道李归玉必定会带我走,也算到崔衡和星灵都会进入死阵,您需带他们出来,但我又必须拦住李归玉,您怕你因子母蛊抑制有失,所以帮我取蛊。”
这个理由出来,洛婉清觉得十分有理,自己都快把自己说服了。
然而话刚说完,便听谢恒轻笑一声,又问:“那我为何冒犯你?”
洛婉清愣愣擡眼,就见谢恒负手上前,微微压身,他周身气息迎面而来,墨金色的眼凝望着她:“我为何吻你?”
“属下,”洛婉清闻言抿唇,心中也升起几分气性,“也想知道原因。”
谢恒不言,他盯着洛婉清,见她似是生气,他想了想,直起身来,转身走向小榻:“你自己想。”
说着,他走到榻边,抖了外套,披在身上就背对着她屈膝卧在榻上,淡道:“你睡床,熄灯吧。”
没想到谢恒竟然就将对话这么突然截止,洛婉清不由得愣住。她还有许多想问,但见谢恒似是疲惫,犹豫片刻后,还是听他的话,将灯灭了之后,去为他找被子。
找了片刻,她才发现房间里似乎只有床上有一床棉被,她便回头想去床上取给谢恒。
只是刚一动,她就听谢恒开口:“我不用,给我我就扔了。”
洛婉清一顿。
平日她不会多想,可这一刻,她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谢恒这话,有些任性。
这不像是一位上司。
如果是在监察司,谢恒不会告诉她结果“我不用”,更不会怕她不听话,威胁她“扔掉”。
他只会命令她,如果她不遵从,他就直接惩治下属忤逆。
纵使谢恒从来没有惩治过她,但更多是因为,她也从来没忤逆过谢恒。
她对谢恒百依百顺,谢恒为什么会想着要用“威胁”阻止她?
怀疑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她坐到床上,开始思索方才的对话。
他为她解蛊的理由,她尚可理解,可他到底为什么亲吻她?
如果是想转移她注意力,让她不察觉这件事,可早晚是会察觉,多此一举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从到江南来,总觉得谢恒与在监察司时有些不一样。
为什么他一直不肯脱下手套?
为什么追思会听他的话?
为什么会送她口脂,会对她说“愿我佳人,万事如期”?
而且,谢恒一向不动声色,不辨喜怒,李归玉与他又无什么太大私怨,谢恒对李归玉,却总有些敌意。
在密林这一路,做决定……也和过往说一不二的命令语调,有些不一样。
来到江南的谢恒,似乎更任性、更真实、更……温柔。
想到中秋夜那句“观澜与卿同在”,今日船上那他不轻不重一拍,甚至方才他那隐约带了些埋怨的“你自己想”。
洛婉清突然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但一想,又似乎有些合理。
崔恒是来了江南的,但却一直没有现身。
当初崔恒既然能假扮秦珏,那如今……
他会不会假扮谢恒呢?
洛婉清不由得擡头看向床上背对着她躺着的人,她看着他的背影弧线,突然意识到对方其实与崔恒背影生得极为相似。
监察司每个人的任务在执行时都不允许向非任务范围内的人透露,如果此刻她面前的是崔恒,到一切都疑惑都迎刃而解。
他为她引蛊,是因为担心。
亲吻她,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杀李归玉生气。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跳骤然有些急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起身想要验证,但又怕自己弄错冒犯谢恒。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才做出决定。
她要验。
她不验无法安心。
但她不能冒失,若是出错,谢恒必定重罚。
她想了想,故作安稳躺下,而另一边,谢恒也睁开眼睛。
洛婉清躺在床上未眠,只静静看着床帐,等了大约一刻钟,她听着谢恒呼吸声平稳,这才起身。
她轻声走到香炉,在里换上迷香,又再等了一会儿,计算时间效用应该差不多后,她才转身走向谢恒。
谢恒侧卧蜷在床上,手放在一侧,睡梦中的他去了平日冷漠戾气,异常安静温柔,像一抹月光落在在榻上,清冷又柔和。
她一瞬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哪怕是面对一个可能是“假”的谢恒,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害怕,从进监察司以来,谢恒高高在上与她反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太久,久到她本能对谢恒已经有一种畏惧。
好在迷香给了她胆子,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谢恒的手伸出手去。
她曾经在监察司对比过崔恒和谢恒的手,脸会易容,但手每日要做许多事,没有任何皮可以在手上长期伪装。
她只要看一眼谢恒的手,她便知道结果。
她的手一点点往谢恒的手探去,呼吸都被她刻意停止,也就是在她即将触碰到他手腕刹那,变故突生!
疾风骤起,谢恒猛地翻身而起,披在身上外衫如羽轻扬。
外衫遮住她视线刹那,谢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拦住她想要碰他的手。
然而事情已经做了,洛婉清也不打算回头,她神色一凛,另一只手直接击向谢恒腕骨,不过瞬息之间,两人推拉便已过数招,谢恒猛地将她往榻上一拽,借着肩头力道将她翻压滚进榻上,于衣衫落回他身上刹那,将她的手稳稳压在她身侧。
谢恒低低喘息撑在她身上,两只手按住她手腕,几乎是用整个人在压制她。
洛婉清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一滴水顺着他的发间落在她锁骨上。
这滴水有些凉,却还是灼得她心上收紧。
她慢慢擡起眼,看着面前带着水的长发凌乱散在身侧,披着的衣衫,落在两人周遭,于夜色中苍白着脸、美若鬼魅的人,眼神微动,却只道:“公子,你没内力。”
方才动手片刻,洛婉清便发现了,谢恒根本没有内力,只是凭借招式取胜。
若非重伤,不至如此。
谢恒听她反问,却也不答,只威胁性收紧掐在洛婉清颈上的手指,冷静威胁:“杀你足够了。”
“公子不必紧张,”洛婉清听谢恒警告,放软了声音,撒着谎安抚道,“属下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公子安危,想为公子诊脉而已。”
“我的脉你看不出虚实。”谢恒冷声劝阻。
洛婉清却是没有放弃,只定定看着他,坚持道:“公子可否让属下看清虚实?”
这话出来,谢恒没再出声。
明明只是脉象,他却在这一瞬觉得意有所指。
“为何?”他忍不住询问,“是虚是实,你在乎?”
“我在乎。”
“在乎什么?”
谢恒盯着她的眼睛,想求个答案。
洛婉清没有出声,谢恒嘲弄一笑:“你……”
“我在意崔观澜。”
洛婉清骤然开口,谢恒声音顿止。
洛婉清盯着他的眼睛,伸手拉开他身侧手上手套。
“我在意他在哪里。”
手套彻底拉开,露出一只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洛婉清抿紧唇,又伸手探入面前人衣衫。
青年呼吸顿时重了几分,肌肉绷紧,洛婉清顺着他的腹间磨到他背上,触碰到他的伤痕,她神色一动,哑声道:“我在意他是谁。”
说着,洛婉清认真摩挲着他的伤口,辨认着伤口的形状、位置。
谢恒说不出话,他弓着脊骨,像一只匍匐在地低头的银白大猫,呼吸愈重,蓄势待发。
洛婉清一面摸过的伤口,一面按向他的脉搏。
一诊上脉,洛婉清便知了他情况。
那是和崔恒极为相似的脉象,百毒沉积入骨,只是相比之前,他明显受了重伤,筋脉内更是空荡荡一片,真气完全无法运转。
如果是个寻常人,这样的脉象早该死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可她知道,这样的脉象不会再第二个人。
她突然觉得眼酸,盯着面前人,沙哑开口:“我在意,他是不是你?”
谢恒没有立刻开口,他垂着头,水珠从他发间而下,他目光顺着水珠落下,看着身下长发散若水草,衣衫凌乱散开的人。
他看着她皓白纤长的脖颈和精致小巧锁骨,看着锁骨间有一处凹陷,看着水珠落到里面,盈满如荷叶露珠,感觉她抚上他的胸口、脖颈。
她一寸一寸探,摩挲过他的脸颊,钻入他的发丝,直到最后,洛婉清在发丝间摸到了一处凸起,谢恒一把按住她。
洛婉清终于确定。
“是你对不对?”
洛婉清执着开口,握着他那虚弱得根本无法和他面前人对应的脉搏,有些难受开口:“来江南的是你,送我口脂的是你,为我引蛊的是你,崔观澜。”
她是在问,却明显已经有了答案,她心疼看着他:“所以追思会跟着你,所以你会亲近我,所以你一直带着手套遮掩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才会为我引蛊,又怕我知道转移我的注意……”
洛婉清定定盯着他,求一个答案:“是不是?”
“不是。”
谢恒哑声开口。
洛婉清不由得笑起来,压了几分嘲弄:“不是?若不是你为我引蛊做什么?你亲我做什么?我与公子有多少情……”
“是嫉妒。”
洛婉清一愣,就看面前青年擡起眼眸。
他似乎是伪装谢恒太久,眼中还带着谢恒那份强势冷淡,但是又恢复了几分独属于崔恒的明亮温柔。
他看着她的惊诧的眼神,平静开口:“没有那么多理由,惜娘。”
说着,他将手从她颈项上挪开,压到她手腕之上,低头含住她的唇。
“我只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