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行跟裴嘉康说话时,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他真正做起事清来,还是很有条理的,不然,也不会成为裴嘉康的好哥们儿,信赖的合伙人了。
应了裴嘉康,郑一行就在脑子里模拟好了“打法”。先去找了刘姐。柳飘飘提前跟刘姐打了招呼,说会有人过去跟她交接工作。刘姐没料到,柳飘飘会突然换了她,惊愕了一下下之后,倒也平静接受了。见了郑一行,得知他是心康心理的合伙人,一时有些懵。郑一行也没解释他们和柳飘飘之间的关系,只平静交接工作。
郑一行问刘姐进度,刘姐说,仍然僵持着。对方很愤怒,坚持要钱,而柳飘飘不愿意出钱,或者说,不愿意出那么多钱,所以事情很难办。郑一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拿着刘姐给的资料离开了。
郑一行托朋友联系上了对方公司管事的副总,约了见面时间。——在这之前,刘姐一直跟对方的法务对接,法务那边确实一直没有松口。继续跟法务打交道不是不行,但法务主要是传达“上面”的意思,隔了一层,总归是不方便。还不如找到管事的人,速战速决,这是郑一行的想法。
齐因跳海事件闹得挺大,副总当然听说过心康心理。得知心康心理的合伙人来给柳飘飘做说客,很是惊讶,好奇为什么郑一行会替柳飘飘做事情。郑一行打哈哈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姑娘心急,出了点昏招,把事情办坏了而已,不至于大动肝火。”
这么“官方”的话,副总自然是不信的。
郑一行只好透露了一点点:“其实呢,在这之前,柳飘飘就跟我们裴老师认识了。裴老师的视频号,就是柳飘飘帮忙做的。”
“那她怎么还会写那样一篇文章?”副总问。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裴老师。认识之后,可能是为了补偿吧,才帮裴老师做了那么多事清。”郑一行说,“裴老师说,她不是坏人,我相信裴老师的判断。”
“不是坏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副总明显不信。
“你听说过破坏型人格吗?很多人都有破坏型人格,大部分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柳飘飘是见不得自己过得好。”为了帮柳飘飘,郑一行不得不把柳飘飘的问题跟副总说了。这些话,是裴嘉康说服郑一行的时候讲的,郑一行被打动了。在征求了柳飘飘的意见之后,郑一行把这个,当成了说服副总的一个点。
这些话说出来,副总虽然仍有些不信,注意力却被吸引了。郑一行说:“我们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人格,我们猜测,应该跟她的原生家庭有关。她内心深处不相信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但凡稍微好过一点,就会找个由头破坏掉,好跟自己证明:看,我就是这么坏,活该这么惨!想想还蛮可怜的。”
副总感叹说:“还有这样的人哦!”
“大千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郑一行说,“不知道你跟柳飘飘接触过没有,她很聪明,能力很强,她站在风口,有自己的事业,还是个网络红人,按理说,应该很爱惜羽毛才对。可她还是铤而走险,做出了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这看起来很蠢,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人,或者不愁生活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没有别的解释,就,她有心理疾病。”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说,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不是那篇扒皮贴,事情不会反转到这种程度,柳飘飘她们的冒险,说不定就已经成功了。如果柳飘飘听肖艳玲劝告,不主动承认坏事都是自己干的,或许事情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如果李雨涵当初没转那篇文章,事情没闹到全网皆知的地步,或许就不会引起官媒的注意。如果没引起官媒的注意,或许柳飘飘工作室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肖艳玲终究是太年轻,把事情和人性都想得太简单,一步错步步错,才最终走到这一步。柳飘飘的心理疾病,或许是冰川下面隐藏最深的那个尖角,但,贪婪,却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肖艳玲贪婪,柳飘飘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不原谅,在于对方公司。
这一点,郑一行心里是很明白的,嘴上当然不说。他是来做说客的,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就已经对得起自己的好友,对得起自己的炮/友了。
郑一行把一切都归因在柳飘飘有病身上,副总明显被触动,可是,一个人能坐到那个位置,脑子并不差。只见他一会儿表情沉痛,一会儿若有所思,却说:“那是她的事,她该为这件事的结果负责,不是吗?”
郑一行说:“我看了卷宗,你们的诉求是,要求柳飘飘赔偿一百万。且不说她手里有没有一百万,就算有,你们认为,法院真的会判赔这么多吗?我也做企业,做企业的,怕经济上受到损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企业形象受到影响。柳飘飘她们这事,连累了你们,你们心里,想必很不痛快吧!”
郑一行说:“她那篇《前外企白领跳海自杀:她的心理咨询师都做了什么》才出来的时候,心康心理受到的影响,比你们现在要大多了。而我们之所以不介意了,主要还是因为,事情后来出现了反转,咨询室不仅洗去了坏名声,还因此事带来了不少流量。裴老师的个人微博,有了几十万粉丝,他的视频号点击量也非常不错。咨询室里的其他咨询师,最近的业务量,也都完全饱和了,我们有打算在城西再开一间咨询室。”
虽然立场不同,但副总还是很想跟郑一行这样的企业家建立良好关系的。这时候听到这些话,就详细问了几句。郑一行捡能说的,跟他说了些。
郑一行说:“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事情发生了,最主要看怎么应对,怎样把坏事变成好事。柳飘飘现在确实没有钱,可她毕竟是曾经的网红博主,这件事,虽然大部分人一边倒地批评她,但网上也有不少为她说好话的声音,比如说,她确实去救人了。再比如说,同情她的,认为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代价还很大。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想想,如果被她往日的粉丝,同情她的网友们,知道贵司这样穷追不舍,会怎么想你们呢?”
副总说:“能怎么想?我们是受害方!”
郑一行说:“官司再打下去,舆论说不定会转向,到时候,她变成受害方也不一定呢!”
“编了那样的谎言,她洗都没办法洗。”副总说。
“如果真想洗,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郑一行说,“你别忘了,她可是以妙笔生花,文笔犀利见长的公众/号博主,她太清楚怎样挑逗公众情绪了。如果有一天,她发篇文章称,你们追着她打官司,她无力应对,焦头烂额,得了抑郁症、躁郁症什么的,再配几张憔悴的照片,那时候,你们将如何自处?”
“她敢!”副总色厉内荏。
“人被逼急了,没什么不敢的。”郑一行说,“招不在新,好使就行。”
副总皱着眉头不说话。
郑一行趁胜追击:“我明白你们想挽回损失的心理。我有个免费为你们做波宣传的好主意,还没跟柳飘飘讲,你要是同意,我去说服她。”
“什么?”副总问。
“趁着这件事的热度还没完全过去,让柳飘飘写篇文章,讲她这段时间的煎熬,写煽情点。文章的末尾,特别感谢一下你们这些企业。尤其是你们公司,她给你们带来了名誉损失,你们不仅没有追究,还关心她情绪上能否过关,让她很是感动。”郑一行说。
“不用了。”副总说,“过段时间再说吧!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件事就算了。柳飘飘认我们的好就行了。”
郑一行听出来,副总之所以不采纳他的建议,让柳飘飘写文章说企业对她的帮助,是因为柳飘飘这时候名声太差,不想再跟她产生瓜葛,才做出一副大度的、不再追究的样子。
这样其实最好,也算是说服了副总,起码,不会揪着柳飘飘要赔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