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从门里走出几个男子,为首的一人身着深蓝色长衫,腰悬长剑,目若寒星,眉似剑锋,一声厉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众人耳中隆隆,一时间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真是胡闹!”
那人见震住了全场,方才环顾四周,眼神如同冰刀霜剑般刺得那些有意放水的士兵都打了个寒颤,齐齐跪下行礼。
“大人恕罪!”
那人冷哼一声,森然说道:“真是一群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士兵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围观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知道来了个厉害的大官,但见他不过三十许人,修眉俊目,眼神却阴鸷犀利,被他扫上一眼,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森森寒意透骨而来。
有些胆小的人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有些胆子大的,却忍不住喊了起来。
“伍相国为国为民,你们凭什么说他通敌卖国?”
“就是!一定有奸佞小人诬陷伍相国!大王被小人蒙蔽,才会问罪伍相国,我们要替伍相国伸冤!”
“伸冤!伸冤!”
“伸冤!伸冤!伸冤!——”
一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从开头的几人,到后来的几十人,上百人,都高呼起来,一时间群情激奋,似乎又要失去控制。
“伸冤?你们若是替他伸冤,又有谁来替孙大将军伸冤?”
那人却冷笑起来,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格外尖利刺耳,生生将几百人的呼喊声都压了下去,有靠得近的人,甚至觉得双耳生疼,胸闷欲呕,差点两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孙大将军?”众人听得他话中有话,不禁愕然,呼喊声也戛然而止。
那人冷冷地说道:“大王业已查明,伍子胥勾结齐国公子宓,刺杀大将军孙武,屠戮孙家满门。此等通敌卖国之人,尔等还要为其伸冤,那孙大将军一门几百冤魂,又找谁去伸冤?”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伍相国居然害死了孙大将军?怎么可能?”
“骗人!伍相国与孙大将军将相和睦,素有往来,怎么会害他?”
那人一挥手,身后的侍从转身入内,从里面拖出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来。
那男子鬓发散乱,鼻青眼肿,连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几处,滚得到处是泥污血渍,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如此,在场有见过他的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大公子!”
“相国府的大公子?”
那人扯着伍平的衣领,一把将他揪到了身前,寒声问道:“你亲口告诉大家——公子宓,是不是你从齐国请回来的?”
伍平被他揪着后颈,两只手指牢牢地卡住他的穴道,让他说不出话来,又痛不可当,只能艰难地点点头,满脸涨得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来。
可看在众人眼中,便是他心虚气短,羞于见人的表现。
那人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已
拜了齐国田亶为师,伍子胥还要送你和弟妹前去齐国,可有此事?”
伍平无可奈何,眼中已又痛又怒地落下泪来,可身在人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人森然一笑,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方才喊得最大声的几人,最后问道:“昨夜齐国公子宓带人出逃,可是你帮忙偷换了通关文书?”
这一次,伍平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哪怕他松开手,他亦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他说的一句话都没错,这些的的确确是事实,只不过,阿爹的初衷,是为了让吴齐两国交好,化干戈为玉帛,等收拾了越国,安定国内之后,再行争霸天下。
阿爹甚至让太子友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劝谏大王,可到了最后,所有的孤心苦旨,都变成了一条条罪证,将他牢牢地钉在了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辩无可辩,争无可争。
那人一松手,伍平双膝一软,竟然跪倒在地,向前一扑,如一滩烂泥般,呜呜地痛哭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形状,再无怀疑,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居然是真的!伍相国真的通敌叛国,害死了孙大将军!”
“天啊!伍相国居然害死孙大将军……”
“枉孙大将军那般信任伍相国,却没想到会被他所害,真是冤啊!”
“孙大将军英魂不散,保佑大王破解奸人阴谋,伍子胥包藏祸心,罪该万死!”那人说话间,一脚将伍平踢开,目光如电,声如钟磬,寒声说道:“若有人再敢擅闯,便以同罪论处,立斩无赦!”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者齐齐后退了一步,再不敢上前喧闹。
之前他们敢喊敢闹,一则是因为人多,二则是无人相信伍相国居然也会倒下。如今真相大白,这蓝衫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言语之间杀气凛冽,哪里还有人敢真得再拿自己的性命上前挑衅。
他们这厢方才退下几步,后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轰轰的脚步声,仿佛有千百人一起朝此处跑来,震得地面都为之颤抖,那些看热闹的忙不迭地朝两边闪避。
这年头连贵人家都乘的是牛车,唯有军伍之中,方有铁骑横行。
吴国最重军功,自有孙武以来,百战百胜,天下闻名,吴国的兵士也最为彪悍,深得百姓敬畏,一听到这整齐的脚步和兵甲碰撞之声,哪里还有人敢于胡闹挡路,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那蓝衫男子也没想到此时会有人来,听得声音便皱起眉来,不知是不是伍子胥在军中安插的人手,居然敢在此时带兵入城。他此行带的是王宫禁卫,不过区区两千人,围住相国府是绰绰有余,但若是真对上长胜军的人,胜负就难说了。
他对身边的侍从低语了几句,那侍从便转身离开,悄然没入府中,从后门离开,直奔王宫而去。
等那行人走近人群,众人看清来人后,又是一阵喧哗。
“是孙小将军!”
“孙小将军来啦!是来替孙大将军报仇的吗?”
“大将军死的冤
啊!如今孙家满门,就只剩下了孙小将军,他不来报仇,还能来干什么?”
“啧啧,不愧是大将军的后人,这兵带的,就是厉害啊!”
孙奕之一骑当先,身后跟着两千庚字营士兵,军容整齐,步步铿锵,从众人当中穿过,直奔向相国府。他的脸色铁青,双目暗沉,加上这些日子来奔波劳碌,费心费力,不单是瘦了一大圈,憔悴黑瘦的模样,与昔日英朗俊逸相差甚远,看在众人眼中,越发觉得他饱受折磨,此来定然是以牙还牙,报仇雪恨。
连门口的蓝衫男子,一看到是他,先是一怔之后,也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抱拳一礼,问道:“原来是孙小将军,不知小将军所为何来?”
孙奕之并未下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光一闪,冷冷地说道:“你为何来,我就为何来。”
蓝衫男子被他呛得一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眼他身后士兵的衣甲旗号,认得是长胜军十二营中人,便冷笑一声,说道:“大王特命我来查抄相国府,以告慰大将军在天之灵。不知道小将军为何不在家中守孝,还擅自调动兵马,辜负了大王的一番苦心……”
“辟邪,你少说废话。”
孙奕之亮出手中令牌,不等他看清,便已收入怀中,“孙家的仇,自有孙家的人来报,用不着你在此多事!”
“是吗?”
辟邪眯起眼来,他在宫中禁军排名仅次于龙渊,亦是夫差最信任的近卫出身,被赐予剑名,以足以证明其身手和地位,可就算如此,他们作为剑奴出身,始终比军中将领低了一层。原本就对孙奕之的嫉妒怨恨,如今升职后依然被他无视的时候,就越发的浓烈。不论那令牌真假,他心念电转之间,已决定放他进去,只是脚下稍一用力,将原本踩在脚下的伍平一脚踢了出去,正好滚到了孙奕之的马前。
“既然如此,那就请——从他先下手吧!”
孙奕之低头看了一眼,伍平正好艰难地爬起身来,四目相对,孙奕之面无表情,伍平却难堪到了极点。昔日两家交好之时,他们尚称兄论弟,只是孙奕之喜好谈兵论剑,游历江湖,伍平却有些鄙夷他的粗莽野蛮,两人志趣相悖,并不算融洽,反倒是伍封的性子鲁直,最喜好黏着他到处惹事。为此两人还起过几次争执,年少时孙奕之还揍过他,然后自己反被打得更惨。
而如今,他却成了引狼入室的叛国者,孙奕之的满门血仇,此情此景,就算是在他手下死一百回,伍平也不想再等一刻。
他挺起胸,昂起头,闭上眼,等着那穿心一剑,等着用自己的血来还自己的债。
“丧家之犬,也配让我动手?”
孙奕之鄙夷地冷哼一声,轻轻一抬腿,便已跳下马来,一步便已从他身上跨过,转眼已走到了辟邪面前,直视着他,“我要见伍子胥。”
辟邪眼中眸光暗闪,他隐隐觉得孙奕之的眼神有些异样,可这种异样,非但没让他害怕,反倒让他兴奋起来。
“杀了他,就让你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