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润的另一个徒弟就是贺彦贞,这一点倒是令人始料未及。
长陵下意识看向叶麒,叶麒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是刚刚知道。
“越如钩是我祖父。”长陵直言不讳问道:“如此说来,伍润祖师的另外半柄折扇,就在村长手中?”
村长转过身来,神色意味不明的望着他们:“你们果然是为半柄折扇而来。”
长陵没有否认,虽然在入山之前他们没有想过天上能砸下个万花宝鉴,但叶麒短短一两个月内练到第三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能解开伍润之谜,或许才能另得生机。
“我听说祖师爷临终之命,是绝不能将扇子合二为一,”长陵道:“只是我们确实另有隐情,不知若是我们解你村民尸蛊之后,能否借折扇来看一眼?”
叶麒没想到长陵如此单刀直入,刚要出声,没想到村长道:“这一点不必姑娘多说,当年贺伯将燕灵村托付给我时,曾说起,若然燕灵村未亡,总有一日会有人找入村中,可能姓贺,也可能姓越,只要他们能破解尸蛊之祸,便可将另外半柄折扇拿走。”
长陵闻言十分意外,他们这回来燕灵山纯属巧合,这位贺彦贞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又听村长道:“何况,祖师爷确实说过折扇不可合二为一,但却没说过‘绝不能’三个字。”
长陵一愣,一时没听懂这之间的逻辑关系,村长道:“若是如此,祖师爷什么遗愿也不给不就好了,又何必要将折扇流传下去?”
叶麒想了一想,奇道:“莫非这遗愿是一句反话?”
村长轻轻摇了摇头,他看向长陵道:“姑娘既说是越如钩的孙女,难道你祖父或是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遗愿的原话?”
别说原话,伍润是个啥她爹以前提都没和自己提过,那微乎其微的线索还是从荆老贼那儿听来的。
叶麒生怕长陵说漏了嘴,替她说道:“实不相瞒,那关于伍润祖师爷的事……这位越姑娘是在她兄长临危之际说的,可惜没有说完就不幸身亡了,故而全部的真相,我们并不知悉。”
“那就难怪了。”村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此遗命本就只能一代传一个,但是真正的继承者往往难以事先知悉……”
这下,连叶麒都听懵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祖师爷的原话中提到,此折扇关乎他毕生心血的传承,然而仅凭当年的贺伯和越前辈的修为却远远不足,是以才让他们发毒誓,有生之年不可令折扇合二为一……”村长在屋中缓缓踱步,“但倘若后世子孙之中若有人能得缘修得至高上乘的功法,只要带着环玉找来,便可破例一试。”
长陵问:“试?试什么?”
刚好迦谷端着一锅汤进来,他在屋外听到了里边的对话,看长陵仍端着一脸的困惑,不由道:“村长不是说过贺彦贞与越如钩修为不足,不够格继承师门的衣钵,为此伍老还让他们起誓,这就说明当折扇合二为一时,他们很可能会禁不住诱惑去探寻其中的奥秘,造成灭顶之灾……这不代表后世子孙没有适合的人选,所以他才立下了这个规矩……只是,如何判定自己的徒子徒孙所修的是至高上乘的功法,这一点,连伍老也说不清楚,毕竟他早已仙逝,无法眼见为实……”
“刚好,贺老太爷他们受了尸蛊之祸,所以,以解开尸蛊为前提?”叶麒道:“但我还是不明白,贺老太爷怎么算到我们会……”
他说到这里忽然卡壳了一下。
他们之所以会查到这儿,是追查荆无畏的蛛丝马迹中得来的线索,而荆无畏会知道燕灵村……是因为他手中的越氏遗物。
也就是说,越氏遗物提到了燕灵村?
那么贺彦贞料到越家会有子孙找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他还提到姓贺的……莫非,当年他寄往贺家的书信,也提到了这件事?
叶麒问:“既然村长手握环玉……可是贺老太爷选定的继承人?那另外半柄折扇也是在你手中了?”
“伯父将那折扇放置于寺庙之内,究竟藏于何处,亦无人知晓。我虽为燕灵村村长,但在武学之上并无造诣,贺伯父也只是将此间来由告知于我,我由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另外半柄折扇。”村长道:“他将环玉交给我时,也曾说过,若贺家有人能破二十八星宿阵的贺氏一族进入村中,能解尸蛊,便将此环玉交给他。”
他说到这里终于将环玉递到叶麒跟前,叶麒接过环玉,心头微微一震:贺太爷定是为了救自己的族人以伍润折扇相诱,只是他没有想到当时外面战乱不断,贺家人并没有收到传书……但是阴差阳错之下,这本属于贺家的环玉居然真的落到了他的手中。
当真是天意难料。
村长在屋中兜来兜去终于兜累了,“我想,贺伯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预料的人能同时造访……二位若是下定决心,待驱毒过后,我可领你们前去寺庙之中……只不过,纵然解开尸蛊,你们是否就是祖师爷所期盼的有缘之人,谁也无法保证。”
他把话撂在这儿,没有继续多说。
在场几人都不是笨人,村长说的再隐晦,他们也都明白拿到另外半柄折扇绝非易事,否则,村长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么多年都不去窥视洞中玄机?
只不过,他们既然一步一步走到了这儿,岂有放手的道理?
*****
夜色迷离,此刻燕灵山外火把俨然,大街小巷都被官兵重重围堵住,福泉酒肆也未能幸免。
一人飞快踱入酒肆之中,一见到大厅内的中年男子,便跪身道:“属下见过将军。”
那跪身之人右臂空空荡荡,正是游三,而坐于高座之上的人是荆无畏。
“起来吧。”荆无畏把玩着指尖玉戒,头也不擡道:“你在书信中提到已找到伍润秘籍,此事是真是假?”
“此乃属下亲眼所见,”游三道:“村内石壁之上篆刻了秘籍,并且已有一位和尚练成此功。”
“喔?和尚?”
“属下也不知那人什么来头,只听小侯爷唤他师父。”游三道:“他们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属下也不敢离他们太近,只知道他们现下留在村中,正是为了修炼此功。”
“很好。”荆无畏点了点头,“这回,你立了大功。”
游三一听,面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属下不敢居功,只是……至今不见徐岛主踪迹,我担心他已经遭到什么不测……”
荆无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此人做事不按章法,本来还担心紧要关头他会碍事,如此倒也好……”
游三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反倒有些不寒而栗,好在荆无畏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只道:“行了,你姑且退下吧,明日恐怕还有一场恶战,到时还需由你开路。”
“是,将军。”游三恭恭敬敬鞠了一礼,忙不叠的撒腿就跑。
*****
与此同时,在距离福泉酒肆不远的一间农舍院内,有人站在一棵枯木下,擡头望着镶在墨蓝天幕上的月牙。
那人一身儒袍,衣和发都与村庄有些格格不入的飘逸,看去眉目温润,然而目中精光比月色更为刺眼。身后一个随侍的亲兵道:“大人,如今这燕灵镇四处都是荆将军的人马,听闻还有不少同行的高手,我们要否增派人手,以防万一?”
“不必,荆无畏现下一门心思都在燕灵山中,”符宴归道:“他是留意不到我们的。”
那亲兵听大人这么说,自然不再多言,只道:“明日他们攻入燕灵山,荆无畏必会趁此机会除掉贺侯,我们到时是否要出手?”
符宴归依旧望着天色,好似没有听到这句问话,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然道:“我们此次是来做黄雀的,戏……看着就好,又何必自己入戏?”
这句话亲兵懂了,刚要称是,又听符宴归突然道:“不过,有个人,得把她从这出戏里,拉出来。”
*****
天光乍现之时,长陵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发现迦谷与村长仍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叶麒却不见了人影。
听到门外有点动静,她走到门口,发现叶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刷子正在刷东西。
她奇道:“你大清早的,在干什么?”
“刷鞋。”叶麒提起一只洗的雪白雪白的鞋,正是昨夜她丢掉的那一只,“我早上在瀑潭边上捡到的,就是给那些人弄脏了,怕你没法穿,顺手洗一洗。”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多补补觉,还有空惦记一只鞋?
“没有鞋穿怎么闯五关,斩六将?”叶麒头也不回道:“我本来是饿醒采果子吃的,果子就放桌上,你先填一填肚子,鞋子很快就好。”
长陵:“鞋子都湿了怎么穿?”
叶麒“嘿嘿”了一声,将刷子放在一边,右掌于鞋面上轻轻一旋——居然凭空抽出了鞋内的水珠,他站起身来,嘚瑟地将鞋一递:“这万花宝鉴果然好使,以后出门都不用带换洗的衣服了。”
长陵翻了一个白眼:“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光是这一点能耐,我都很满足了。”叶麒不以为意的伸了个懒腰,“你不知道,多少人踌躇满志,多少人心比天高,最后只剩踌躇,只觉得天地不容……”
“天无二日,人无二理。”长陵穿上鞋后冷冷道:“他们只是想多了。”
“对,想要的太多,才会不容于世。”叶麒轻笑了一声,“而我只要能保护的了身边的人,就心满意足了。”
“你保护你自己就好了。”长陵一脸无所谓,“我用不着你操心。”
叶麒闻言,逗趣的瞟了她一眼,“咦,我可没说……我的身边人是谁……啊啊啊,你别踩我……”
长陵一拂袖,若无其事的回到屋中,任凭小侯爷单脚跳了一盏茶,等她再次出来时,叶麒觑着她一脸不高兴的神色,汗颜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真的生气啦?”
长陵没理他,叶麒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跟前,“我就是看你昨晚睡得不太踏实,这才逗你乐一乐……”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睡不好?”长陵眉头一蹙,“我说梦话了?”
叶麒笑着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说梦话呢?”
长陵一脸不相信他的样子,“我到底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两个字……”叶麒憋着笑道:“‘救命’……”
长陵呆了一下。
叶麒轻咳了一声,“‘救命’这两个字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我也实在很是好奇,你究竟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