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亡国第七十三天
秦筝擡眼看他:“你知道?”
楚承稷有一瞬间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但始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问:“有何用处?”
秦筝便把鱼梯的作用给他解释了一遍。
楚承稷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最后只道了句:“建这两大堰的人想来是有些本事。”
秦筝微微一噎:“现在其他地方的堤坝不是这样修的?”
楚承稷看她一眼:“工部的人才知晓。”
秦筝闭嘴了。
行叭,术业有专攻,的确不能指望他对这些细致的工程有多了解。
楚承稷见她低头又要去看那图纸,直接将图纸卷了起来:“不是什么要紧的,晚上别费眼睛去看。”
秦筝就是一时好奇,毕竟这个异时空的王朝虽然不存在于她原本生存的时空历史上,但就目前的发展历程来看,大多都是相同的,突然冒出个十七世纪才问世的鱼梯,秦筝有点怀疑三百年前,是不是有人跟她一样穿来了这个世界。
如果对方也懂工程建筑的话,那么留下的线索肯定不止一个鱼梯。
隔了三百年光阴不可能再相遇,但有曾经同时代的人来过这里,并留下印记,秦筝心里还是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这事的确没什么打紧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楚承稷收走了图纸,秦筝便从善如流吹灭了书案前的烛火,屋子里唯一的亮光只剩角落里那盏纱灯。
秦筝总觉得楚承稷从云岗寺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的,她歪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他像是在思索事情,没半点反应。
秦筝眸光微动,起身去了里间,抱出一枚长方形的盒子放在他跟前,笑吟吟道:“生辰礼物。”
这是从寺里回来后,他同宋鹤卿等一众臣子议事时,秦筝借口去督察城防修筑进度,专程去给他挑选的生辰礼。
宋鹤卿说太子生辰在元月,他却说自己生辰是今日,不管是平时,还是今日去祭拜先祖,他对楚家的祖宗们似乎也没多敬重,而且性情和能力,都和原书中所描述的草包太子大相庭径。
秦筝回来时思索了一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从前自己没想过的问题:他会不会也是穿的?
因为自己不是太子妃,导致她以前听到楚承稷说一些反常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在试探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他也是穿的,那么他从不多问自己懂工程建筑,让她想说的时候再同他说,或许就是察觉到她也不是太子妃,他懂她的顾虑,所以才处处包容。
想通这一切的时候,秦筝心口隐隐有些发颤。
准备生辰礼,一方面是真心实意想帮他过这个生辰,另一方面,也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楚承稷望着秦筝抱过来的锦盒,眉梢轻提,看向她道:“我不是已经讨过生辰礼物了么?”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筝耳根子瞬间通红,抱起锦盒就要走,却又被楚承稷擡手按住了锦盒,“给我了,我自然还是得收着的。”
秦筝忍不住道:“我怎么觉着殿下的脸皮厚度与日俱增?”
“呵。”听她把“殿下”二字都用上了,楚承稷极其清浅地笑了一声,并不做答。
他若脸皮薄些,现在估计还在睡床沿。
打开锦盒,摆在里边的是一条蹀躞(diéxiè)带,带銙用的金镶玉,做工很是精湛。
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做声。
秦筝不由有些忐忑:“你不喜欢,我明日去铺子里给你换一条?”
这蹀躞带,算是腰带的一种,不过更美观能挂的物件也更多些,甚受王孙贵族追捧。
楚承稷揉了揉她发顶:“你拿你的首饰去换的?”
林尧已经同他提过好几次军饷的事,青州府那点官银是绝对不够用的,秦筝把他给她准备的那一整箱首饰拿出了大半给林尧,让他拿去换成银子,只留了些平日里盛装撑场面要用的珠钗发饰。
看到这条蹀躞带,楚承稷第一反应就是她又典当了自己的首饰。
高兴是有的,但想到是她用自己的首饰去换的,又没那么高兴了。
他以为离开两堰山后他能给她更好的,但现在看来不是。
秦筝促狭一笑:“才不是,那店铺东家要建宅院,正好要买青砖,我直接把买这条蹀躞带的银子折算成青砖给他了。”
楚承稷目光这才柔和了下来,浅叹一声:“有时候倒也希望你和其他世家贵女一样。”
秦筝睨着他:“殿下是觉着我着手的事太多了?”
又是“殿下”,这是故意刺他呢。
“你啊……”楚承稷摇头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这浑身的刺就炸开了。”
他拉近她,把人抱坐于榻上,埋首在她颈边浅浅嗅着她的发香:“这天下,是我要同李信争的,所有的难处,也该我来扛。汴京贵眷们每日锦衣华裳,研脂弄粉,还会因夫婿没给她们买中意的首饰闹脾气,你跟着我,不是忙着绘工图,就是亲自领着工匠们修城防,就连我买给你的首饰,你都得抵出去换军饷……”
他指尖挑起她一缕发,缓缓道:“我知你志不在后宅,可你多少也对自己好些。”
她不躲在他后背,要和他比肩同行,可他会心疼。
秦筝看着楚承稷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多谢殿下体恤。”
他是不知道他直接命人搜罗来的那一箱首饰有多土气么?戴在身上出门会被人笑话暴发户的既视感。
那些首饰便是留着,也只用来压箱底,还不如拿出去补贴军需。
可对方这么温情地同她说这些,秦筝又不好意思说实话。
楚承稷自然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微妙,眸色敛了敛。
秦筝以为他变脸是因为自己一直叫他殿下,很快改口:“怀舟。”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秦筝抓起蹀躞带:“你……要试试吗?”
楚承稷从善如流站起来,他沐浴后只着了寝衣,为了能看出这蹀躞带上身的效果,他又穿了件外袍。
他的衣袍一贯是深色的,秦筝两手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帮他扣上蹀躞带,怕扣太紧他勒得慌,又怕扣得松垮了不好看,只得估摸着力道仰头问他:“勒吗?”
她的寝衣宽松,从楚承稷的视角看下去,正好能瞧见一片暗影,她身上清淡的香气一直萦绕在他鼻尖,手上又时不时触碰到他腰腹。
这可真是要命了。
楚承稷闭了闭眼,格开秦筝的手,“挺合适的,不用试了。”
他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秦筝后知后觉往他身下扫了一眼,楚承稷直接转身往净室去:“你先睡。”
秦筝一怔,伸出一只爪子:“那个,我可以帮……”
楚承稷呼吸一窒,勉强维持着平缓的语调:“去睡。”
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男人的劣性一起,会那般容易就满足。
在今晨之前,他也以为他克制得住,但事实证明人性就是贪得无厌的。
青、徐两州和朝廷马上有一场大战,真要对她做了什么,是药三分毒,他不忍心给她用药,也不敢赌她若是有孕了,在兵荒马乱中是否能安然无虞。
前世,他麾下最倚重的大将,就是在一场大战中安排他发妻逃去别的城池等他时,路上马车太过颠簸以至流产,又没有条件好生调养,落下一身病根,没过两年人就去了。
秦筝裹着被子躺在拔步床上,听着净室传出的水声,想起自己方才的孟浪,脸上有些热。
她翻了个身,把脑袋也一并缩被子里去了。
从他收到生辰礼物的反应来看,他好像是挺喜欢的,若今天当真是他生辰,那么自己猜对了,他果真不是太子!
秦筝心跳怦怦,这是书里的世界,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从书外穿来的?
楚承稷回来时,见她把自己裹成个球,扬手把被子往下一揭,不期然对上她璀璨的一双眸子,他略微失神了一瞬,才用一贯清冽的语调问:“盖这么严实,不怕没法呼吸么?”
秦筝现在满心只想求证他是不是穿书的,道:“我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册话本子……”
楚承稷神色莫名盯着她,秦筝见他这般反应,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正要继续往下说,却听楚承稷道:“什么话本子,要让你整个人钻进被子里里去想?”
秦筝:“……”
她刚才真的只是想帮他,他想哪儿去了
楚承稷躺了下来,他淋过冷水,身上很凉,很认真地看着秦筝,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今晨那般……你喜欢么?”
秦筝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赶紧解释:“不是,我……”
他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呼吸不太平稳:“我很喜欢。”
但他贪心,想要更多,所以才不敢再碰她。
“你要是也喜欢……”
秦筝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
楚承稷果然没再说话,秦筝道:“我看过的那册话本子叫《侯门贵妇》,你看过吗?”
她满眼期许地盯着他。
楚承稷:“……未曾。”
她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样啊……”秦筝收回捂在他唇边的手。
心底虽然有几分失落,但仔细想想,以他老辣的权谋手段和对兵法的熟悉程度,的确不像是一个普通现代人。
楚承稷见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还有几分纳罕,他没看过她说的那本子,就让她这么失落?
从来都只看兵书、国策、佛经的某人,只得耐着性子哄:“你说的那话本子,讲了个什么故事?”
秦筝同他说起这事,本就只是想确定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穿书的,现在知道他不是,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道:“就是一个官家女家中蒙冤,她努力为家族翻案最后嫁入侯门的故事。”
楚承稷微微一哂,“你若喜欢,往后叫戏班子编成戏曲唱给你听。”
秦筝翻了个身朝里睡:“不用,就是一时想起来了。快睡吧,要备战攻打扈州、孟郡,你明日还有得忙。”
他察觉到自己不是太子妃时,并未追问过她什么,现在秦筝知道他不是太子了,也遵守着他们之前的默契。
就像他之前对自己说的,觉得是时候了,再将一切说与他不迟。
秦筝不知怎么同他开口自己来自几千年后的异世,或许他也没想好要如何坦白他的过去。
楚承稷盯着秦筝的后脑勺盯了大半宿才睡着。
第二日去前院处理公务时,眼下不免有着淡淡的青黑。
林尧抱着一口箱子来找他,“殿下,这些都是太子妃娘娘让末将拿去典当的首饰。”
林尧知道大军缺的银子不是一星半点,秦筝把这大半箱首饰拿给他后,他倒也没敢拿去典当。
楚承稷扫了一眼箱子里的首饰,眼皮跳了两下。
足金镯子有两指宽厚,看着又土又憨;珠花钗能嵌珍珠的地方都缀满了珍珠,瞧着就辣眼睛;步摇上镶着五彩翠羽,宫廷里的确有一段时间流行用彩色羽毛做的饰品,但这巴掌大一团翠羽步摇若插在发髻上,活像个公鸡尾巴……
楚承稷按了按眉心:“拿去典当了吧。”
以后给她的东西他还是亲自去挑,不让底下的人去办了。
接她来青州的那日,见她没几根像样的首饰,回城后他才命人搜罗了足足一箱金玉首饰拿去给她。
楚承稷怎么也没想到,从祁云寨跟来的人,见着全是真金白银的首饰,挑选的准则就是哪个看着更沉更大,哪个缀的珍珠宝石多……
林尧还当是他们没了银钱来路,苦着脸道:“如今青州两万兵马有余,这些首饰典当换了银钱,那也是杯水车薪。”
楚承稷平静出言:“拿下扈州就有军饷了。”
他查过史料了,大楚最挥霍无度的那几个皇帝,皇陵就建在扈州。
林尧还以为他是说扈州官府的钱够他们撑一阵子,正蠢蠢欲动想同楚承稷说,把他调回来,让他去攻打扈州。
就听楚承稷问话:“这几本公文不是该曹参将批么?怎送到这里来了?”
林尧颇为同情地道:“曹参将后院起火,告假归家去了。”
楚承稷原本没心思过问旁人家事,奈何林尧嘴快:
“曹夫人平日里喜欢听戏,曹参将又是个粗人,不懂雅趣,曹夫人同曹参将说了几回戏,曹参将都没听过,曹夫人索性也不同他讲了。后来在戏园子里遇了个懂戏的俊俏郎君,这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正下笔如挥墨批阅公文的楚承稷:“……”
他看林尧一眼:“这边忙完了就去别院。”
林尧摸摸鼻子,暗自记下了,太子殿下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些家长里短。
林尧一走,楚承稷便唤来小厮:“你去城内的书肆买一册名为《侯门贵妇》的话本子回来。”
小厮一脸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承稷轻咳一声:“太子妃喜欢看,若有类似的话本子也买些回来。”
小厮恍然大悟,看楚承稷的目光立马不一样了,太子和太子妃娘娘果然恩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