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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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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没有面皮之人。

    “哎哟。”南絮走出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应当是笑着的,“如此标志的美人,是打哪儿寻来的?”

    她的声音娇憨,气场不弱,跟在南絮身后的箐答忙答道:“是小师妹找到的。”

    南絮挪眼望了一旁的小师妹一眼,“聘宁啊,这次你可是立了头功啊。”

    聘宁眉色一喜,“聘宁不敢居功,当时这姑娘与一个公子哥晕在山上,那公子哥也是个俊逸出尘的,只可惜后来他们的同伙赶到,没将他也一起带来……”

    长陵一听就明白了:看来叶麒这小子没跟着一起抓来,不过他来了顶多也就是被这些五毒门女子吃个豆腐睡个觉什么的,抽筋扒皮这样的倒霉事应当摊不到他身上。

    “没带来也好……”南絮不以为意的走近几步,几乎是贪婪的抚上长陵的脸颊,“要是让那公子哥看到如此灵动的容颜被人剥开,岂不是要害人伤心欲绝?”

    南絮的手戴着蚕丝手套,触感冰冷,长陵有些不适,冷冷瞟向南絮,这一眼露出几分戾气,南絮手头一滞,箐答见状道:“门主放心,属下已给她服了麻魂散。”

    麻魂散……这药名听上去,比软骨散还要丧心病狂的样子。

    南絮这才重新伸手,长陵瞥见南絮指间的鎏金戒,正是明月舟给自己的那枚。她下意识望向南絮的腰际,果不其然,那块环玉也一并给搜刮了去。

    南絮就着长陵目光变转的方向,低头瞄了一眼佩在腰带上的玉,“看来你不怎么害怕呀,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些身外之物。”

    长陵对上了她的眸,“五毒门果然很穷,堂堂门主居然连金银首饰都要拣别人的来用。”

    南絮闻言重新审视了长陵一番,“我早该想到,身着青铜甲,手戴鎏金戒的人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原来这位小姐姐不仅人长得美,胆色倒也不遑多让啊……也好,我方才就要问你了,这鎏金戒本是霏姐姐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中?”

    她口中的“霏姐姐”指的自是明月霏。只是这明月霏已离开五毒门两年有余,也不知与南絮的关系是好是坏,搬她出来顶不顶用。

    长陵判断不出,实话实说道:“戒指不是明月霏的,是明月舟给我的。”

    南絮的眼角敛去了笑意,一时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你说……这是舟哥哥给你的?”

    又是姐姐,又是哥哥的,长陵估摸着他们关系不错,索性顺水推舟道:“你要是不信,不妨差人去问他。”

    没准明月舟讲义气,知道她被逮到五毒门,还能派个人来捞她。

    南絮死死的盯着长陵,仿佛想要从她的神情中判断这话中真假。然而半晌之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聘宁道:“你刚才说,发现这位小姐姐的时候,身旁躺着一个公子?”

    聘宁点点头,“那公子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装束不像大雁人,啊,是了,后来赶来救他的人是中原人。”

    “对,”箐答补充道:“我听说东夏率军攻打沙州,想必那些人也是东夏的人。”

    “二十出头……”南絮若有所思的踱出几步,眉梢一舒,看向长陵,“原来你是背叛了舟哥哥跟别人私奔了呀……那太好了,到时要是舟哥哥问起,兴许还会感激我呢。”

    “……”

    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絮微笑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长陵想了想,缓缓擡头道:“今日落入五毒门算我倒霉,不过你选了我,也算你运气不好,有什么话,到时阴曹地府里再说吧。”

    行走江湖的人往往会在死到临头之际故意撂下狠话,要么是为了令人忌惮,再不济也能唬一唬凶徒,别让自己死的太过窝囊。

    南絮虽然年纪轻,但手上沾染鲜血无数,类似这种无意义的恐吓也是司空见惯了。

    不知为何,长陵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却令她心头没由来的一颤。

    但也只是稍纵即逝。

    南絮往后退了两步,望着长陵的眼珠子隐隐露出凶光:“姐姐,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呢……可惜时间不够,要不然,我还真想多和你说会儿话呢……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嬷嬷,出来罢。”

    长陵尚没有听懂“时间不够”是怎么个意思,便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端着一个托盘迈步而出,盘子上放着几把形状各异的刀剪钳针、两副杯盏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铜盆,铜盆里盛着不明的乳白色汤水。

    箐答与聘宁一将杯盏里的粉末倒入,便听到盆内传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长陵眉头一皱,这种见不得人的玩意猜都能猜着用来干嘛,但她中了毒,双臂和头都被死死固定住,眼下哪还挣扎的了半分。

    南絮见长陵终于微微变色,似乎有些兴奋难耐,她伸手摘下面巾,现出了一张体无完肤的可怖面容。长陵不寒而栗了起来,尤其想到被那口大锅活活煮死的女人——就算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被活蜕了人皮做成毡子这死法也太惨绝人寰了一些吧?

    箐答将铜盆内捣过两轮的方帕拎出来,递给了南絮,南絮捏着湿漉漉的帕子,慢慢靠近长陵,“别怕,我动作很快,不会弄疼你的……”

    一笑间,南絮的双手往前一伸,精准无误的将那块方帕贴上了长陵的脸。

    这方帕带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长陵觉得自己的脸皮像是给什么揪住似的,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但只是刹那一刻——方帕倏然揭起,出乎意料的,没有脸皮被撕开的痛感。

    她迟疑睁开眼,见那方帕不知怎地已凝结成一张人脸的形状,南絮盈盈踱到铜镜前,将人形戴上了自己的脸。

    长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南絮在做什么。

    下一瞬间,就听到咯咯切切的笑声绕梁飘荡了起来。

    南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缓缓转过了身。

    长陵看到了一张与自己无异的面孔正欣喜若狂的朝自己望来。

    那笑容带着几分妖娆,安在长陵的容貌上莫名透着一种诡异,箐答聘宁几人又惊又叹:“门主,这副皮囊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呀。”

    “真的,门主,你看去好美好美啊。”

    长陵:“……”

    搞半天,就只是易了个容?

    “当然不止是易容了。”南絮对着铜镜轻轻抚着自己的脸,“若不一试,岂能知晓你的皮能不能安在我的身上……我试了那么多人,你可是第一个能让我满意的人呢。”

    “之前?”长陵冷冷道:“你为何要撕下那些姑娘的脸皮?”

    “我费了那么多周折才把她们抓来,她们却害我空欢喜一场,”南絮轻轻嗟叹道:“我不开心,就撕了,有什么问题么?”

    她语气天真无邪,甚至还有一丝委屈,仿佛在说“我不喜欢这幅画撕了有什么问题么”。

    长陵一时无言以对。

    对着一个失心疯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姐姐,都说红颜薄命,足见你本也是活不长的,如今我代你将这副姣容传下去,你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说话间,一直闷声不吭的老妇拉开幔帐,露出里头一张用来拴着铁链的楠木榻子。

    南絮拾起托盘上的尖刀,笑嘻嘻道:“那么,开始吧?”

    这时,一个女弟子匆匆奔入屋内,惊惶道:“门主,有个人硬闯入门中,说是要见门主。”

    南絮一惊:“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那人自称是东夏人……”

    “东夏人?”南絮狐疑的扫了长陵一眼,又怒道:“你们一群窝囊废,连一个人都拦不住么?”

    “那人武功极好,姐妹们一时没人拦得住,而且……”那女弟子结结巴巴:“而且他说与门主是旧识,叫我们进来通报,说只要门主听到他的名字,自然会出去见人。”

    南絮眉头一蹙,“他叫什么?”

    “他说……他叫符宴归。”

    *****

    厅堂内站着一个男子。

    一袭淡青色长袍,头发以玉簪半束而起,颇是一副清雅的装扮。

    南絮跨出内厅,一看到那身修长的背影,整个人微不可察的一颤,“宴归哥哥?”

    他转过身来,见南絮面上蒙着一层薄纱,不确定开口道:“南絮?”

    “是我。”南絮望着跟前这个比记忆中还要优雅的男子,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些,“……你来作甚么?”

    符宴归笑意温和:“五年未见了,不请我喝杯茶么?”

    屋内,长陵被塞了一嘴布坨,拴在一根柱上,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南絮的厢闺美则美矣,美中不足的是隔断漏风,几十尺距离的说话声也能听着,这会儿别说是长陵,连看守的聘宁也八卦的竖起了耳朵。

    长陵正在猜测这位单枪匹马杀入五毒门的人是何方神圣,只听那人道:“你长大了不少,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你坐吧……没看到有客人么,还不看茶?”

    这后一句,自是对着下人说的。

    南絮看符宴归轻轻抚了抚茶盖,没头没尾问:“你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符宴归放下茶盏,“你不会的。”

    南絮听他这么说,虽然还端着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神色却柔和了不少,“听下人说你是硬闯进来的,我还当你是来找我的麻烦的……”

    符宴归闻言一怔,歉然道:“若不是看门的不肯传话,我也不必如此……我此次来找你,本是荆老将军所托。”

    南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你说谁?”

    “是令尊。”符宴归:“他听闻你母亲过世的消息,甚是难过,对你也尤为挂怀,所以……”

    “哐当”一声杯盏落地,长陵听到南絮怒极而发作的声音:“用不着他假惺惺!五年前,我娘带着我千辛万苦去金陵找他,可他呢?他让我们在府外苦等了足足一夜,连门都不曾开一下……这样的爹,我不要也罢!”

    “南絮姑娘,当时的情形你并非不知,陛下严查鹿裕侯府毒杀之案,令堂亦牵涉其中,朝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荆老将军,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他对你们毫不关怀,又怎会请求我亲自送你们回来……”

    话止于此,长陵听懂了大半——五毒门卧虎藏龙,副门主勾搭上了雁王生了个明月霏,想不到正门主也在东夏种下了情丝,这荆将军多半位极人臣,难怪雁夏两国纷争数年,五毒门能置身事外。

    南絮听符宴归提及相送之事,眼中的戾气又黯了下来,她望向符宴归:“宴归哥哥,五年前你送我们回来,途中诸多关怀照顾,南絮感念于心,但我爹抛弃我们母女在先,我娘为此郁结成疾多年,临死前都未能见他一面……你叫我如何能原谅他……”

    她说到此处,泪珠含在眶中倔强的不肯落下,符宴归起身走到她跟前,伸出绢帕弯下腰替她拭泪,南絮惊而擡头,无意将面纱一蹭而落。

    符宴归呆了一呆。

    眼前人俏若三春之桃,真是美的不可言说。

    但就是……那眉眼略略逊了点光彩。

    南絮匆忙将面纱罩上,看符宴归盯着自己,还当是被识出了什么破绽:“你、你瞧着我做什么?”

    “抱歉,”符宴归微微一笑道:“你就总蒙着面纱,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

    “那你……觉得我好看么?”

    “好看。”

    南絮登时笑靥如花。她忽然觉得……那个她整整惦念五年的愿望未必是不能实现的。

    符宴归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谦和道:“荆将军托我来带你回去,我与将军有约在先,是以守诺而来,南絮姑娘不愿离开,在下不该强求……”他说到此处,将一块铜牌递到她跟前,“但若他日你改变心意,可差人带着这令牌来金陵找我……”

    南絮怔怔接过,只见那令牌面上刻着一个“符”字,符宴归擡袖为礼,“叨扰姑娘,在下先行……”

    “宴归哥哥。”南絮急切擡起头,脱口问道:“你成婚了么?”

    符宴归一怔,“什么?”

    “你成婚了?”

    “呃……尚未。”

    刹那间,南絮眸色一亮,她忐忑不安的越过身,“我……我从前听我娘说过,她说……说荆家与符家有过婚约,不知,可还作数?”

    南絮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小鹿乱撞似的,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看符宴归没有吱声,又认为是自作多情,难堪的恨不得钻入地缝里。

    就在她打算说自己是说笑时,他道:“你不回去,怎么作数?”

    南絮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了那样的话,符宴归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话中深意?他拢了拢袖子,望着南絮道:“我尚有要务,不可久留于此,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会来接你,待到金陵你若是不愿回荆府,可以先住在我家,想必荆将军也不会计较的。”

    南絮的声音都颤了起来,“宴归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什么怨念都能放下。

    长陵听了一整场的你侬我侬,基本上完全放弃了求助外面那个姓符的人的想法——只怕南絮说要埋人,他都能帮着挖坑。

    她只是有些奇怪,五毒门的恶行天下皆知,这个符宴归还真敢娶五毒门主不成?

    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到外头传来符宴归的声音:“对了,我在来途中听说你门中有人劫走了一个姑娘,不知可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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