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民刚来村庄的第一天就死无全尸,很快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
不出所料的,人人都说是恶灵作祟,吓得胆战心惊的同时,又顺道排队去寺庙祈福。
高魁的下半具尸身也在溪下游找到了,由于那画面太过惊悚,游三和高轩见了又去吐了一轮,长陵虽然不怕,但看着十分不舒服,也就不再多看了。
徐来风与叶麒联手将高魁重新组装了起来,两人蹲在地方琢磨了好一会儿,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听从村长的意见将人埋了。
田婶得知之后泪汪汪道:“这恶灵专门在夜晚出没,我就说了晚上不能出门,为什么偏偏不听呢……”
徐来风问:“这么说来,这恶灵之前也作祟过?”
田婶:“以前……”
村长咳了一声,替田婶答道:“这是我们村子传了二十多年的规矩了,曾经就有人因为夜间出行而惨遭残害,想不到……唉,这位高魁兄弟不听劝,我们也无可奈何。”
徐来风看村长不愿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等出了村里的议事厅,看叶麒与长陵他们从那溪流上的山下来,忙跟上前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山上别说是野禽了,连一只狗都没有,”叶麒摇头一叹,“你那边呢?村长可有和你说什么?”
徐来风也摇了摇头,“他们一口咬定是恶灵所为,我能说什么?”
三人一边往田野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叶麒问:“之前童镖头和岑舵主的尸身,也是这样的么?”
徐来风挥了挥扇子道:“从撕裂的程度来说,差不多,区别在于童镖头他们都是被分成了好几瓣,高魁这种顶多只能算是腰斩,能拼回去埋了,也算是死有全尸了。”
长陵看徐来风用了个“拼”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徐来风,这人好歹也是你带来的,现在都被人撕成这样,还是积些口德吧。”
徐来风一脸歉然,“失言失言,我只是一时……等等,你说被人撕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长陵道:“若是野兽,多多少少身上也该有爪牙的抓痕才是,如果是机关陷阱,怎么会一会儿四分五裂,一会儿一分为二?方才埋尸的时候,你们不也发现在高魁的断口处,有轻微的淤痕?我想,那多半是被人高高侧举而起,撕成两截的。”
这下是徐来风听呆了,“不会吧?什么人能有如此神力,可以将人撕碎?”
“那有什么稀罕的?以前……”
话没说完,叶麒赶紧截住她的话头,接道:“以前曾听闻世上有人能徒手撕马,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嘛。”
徐来风一摆手道:“徒手撕马的故事我听过,传闻越长陵为震慑敌军,当着千军万马面前将其将领的马撕成两截……不过,那也只是传奇话本,怎么可能是真的?”
叶麒:“……”
故事里的主人公默默瞥了徐来风一眼,没吭声,徐来风看他们两人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奇道:“怎么了?”
“咳,没什么,也都是猜测,未必就是真相,”叶麒把话题一转,“怎么不见游三和高轩?”
“他们都被高魁这一出吓坏了,”徐来风摇头苦笑一声,“这才傍晚,就急着躲回屋去,要不是我给拦着,保不准都打算这么直接跑了……”
“确实不可轻举妄动,”叶麒点头道:“虽然这个村子绝非久留之地,只不过我看村长的态度,丝毫不担心我们会溜走,话里话外又笃定我们插翅难飞,我都怀疑原路返回未必能出的去。”
徐来风深以为然道:“同感,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出去,这一个村子上百多号人口,难道就从来不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整路,什么实质有用的都没分析出来,待回到田婶家中,天也暗了下来。
多抵因为出了白天的事,田婶不再担心这些人会再四处乱跑了,晚饭过后,便哄着阿果妹睡下,待她屋中的油灯熄后,叶麒轻手轻脚敲开长陵的窗门,道:“她们睡下了。”
长陵从窗内翻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悄无声息的绕过田婶屋前,出了院门,一路往寺庙方向而去。
燕灵村上下,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挨家挨户的灯火基本都暗了。
“此地的村民不仅夜不出门,连就寝的时辰都格外的早。”长陵道:“看来,他们真的很信那一套怨灵之说。”
叶麒一路走,一路凝神关注四周动静,“我想凶徒怎么都想不到咱们敢在案发当夜就溜出来行走吧……就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见识一下那所谓的恶灵了。”
长陵不冷不淡斜睨道:“你确定撞上是好运?”
“不就是徒手撕人嘛,怕什么,我身边这位还徒手撕马呢。”叶麒吊儿郎当一笑,“到时看谁撕得过谁。”
“喔,那回,我指尖里夹了刀片,不算徒手。至于徒手撕人之说,也是我瞎编的吓唬徐来风的。”
“……”
长陵觑了一眼叶麒的脸色,不觉憋了个笑,“倒是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是那个了贞和尚做的?”
早上埋尸后,趁着徐来风与村长他们议事的档口,叶麒带长陵在寺外溜达了一小圈,得出了这个结论。
“高魁的指甲缝里夹杂着竹梗,我留心过佛像前的蒲垫,也缺了那么一个小口子,他的头发里藏着不少灰,虽然过了水,仍有一股轻烟味,是寺里的香炉里的灰,”叶麒顿了一顿,“这就说明他去过寺庙了,但是早上了贞住持见到我们的时候,却说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这就说明他撒谎了。”
本以为会是个棘手的凶案,谁知叶麒只看了几眼就破了出来,长陵不由惊奇道:“看不出来你一个成天混吃等死的小侯爷,居然还懂得断案。”
“这种程度勉强凑合,要是凶徒再细心一点,我也没辙了。”叶麒谦逊道:“虽说现在矛头都指向那个住持,但仍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比如他为什么要就近抛尸,要是挖个坑把人埋了,我们只会当成是高魁自己跑了不是?”
叶麒都想不出来的事,长陵也懒得多费脑子,既然那个了贞有嫌疑,那不妨试探试探虚实——只是万一此人当真是什么绝世高手,那就难办了。
念及于此,她不觉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徐来风一起叫来?”
“他啊,不需要叫,自己会来。”叶麒低声道:“今日查探尸身的时候,我发现的那几处地方他眼睛也都盯着了,可是埋尸之后,连提也没有提一句,又几番出言相询,看我们一问三不知,他也说自己毫无发现。这就说明……”
长陵:“什么?”
“说明他并不愿意捎上我们,想要自己去寺庙查证虚实,可我们此行又不是来当捕快的,这村子里有什么凶徒,关他什么事?而且,我们昨天刚来这个村子,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高魁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寺庙?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他会三更半夜跑去寺庙里么?”
长陵略加思忖,“莫非是徐来风叫他去的?”
叶麒投去“孺子可教”的眼神,道:“这位徐岛主聪明的很,一进这个村就和好几个村民聊起了家常,昨天吃饭的时候他还逛过村长的书房,村里有庙这件事他是想来知道的。但是他也颇是谨慎,尤其是在亲眼见过童镖头他们的惨状之后,是不会擅自行动的。所以,他会先找一个探路人……”
“他选了高魁。”长陵听明白了,“那既然他觉得危险,这次何以不捎上我们?”
“这个嘛……”叶麒偏头看了长陵一眼,“我和你说了贞可能就是凶徒的时候,你又为什么同意我们今夜过来查一查呢?你就不怕你我非那了贞敌手?”
长陵不假思索道:“我再弱也不至于连一个小破庙的住持都打不过吧……”
“你看,这就是你们这种高手的想法,”叶麒手指一点她的鼻尖,“之前他不知这寺庙里有几个和尚,今日一看只有一个,自然就放下心来了……退一万步说,万一那个了贞真是什么绝世高手,以徐来风的轻功,打不过还逃不过么?”
说到此处,洞庙已在前方不远之处,叶麒冲长陵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寺庙右侧的石坡,长陵当即会意,足尖一点,施展轻功飞去,借了棵茂林的枝叶,宛如一片落叶搭在了寺庙顶上——这是今早叶麒盯着那铜钟时发现的,石洞的弧顶钻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孔,钟上的锁链绕孔而过,方能稳稳高悬于上。
叶麒也飘然登上了寺顶,顶上有一块巨岩整好可以用来掩人耳目,两人趴在上边一人透过一个石孔往内瞧去,洞内烛火通明,不见了贞大师的身影,想来应已睡下。
长陵人凑到叶麒耳边,“你确定……徐来风会来?”
“应该会吧,”吐息太近,叶麒耳根一热,轻声答道:“只要他还觊觎伍润的神功……”
长陵心道:他为何就认准这尊庙了?
叶麒光看长陵的眼神,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又悄声道:“这村子一切起居古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独那一尊佛像巧夺天工,如果说我们遇到的那个星宿阵是这个村子的祖辈所设,佛像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那么寺庙里,说不定……”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出现两道黑影,果然是徐来风,身旁还跟着一个轻手轻脚的游三,再往后瞧,不见高轩的影子,稍作细想,那高轩轻功平平,块头又打,带来确也是累赘。
临近寺庙,游三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寒而栗,“徐岛主,我看我们还是白天再来吧……”
“白天来往的人多,你敢当着那么多村民的面随便动那尊佛像么?”徐来风压低了声音,“放心,但凡有风吹草动,你只管逃就是。”
寺庙无门,两人根本没有察觉到藏身于石岩后的人,徐来风当先踩步而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寺内也没有动静,今夜无风,烛台上的火光微微闪烁,不知怎地,那尊白日里看着慈目庄严的佛像,在暗夜的倒影中,衬得有些阴森。
佛像后的石室安的是木门,也许是为了通风透气,门只是微微掩上,徐来风悄然踱至门前,借着外头的微光往内一瞧——
不过是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极为简单的居所,而了贞正静静躺在榻上安寝,浑然未觉。
徐来风回过头,冲游三做了个口型:“睡着了。”
游三这才松了一口气,徐来风回到佛像前,让游三去看门,自己则是绕过案台,仔细端看那尊佛像,不时用手指轻叩而上——实打实的石雕,不像内里中空的样子。
这尊佛打磨的滑不溜手,约莫三丈高,盘膝坐于莲上,双眸半开半合,一手竖起,另一只手则是捧着一个青色宽口宝瓶,宝瓶上则盖着一个盖子。
徐来风眸光一闪,轻身跃到佛像手臂之上,仔细端看那盖沿,有一道深深的缝隙。
他双手搭在盖上,试着往左旋转,用了劲没动,他想了想,又往右一转,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旋动了。
顶上两人见状,皆是微微一惊。
徐来风自己也给诧异到了,他一怔之下继续旋转,旋到第三圈的时候,突然间手一轻,盖子就这么被打开了。
刹那间,一道蓝色荧光猝不及防盛起,瞬间照亮了幽森的窟庙,这道光渗过钟顶上的洞孔,映入长陵眼眸,她不觉奇道:“那是什么?”
叶麒定睛细看,喃喃道:“看着像是夜光石。”
宝瓶中所盛确实是一枚用夜光石所雕刻的莲花,而且还是一株并蒂莲,花茎深深插在瓶身之中,徐来风下意识伸手去抽——没抽出来,好像是嵌在里头的。
正寻思着要不要硬拔出来,这时突然听到游三惊叫一声:“徐岛主,他——”
徐来风跃身而下,看到游三的胳膊被了贞一把握住,他立即上前相阻道:“了贞大师,我们只是……”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徐来风声音忽然一滞,因为他看清了了贞的眼睛——冒着狰狞的绿光。
几乎只呆了那么一个瞬息,咔嚓一声,但听游三惨叫一声,鲜血溅起,他的胳膊竟然被了贞直接撕了下来。
这一下变起俄顷,长陵与叶麒都惊住了,游三疼的尖叫不止,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直接晕过去。
那了贞看将血肉模糊的手臂一扔,失了心智般往游三脑袋扑去,徐来风当即一掌拍向他的背心——这一掌几乎卯足了全劲,了贞被这一击震的身形一歪,游三的脑袋躲过一劫。
徐来风忙上前搀起游三,点了他肩膀几处大穴,游三恢复一点神识,刚睁开眼,就跟见了鬼似的往着徐来风后方,“他……”
“砰”一声,石板地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穿透石板的是了贞的赤手空拳,徐来风拎着游三的衣领闪挪到距离了贞三步远的位置,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长长的裂缝——他哪怕慢一拍,都要被砸成一个肉饼不可。
在经受了他那一掌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出这么一拳——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眼见了贞又扑了过来,徐来风拽着游三,飞也似的闪身而逃。
了贞静静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没有追上前去,突然间,他拔地而起,一蹿数丈之高,单脚站在了竹梯之上,这个角度,恰好与洞孔上的两道目光一撞。
叶麒瞳孔收成了一点——了贞发现了他们了。
下一刻,了贞一拳一拳、敲向铜钟,“咚”、“咚”、“咚”三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小小的村庄来回游荡。
“不好,快走。”
叶麒与长陵纵身跃下,足下如生了风一般往村庄内奔去,了贞的轻功稍逊于他们,但也一直穷追不舍,长陵道:“你索性让我把他给载了。”
“千万别,这个了贞和尚看上去太不正常了,徐来风那一掌拍下力度可不轻啊,结果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叶麒脚步不停道:“还有那个钟那种砸法,换成别人早就骨裂了吧?和他消耗不妥,我们引他入村,多找几个帮手再……哎哟,不说了,他要追上来了!”
寺庙离村户不远,叶麒与长陵加快步伐,总算甩开了贞,正待继续奔走,突见前方草坡之上有两个身影站在田地里。
是徐来风和游三。
长陵心头一惊:他们怎么不走了?
“徐岛主!”叶麒嫌他们挡路似的,一手推了他们一下,“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
“跑”字音未落,徐来风一把拉住叶麒,脸上带着震惊无比之色望着前方,“你自己看……”
前方开阔的视野,方圆一里地外,上百号村民正往这个方向一步步走来,脚步声踏得地面微动,老少兼有,月光之下,他们个个面容呆滞,眼泛绿光,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而走在最前面的村长手里拎着一颗头颅,是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