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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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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说狡兔三窟,叶麒的七八个称谓里,至少有三个是带个“小”字的。

    然而这世上唤他“小侯爷”人多,知道“小公爷”的寥寥无几,能一口一个“小叶子”的只有一个人。

    叶麒这会儿觉得眼前的“野人”身形有点眼熟了,但仍是有些不确定道:“师、师父?”

    “哎哟,我就说了嘛,哪里来的小子生的这么俊,原来真是我徒弟。”

    此人正是叶麒的师父、长陵的师叔,天竺的迦谷高僧。

    叶麒又走近两步,从迦谷眯成缝的眉目中找回了一点过去的影子,难以置信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倒是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与徒弟重逢的迦谷很是兴奋,一只手没停的戳着叶麒的脸,“还有啊,你背上这个小妞儿是哪来的?是不是我的徒媳妇儿啊?”

    他乡遇故知,不对,应该说是鬼乡遇救星的叶麒简直又惊又喜道:“是了,她是您的徒媳妇,不过,她也是您的师侄啊。”

    迦谷听懵了,“什么和什么啊,我认识她么?”

    “师父,”叶麒坦言道:“她是长陵啊。”

    “哪、哪个长陵?”迦谷下垂的眉毛动了一下,这才认真凑过去看长陵的脸,吓了一大跳,“不、不会是……”

    “还能是哪个?”叶麒不由分说背着长陵钻入茅屋内,“师父,长陵被那帮村民咬着了,好像中了毒,您快帮忙瞧瞧。”

    茅屋内杂乱不堪,叶麒手忙脚乱把长陵放在唯一的床榻上,忙给迦谷让出了个位置,迦谷坐下身号了一会儿脉,皱了皱眉,“没毛病啊。”

    “不可能,方才我看那血还是紫黑色的……”叶麒话音戛然而止,他掀开长陵的肩伤一瞧,黑血已成鲜红。

    迦谷端详了一眼伤口边上插的几根银针,“喔,你都给她扎了南华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一点小毒,早就清出来了。”

    叶麒这才松一口气道:“那是她晕倒前给自己扎的,不是我。”

    “我这师侄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彪悍啊,”迦谷啧啧了两声,从一个矮柜里掏出一瓶巴掌大的瓷罐子,“这是化瘀止血的草药……”

    叶麒接过去,为长陵涂上好了药,又盖好了被子,看迦谷坐在一旁用感慨万分地眼神望着长陵,俨然是有些入了神,“师父?”

    “没事没事,我没想到她还活着,”迦谷的眼角泛着一点儿泪光,他擡袖擦了擦,“早知道她还没死,我每年就不给她烧纸了……”

    叶麒:“……”

    “师兄要是知道她还活着……也就不用每天为她诵经念佛了……”

    叶麒听他提起迦叶,眉色一喜,“师父找到师伯人在何处了么?”

    迦谷唉声叹气摇了摇头,“我要是能找得到他,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喔,对了师父,我找了你两年,还以为你回天竺去了,你怎么会在这燕灵村里?”

    事实上,当年叶麒拜迦谷为师的初衷是为了修习释摩真经得以续命,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处于“学了也白学”状态,追根究底是因为迦谷本人也没有修得此功——这两师徒在贪玩和不定心这方面可以说是默契的一脉相承。

    迦谷在教了叶麒一堆杂七杂八于续命方面毫无用途的武功之后,发现这个机灵可爱的徒弟就要不久于人世,他心中不忍,于是说要去寻师兄前来帮忙,就这一一走失踪了两年。

    “说起来都是意外,一年前,我听门中徒孙提及有人在这儿看到过师兄,于是就来看看,后来听燕灵山外边的村民说,这山里有吃人的怪物……你也知道你师父我,平日里没别的嗜好,最喜欢玩斩妖除魔的游戏嘛……所以就上山来晃一晃了,谁知这一晃就……”迦谷蹭了蹭鼻子,“就在这儿住下了。”

    叶麒听的惊奇,“师父也破了那二十八星宿阵了么?”

    “二十八星宿阵?”迦谷莫名道:“是什么?”

    “就是……过山时的必经阵法……”叶麒费解道:“您没过阵,那又是如何进来的?”

    迦谷手往身后一指,“为师是从燕江那一头进来的,星宿阵是没见着,就是那森林里机关重重的,费了好几日功夫……本来以为这山里住着什么杀人的魔头,呵,结果遇到了一个村的怪物,你都不知道,我刚到村子里的那一夜,就差没给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个过程经历相似,不必赘述,叶麒问:“然后呢?”

    “出家人,慈悲为怀,看去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又不好随便杀了,杀不了只能逃咯。”迦谷追忆道:“后来一路逃到这山上来,我被追到一个墓地里,实在是被围的没有法子,我又担心被那些怪人接近被他们给沾染,只好借人家墓碑挡一挡了……”

    村民们看迦谷徒手将埋在地缝里的墓碑拔了出来,个个吓的目瞪口呆。

    叶麒问:“师父的意思是说……他们被师父的神力吓着了?”

    “起初我也以为是,后来我发现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墓碑。”迦谷说着,指了一下摆在窗台上的一块石碑,“就是那个……”

    叶麒惊得椅子差点没稳住,“不是师父,您怎么把人家的墓迁到屋里来了?”

    “那不至于,我就是借个石碑,要不我怎么住的下来?”迦谷咳了一声,“自从把这个摆上去,就算三更半夜有时候碰上那般村民一齐变鬼,我也照样睡我的,他们不仅不敢来骚扰我,还得把我当成是他们的祖宗……”

    叶麒仍是费解,“你不杀他们离开村子就好了,何必还要住下来?”

    “那不还是为了你?”迦谷没好气等了叶麒一眼,“当然啦,就算不是为了你的病,我也会留下来把那宝鉴琢磨清楚……还有啊,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尽量看看有没有法子帮着这帮村民把毒给解了,也好过看着这一村子老小世世代代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

    “什么我的病,什么宝剑?”叶麒一头雾水,“还有……为什么看在我的份上?”

    迦谷瞅着他的眼睛,“你方才不是说这帮村民招待过你们么?你该不会连他们姓什么海不知情吧?”

    “他们姓什么和我有……”话音一顿,叶麒仿似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踱出茅屋,绕到墓碑的正面去,看到月光之下,碑上刻字:贺彦贞之墓。

    这名字乍一瞧有点亲近感,“我爷爷也是彦字辈……贺彦贞……”

    迦谷也走到门前,叶麒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擡头,“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前梁时期,我们贺家虽说是氏族,但祖上出过一代绝世高手,只是不愿与朝廷有牵扯,所以与族内联系颇少,后来退隐江湖也就销声匿迹了……难道说……”

    “这位贺彦贞老前辈,就是你爷爷的兄长,六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名为‘笔走龙蛇’,就是你这位贺家老前辈的独门绝技。”迦谷笑了笑道:“与当年江东第一侠的‘铁画银钩’并称江湖儒侠两绝。”

    “这么说来,这燕灵村……”叶麒反应过来了,“就是这位贺老太爷那一支的后辈?”

    迦谷“嗯哼”了一声,“和你也算是亲戚了……”

    叶麒这下是真的惊了,“难怪入山时的阵法,摆的是二十八星宿阵……可是,他们怎么会困在这山中,还有为什么到了夜晚,整个村子的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见人就撕呢?”

    “你先别着急,进屋来,我给你瞧件东西。”

    迦谷在茅屋地板下的暗格翻出了一本一指厚的手抄本,弹开落在封面上的灰,但见上边写着“贞之手记”四字,叶麒接过一瞧,“贺老太爷的的手劄?师父……你哪来的?”

    迦谷脚步不留痕迹的挪远了两步,眼神不自然的往天花板瞄去,“我和你说你不能生师父的气啊,这手劄……是垫在贺老墓碑下的,欸,我不是故意的啊,就是那次我拔完那墓碑,不小心给带出来的,不过他老人家的尸骨肯定还是原封不动的埋在土里边,我可没碰,你放心。”

    “……”

    要说他这位师父是出家人,无怪别人不信,他都快怀疑师父是不是早就还俗了。

    叶麒迟疑了一下,没立即去翻——毕竟是老祖宗辈的手记,要是写了太多不愿让后辈知道的私事儿……

    迦谷看出了他的犹豫之色,提醒道:“你翻到背面瞧瞧。”

    叶麒翻过一看,愣了,背面用蝇头小楷备注了几个字:愿有缘人能读之救我族人。

    这下毫不迟疑,叶麒当即坐下身,认真翻看了起来,第一页便简要地提到了他们举家挪来燕灵山的缘由:余唯恐天下人之觊觎,江湖之仇杀,却违抗师命,擅自练功,不料遭到反噬……

    “违抗师命?”读到此处叶麒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看:后遭暗算,身中尸蛊,祸及家人。而中蛊者夜不可见月,不可听声,否则便状如僵尸,见活物欲除之而后快,实乃人间之祸患。吾死不足惜,但不忍因此泯灭族人,遂不得不暂时隐居至此,以求寻得解毒之机。

    这手记大概是贺彦贞在不同的时期研究不同驱毒法子的载录,显而易见的是,随着时光推移,他不仅没能为亲人解开此毒,反倒看着更多的亲人受此伤害,而且这种尸蛊还会一代传给下一代,毒性根深蒂固埋在血液里,非药石能够驱之,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索性在这燕灵山两头设下重重障碍,与世隔绝,并定下了“夜不能行”的恶灵传言。

    叶麒又翻了几页,实在是越看越不忍直睹,“没想到贺太爷他们会有此等骇人听闻的遭遇……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出去找人求救呢?”

    “这种尸蛊一发作,功力都会比往常高处数倍,以贺老的修为,若是随便在外边走动,说不定睡一觉一不小心就屠一个村……”迦谷喟叹道:“他纵是有心求医,也不敢走远呐。”

    叶麒道:“那他怎么不飞鸽传书出去……他要是求助我爷爷,说不定我们贺家也会为他寻访名医,前来救治呢?”

    “他不是没找过,你自己往后看,他找过了,”迦谷摆了摆手,“不过没有回应罢了。”

    叶麒看了几眼,“真的,这又是为何?”

    “估计你爷爷那会儿正忙着与前梁皇帝斗兵,没有收到信吧……原本贺老在江湖中广结良缘,也未必没有他人可求,只是,他似乎不愿让江湖人得知自己所在,”迦谷嫌叶麒看的太慢,主动剧透道:“最终无奈之下,他托人唤来一个了他信任的朋友。”

    叶麒刚巧也看到这里,手指拂过纸上的名字,喃喃道:“神乐和尚?”

    迦谷低声笑道:“这百年以来,要是说武功修为最高的和尚,你师父我暂时是排不上号的,但就算是我师兄与少林的空见大师也只能排的上前三名,不敢称第一,你知道为什么?”

    叶麒听出了话外之意,“莫非……这神乐和尚比迦叶师伯的修为还要高?”

    “唔,让我想想,这个要从何说起呢……”迦谷站起身来,走出两步道:“达摩师祖传扬禅宗,人称东土第一祖师,吾等也都是承袭于他的佛法……众人皆知,达摩祖的武学典籍中,《释摩真经》流于天竺,《洗髓经》、《易筋经》则流于中土少林,而在他晚年结识了宝志禅师,两人甚为投契,直到宝志禅师入狱身故,达摩祖方才一苇渡江,面壁九年,最终传衣钵于慧可二祖。”

    叶麒点了点头,“这些典故师父以前就同我说过……”

    迦谷斜睨了他一眼,像个老小孩一眼哼了一声,“再让我说一遍会怎样?”

    叶麒轻咳了一声,哄道:“您继续,继续。”

    “慧可和尚座下有众多亲传弟子,都是僧字辈,但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徒弟,名为永音。”迦谷道:“据说,慧可和尚极为疼爱这个弟子,但却不传他少林的洗髓经、易筋经,而是给了他一卷《万花宝鉴》。”

    “万花宝鉴?”叶麒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有所耳闻,据说也是十分厉害的武学宝典……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宝典是出自于少林……”

    迦谷道:“其实此典籍乃是宝志禅师所创,这永音和尚师承少林不错,但同时也是宝志禅师的徒孙……所以,禅宗武学典籍中,万花宝鉴算得上是能与释摩真经齐名的了。只可惜,万花宝鉴虽然玄妙,却非普通的出家人轻易能修习得了的,是以,百年以来,永音和尚未能将此功发扬光大,最终得以失传……”

    叶麒看迦谷故意停顿卖起了关子,配合道:“但是……”

    “但是,数十年前,出现了一个神乐和尚,”迦谷道:“他得到了万花宝鉴的真传。”

    叶麒轻声称奇,“想不到,我贺太爷居然认识神乐和尚这么厉害的人物……”

    迦谷挑了挑眉,“是啊,贺老前辈不仅认识神乐和尚,最后,还把人请来活活害死了。”

    叶麒“啊”了一声,低下头重新翻阅起那本手劄,看到神乐和尚依约到燕灵山中,为村民们诊脉之后,对贺彦贞下了八字结论:万花宝鉴,可以解之。

    这八个字非同小可,给当时绝望的贺彦贞以希望,但是神乐却说,若欲化毒,需得以阴阳二气,齐灌经脉,方能徐徐而驱之。

    换句话说,单凭神乐一个人解不了全村人的毒,除非,另外还有一个人能练得此功,同时施为。可谁都知道万花宝鉴乃是禅宗之秘籍,神乐又怎么可能会将神功传给其他人呢?

    然而,众人还是低估了神乐和尚的宽厚的胸襟,他临行将万花宝鉴的心法一字不漏的传给了贺彦贞,并答应在他大功修成之后会再度回到燕灵村,与他共救村民。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神乐和尚离开的前一夜,燕灵村村民突然集体发病,群起而攻之,原本绝不是对手的贺彦贞因修了万花宝鉴,功力大增,神乐和尚终命丧于他手下。

    贺彦贞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杀死挚友,痛不欲生,决意以死谢罪,他在临死之前亲手铸建了神庙祭奠神乐,又将这一切写入这手劄之中,希望后代之中能有人引以为戒,而后,横剑自刎。

    叶麒看到最后,除了扼腕喟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仍是有些不解,“这本手劄既是贺老太爷为后世子孙所写,又为何会埋在他的坟中?”

    “我初时也大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才想通他的用意……”迦谷坐下身道:“这万花宝鉴本就不是普通之人所能修习,要是人人都知此典籍所在,其中争夺自不必多说,若是谁都随意修习一招半式,走火入魔的结果何其可怖?想必,他交待子嗣将这手劄藏于墓碑之下,若是后世人中,有天资聪颖的习武之才,或是可信之人得入山中,再将此手劄重新拿出,否则,便是埋于黄土中,也不能令其祸患于世。”

    叶麒终于全部听明白了,“难怪太爷写的是‘愿有缘人能读之救我族人’……咦,师父,你方才提到为了我的病,把那宝鉴琢磨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剑,莫非你指的是……”

    “嗯,”迦谷点了一下头,“我在看过这本手劄之后,就找到了贺老留下的万花宝鉴……不过有些地方,贺老写的不甚明晰,为师还在琢磨呢,若是能找个人参详一下,悟出全部的精髓,你修得此功,那顽疾,可就有救了。”

    话音未落,床榻上始终一动不动的某人掀开被褥,坐起身来:“师叔,那宝鉴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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