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进殿时,秦婈恰好带大皇子去了净室,回来见他坐在榻上,整个人不由一愣。
皇帝都到后妃行宫来了,那自然是没有小皇子的位置了,萧韫行礼问安后,袁嬷嬷十分有眼色地将小皇子带回了偏殿。
小皇子频频回头。
好似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一来,他就要走?
秦婈怔怔道:“陛下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萧聿不动声色地拍了怕榻沿,“过来说。”
秦婈走过去坐下,“蒙古使团不是快到了?”
“嗯,最多五日。”
离得近了,萧聿才发现她眼眶通红,不禁蹙了下眉头,“你眼睛怎么红了?”
探究的目光让秦婈向后靠了靠。
萧聿用手托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拖拽,“怎么回事?”
“臣妾眼睛红了?”秦婈眨了眨眼,“可能是刚刚净室太热了……”
萧聿思及她刚刚确实和儿子一起从净室回来的,眉宇微松。
然而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陛下还没用膳?”
萧聿“嗯”了一声。
“这怎么能行?陛下等等,臣妾去找……”
萧聿突然抬眼看她,道:“阿菱,你给我做吧。”
秦婈双手一摊,“臣妾哪儿会啊?”
萧聿道:“你不是会做汤吗?”
他刚接管朝政时,整日都在养心殿,那时的她,常常会送蛊汤来,都是滋补身子的。
他知道,那不是后宫妃子争宠的手段,她是真的担心他的身子。
秦婈蹙眉道:“可……做汤起码要一个时辰啊……”
萧聿道:“朕等着。”
秦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分明跟她摆皇帝谱。
说是下厨,但这到底是在山上,冬丽宫的小厨房里,除了锅碗,几乎没什么能用的,再加之秦婈已是多年没进过厨房,已是手忙脚乱。
还好有竹兰竹心帮她生火。
竹兰道:“娘娘,这儿的食材显然都不能用了,不如奴婢去司礼监那儿一趟?”
秦婈道,“不用走那么远,你去长宁长公主的院子要点东西过来吧。”
以长宁那馋嘴的性格,院子里少不了吃的。
半晌过后,竹兰出现在门口,手上东西多了不少。
秦婈看着案几上散落的山药、虾、蘑菇、竹荪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了想,全扔进了砂锅里。
别说,下厨做饭这事也是有妙处的。
随着咕咚咕咚的沸水声,心情倒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秦婈厨艺不精湛,做饭都是边做边尝,咸了放点水,淡了放点盐,最后也不知做了什么鬼东西,反正她总觉得挺好喝。
这像她手里这碗汤,蘑菇味很浓,又很鲜。
忙活了半个时辰,她把砂锅端回到殿内,甫一进门,就发现皇上已经阖了眼。
她把碗筷放下,走到他身边去解他的腰封。
他摁着她的手,睁开了眼睛,半眯着眼道:“回来了?”
这人的疲惫仿佛刻在了眼底,她轻声道:“陛下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吧。”
萧聿起身道:“我是真的饿了。”
冬丽宫内室的大小和晋王府差不多,从拔步床到案几也就三步的距离。
萧聿颔首看着热气腾腾的蘑菇汤,忙坐下喝了一碗,秦婈见他蹙眉,试探道:“不合陛下口味?”
萧聿把碗勺举给她,她十分自然接过,喃喃道:“臣妾刚刚尝了啊。”
见了这一幕,竹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陛下喜爱昭仪,信任昭仪,不试菜也就罢了,可也不能用……同一双碗筷吧?
竹兰连忙退下。
秦婈也发觉出了不对劲,四目相对时,她放下了碗筷。
可下一瞬,她就被他抬去了净室,回来时,碗筷都被踢翻在地。
慌张间秦婈也没忘给自己偷偷用了避孕的香。
而萧聿挺身时故意扶了扶她的腰,那是个极易受孕的姿势。
事毕,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头发,微怔,“阿菱,你是换了皂角,还是换了发油。”
秦婈含糊着说自己困了。
须臾,硬邦邦的手臂落在她的小腹上。
——
秦婈醒来时,萧聿已经走了。用过午膳后,萧韫就要到会承殿学书。
会承殿毗邻冬丽宫,是重檐歇山顶的建筑,放眼望去,顶上铺满了金色琉璃瓦。
环顾四周,嶙峋怪石随处可见,还有若隐若现的山洞。
萧韫跟着小太监走进会承殿内,主殿四面通透,苏淮安正立于楹窗边等他。
萧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签去。
不得不说,苏淮安在看见萧韫的一刹那,再有准备,心还是震了一下。
这是他的小外甥。
苏淮安拱起双手作辑,轻声道:“臣见过殿下。”
萧韫定住脚步,双手作辑,行礼道:“见过先生。”
先生。
也不知怎的,苏淮安的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四岁的皇子能理解的东西有限,温习过了姚太傅平日给他讲的琼林幼学,大多时间都是练字。
苏淮安磨墨都不忘看着他。
除了眼睛以外,大多地方还是像皇帝。
“先生?”
小皇子很乖,手持一支狼毫,端坐在桌案前,用水洗葡萄般的眼睛盯着他。
苏淮安忍着将他抱起来咬一口的心思,铺平宣纸。
“这些字可有习过?”
萧韫摇头。
苏淮安握着小皇子软软的手,带着他缓缓落笔,声音很轻,几乎露出了本音,“来,手腕放松。”
萧韫的脸红扑扑的,一一照他的话做。
不知不觉,太阳落到了假山后,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外面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
苏淮安带着他写完最后一个“礼”字,宫人推门而人,道:“大人,昭仪娘娘见外面下雨了,过来接大皇子回去。”
这便是宠妃,拿着皇帝的令牌到处走都无人敢置喙。
会承殿的书房里没有宫中专门给小皇子坐的椅子,眼前这把太师椅有些高,小皇子歪屁股下地时,踉跄一下。
眼瞧要摔倒,苏淮安一把将人捞起来。
苏淮安身量高,徒然一起身,小皇子整个人不由倒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控制平衡,苏淮安趁机把手里的肉摸了个遍,笑道:“可摔着了?”
这般温柔的语气,萧韫可从未在老太傅那里享受过。
血脉至亲,虽说会有莫名的亲近。
但萧韫还是不大习惯被爹娘以外的人抱,便道:“多谢先生,我没摔着,能自己走……”
苏淮安提了提眉,刚将小不点放到地上,就见秦婈走进殿内。
“哥。”她同他对了个口型。
“外面下雨了,我来给大人送把伞。”秦婈弯眼睛笑道。
苏淮安接过,道:“多谢娘娘。”
他们走出会承殿,甫一推门,撞见了经此的长宁长公主。
“巧了,娘娘也在这。”说罢,长宁长公主又俯身捏了捏萧韫的脸,“叫姑姑。”
萧韫老老实实道:“姑姑。”
萧琏妤轻笑,直起身时,与苏淮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了一下,她就别开了脸。
“娘娘,长宁这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婈点头,“快去吧。”
萧琏妤转身回到了傅荀的伞底下。
渐行渐远。
倾盆大雨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只要看伞面倾斜的角度就知道了。
长公主脚步一顿,面向傅荀。
两人在雨中对峙的模样就像是在争吵,可惜说话声被大雨声掩盖,什么都听不见。
须臾过后,傅荀叹口气,又撑起一把伞。
众人这才知道,方才公主发脾气,是怕她的侍卫淋湿了。
秦婈担心地看着苏淮安,低声道:“哥……”
苏淮安压抑着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低声道:“阿菱,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她说清楚。”
——
深夜月色蒙蒙,大雨噼啪作响,苏淮安循着羊角灯泛出的光芒,避开亦步亦趋的太监们,身着黑衣来到了冬丽宫外,想着怎么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琏妤正坐在榻上蹙眉,数着楹窗外太监们的身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深吸两口气,倏然一笑。
太后这是早就在冬丽宫放了眼睛啊……
她真是、真是要受够了。
傅荀在一旁侍茶,柔声道:“山上逢雨偏凉,殿下身子还未全好,喝口热茶吧。”
长公主接过茶,抿了一口,抬头时,电闪雷鸣,忽明忽暗间,有个人影直奔她而来。
这身量不低,难不成是章公公?
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放下茶盏,拉过傅荀手臂,两人贴门而立。
外面的人影刚把手落在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荀郎。”
“是我对不住你。”
傅荀道:“殿下别这样说,臣能侍奉殿下左右,是臣的福气。”
“母后若是再逼我嫁给那个什么刑部侍郎,那我就出家。”
“公主别这样说。”
“荀郎,今夜你别走了,就留我在这吧。”萧琏妤道,“阿妤只想同你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紧接着,门内传出细微地声响,和几不可闻的喘息声。
这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撩人。
——“苏景明,长宁只想同你在一起。”
——“阿妤什么都不在乎。”
苏淮安心脏骤跌,神色彻底暗下来,一个没忍不住,“嘭”地一下将门推开。
此时傅荀正躬身与长公主说着话,公主发丝微乱,怀荆则像个阴使一样立在殿门口。
六只眼睛,相互碰撞,四周仿如寒冬。
看见怀荆,小公主只是吓了一跳,但傅荀的脸却刷地一下浮起了心虚的红晕。
这心虚的红晕落在苏淮安了眼里,则变成了苟且的铁证,变成了浓情蜜意的潮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解释不清,眼下还被驸马亲眼撞见,纵使大周的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重,也不是一个小事。
尤其,公主是订了婚的。
长宁长公主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咬牙,用手勾住了傅荀的腰封,怒视着眼前的怀大人。
苏淮安看着腰封上细白的手指,紧绷的理智越发地不堪一击。
他知道她不欠自己的。
四年,她喜欢上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可萧琏妤,你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吗?
苏淮安看着傅荀,冷声道:“出去,我有话对殿下说。”
傅荀没动,反而握住了手边的刀把,他隐隐觉得,这准驸马今夜要同公主动手。
长宁长公主眉间窜起一股火,整个人横在傅荀面前,一字一句道:“怀大人来作甚?冬丽宫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话音坠地,苏淮安手起刀落,直接劈向傅荀的脖颈,将人击晕。
倒不是说他的武艺真能一招制敌,而是傅荀根本没想过,一个文状元居然习武。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萧琏妤走进照房。
萧琏妤甩开他的手,道“怀大人这是露出本性……”
讽刺的话还未说完,嘴就被苏淮安赌上了。
他靠过来的一瞬间,长公主双眸瞬间睁大,她拼命将人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落在了苏淮安的左脸上。
不重,却仿佛打的人振聋发聩。
她哆嗦这手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我做这样的事。”
苏淮安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了上去。
我怎么敢。
我今日对你做的,还不及你当年对我做的万一。
一个攻城略地,一个拳打脚踢。
男女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萧琏妤双手被桎梏着,两条小腿都被男人的膝盖牢牢抵住,丝毫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的呜咽声都变弱了,苏淮安烧尽的理智归了位,他骤然松手,四目相对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